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福骑在马上已是急的满头是汗,眼前的对手让他很难下令硬冲。属下的士兵虽然在他的严令下一直靠拢敌阵,岂图寻得缝隙进攻,却又被敌人后方的火枪手不住的以火枪击杀,掉落下马。眼见所有的部下都面露恐惧之色,失去了适才出阵追击时的锐气。他有心后退,又怕回去后受到斥责,甚至是军法从事,若是断然进击,却又根本没有信心冲破敌人的阵形。眼见敌人的火枪手越打越顺手,一股股白烟不住的冒将出来,砰砰的火枪击发声与自已手下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令原本就慌乱的他更加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他难以下定决心,不如道如何是好之际。不远处停顿下来,又紧新调整好炮位的汉军步兵小口径火炮射出的霰弹却立刻帮他做了决断。每一颗霰弹都内装大小不一的几百颗铁丸,只往着明军骑兵的后方打了几发,已是使得明军骑兵死伤甚多。陈永福眼见对方的手段越来越多,打击也越来越狠,不远处又有不少汉军士兵推着火炮在校准炮位,虽然因为害怕射伤自已人而不敢打的太近,但这么僵迟下去,明军必定死伤惨重,不能支持。得到已方的火炮支援,又相机投掷了几轮手榴弹之后,汉军方阵开始前压,以盾牌掩护,以刺刀前刺,将靠近的敌骑不住往后逼退。
陈永福眼见难以再支撑下去,只得断然令道:“传令,后撤!”
一语既出,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当真是郁闷之极,一面为自已的轻率和即将受到的责罚而担忧,一面又心惊敌人的战力之强,临阵反应之快,不但是普通的明朝士兵不能比拟,就是关宁精兵,甚至是他见识过的八旗强兵,也是远远不及。
他的部下原本就失了锐气,又被敌人逼的不住后退。此时听得主将的后撤命令,当真是如同皇恩大赦一般。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被汉军用阵形一围,当真是一个也难以逃脱了。于是各人不住打马后退,以比之适才冲锋时更快的速度飞速逃离。饶是如此,仍是有不少骑兵死在改变阵形,以火枪射击的汉军枪下。
待他们逃回本阵时,出击的四千多骑兵死伤过千,这还是因陈永福眼见事机不谐,并不敢坚持冲阵,又很快的下令撤退,才保全了大部骑兵的性命。
“督师有令,河南副将陈永福不遵号令,擅自出击;且又畏敌不前,失我士气,折我士卒,罪在不赦!今以尚方剑斩之,传首号令三军,以为来者之鉴!”
回阵之后,陈永福知道此次祸事不小。忙请人去寻了几个交好的武将往督师驻节之处,准备说情。自已又袒衣露背,自缚之后前去请罪。谁料一到督师帐外,便见着督师中军手捧宝剑,出来宣谕,立刻便要斩他。
此时明军与汉军的接触已止,天色亦是全黑下来。只有零星的火炮击发划出的火光在夜空中划过,然后便一阵阵沉闷的轰鸣之声。明军虽然很想靠近汉军阵地扎营,以形成切实的包围之势,却因已方的火炮射程远不如敌人,汉军的火炮可以很轻松的轰击着所有的明军阵地。是以虽然人多势众,将城下的汉军逼退,明军却也不能扩大胜果,只是远远的在汉军主阵地几里之外安营立寨,并不能完全的将汉军主阵地逼退,更别提切断道路,形成包围了。初战不利,明军上下士气大挫,若不是兵多粮足,军法森严,只怕各将带兵逃走的心思都有。如果说看了汉军飞骑在城下表演之后,明军各将很是有些心惊,待看了陈永福以迅猛之势,突然进击往攻汉军后队,却被反应迅速,阵形和火力都猛烈之极的汉军打的灰头土脸,丧气之极。几万汉军步兵想来都是如此精锐,底下的仗想来难打之极。明军诸将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是沮丧之极。洪承畴带兵多年,自然是心知肚明,是以虽然陈永福折损并不是很大,却也下定决心,要杀他以振军心。
