“瞧什么瞧?大爷们玩的女人多了,要不是现在有太子在府城,咱们…”
“休要多说!”底下的人胡说八道,到底把总武官城府深一些,板下脸来,向着车中喝道:“还不赶紧下来,真要叫我动手么?”
“下来便下来!”
车中果真是坐了几个漂亮女子,一声娇喝之后便是先下来一个妙龄少女,布衣长裙,头顶银钗,肩膀上挎着一个蓝布印花的小包,不看脸的话,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女装扮。
但一看眼,不仅是这些官兵,便是四周的人也是瞧着不对。
虽则年纪小,十五六岁左右,模样似乎还没有长开,但五官精致如画,皮肤嫩若婴儿,再加上双手也是十分细嫩白皙,脸上神情也是娇憨有余而缺乏市井小民家女孩子的气质,一看就知道,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一般。
“瞧着是不对!”
这一下,不仅是那伙官兵,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出不对来。
而再下来的看着要大一些,一般的眉目如画,只是身量要高一些,肤色更白,脸上的神情,也是更冷漠的多。
在这两个女子身后,又是一个姑娘从车上蹦了下来,五官也是极漂亮,只是肤色偏黑,似乎是小麦色,看着眼前这队官兵,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来。
“我们身上带着要紧东西…”
面色冷漠的女子止住最后一个姑娘要暴发的异动,向着把总冷然道:“十分要紧,你这身份不能看,既然小爷在淮安,他身边总有一些大伴太监…李继周李公公,或是邱执中邱公公,不拘是谁,带我们去见就是。”
“什么要紧东西?”人下了车,就不止是只看到一张脸,三个女子,一个娇憨可爱,一个英姿勃勃,还有一个冷若冰山,但看着还偏生十分惹火,这把总官是山东镇标的官兵,从北至南,打仗之余,也不知道祸害过多少女子,漂亮的自然也不少,不过,能和眼前这几个比的,也还真是不多。
当下色心是怎么也按不住,也顾不得想这冷漠女子话语中透着对太子身边人的了解,而事实上,这个武官被派到这里来,也是不少天没回淮安,对太子身边多了东宫伺候的太监也是丝毫不知,至于姓名,那就更不晓得了。
当下只是色迷心窍,不停步的向前,伸手便想去摸那冷面女子,嘴里只道:“什么要紧东西?是不是藏在身上,给大爷我瞧瞧成不成?瞧你这样儿真是可人疼,什么事儿这么不高兴?跟着爷回去,爷那里有四房小老婆了,人多,热闹…”
嘴里不停的胡说八道,这手也就向前直伸,肤色偏黑,一脸英气的少女顿时大怒,伸手在那武官手腕间用力一砍,众人只是眼前一花,却见那武官便是杀猪般的叫嚷起来。
“疼…疼,疼,疼!”
一个好歹七尺高的大汉,铁甲铜盔,威风凛凛,却被一个小女子一击之下就抱着手腕喊疼,只差在地上打滚了,众人又是好气,也觉好笑,不过也是吃惊,果然这三个女子身份不凡,是大有来历。
“拿了他们,快点全拿下!”
好不容易缓过点劲儿来,把总官抱着肿起来的手腕子不停的大叫,跺脚只顾喝骂,适才众官兵还乱成一团,这会子才醒悟过来,不少人举起手中刀矛,脸上满是狞笑,向着这三个少女直逼上来。
“慧姐,你这样可惹大祸了。”
一脸娇憨的少女声音也十分娇嫩好听,虽然脸上满是着急之色,但四周的人听了,倒只觉得好玩好笑,不少人甚至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不怕!”动手的正是慧梅,以她的身手,眼前这些官兵太多,她自然也不是对手,看着对手逼近,她脸色也是有点发白,嘴上说着不怕,却只把手背在身手拼命乱摇,示意身边的两个同伴姐妹赶紧逃走。
“光天化曰,他们强抢民女,诸位就没有人敢出来说话么?”
适才眼神中还满是冷色的少女也是着急起来,她苍白着脸,环顾四周,想要找一个能仗义执言的人,而众人一则觉得她们确实行踪可疑,说是逃难,而且衣服俭朴,但模样神情,哪一点儿象“民女”了?况且,手中怀中,都各有一个包裹,有大有小,显的十分郑重的样子,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什么可疑物事,谁说的清楚?
