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官员都是用饶有兴味的眼光看向惟功,但更多的是窃窃私语,有一些青年官员,更是用不友善的眼光看向惟功。
惟功脸上是无所谓的笑容,有人瞪眼看他,他便瞪眼看回去。
他知道,这些人对他的不满,还是因为兵部大堂一事。大明以文御武的国策不变之前,这些文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而长期凌驾在所有阶层之上,使得文官体系吸收了几乎这个国家最优秀的一群精英,在嘉靖年间还有匠人被授给工部尚书一职的例子,但在文官的强烈反对下不得加勋衔,而且只作为个例,其实那个工部尚书在修筑宫殿群落的经验和提调的本事上已经脱离匠人的范畴,具有一身难得的超凡本事,但就是这样,在文官眼中只能是官场异类…除了进士,任何在这体系之外为官的,都是异类,都是需要打压的异类,特别是异类之中还有敢反对这种体系的,便是异类中的异类了。
特别是屋中的坐位问题,更使这种矛盾尖锐化了。
厅房之中,两排椅子对列,左手上首是肯定最为尊贵的座次,几个穿红袍的官员就坐在左手,他们应该是侍郎或京卿一级的官员,或是左右佥都御史兼某地巡抚,上任之前,到元辅的府邸面请机宜。
在他们对面,也就是右首最上的位置为次,这里也是坐着红袍官员,但应该是大府和上府的知府,或是布政使的小参议,按察分巡道,分守道等官,他们品阶够高,但职司不如巡抚或御史尊贵,只能坐在右班。
惟功一至,便是坐在左手中间的位置,一群红袍官员都是变了脸色,只是一时未明他的身份,众人都隐忍不发。
待知道惟功身份后,几个青年官员便是忍不住讥刺惟功道:“未知张大人是何身份,为何敢居于这边的诸位大人之上?”
惟功大剌剌道:“本官是从三品武职官,获皇恩御赐麒麟服,诸位看不出来么?”
一群青年文官气的脸都歪了,有一人操着江西口音,惟功认得是观政进士邹元标,风头很劲的一个青年进士——对着惟功怒道:“张大人又要持兵部大堂上说的那番歪论了么?”
“不。”惟功正色道:“邹大人,这一次我想起来了,祖制,文武官员相见,如非直属,相差四品以上才用拜礼,如果文武官员并座受礼,武官居于中间。从祖制看来,其实我该坐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才是。”
众官都是怒极,一群青年官员气的笑出声来,几个老大人都是面若金纸,看来如果再有什么争执,可能当场会闹出人命来。
“惟功,你在这里和大人们混搅什么,过来。”
就在张惟功可能遭遇文官群殴的时候,张简修适时出现,将惟功叫了出来。
惟功向着众人笑笑,拱一拱手,告辞而出。
在他身后,传来七八声错落有致的摔杯声响。
张简修抱怨道:“你这是何苦,他们原本就因为兵部一事对你不满,又何必招惹他们。”
“如果我老老实实的坐在最下首,而且也没有兵部那回事,你觉得他们就会高看练武之人一眼吗?”
“这…”张简修一滞,眼神也黯淡下来。
他两个哥哥已经中了进士,在万历二年两人都没有中进士那年,张居正十分愤怒,连庶吉士都没有挑,引起朝野非议,但张居正大权在握,不挑就是不挑,别人也没有办法。在万历五年时,两个张府举人终于成了进士,而且入选翰林,阖府上下在听闻消息时都是喜气洋洋,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是好。
而在时隔不久时,张简修被授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是正三品的官职,比两个哥哥七品的翰林编修一职高了不知道有多少,但消息传来,张居正本人就不大开心,但简修固执己见,他这个当父亲的只得依从,府中各色人等,包括几个哥哥的内宅都派人来恭贺,不过张简修心里明白,自己在所有人眼里,始终只是个异类。
张简修颇有受打击的感觉,好在他生性粗豪,对着惟功笑道:“等你当了坐营官,挑我去做马军把总,要不然选锋把总也成。”
惟功笑道:“那岂不就是大材小用,你可是锦衣卫都指挥。”
“屁,那只是虚的!我也要做事,你不要我就不够交情。”
“令尊能同意否?”