第六十七章 激战(三)
虽则那中军官奉命将陈永福押下,又传了营内的刀斧手环伺左右,准备动手。陈永福却并不敢有所异动,他知道越是自已大声辩冤,可能越发确定洪承畴杀他的决心。此次出战,他并没有得到督师的允准,若是还敢大喊大叫,勾起督师的恨意,只怕将立刻人头落地。
他被五花大绑,垂首跪伏在辕门处等候行刑令下。心里七上八下,又盼着大帐里的几个交好的高级将领能帮他把大令挽回,又害怕督师一定要拿他做法,以他的首级号令三军,想到自已家中还有妻儿高堂,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凄然。正自七上八下担忧不止的时候,却又看到孙传庭自辕门外带着几百从骑耀武扬威自辕门而入。他并不敢多看,害怕被孙传庭看到后立刻下令处斩,连忙低头。
只不过他所在之处太过显眼,却又哪里能避的了人?孙传庭原本骑马飞速而入,待驰到他跪处,却放慢马速,又停在原处冷冷瞥他一眼,半响不语。只不过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陈永福的额头上已不泌满了豆粒大的汗珠,只怕这位以心狠手辣著名的总督大人一声令下,命刀斧手不必再等命令,直接将他“斩讫上报”。
正在害怕间,却又听到马啼声得得响起,孙传庭却是一语未发,打马往督师大帐方向去了。陈永福暗自庆幸之余,却又害怕孙总督是因为不好削洪督师的面子,是以不肯直接发话,而是要等进了帐后再请督师发令,将他斩首。
他又惊又怕,只是跪在辕门内的校场边上,不住瞄向持刀站立的刀斧手,却都是面无表情。只一个个挺胸凸肚站在自已身旁,等着大帐的命令过来。如此静候了一柱香的功夫,他只觉得浑身汗出如浆,后背已然被汗水泌透。此时已是深秋,一阵阵入夜的寒风吹来,又激的他浑身发冷,忍不住颤抖不已。
“督师大人有令…”
正等的发呆间,却隐约传来中军标营那边的传令声。他悚然而惊,立刻伸长颈项,往远方眺望。只见一队中军标营的军士打着火把小跑而来,边跑边喝令路边的兵士让路。待稍近一些,他努力想听到督师下的是何命令,那队兵士中打头的牙将却又闭口不言,只有兵士身上的铁甲叶片随着他们身体的晃动而发出蹡蹡的打击声,陈永福瞥一眼各人的神色,却都是一脸肃然,惊吓之下几欲晕去。
迷迷糊糊只得到那牙将宣令道:“督师大人有命:副将陈永福不遵号令,原欲处斩以正军令。姑念其一直当差勤谨,做战勇猛,且又是忠勇之气不能抑止,方擅自出击干冒军心,其情可恕,可心可悯。然而违令者不罚不足以服军心。今用人之际,特贷其死罪,责打军棍一百,革职留用以观后效,此令!”
说罢,见陈永福仍是一副懵懵懂懂模样,那牙将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向他笑道:“恭喜陈将军!适才要砍要杀的,却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陈永福摸摸跪的酥麻的双腿,只觉得站立不住,勉强立起,扶住身边的几个小兵,向那牙将笑道:“将军有心,既然有令责打军棍,就请施刑!”
那牙将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命道:“来人,剥去陈将军的衣衫。督师有命,重重责打!”