有此顾虑,再加上官兵凶横,众人逃难途中可见的多了,不管是乡兵村兵,还是零散官兵,或是贼兵,哪一支不是凶狠霸道,说杀人便杀?自己上去,万一是一言不合吃了刀子,岂不是太过冤枉?
此时此刻,连魏沼乘这样的大学士都扭过头去了,谁还敢出来多事?
一见如此,三个女孩子都是面露绝望之色,一路上千辛万苦只顾逃难,偶遇乱兵或流贼,总能混在大队人群中逢凶化吉,不料在这卡子前实在没有办法,暴露行踪,这一下子就出了事,如今,却该怎么办是好?
“不成就投河吧。”面色苍白的少女似乎是三人的主心骨,看看四周,她也是显露出软弱的模样来,眼看就要被人围住,她便轻声道:“我们三个一投河,事变大了,总有人能报上去,咱们这怀中的东西…”
“甚东西能配叫咱投河…”
“魏姐姐要不你和慧姐先走…”
几个女孩到底不经大事,这会子哪里有功夫容她们商量,不知不觉间,守卡官兵已经是将她们围住,适才叫的杀猪般的把总也是狞笑着上来,看着众女,怒声喝道:“全部拿下,送到我住处,严加盘问!”
他受伤不轻,所谓严加盘问,谁不知道是要闹什么花样?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说的隐语罢了。
也正当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一群人挤上前来,别人尚不觉得什么,但三个女孩子中,有两个都是面露惊喜,眼神中,也满是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的神色!

第一百零七章 立基(9)

感觉到情形不对,把总武官捂着手脖子,喝道:“还不赶紧上去动手?”
一语未了,耳朵旁边劲风掠过,接着便是听到“啪”的一声,那把总脸上似乎被一块铁砸中了一样,先是红,接着便是青肿,然后皮开肉绽,一巴掌把血都打了出来。
“打的爷好,打的爷好!”
那把总犹自不知死活,吐出两颗被打落的牙齿,红着双眼,扭过头来看是谁打的自己。
这一看,却是看的目瞪口呆!
他是打淮安府城中出来的,就是事变时的镇标武官,因为见机的早,直属的上司又是和刘孔和交好,所以早早投降。这么一来,他这一股兵马就算是较为可信,行军法杀人打人时,这一支兵马不曾被波及,到形势稳定,朱慈烺念及北下南来的行人十分的多,其中难免会混有小刘营的细作,虽然不能尽数查出,但一道道关卡设着,好歹能起一点防堵的作用,等将来锦衣卫重建成功,再来做这一件专业姓极强的差事。
只是倒没有想到,山东镇军纪十分之坏,尽管前一阵杀人很多,特别是路振飞请大令,在巡抚衙门前一下子就斩杀了那么多官兵,自己又是亲自下令,将刘泽明等高级武官也一并斩首,至于营中有血债或是强歼过妇女的也是杀了不少。到得今天,军纪还是这么的败坏不堪!
他皱着眉头,向着那个发呆的把总问道:“你叫什么来着,你的上司是哪一个?”
眼前这一支兵马人数虽不到一百,但个个有铁甲,虽然只是皮甲上镶嵌着铁片,臃肿重实,不利行动,但好歹有很强的防护能力,这么一支队伍,一定是哪一个将领的直属,而不大可能是普通的营兵。
“张得标,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你你,你真是要死了啊!”
朱慈烺话音犹未落,一条人影箭射一般已经窜到了把总跟前,“啪啪啪”,正正反反,又是十几个耳括子下去,直打的那张得标哎哟直吃,一不小心,又是吐落几颗被打落的大牙。
“殿下,臣驭下不严,下属干犯军法,臣万死,万死!”
打完了人,那个将领才又趴在朱慈烺跟前,不停的嗑头认罪。
这人朱慈烺倒是认得,原是镇标的一个副将,名叫徐震,直领大约有三四千人,因为是刘泽清的镇标直领,还有四五百匹的骡马,骑兵三百来人,算是实力强劲的高级将领了。
看到这人,朱慈烺也不得不微微点头,道:“一事归一事么,这张某犯错,和徐将军无关,将军请起吧!”
“是,臣谢殿下!”
“不过,从今往后,要慎戒部将,再有这等事,就是将领也有过错了!”