“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能镇守边关,卫护国家,此生也不枉了。既然父亲允我选了走武职这一条路,那么自然能做一些事业最好。”
张居正算是最倚重武将的了,但以惟功对他的了解,其心里最深处仍然是十分鄙视武夫的,对戚继光算是最高看的一个,但仍然在书信中劝戚继光对蓟辽总督等文官行拜礼,并且公然说戚元敬脾气强直,前任兵部尚书谭纶也是知兵的,对戚继光和俞大猷都有深厚的交情,也是曾经明言,说明朝廷不会给戚继光十万兵马去练,因为大明不可能信任任何的将领握有这般重兵,并且一手操练出来。
这就是文官体系一家独大的现实,任何人在目前都无力改变。
惟功要走的路不轻松,好在可能也有张简修这样的人不停的加入,变化总是会有的。
张简修是奉命来请惟功的,在客厅中的事早就有张府的下人禀报过去,张居正可能也害怕闹出在他的客厅打起群架的传闻,所以特别传了简修,并命张简修将惟功直接带到内书房一侧等候。
“元辅,要三思啊!”落座之后,隔着一墙,内书房另外一侧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而且也隐约可见,说话的人中气十足,似有十足的自信,再看衣袍,也是二品文官的袍服,国朝文官体系在朝三品就是部堂高官,拥有廷议资格,到二品,则就是国之柱石,也怪不得此人在张居正面前说话也是颇有自信。
“这事我已经三思再三思了,子文,你对此事是赞同的,再三劝我三思,却是为何?”
“下官无非是替元辅着想…丈田,征优免田银之事,已经得罪太多人了。再有驿传之事,恐怕…”
“不敢得罪人,就不能坐这个位子,子文,你还是不知我啊。”
至此惟功已经听明白,朝中部堂高官,字子文的又在私宅和张居正议论国政的,无非就是吏部尚书张瀚一人。
大明自太祖皇帝废丞相制度后是以尚书为尊,各部、院、寺、监诸事都直达御前,朱元璋一天到晚都在处理政务,乐此不疲。他是这样的工作狂,他那个十分肖似的儿子朱棣却都不如他,得增设内阁,设内阁学士,协助处理政务,时间久了,六部权渐被侵削,类似内阁的部属。
但六部之中,吏部仍然是为最尊,资深的尚书,权势并不在大学士之下。因为内阁虽然曰宰相,但毕竟不是唐宋时的门下省,算不得是六部的正经上官,吏部又有任免清察官员之责,尚书被称为天官,权势之重,为六部之首。
也就是张瀚这样的身份,虽然是张居正一手提拔重用,但贵为天官,所以才够胆在张居正面前有所争执。
第109章 责任
“就是太多了…这一下又捅马蜂窝了。”
“纵千万人又如何?”张居正声音仍然是那么冷峻,毫无波动之处。
“江西布政使吕鸣珂、浙江按察使李承式、四川按察使梁问孟、副使高则益、严州知府杨守仁、淮安知府宋伯华、汉阳知府万钟禄、南宁知府黎大启…”
张瀚刻板的声音传过来,连惟功也是听的心惊。
最低也是南宁知府这样的四品文官,然后全部是布政使按察使这样的高级大吏,都是三品到四品的文官实职高官。
这些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全部是因为擅住驿站,擅使驿传,擅用驿力,擅用驿站物品等等情事。
“一律降二等或三等!”
“是,元辅。”
张瀚的声音也是有点颤抖,这么多布政使司和按察使级别的官员,都是三品四品的高官,一律降二等就是直接降到府、州,而知府降三等下去,直接就是成了知县都不如的佐杂官员了。
这样的力度和决心,不可谓不大。
“子文你不必怕。”张居正冷然道:“仆备位首辅,天子以先生语而不名,此等事就是我的责任,这样的责任,比我的官声要重要得多,你放手去办吧,反正人家都知道你是我的私人,没有我的示意是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动手得罪人。”
“是,下官照元辅的吩咐就是。”
张瀚也是名臣,但张居正直言不讳,无形之中是把他也得罪狠了。
待张瀚离开之后,张居正才断喝一声道:“还不赶紧滚过来,还想听?”
