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样,张居正对戚继光的几个儿子也没怎么关照,而谁都知道,张居正从来就不喜欢李成梁,只是辽东现在离不得此人,李成梁和张居正的私人关系实在平常,而张居正却是对李如松这般关照…实在是他娘的活见了鬼了!
第三个提督就是更加充满恶意,谁不知道京城街道是晴天三尺土,雨天三尺泥?除了几条主干道之外,京城大大小小几百条都是早就年久失修…或是压根就没修过?当年成祖皇帝重建元大都,重点就是建造宫城,等将北京改成行在的时候,各衙门都还没有修好呢,等皇城齐备,又有西苑南苑等大工,成祖几十年间,到处兴工,南京的大报恩寺,武当山真武观,都是最少动工十万以上,加上郑和下西洋,五征蒙古,数十万大军征讨安南…等能折腾的成祖皇帝过去之后,朝野之间都松了口气,开始节省过日子,那个时候将就着把各衙门都修完也就了事,谁还能真的认真去修这个京城的街道和各项大工?京城的外城墙早就有动议要修,一直拖到嘉靖年间实在拖不下去了才修好,历时几十年,用了几十万班操军和大量匠人,将朝廷弄的水枯河落,修完之后大家齐齐松了口气…阿迷陀佛,可千万别再有什么害死人的大工程了。
现在的历朝,修帝陵就是第一大工,再下来就是黄河的水利大工和漕运工程,至于什么修驰道驿道,修城市的排水防污工程…这怕是要把人家嘴巴笑歪的。明朝的赋税水平是很低的,低税制和低薪俸制度带来的就是政府税赋收取不足,工程能力极为不足,明朝的官道维护水平是很低的,政府工程极少而且粗陋,遇到灾害时,官府动员能力和容纳能力都十分匮乏,救灾能力和愿望都是十分低下,这就一点来说,清季这个事事不如明的蛮族王朝也是将明朝赶超了过去。
连交通要道和民间的水利工程都没有人过问,官府之间互相扯皮,官员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城市之中的道路和排污情况,又有多少人去过问呢?
从成祖建成北京之后,京师的交通和排污卫生问题就是叫人头疼的大麻烦,统治者的解决办法就是由强力部门来介入管理,赫赫有名的锦衣卫除了拿奸捕盗,校尉们除了抓捕钦犯之外,还得奉命疏通京城的水沟,打扫污物,如果做得不好,锦衣卫的指挥使就会因为环境问题被斥责,甚至是免职,锦衣卫的都指挥中,就有专人负责这样的差事。
从英宗到宪宗,再到孝宗武宗,君王换了一个接一个,规矩也渐渐松弛下来,现在锦衣卫已经不具有早年的那种功用了,京城的道路和排水沟也就是两个京县隔一段时间带着人平整和掏摸一回,能将就着走道或是不淹死人不臭死人就得,至于别的事,什么瘟疫之类,就随他去吧…
大明的市政建设,除了防火给宋朝强之外,任何一点都比不上前朝,辉煌无比的文明在蒙元时被打了一个全灭,朱元璋说是尽复汉官威仪,但不论是制度还是方方面面,大明的很多地方比前朝都是差的远了,唐时的朱雀大街不论是建造的规模还是设计,都远超大明的棋盘街,至于唐人的排水沟渠和城市规划,更是大明拍马也追不上,由唐至宋再到明,文明是从高峰到了一个低谷,经过二百年的恢复和发展,至今来说,明朝除了天工开物中提到的那些技术上的发展外,不论是军事能力还是朝廷的施政能力,文化卫生环境道路桥梁…均是还不如前朝的多呢。
就拿瘟疫来说,明朝的城市是经常性的爆发瘟疫,主要还是环境卫生太差导致的,最有名的不过明末的两次大型瘟疫,一次发生在崇祯十一年时的济南,清军入关,直下临清和济南,攻城之后,城中正好爆发瘟疫,连带着入寇的建奴也有不少沾染上了这倒霉玩意,统兵的正红旗的旗主岳托也染上此疾,返回盛京后不久就因此而死,算是瘟疫给大明帮了一个不小的忙。再一次便是崇祯十七年,李自成高歌猛进之时,北京城正爆发一次超大规模的瘟疫,数十万军民染病,残留的几万京营精锐也大半染疾,京营失去了全部战斗力,加上人心不附,清军数次入关,几次围困京城都没有结果,李自成却是轻轻巧巧,一夜之间就使这个周围数十里的庞大帝都易帜,虽说是王朝末世人心尽失才是主因,这一场要命的瘟疫也实在是给李瞎子立功不小。