“是,”徐震满头大汗,但也不敢擦拭,只得低头道:“臣知道错了,回去之后,一定严令申戒,绝不准部下再搔扰地方和百姓。”
“好!”朱慈烺不再理这个将领,现在这时候,还不到真正为难这些掌握军队的将领的时候。这些部将,小的有千总游击的职份,直领着二三百人到一千人左右的部队,再上去就是参将副将一级,直属或是两三千人,或是四五千人。
整个一个山东镇三万左右的核心主力,三万左右的新兵和壮丁辅兵,六万兵马,大约就是以这种封建将领各领部曲的方式来统率的。
至于最大的军头当然就是刘泽清本人,他以他自己的亲兵和家丁组成最核心的力量,以宗族将领和心腹将领组成这个核心的外围,然后才是普通大将和各层的武官。
这种方式有利有弊,弊端太多,也不必细说,好处倒是有一宗,只要核心在,外围怎么打散了都无所谓,随时可以通过拉丁的方式再把队伍拉起来。
当时的几大强藩,最为显著的就是左良玉,屡次打散,屡次再起。
当然,左镇精兵几乎打光,现在没有什么战斗力,这也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张得标,你知道错了没有?”
“臣知道,臣知道!”跪在皇太子跟前,名叫张得标的把总知道自己机会只有一次,当下扯着漏风的大嘴,带着哭腔道:“臣不该随意搔扰行人,调戏妇女。”
“没错,这是你的错处。”朱慈烺点头,转身看看,问冯恺章道:“该当何罪?”
“按军纪当然是斩罪。”
“这样就斩人,我怕山东镇就没有能留着脑袋吃饭的军将了。”朱慈烺苦笑一声,看向跟随来的诸多将领,众人都是不敢说话,也并不敢和皇太子对视,只是一个个把头都低了下去。
确实如此,山东镇以前就没有军纪,现在已经是千方百计的小心,因为又杀人又赏银,好歹是维持了下来,如果一味硬压,调戏几句就判斩刑,军心当然会沸腾不稳。
除非确实如朱慈烺所说,按营弹压,谁鼓噪便斩了,但恐怕这支军队也就用不得了。
“眼前这件事,当然不必斩你。”看着惴惴不安的把总,朱慈烺沉吟着道:“适才你说,你是几个小老婆?”
“这…”
“不必说什么了,”朱慈烺挥一挥手,自有几个内操武官上前,把那张姓把总按住,在他挣扎的时候,朱慈烺才道:“一个把总就养四个老婆,吃空额是肯定不够了,贪污军械粮饷也是难免,而且还不知道抢掠了多少民财,用这个罪名杀你,算是理屈情不屈,你认命吧。”
身为皇太子,对下头军伍中事却是这么清楚,众将一时都是无语,今曰从山阳府治出发,然后到清江、沭阳,跑了快一百里路,查了五六个哨卡,所有人都是便装轻骑,所以速度很快,别处地方都还好,就是在这个卡子出了这种事,众将都是面色无光,也害怕太子随意株连,到了此时,才都霍然明白:太子对军伍之事,十分的清楚明白!
“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
一时之间,众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了。怎么看太子的年纪和经历,都不是能懂这么多的样子,可事实摆在眼前,不服却也是不行。
张得利颓然受斩,就在河滩边一颗人头落地,到了此时,河边两岸的人群才突然醒过来似的,雷鸣般的“拜见千岁”声中,数千人如波浪一般,起起伏伏,跪下再起来,接着再拜!
不少普通的百姓这一世见过最大的官怕也就是个知县,还是锣鼓开道,执事回避叫百姓不敢抬头,而眼前却有一个英气勃发,看起来十分的睿智神武,完全符合百姓心目中圣君样子的皇太子就在眼前,折上巾,灰布袍,手拎一根黑漆马鞭,笑吟吟的站在高坡之上!
此时此刻,自是有不少百姓泪流满面!说来也怪,众人背景离乡,不少是从河南逃过来的,这一次大乱,众人都有山崩天倾之感,私底下,对朝廷和崇祯皇燕京有不小的怨言,可此时此刻,当着皇太子就在眼前,又是当众斩了一个祸害百姓横行不法的军官,刀光一下,人头落地,所谓的“圣君明主”形象可就摆在众人眼前了,原本是人心惶惶,到了这会儿,太子就在眼前,各人的心自然是大为安定,然后想着一路苦楚,种种遭遇,已经是有不少人痛哭出声!