惟功和张简修屁滚尿流过去,一个俏丽丫鬟正服侍张居正喝参汤,两个少年都不敢出声,待张居正喝完,才对惟功道:“原本是说要凉你一阵子,你这小子闲不住啊,一下子就捅这么大的漏子出来,怎么样,知道是谁对付你不?”
“左右不出那几家勋贵,还不清楚到底是谁…倒是真接动手的人下官已经知道了。”
“勋贵之事,你不要急,没有证据闹出来就是你没理,有了证据更不要你闹,老夫们自然会料理的。”
这件长街袭杀事件十分恶劣,勋贵圈里感觉愤怒的也是不少,大家平时争田产争盐引争店面铺子都是常有的事,甚至争古董争女人也有,京城地界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争执是难免,但雇佣外人,痛下杀手,这个就有点儿越界了。勋贵们都感觉不能忍,更何况张居正这样的朝廷掌舵人,乱了他的朝纲,就是该死。
“是,下官省得。”惟功郑重道:“那么那个会首和其部下喇虎呢?”
“确定下来,你自己负责剿拿。”张居正唇间露出一抹笑容来:“你不是要去当马军把总了么,官兵剿贼,也不是不可以。”
“谢元辅!”
“嘿嘿。”张简修也是搓搓手笑笑,将自己愿到幼官舍人营效力的事说了。
“不可。”
张居正一摆手便拒绝了张简修,不顾儿子目瞪口呆的模样,直接道:“都下去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来,看到张简修垂头丧气的模样,惟功笑道:“令尊不叫你去,是爱你护你,你还不明白么?”
张简修茫然道:“什么?”
惟功呵呵一笑,道:“我已经成为文官的众矢之的,不怕我在京城翻出浪来,又正好有点本事,元辅是叫我到京营里也搅一搅,看看能不能闹出一点缝隙来,无论如何,他也是想整顿京营禁军,稍微增强一些战力来着。至于你,到底是他的儿子,他舍不得你和我一起去得罪人,弄的将来没下场的。”
看见张简修神色难看,简直是失魂落魄,惟功有点后悔自己将话说得太直白了。
政治家做事是很少考虑情谊的,惟功自忖自己和张居正换一个位置,选择肯定也是一样的,只求实利,哪怕是预先布的一颗闲棋,或许就能生出别样的变化来。
只是这简修哥看起来,确实和其父差的太远了。
“是我瞎猜,你可别和老伯说,元辅怪罪我我可吃受不起。”
张简修涩声道:“我倒不至于这么蠢。”
过得数日,惟功到兵部去领自己的旗牌告身印信,现在的大明军中,除了上二十六卫组成的皇城禁军归勋旧直领,文官不能控制之外,连京营也被文官囊括在手中了。老成国公朱希忠一死,提督京营由现在的本兵兼任,协理就是兵部侍郎赵孔昭,在惟功手中被打暴了副本,涮高了声望,这一次惟功再到兵部,果然只是武选司的司官出来接待,双方进行了谨慎而不友好的一番对答之后,马兵把总的旗牌告身就到手了。
领到这些东西,惟功第一件事不是上任,却是匆忙赶到了五军都督府的左府。
五军都督府先是国初的大元帅府,后来改为枢密,再改为大都督府,徐达和李文忠先后任大都督,也就是大明军人一生的最顶峰——元帅。
在这两人之后,朱元璋感觉到枢密院或是大都督府都是一样难制,和宰相制度一样,有可能造成对无上君权的威胁,于是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每府再设左右都督和同知都督,都督佥事,各领其职,彼此牵制,大都督府的权力因此被严重分散了。
永乐之后,内阁横空出世,六部权责进一步上升,而与之相反的就是五军都督府的职权在进一步下降。等到了正统、成化之后,原本的五军都督府的统军之权关于武官任免这一块,也被兵部侵夺,凡武职世官、流官、土官之袭替、优养、优给等各项,先上报于府,再由各府转送兵部请选。