连北京和济南这样的省会城市都有这种规模的瘟疫,其余的大大小小的城市就可想而知了。
惟功上书时,正值暮春时节,这种时候最容易有时疫爆发,加上城中各处都是臭气熏天,那种几人高的大粪堆在冬天时不过是有碍观瞻,到这种时候就是疫病的来源,偏城外进来拉粪的运力还不足,城中弥漫的那种气味就甭提了。若是旁人也还罢了,惟功这种有后世生活经验的人实难忍耐,激愤之下就是上了奏折论说此事,他的身份原本论不到这事上,但言之有理,奏折也被传诵一时,不少中下层官员都表示支持,很多小官出门之所以一定得坐车或是坐轿子,主要还是道路的原因,穿着官袍在泥水里趟,怎么看也不象话,唐宋时的官员,安步当车,或是骑驴悠闲而行的描述很多,如果道路沟渠能修葺一新的话,一切情形都会变的不同。
只是赞同的人再多也是无用,工部没钱没人,中枢没有这种精力和打算,张居正看了也是哂然一笑,并没有太当真。
现在这个时候,这位元辅却是将陈年旧事翻了出来,翻手也是给了惟功一个提督的官职,只是这个提督的含金量与前两个是没得比了,而这个清理大工的差事却是繁难无比…
上百道目光一起瞟向了惟功,能站在这里的都算是人中龙凤了,都是人精子,眼前的变化再感受不到的也不够资格站在这里了…事情很明显了,张惟功在元辅跟前已经失宠,元辅这样的处置,在短期内张惟功得陷在浩繁如海的清理大工的杂事之中,营伍里头的营务是顾不上了,整顿京营的事,更是沾不上边,今日是廷议定下来的官职和差事,办不到办不好的话,后果也会很严重,最少是给了政敌无可辩驳的弹劾理由…
很多目光中,都是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不管身上穿的是绯袍还是蓝袍,方方正正的面孔上留着是长须美髯还是短须,梁冠是七梁还是五梁,在这个时候,人性中阴暗的一面,暴露出来的也真是不在少数…张惟功这几年实在是太得意了,能亲眼看着他走下坡,心情畅快的人,实在是不在少数啊…
第265章 闷气
“先生所议皆准,散朝。”
万历强忍着一肚皮的闷气,用同情和支持的眼神看了惟功一眼,君臣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对视上了,惟功也是露出一抹苦笑来。
他是心志无比坚强的人,能叫他露出苦笑神情来,在万历的记忆中,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不过反正也不多。
在这个时候,万历反而有点想笑。
他对惟功还是蛮嫉妒的,比他小,他是皇帝,是至尊,可这小子,眼神中总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叫他这个皇帝感觉不是滋味,再有,就是这小子的全挂子本事,令得万历确实有点气沮…不管怎么说,光是武学这一块,万历知道就算自己拼命去学,也是和惟功没有办法比的。
这小子,学武的天赋太强了!
今年春天时,锦衣卫和旗手卫一起在宫中射柳,这还是洪武年间传下来的老规矩,祖宗当年要北伐蒙古,不论是皇子还是近卫将领们都得精于骑射才行,射柳就是为了选拔禁卫侍从中的肯上进,精骑射的子弟出来,皇子原本也应参加射柳,不过现在的万历皇帝连骑马都勉强,更遑论骑射,也就只能看别人表演。
惟功在今年射柳时相隔百五十步,三射三中,冠绝全场,那种策马疾驰,弓弦在指下如同活物一般的气势,令得至尊的天子也是升起了掩不住的嫉妒心思。
练兵,习武,经商,哪一块惟功都是做的风生水起!