他向陈永福卖好之时,只不过是希图他的好处。谁料此人一点眼色没有,不但不肯掏出银子来,还直筒筒的叫他施刑。既是如此,那自然也不必同他客气。当即也不给这位副将大人稍留体面,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陈永福的裤子剥掉,命手下的执刑军士重重责打起来。这伙人若是得了贿赂,自然会在棍花上稍做花样。虽然看似打的又沉又重,甚至啪啪做响,其实落在人身之时,却是轻飘无力。此时这陈永福既然不知好歹,那各人自然是打的又急又重,一棍棍重实实的击在陈副将的屁股之上,虽然响声不大,却是每棍都打的结结实实。待堪堪将军棍打完,陈永福已经痛晕过几次。待他的亲兵上前将他扶起,那些总督标兵一个个嘻嘻哈哈执棍而返,边走还边嘲笑道:“什么大将,一百军棍都承受不住!”
“就是,就这德性,还敢带兵去和人交战。”
“一定是走了什么门子,才做到这个位子。他奶奶的,老子要是有门路,也捞个将军干干,准保比他强过许多。”
陈永福在督师面前没有根底,虽然被这些小兵折辱却也并没有办法。只得忍气吞身,强撑着棍伤到督师帐外谢恩。洪承畴却没有见他,只吩咐他好生带兵,戴罪立功。
待他见了那几位为他求情的总兵大将,方才知道自已的性命得来当真不易。原本洪承畴一意杀他,这些人求情也是无用。眼见就要再下命令,令人立刻执行。孙传庭等人却突然到来,一进帐来便将陈永福责骂一番。又隐约提起陈永福正是洪承畴的治下大将,此番如此敢大妄为,甚无军纪的话头。洪承畴原本对孙传庭很是退让,知道他脾气很是刚愎自用,不能轻易得罪。谁料此次他很是过份,当着各总兵的面便如此做派,洪承畴一时脸面下不来,却又着实为陈永福辩解了几句。两人说僵了话题,一个一定要杀,一个便一意要赦。后来到底孙传庭拗不过洪承畴,陈永福这才得保性命。这番曲折当真是令他匪夷所思,知道自已的性命当真是得的侥幸。于是一边满嘴谢恩,心里却是暗打主意,一定要保存实力,以备将来之用。若是下次再犯军纪,只怕是神仙也难救他了。只是他晕头涨脑的骑在马上回自已营中之时,不免又想:“敌人战力之强,当世罕见。我军粮饷并不充足,将士并不用命,洪孙两督师之间又并非是那么的和衷共济,此战结果如何,当真是不言自明了。”
陈永福有了这一番见识,其余各边军和各省的总兵官又如何不明白?白天一战,明军士气大落,各将军总兵官又都见识到了汉军火力和战力的强大。正面交战之时,无论是哪一部该着先攻,只怕多年老本都会赔个精光。就算是用人海战术勉强得胜,可是人家在准扬一带还有十几万的军队,江南四川亦是如此,而明朝已是动用了全部的力量,这才能对付人家十分之一的军力,以后如何,各人都是统兵多年的大将,又如何能不了然于胸?于是表面上得胜的明军,在初战之后反而士气军心大乱,各路兵马都存了保存实力随时开溜的打算。各统兵大将或是想回到原驻地静待时局发展,到时候以全军投效新主,不失富贵;或是打算逃之夭夭后卸甲归田,凭着这些年的积蓄不失为富家翁,至于天下归谁,却也懒得理会。只要保得自家性命,管他谁人为皇,哪家为帝;又有人打的临阵投敌的准备,只要明军稍露败退迹象,便立时带着手下全部投降,听说汉军和新朝的皇帝对降官降将很是照顾,并不为难。既然如此,又何必为朱家赔上老本?到不如早早投降,或许封伯封候,仍然是一方统镇。于是如此这般,暗流涌动,军心已开始散乱之极。偏偏洪承畴自视甚高,孙传庭崖岸冷峻,军中虽然也有细作密探,却哪里能管的到总兵大将的头上?便是有些人稍许知道一些,又有谁敢拿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去烦两位督师的神?