就是说,最终的决定权在兵部。
在卫所起决定性做用时,总领全国卫所的五军都督府权责已经被侵削,成为兵部的辅助部门,所谓的“总领内外诸军事”的中枢军事机构已经是跑腿打杂的角色了,等到募兵兴起,边军成为重要的军事力量时,五军都督府干脆就是一块臭抹布,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擦擦桌子,什么左都督右都督,多半成了在外领军的将领们用来进阶用的阶梯,和散阶勋官加衔一样,都成了虚职,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只有领府事的都督,专职在京,好歹帐面上还有二三十万京营兵可以管领,虽然一样受到兵部掣肘,但比起在京外的纯粹虚职,又是好过许多了。
惟功到都督府来就比到兵部轻松的多了,在这里是往来皆勋旧,谈笑无白丁,随便拉上一个,可能就是在某个侯爵或伯爵家里一起喝过酒,要么就是在某公爵家里投过壶,射过箭,随便一看都是眼熟的紧。
在不少熟人的指点之下,在一片巍峨的建筑群落之中,惟功大摇大摆的赶到了左府所在地方,打听了一下,知道张元芳就在一大片四合院的东厢房,西厢是几个都督同知的地盘,中堂则是掌府都督所在地方,不得擅入。
“七叔。”惟功掀帘进去,屋中摆设倒是还过得去,几个五品的经历和七品的都事穿着官袍,正在外间屋里忙忙碌碌,张元芳坐在里间的一张大桌案前,正埋头写着什么,也是十分忙碌的模样。
“小五?”张元芳有点吃惊,笑道:“你怎么来了。”
“来寻七叔帮忙。”
张元芳成为都督佥事之后,左府的日常事务有不少都交在他手中,惟功过去一看,果然是一些世袭官职,包括土官在内的迁转世袭的日常之事。佥事的功能就是这样,等于是都督府中的文职功能,众多的首领官,包括经历和都事在内,全部都是佥事提调,掌府都督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日常时间都用在这些琐碎杂务上,同知都督是摇头大老爷,只管自己专职的一块,佥事都督就是大总管了。
“你这小子。”张元芳呵呵一笑,将公文推到一边,道:“怎么和我也说起客套话来了。”
“七叔你要担一些责任的…”惟功微微一笑,将里间门关上,与张元芳对面而坐,将自己的来意,一五一十道出。
“这责任果然还不小…”
“但若非如此,我在幼官营是站不住脚的。”
“也罢,最高是百户和副百户,一般是总旗,反正冠带总旗是七品,也够资格了。”
张惟功大喜,长揖道:“到底是七叔,多谢了。”
张元芳虚踢一脚,喝道:“甭废话了,晚上早些回家,和我多喝两杯是正经!”
惟功虽然才十来岁,但身体已经绝非普通的少年能比,论起酒量,还在普通的成年男子之上,正好和酒量甚宏的张元芳棋逢对手,爷俩边谈边饮,也是一桩乐事。
“对了,七叔,竹子院咱搬不搬?”
张元芳深深看了惟功一眼,笑道:“这事情是大哥给你的补偿,包括那些家丁长随伴当在内,都是一体的,要搬或不搬,也是你当家作主。”
“不搬!”惟功斩钉截铁道:“咱们这几年在梨香院住的好好的,何必搬来搬去?地方大了我还嫌不自在呢。这些长随家丁我也不稀罕,我的伙计也好几百人了,想摆排场自己就能摆,何必要大伯来赏?再者说,府里这些下人一个个心思都厉害的很,我也不耐烦和这些下人斗心眼儿。”
“说的很是呢。”张元芳从心底里感觉欣慰,惟功这是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不会因为局面有变化而变,这个小子,心底磁实。当下很高兴地对惟功道:“功名富贵,能自己取就自己取,不要全仰赖别人和祖宗!”