“这小子也不是啥事都行,今天好歹是吃了亏了…工部若是勒掯着不给他工料银和匠人,怕是他只能去撞墙了…”
万历等着肩舆,几十个穿着菊花蟒子补服的内监围在他的四周,全部是二十到三十的青年健壮太监,有的持铜拂尘,有的内里还穿着鸳鸯战甲,腰间佩着柳叶刀或是戚刀,都是上等精铁打制,这些太监也都是正经习过武,只是身底子弱,也就是在宫中摆摆样子了。
今日朝会表面是和和气气,内里情形十分的紧张,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在高压气氛之下,这些护卫太监也是提起了全部的精气神,一直到大队的太监赶过来,伺候皇帝上了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皇爷,今日这事透着诡异啊。”
孙海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今天他才见识到了什么是元辅,什么是朝会,什么是权术纵横…以前在乾清宫这么一点地方,自以为已经是大权在握的重要人物了,此时此刻,看着皇帝都被元辅和大臣们玩弄在股掌之上,孙海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虚气怯,不过太监的天性就是挑拨是非,刚出文华门,孙海便是开始用语言试探皇帝。
“无非是张惟功将元辅得罪了,张先生要换马,有人巴结上了。还有…就是估计也要敲打一下朕吧。”
万历有点郁卒,还有压不住的狂躁,和自己的近侍说话倒也不必遮掩着,看着孙海,他咬着牙齿道:“这样的日子,朕过的烦腻死了!”
“皇爷放心…”
孙海心里打一个突,知道皇帝心里有一团火,不伺候好了,准得出事。当下小意应承着道:“一切有奴婢来安排便是。”
惟功步出文华殿,绕道往午门方向去的时候,一群群的官员还聚集着没有全部散去,看到他出来,不少目光都投射过来。
宫中到处都是红色蓝色和青色的官袍,朝会是不穿带补子的常服,今日还是廷议,更是郑重,大臣们都戴着梁冠,穿着绣着大小科花的朝服,腰间或是玉带,或是金花银带,或是犀角带,所谓冠冕堂皇,不外如是,沿着殿宇群落的道路两边,还有殿角栏杆门户紧要处,到处都是穿着锁子甲或鳞甲的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们,手中拿着是刀枪棍戟锤斧骨朵等各色武器,这些大汉将军们站在红黄相间的殿宇群落之间,如同一座座巨灵神一般动也不动,只是他们的眼睛也在转动着,耳朵也是支楞着…今天这些官员们议论的核心人物他们也是熟识的,只要是常在宫中的,谁不知道英国公府的少国公张惟功?那是一个何等模样的尊贵人物,样样出色,样样叫人佩服,在宫中行走的勋贵大官很多,正眼瞧他们这些大汉将军的也没几个…大汉将军是锦衣卫世袭,要求是个子高大,身子健壮,锦衣卫里有缺出来,如果没有世袭就在清白身家的百姓户里头补,这差事,说起来是尊贵,在宫中护卫皇帝,保护殿宇,说起来又是屁也不是,只是每天顶盔束甲拿着武器站着,说起来就是一个木桩子一样…大人物们谁正眼瞧他们?也就是这少国公大人,和宫中禁卫们一起较量武艺,没事还有一些恩赏,如果不是怕人说邀买禁中人心,怕是这位大人的赏赐还会更厚重一些,这么一个人物,居然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
不论是这种同情的注视,或是充满恶意的嘲讽,惟功一律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但他心里确实是乱…有些事,他还想不明白。
而且,和万历一样,在这个时候他才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人家说宋朝和明朝是文官天下,用文彦博的话说,就是天下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干百姓何事?