内里情形如此,明军表面上却是风光之极,局面大好。第一日明军与汉军移营之时交手不顺,第二天洪承畴派了关宁铁骑四处游弋,防着汉军出阵突击,又派遣了白广恩、虎大威、猛如虎、王天等四总兵,引领着近三万明军截断了汉军粮道。将凤阳城外汉军大营与庐州方向的通道尽数截断。汉军虽然一直发炮,炸死炸伤了不少明军,却也被明军逼的不能还手,十几名总兵引领着大军在十几里路的战阵之上严阵以待,汉军毕竟人数太少,若是出击吃亏太大,是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收拢包围,隔绝了汉军与后方的联系。
双方你来我往,乒乒乓乓打了两三天下来,汉军已收拢在七八里地方圆左右的阵地之内。虽然粮草不是很多,但储备的弹药却是充足,足够使用。明军稍一靠近,便是劈头盖脸的炮火打将过来。两天下来,已有几千明军或死或伤,其余明军见识到汉军火炮威力,无论上官如何逼迫,总是缩头缩脑的不敢靠近。勉强向前,也是一个个弯腰躬身,小步慢挪,待撤退之令一下,却又是撒开脚丫子拼命后撤。如此这般交手数次,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一时间陷入僵持,明军虽是人多,却也只能隔着炮火之外,与汉军对峙。这种情形到正在洪承畴的预料之中,虽然一时攻不动敌人阵地,不过只要保持压力,不使敌军突围,他炮火再利害,可粮草总有吃完的一天。江南汉军想来是缓不救急,又有何惧?是以眼见汉军无法可施,又想起要袭扰庐州重镇一事。
洪承畴到底领军多年,这庐州乃是准北重镇,虽然汉军主力在此,却不能保着那边没有什么精锐的留守部队。若是贸然出兵,万一中了敌人埋伏,却是得不偿失。况且庐州距离凤阳甚近,快马三天便可赶到。于是他一边指挥属下包围汉军,不住给这支汉军施加压力,又派出几支百人的小股骑兵队伍,往庐州方向哨探。若是城防空虚,四周并无精锐汉军把守,便可以派出一支偏师,趁机拿下庐州这个重镇,得到汉军屯在城内的大股粮草和军火器械。
眼见一切都如同他所料想的那般,洪承畴当真是志得意满,得意之极。一时间只觉得自已当真是英明神武,乃是统天下最会用兵之人。况且又是文臣进士出身,文武双全。将来中兴大明,博一个公候之爵,青史留名,岂不快哉?于是他每天与幕友清客饮酒唱和,赋诗助兴。将军中细务交与孙传庭相机处置,只打算等着这支被围的汉军粮尽,一鼓全歼。然后留着大炮和精兵防守凤阳,甚至是夺下庐州加重防务,他领着大军再往准扬一带与敌人决战。他原本没有想过要在准扬战事中得胜,此时这边一切顺遂之极,到使得隐隐然觉得,汉军虽然武器犀利,却没有知兵的大将,在他的神妙指挥之下,四五十万明军打败十万汉军,到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待探路的精骑回来,他得知庐州重镇竟然只有两三千人的老弱厢军把守,门禁不严,军士疲敝。一时间欣喜若狂,因要抢着先机,不使敌人援兵陆续入城,于是立刻派出赵率教带着两万关宁铁骑连夜出战,往攻庐州。待赵率教冲到庐州城下,那把守城池的厢军将军根本未敢一战,只见城外漫山遍野的明朝铁骑环列城池四门,衣甲鲜明,士气旺盛,又知道这是明朝最精锐的关宁铁骑,与满人对战都并不吃亏。他一个小小厢军将军,统领的人数又止是人家的十分之一,如何与人争胜?他原是明军将领,到也识趣。立刻施展自已最拿手之特技,献城投降。