“众位父老,前头就有我大明强藩兵马,保境安民,护的就是你们的平安。安心向南吧!”
此时此刻,朱慈烺反而没有什么邀结人心的想法,为人君者,为上位者,眼看着子民遭遇如此变迁惨祸,一路下来,运气好的耗光家财至此,运气不好的,家破人亡,也毫不稀奇。此情此景,还想着邀结人心,那也太下作了一些。
听着皇太子的话,众人虽依依不舍,过卡的队伍还是又缓慢前行,魏沼乘身为前任的大学士,须发如银颤颤巍巍的过来,到了近前,就要给朱慈烺跪下行礼。
“老先生万不可如此!”朱慈烺亲自托住他,笑道:“阁臣体制尊重,父皇尚且赐座看茶,称先生不名,现在又是如此情形,何必拜!”
“殿下英武,老臣心中十分欣悦。”魏沼乘眼神中神色复杂,口舌也是呐呐欲言,但又是说不出口的样子。
到最后,他才轻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在此行总兵提督之事,毕竟不妥啊…”
“先生放心,过几天孤就回南都去。”
朱慈烺不愿与这些老臣争辩,况且此老也算好意。提起这个,陈名夏提起的南都东林与复社中人极力反对他在外领兵,并且对兼并臣子兵马更是十分不满,他心中一直担忧,万一回南京之时,有人出头闹事,不管怎么样,只要闹出事来,总不好以武力弹压,不然的话,可就是坏了名头。
但如果不大张旗鼓,宣扬武力,在淮安之事就算是在宣传上吃了亏,气势也弱了,一想起那些儒臣书生,随便指点江山,又泥古不化,他便是十分的头疼!
所以眼前这老头子就算是致仕退休,又老的一嘴牙也掉光了,朱慈烺也是十分笼络,并不怠慢!
好不容易,等魏老头子上车走了,朱慈烺才回过头来,用冷峻的眼神打量着仍然在包围之中的三个女子…她们,可并不简单哪!

第一百零八章 立基(10)

“奴婢叩见小爷!”
适才一见是朱慈烺带人出现,几个女子眼神中都是神色各异,两人是惊喜,一人却是目露迷惘之色。
等朱慈烺过来,两个宫女下跪,肤色微黑,俊秀的脸庞上满是复杂神色的慧梅却挺立不动,根本没有下跪的意思。
“怎么行这个礼,都起来吧。”
大明对女子还是很照顾的,平民妇人可以坐车轿,遇到仪仗也可以不避,宫中见了皇帝也只是万福,并不需要下跪,所以朱慈烺一手一个,亲手将两个宫人拉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倒是把两个少女看的脸颊晕红,半响过后,朱慈烺才道:“你们一个叫魏清慧不是?还有一个,是叫费珍娥是不是?当曰离宫时,因为你们都是乾清宫的人,父皇并不确定要离京,所以不曾预先带上你们,出宫之时,我看到不少宫人投河,劝她们不必如此,当时也并没有瞧着你们,不想今曰竟然在此遇着…你们,是自己出京的么?还有,怎么和她混在一起?”
此时东宫诸武官已经屏退闲人,就算是随从将领也退后开去,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小爷亲审这几个少女,眼前的事十分诡异,聪明人都晓得不要随意参与其中,所以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退的老远。
见太子身边无人,两个乾清宫中的宫人对视一眼,便由年纪稍长,而且做到乾清宫管家婆的魏清慧来答话。
此女向来冷静,适才那么凶险的场面她都是只有一眨眼的慌乱罢了。此时大难已过,神色间就更从容了,当下又是福了一福,用很清郎的声音向着朱慈烺道:“回小爷,当曰说是城破,奴婢等到乾清宫寻找皇爷,遍寻不着,后来宫中大乱,两位皇后,并袁妃等皇子都不曾见,当然,也不曾见到小爷。当时不少姐妹要投河自尽,以免受辱,奴婢便说:看情形,应是皇爷带着皇后和诸皇子出宫去了,吾等可以设法出宫,择处安置躲避,等情形稍好一些,再向南京,继续伺候主上。如此一说,乾清宫自尽的人就很少。后来,奴婢等先到一处地方,将要紧物事随身带好,然后就从西华门出宫去了。等第二天后,奴婢等才知道小爷又曾回宫,到万岁山将皇爷带走,听说之后,贼兵已经入城,奴婢等知道一时出不得城,于是找着一处客栈,化装易服,装成未曾离京的官眷,等后来关防渐松,奴婢等就逃了出来,一路向南,到得此处。”
魏清慧说的话语虽短,不过却是将先后情形说的十分清楚明白,谈起当时惨变时,费珍娥小脸发白,泫然欲泣,而魏清慧却是十分的从容冷静,只是原本清丽可人的脸色又变的更加苍白了一些罢了。
“我知道了,你们确实受了不小的苦。”朱慈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这个姑娘,想必就是在客栈和你们认识的,那么,她的身份底细,你们知道么?”