宋的武人就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汉唐时的出将入相到北宋时就是戛然而止,到大明立国之初时有了一点反复,但很快的,文官们就以强大无比的理论和治国实际能力将勋亲武将压的动弹不得…今日的廷议就是很明显的。
事关京营整顿,这是关系到国防国家武力的大事,结果代表军方出席的也就是定国公在内的几家公侯,英国公张元功因为涉及到惟功是参与廷推人员,所以干脆没能参加,四十多个有投票决定权和发言权的廷推人员,勋贵才几人,正经的武将却是一个也不曾看到…
这样的情形当然是极度的不合理,事关军务,正经的丘八倒是一个没有见着,要圆就圆,要方就方,钱粮和大政方针都在文官手里撰着,丘八不管你是一品都督总兵官,还是大头兵一个,在这上头倒是一致平等,没有两样。
怪不得汉唐之后,中国的武力每况愈下啊…
文官政治,就是一张罗织密布的大网,由进士名次,同年,同乡,加上所谓的清流浊流,翰林科道,从进士的名次就可以决定十几年后所处的位置,贤愚不肖,大致都差不多。高位者,经营日久,总会有自己的党羽,朝堂之上,事事都有祖制可循,大政方针,哪怕是帝王也不能随便更迭改变。
如此的政体最渴求的就是稳定,天子是不是明君倒不打紧,重要的就是天子是不是受摆布…而文官内部是否团结,只要内部团结,归伏于一个强势人物之下,就象今天的张居正一样,除非是天子动员禁军将所有的文官一网打尽,不然的话,也就只能听凭摆布。不过,敢杀人和能不能杀人是两回事,现在的万历就算是有朱洪武的心气,怕也是没有老朱的那种本事和叫人慑服的资格,老朱杀人就是凭他的法,凭他打下了天下,汝等皆吾赤子,君上加诛也只能甘愿受刑,所谓“君臣无狱”!今日的万历首先就没有这种先天的道德优势,当然更没有老朱杀伐果决死里堆里厮杀出来的那一副铁石心肠…嘉靖已经算是够狠了,大礼议时一次廷仗二百多官员,当场打死十来人,但如果换了老朱和老四爷俩的脾气,闹事的那二百多号人就甭想有活着回去的,家人也是女入教坊司,男丁过十六斩首,十六以下发配辽东!
惟功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个体制之下,万历想当圣君,就得学孝宗在弘治年间那样,天天上朝,政务却是内阁几个人牵头,六部负责,皇帝就是一具道德偶像,要么就学他爷爷,深居内宫操控朝局,不过时间久了,还是被文官们结伙玩弄于股掌之上,要么就是他爹隆庆皇帝的路子,外朝之事委托给信任的大臣,自己就只管在内廷享福吧,不然就是堂祖父武宗皇帝的路数,尽情的胡闹,身后名声管他去吧。
就惟功看来,万历怕是没武宗那份决绝和才情,也没有隆庆的那种豁达心胸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大度,万历的聪明,更多的反而是小商小贩的那种算计计较,隆庆的那种事事不争不管,反而是一种大智慧,隆庆掌权的六七年,国泰民安,用高拱一个足以压制朝局平安,很多张居正现在着手进行的事务,在隆庆年间也是开始进行,如果隆庆再活十几二十年,局面会演变成什么样,也真是难说的很…这位皇帝,是把文官政治看透了的一位,看透了,才不争,管他洪水滔天,可以驭舟于上,顺水而行。
这才是大高手的风范,万历,看起来似乎差的远呐…
第266章 磨练
今天这事情,皇帝亲政已经好几年,但从今天廷议这事情来看,除了一个向来不甩任何人,脾气强硬的王锡爵之外,就是一个许国算是皇帝的人,当皇帝当成这样,也是太失败了。
对惟功来说,计较今天的失败是毫无意义的…眼前的事明摆着的,他不以自己的失败为耻。如果是比个人的才情,哪怕是天下第一人的张居正他也不惧,他习武的天赋没有第二人比的上,弓箭在手的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就是马芳这样的积年宿将都佩服,经商,虽然他有不少后世的经验,但顺字行眼前的这些规模也是他辛苦充实了细节,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从一个山村里出来的野小子走到今天,他有足够的理由骄傲和自豪。
今天的失败是败在大明的这种文官体系之下,在话语权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任何个人的反抗都是毫无意义的…事实上张惟贤在廷推会议过程之中一直用眼瞅着惟功,估计也是巴不得惟功有什么不切实际的举动,到时候就算不被加罪,见事不明,不懂规矩的评语也能加在惟功的头上,这些年,惟功是太过风光了,不乏有一些想看他笑话,想加油添醋给惟功的伤疤上再加一两条伤痕的…在这种情形下出头争执,漫说他根本没有那种资格,也没有真正的拿的上台面的理由…总不能说自己才是真心整顿,定国公是要捣浆糊,张惟贤压根没那本事?要是自己这么说了,固然不少人会暗地里赞同,但更多的人必定会当面大声的嘲讽,自己这几年辛苦建立的“稳重踏实,弘毅聪慧”的考语,也就真的风吹雨打去了,说白了,他还年未及弱冠呀!
现在的当务之极,还是稳住自己的阵脚,不因为此事而被人看笑话,至于内里的原因…惟功摇了摇头,他真的想不明白,这一次张居正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要说私交,张惟贤十个绑在一起也及不上自己,论能力势力,也就定国公有一大批将门跟着,论真正的财力,一个顺字行多多少少能抵十个八个定国公府吧…再论苦心,这几年惟功辛苦造势,一个人艰难独行,这一份心田意志,谁能比得上?