洪承畴轻松得到庐州之后,原本还担心是敌人的诱敌之计。待点清城内尚有数十万石粮食,还有火枪、手雷、炸药等极贵重的军需物资,除了没有火炮之外,当真是应有尽有,丰富之极。狂喜过后,知道这是因为敌人兵力太少,并不能在几千里长的战线上到处设有强兵,也是料不到凤阳一路竟然突然有明朝的主力存在,所以除了前方的神威卫的几万强兵之外,后方竟然空虚至此。
有了这个良机,他自然不肯放过。除了又派遣一个总兵领了过万兵马前去防守庐州一路,又令赵率教继续往南,相机夺取安庆等地。
第六十七章 激战(四)
“大人,南京到了。”
一阵嘈杂而又欣喜的声音将正睡的香甜的吕唯风惊醒。他霍然起身,也不披衣,只着中衣几步来到船上的窗前,将细棂木窗用木棍支起,向外望去。只见窗外仍是烟波一片,他所乘坐的船只仍处在长江的中心。斜风和着细雨不住自天际洒落下来,天空地都是灰蒙蒙一片,他只是稍站了一会,便觉得脸庞上被淋的湿漉漉的一片。 虽然身处大江中心,当时的时代也没有什么显眼的建筑,不过自幼在南京长大的他仍然一眼看出,此时船已行到南京江面,最多再过半刻功夫,打着斜帆的船只靠向码头,他便可以踏足在南京城外的土地之上了。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一股复杂的情感有胸膛中冲突,激荡。脸孔被雨水的湿,一粒粒水珠顺着脸庞掉落下来,他却也并不去管,只是双手扶着窗子,贪婪的看向远方,欣赏着这水天一色的美景。
伴随他的一同回来的乃是他历年从南京寻访回几个宗族家人,此时亦都随着他一同观赏这故乡景色,有几个年岁稍小的,竟然不能抑止感情,掩面嚎啕起来。
吕唯风自然听到那几个晚辈压抑痛苦,却又饱含喜悦哭泣之声。他也并不恼火,虽然他御下很严,部属稍有过错便毫不留情的处置喝斥,可是此时他自已也很克制自已的感情,又如何去指责这几个随他离开家乡多年,甚至是离开中国数千里之远,到现在才能陪同回来述职的家人子侄。
“到底是故土难离!念及当初,只要稍有活路,我又何尝愿意离开家乡…好久没有喝上家乡的井水了。”
他喟然长叹,勉强自已收拾起此时的小儿女情怀。勉强自已想到一会就要去求见张伟,不但要汇报吕宋移民垦荒之事,还有英荷战事结束后的南洋大局等要务,若是精神恍惚,张伟是最忌人做事三心二意之人,虽然不会斥责他这个自吕宋归来的总督大臣,心里只要稍有不满,相隔万里,难保没有小人做祟,到时候应景儿发做起来,那可当真大大不妙。
想起政务,他便想起离来之时,因为要随行带回许多吕宋历年来出产的土产贡物,所以此次归国述职动静很大。整个安南城(原马尼拉)都被惊动,金矿提点司忙着铸成各式模样的金块、银矿上献银锭、铜矿则是新铸成的大汉通宝,由吕微风带回,待户部铜政司验看之后,便可使用流通。其余各矿、农庄、工厂、作坊的行首提点都有上好贡物交纳,都由吕微风一并带回,让南京城上下感受到吕宋在皇帝及安南都户府总督吕微风的治理之下,当真是物业丰茂,百业昌盛。待船只离港之时,全安南城的二十余万汉人多半到码头亲看数百只大船组成的船队离港,当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呵气成云,挥汗成雨。再有那些被明为尊礼,其实拘来安南城管制的各地土王,当真是难得的盛况。经过原本吕微风在吕宋的开发整治,吸引了南洋诸多汉人前来,再加上这几年张伟发配了大量汉人罪民前来,此时吕宋已有十几个中小规模的汉人城市,再加上散落各处的汉人农庄,保垒,整个吕宋已牢牢掌握在汉人手中,再也无人能够将其夺回。
想到此处,他不自禁露出微笑,只是他深沉内敛惯了,一笑之下立刻将笑容收起。咳了两声,向身后吩咐道:“来人,更衣!”