第110章 内市
一路从都督府出来,穿过皇城时,正好逢内市开的日子,这内市是皇城每月开三次,早晨开始玄武门等宫城城门大开,由城中的净军小太监推着粪车将宫中积攒了不少日子的大粪全部推出,这在宫里是最脏最下贱的活计,一般都是有罪的和最下等的太监担任,但凡会吹捧两句或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灵气,都不会落到这种差事在身上。
“臭掏大粪的”也是太监之中骂人最厉害的话了,当上净军,生不如死,也就比被直接仗毙轻一点的惩罚。
不过净军们的痛苦却也是宫里其余人等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宫门大开,又有自西周时就有的前朝后市的传统,所以这种日子就是宫里人和外间互通有无的日子。而进行内市的地方就是在玄武门,也就是清虏入侵中原后因康熙名讳而改的神武门前到万岁山,也就是后世景山的一大块地方。
内市也是京城诸市中最火爆的一个大市,倒不是说人如何多,而是来往者皆是宫中的人和外朝的显贵,最不济也是有相当实力的商人才敢来此。
当时宫中的太监额定人数并不多,大约一万余人,还有不少分散在全国各地,或是在皇城与京城之中各自公干有差,并不全在宫城之中。
大明的太监和清朝纯粹供洒扫不同,承担了很多行政和军事职责,比如司礼监和御马监,一万多太监和两千不到的宫女并不算多,毕竟明朝的西苑南苑内和皇城都比清时大出很多,一直到万历亲政,从十一年后到末期,在万历的无节制之下,太监人数才爆炸式的增加,最终超过了五万人,具体数字却没有信的过的统计,估计是五万到七万之间…这已经很骇人了。
此时的太监和宫女并不算多,而且也不能全部出宫,至于嫔妃是不可能出宫来的,整个内市,熙熙攘攘,多半是穿着各色服饰的太监和宫女,外朝前来的,衣袍都是十分华丽,不少文武官员在逢内市时都换了便服,带着几个小厮或是幼子,或是招呼几个好友,大家一起到内市来逛逛。
当时的内市出品,全部是上等货色,不管是宣纸或是砚台等文房四宝,或是大宗的货物,比如绸缎,布匹,又或是各色古董器物,都是全部一水的宫中所出,当然也是有大商人带来的各色珍奇货物…当时很罕见的金自鸣钟,一排溜的摆在地上,每座都价在千两之上。
倭刀,倭扇、香料、千里镜,各种珍奇货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当时比起市面繁华,具有商业中心的作用,北京是比不过南边的几个大城市,比如苏州府这样的商贸中心,但比起人口众多,市面发达,货物齐全,特别是奢侈品之多,那是任何一个城市也不能和北京比的。
和那些闲逛的文武高官或勋贵富商们不同,惟功的关注点不在货品交易上…
“这纸不错,多少钱一扎?”
“一扎千张,十两足纹。”
“倒是不贵…”
“呵呵,贵客说笑了,这能说不贵?这是半卖半送!”
摆在脚下的是最上等的宣纸,这东西是贡物,不论是色泽还是弹性,还有着墨的印记,都是一等一的好,是手工业的巅峰,甚至不能说是普通的手艺,可以说是一种艺术。
当时的东西,就是贡物最好,花心思,用时多,不省料省工,在后世那些卖到天价的古董物价,内造的和贡物都是天价,民间的价值就有限了,并不是说年头久就好…这个年头也是一样,贡物不是寻常人能弄到手的。
这些宣纸,不定是从哪个库里翻腾出来的,每年都入贡,才能用多少?不少库里灰积的有半人高,也亏得这些人能从灰堆里把这些玩意给扒拉出来。
“说的是,一百扎有么?”
一下子就是千两的大生意,卖货的太监也是精神一振,笑道:“再多也是没有,百扎差不多是能掏腾出来…”
“我住正阳门东大街招远店,这货就送到那儿如何?”
“成。”
太监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笑道:“顺字行收货点就在那儿,一会我去写票,你老付了款,顺字行写了花押,你拿票走人就是。”
以前内市交易,除了商行或是买货的主顾自己带着银钱和车马,不然的话,拿货就是一个头疼的事情。
这内市也不全都是宫人和太监,也有不少商家在这里做买卖,一样也是头疼交易的事。
一般的货物,都是送上门收钱,有一些市场的商家和主顾熟了,都是记帐,先送货,三节时派掌柜上门去结帐便可。
一般的生客,当然是要银货两讫…这就是顺字行存在的基础,诚信为本,给商业交易最大的方便,比起那些脚行来,顺字行的成功不是偶然。
现在京城商人,哪怕是刚进来不久的外地客商,不知道顺字行的也是少了,一听卖纸太监的话,那个客商也是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厚纸来,笑道:“足纹一千两,见证即兑…请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