张居正不论是论公论私,都没有支持惟功对头的理由,可不仅是支持了,还将一份繁难差事塞到了惟功手中,最少往后的半年多一年时间,惟功是别想脱身了…
他咬着嘴唇,第一次对自己的智计和判断能力产生了怀疑…
眼前这些事,明显是有针对性和明显的目的所在,但究竟是什么,惟功一直走到午门前的金水桥上,也是没想明白,哪怕是个头绪都没有想出来!
想不出来,他一时也就不想了,他仍然是在这禁中安安稳稳的走着,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倒真沉稳。”
“嗯,这叫什么,大将之风?”
“说别人不成,说他,够格儿了。”
“确实是荣辱不惊呢。”
敢出声说话的都是没有什么顾忌的,京堂以上,历练的跟鬼一样精,根本就不可能说话,普通的部曹官员唯恐招惹是非,谁敢多嘴?
在宫中肆无忌惮出声喧哗,无事找事的,当然就是都察院的那些御史和六科廊的那些给事中们。
他们是位卑而权重,除了几个真正的大人物不敢随意招惹外,就算是六部的尚书没事也碰一碰,眼前惟功这档子事,倒是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谈资了。
“提督五城兵马司,元辅是怎么想的?”
“就是,那要我等何用?”
“朝廷这是把事权归一,我等以后只能随堂画诺了。”
“我是一千一万个不服…岂能叫武夫独掌京师兵权?我要上书!”
惟功认得那个振臂大呼的家伙,那是中城的巡城御史熊文吉,中城包括皇城和安富坊在内,是京城的精华所在,几乎全部的宫禁和衙门都在其巡视的范围之内,而沿皇城各坊也在中城的范围之内,熊文吉这个中城御史管着中城兵马司,各家门户难免会出点事,不论大小总归是与他有关,这两年也积累了不小的人脉,突然一下这实权就被剥离,以后巡城御史怕是只有监督权,最少,在李如松这个强势人物在京师的时候,一定是如此。
熊文吉愤愤难平,四周的人声却是渐渐平息下来,他心念一动,便看到是张居正等人从内阁出来,正往这边走来。
他吓了一跳,哪里还有刚刚的那种盛气,立刻退让到一边,缩头缩脑的样子,令人发哂。
只是也无人敢笑他,张居正一路过来,脸上的神色不怒自威,沿途的大小官员,或深揖,或躬身叉手,或是默不出声,避让在道边。
张居正今天身体不适,内阁中留下张四维和申时行轮值,吕调阳和马自强这两人先后离世,内阁现在还是三个大学士,比起隆庆年间内阁的人数就差的远了。他自觉自己五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张四维年纪也不大,申时行精力充沛,内阁有这么几个也足够了。原本是打算补许国进来,现在倒是要想一想,这个人与皇帝太过接近,胆敢公然在廷议时和自己对着干,迟早要认真地敲打一番再说。
到金水桥时,张居正看到了躬身避让在道旁的惟功,他也是一愣。
“张惟功,工部有什么事情找郭尚书,支应大工物料银两,要工匠,都是他的首尾。”
张居正停了下来,抚着自己的大胡子,笑着对惟功说着。
在他说话的时候,惟功毕恭毕敬的躬着身子,脸上的笑容也是十分自然,待张居正说完后,惟功便是向张居正身边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绯袍玉带的二品大员抱拳道:“恐怕要有劳大司空了。”
“无妨,本官静候少公爷上门便是。”
郭朝宾倒很客气,不过谁都知道工部他是二把刀,部务很少理会。
张居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吩咐惟功去自己的府中,今日的事情虽然重要,不过只是一个开端,惟功他也欣赏,但在这种时候,亦不是不可以牺牲。
要紧的是,他现在感觉下腹坠痛,十分难受,他的轿子还在外头,当年严阁老和徐阁老都是赐禁中骑马,其实也就是坐轿,但那两位都是在六七十岁的时候得此殊荣,他张居正不过五十来岁,赐朝马实在是早了一些,为了防止物议,张居正一直没有得到这个殊荣,现在这种时候,他倒是深深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