他身后的随众听他吩咐,连忙将舱室中悬挂着的二品文官的紫袍拿将过来,服侍着他穿上紫袍,悬挂玉带、鱼符,待吕唯风将厚底官靴一一穿起,船已到岸,他舒适的站起身来,长伸一个懒腰,向着脸上犹有泪痕的几个晚辈道:“痴儿!还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这都到了家了,该当开心起来才是。”
外面传来船家放下跳板的声音,又仿佛听到人叫道:“快进舱内请吕大人上岸。外面有户部的诸位大人前来迎接了。”
吕唯风听了一笑,心里很是纳闷。以他的官位和资历,那吴遂仲纵是不亲来,也需派人代表内阁来迎,怎么就只有六部中的户部前来迎接他。心里很是不乐,面情上却是不露声色。又冲着几个小辈断喝道:“回来之时,全安南城的汉人多半出城送行。其中有小半是近两年才被陛下发配到吕宋的罪人。这还是因为都是立了功,肯卖死力的人,才能到安南城居住。你没见他们一个个眼眶带泪,眼巴巴看着我们回来?这些人都是有罪之人,依陛下的谕命,终生不得回来。我当年被仇家陷害,仓皇逃离江南,投奔陛下麾下,东征西讨勤谨办差,才有这扬眉吐气的一天。小子们记好了,大丈夫快意恩仇,手刃仇人,这才是人生快事!”
说罢,步出舱外,踏着跳板一路下去。外面见他出来,已是锣鼓喧天,奏起乐来。他远远看到何斌远远站在岸边,正向他微笑致意。吕唯风心中一热,忙急步向前,远远向何斌叫道:“太师,怎么您亲自过来?这些会同馆的官儿们还只说户部来人,却不料是太师!如此客气,下官怎么担当的起。”
何斌见他向前,不免也往前挪动几步,见吕唯风急步向前赶来,便只矜持的站于原处,向他笑道:“何需同我客气。咱们在台湾小岛上共事多年,你又自吕宋万里而归,我走动几步,又有何妨?”
正说间,两人已是迎到一处。自汉军攻下吕宋之后,吕唯风随船而去,被张伟任命为方面大员,成为一方的方镇大员,这数年间两人未尝一唔。这二人都是沉深多智之人,只互相打量一番,便各退一步,长揖做礼。
何斌因感慨道:“吕大人,你这几年,当真是操劳的紧了。面孔乌黑,神情憔悴,你勤劳王事竟至如此,何某当真是感佩之极。”
“不敢。下官得陛下信重,委以方面重任,又岂能视同儿戏?是以四处奔波,这吕宋岛原本就是炎热之地,几年下来,下官又怎么能不变的黑口黑面?”
说到此处,两个相视大笑,携手并肩而行,住何斌带来的马车队前而去。吕唯风眼光略扫,见四周躬身而立的,多半是户部官员,其余皆是会同馆负责接待外地官员的属吏。他心中明白,因自已的贡物特产,金银铜矿都是户部所需,是以户部待他犹为客气,不但尚书亲来,还有两名侍郎,引领着各郎中、员外郎、主事,站成一圈,见他望将过来,便各自躬身行礼。吕唯风知道这些人多半是从台湾过来的老吏和官学子弟,几年来慢慢充实中央各部。因此特别的客气,向他们分别回揖还礼,微笑致意。若是见到当年在台湾军机处时的熟人属下,还特别招呼两句,显的特别的客气多礼。他的属下在吕宋随他多年,总是见他如同帝王一般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此时待见了他如此模样,都只觉得是判若两人,怪异之极。只是积威之下,并不敢因为他的态度稍有变化就敢有所懈怠,仍然提着十二分小心,紧紧跟随在吕唯风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