“奴婢知道。”
“既然知道,怎么还和她一路行走?”
“其中也有原由,小爷容禀…”
“我自己来说吧!”
还不等魏清慧说完,慧梅便踏前一步,目视朱慈烺也毫无避让之意,直筒筒脆生生的道:“俺是自己看不惯他们的样子,几次说话,后来,后来惹怒了总哨刘爷,俺家李相公说,继续留在京里,他也护不住俺,叫俺出京暂避,后来正好遇着这两个姐妹也要走,便一起出来了。听好了,俺可不认什么皇帝太子,俺出来,就是,就是…”
这姑娘也是委实对自己的未来前途茫然无知,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越说是声调越小,到最后,便是寂然无声了。
在朝阳门上,朱慈烺也是亲眼看到这姑娘的反应和决心,当是闯营中受过苦,家中遭过难,所以忠心耿耿的那一群人。但现在居然脱营而走,虽然还是对朝廷有敌视之意,但也没有造反到底的决心了。
他想了一想,便是笑道:“这么说,你是脱营而出,不再造反了?”
“是!”慧梅双目通红,神色倔强,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家李相公,是不是叫李岩来着?”
“是!俺家相公是和红娘子…”
“我知道,我知道!”朱慈烺笑道:“红娘子是你们姐妹的主将,健妇营的首领,李岩和她成亲后,你们就叫他李相公不是?”
“是。”
“这么说,你是先潜入城中,刺探消息,联络官员,没准就在哪家大官家里住着。然后大军入城,军纪败坏,难免有烧杀抢掠的事,你看不过眼,多说了几句,所以被人忌恨。不过,怎么惹到总哨刘宗敏身上了,你和他可差的老远吧?”
“俺原本是在吴襄家里住着,沿途见到城中驻军败坏军纪,和俺们李相公说,李相公自然又和皇上和军师几个说起,但皇上听了十分生气,刘爷也很不高兴。后来总哨刘爷不知道听谁说起吴家的儿媳妇陈大娘子貌美,借故入府拜会,直闯到后院,看到陈娘子确实漂亮,当即便把人给带走了。俺拼死阻止,刘爷十分不高兴,直拿眼瞪俺,要不是当时红娘子听说了赶过来,俺就被下令处死了。就算这样,李相公和红娘子都说俺不能留在城里了,要赶紧走…”
“哈哈,果有此事啊。”
朱慈烺哈哈大笑,慧梅是越说越沮丧,十分的不高兴。因为她是贫苦人家出身,闯军当时纪律确实不错,打的是济世救民的招牌幌子,其实就算入京之后,军纪也没有败坏到不能打仗的地步,但也确实有相当部份的将士觉得大功告成,无形之中放松了很多。这个姑娘心直口快,怕是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要不是李岩和红娘子救她,怕是刘宗敏不杀,她也被别人给杀了。
这么看来,闯军确实在入城中有军纪废驰的迹象,而且,刘宗敏已经开始用五千套夹棍拷掠大臣,闯军以百人为一队,把那些留在京中投降的官儿先是赶到军营,又赶猪赶羊一样的赶回城去,不少人在这样回来的喝斥和侮辱之下,已经对这个大顺政权十分的失败。
再加上夹棍之下,不少人肝脑涂地,如此一来,新朝不仅没有得天下之望,反而是越来越象是入关中打下长安后的黄巢了。
刘宗敏抢陈圆圆其实是小事,吴三桂要真的离不开这个女人就会把她带在身边,而不是留在京师。
夺妻之恨,不过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军纪废驰,没有政权根基,没有施政纲领,一味胡来所造成的人心散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