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朕告诉你们,朕就算没了两只手,朕依然能傲视天下,依然能悠然自得!
“皇上,李贵嫔派人过来,希望皇上能过去一趟。”一声毕恭毕敬的禀告,打断了古煊的愤怒沉思。
古煊抬头,看到林公公不知几时已经进来。
他皱了皱眉头,收起信纸,放进抽屉后,这才起身,边走向门口,边对林公公吩咐道,“挑灯!”
出到门口,守在外面的李浩迅速做了一个揖拜,古煊黑眸一凛,给他一个如刀般锋利的瞪视,随即拂一拂袖,自顾往前。
就连林公公,经过李浩的身边时,也是非常不悦地瞥视他。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浩神色讷讷,数秒后,动身跟上。寒冷的夜晚,到处一片寂静,一盏宫灯,几名侍卫,一架龙撵,静静穿梭于各宫各院,最后,在夕颜宫停下。
寝室内,依然缭绕着一股浓烈的麝香味,让进内的古煊顿了顿脚,剑眉蹙了蹙,一会再迈步时,直接来到床榻前,拉开幔帐。华丽的床褥上,躺的正是绮罗,她捂着胸口撑起上半身,嗓音和她样子一样娇弱,“皇…皇上,您来了!”
古煊高高站立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皇上还在生绮儿的气吗?”绮罗更加我见犹怜,还开始微微喘起气来。
古煊仍一副沉默状,当时蓝子轩救走冷君柔后,他分派人马出宫去追,然后才回殿内,只见整个场面熙熙囔囔,轰动不已,大家皆震惊于刚发生过的一幕当中。没心思继续宴会,他遣退众人,包括挑起事端的冷家,至于绮罗,他更是没看过一眼,只吩咐太医给她疗伤。
“绮儿知道这样自作主张是有点越轨,但绮儿也是为了皇上好,皇上和宁妃娘娘都是师父极为重视的人,绮儿受命前来帮助皇上,故得尽责尽力,免得辜负和愧对师父。”绮罗忽然伸手搂住古煊的腰腹,软弱无骨的身子,也紧紧偎在他的身上,仰着精致美丽的容颜,美目痴迷,“绮儿虽只是皇上众多妃子的其中一个,可在绮儿心中,皇上就是绮儿的夫,是绮儿这辈子永远追随的人,绮儿希望皇上能平安无事和快乐开心,毫无悔恨和遗憾地走过一生。”
“那个毒药,是谁给你的?因何随身带上?今天的事故,你早获悉了?
听说你和良妃走得很近。”古煊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没有半点温度,不过,他也没有将她从身上推开。
绮罗眼中飞速闪过一道精芒,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是师父叫我做的。”
净慧师太?古煊心头一凛。
“皇上应该知道绮儿进宫是为了什么,师父一直认为冷君柔是危害皇上和东岳国的人,为了先帝,为了宁妃娘娘,师父势必保护皇上,保护江山社稷,本来,她老人家已经安排好一切,可惜结果还是阻止不了皇上去找冷君柔,皇上是一国之君,是我们必须效命的主人,我们无权也不会阻止皇上的思想。师父只好从别的地方入手,抓住任何时机来击退敌人。”绮罗自顾地解释出来,“师父一直在暗中留意冷君柔,知道她前阵子去找冷睿渊的事,也知道冷睿渊等人的阴谋,于是将计就计,决定借此来消灭冷君柔。”
“因此,你不惜弄了一场苦肉计?”一声低哼,从古煊口里发出。绮罗一顿,也趁此缓了缓气,接着道,“根据师父暗中观察,冷君柔很看重紫晴,甚至视其为亲妹,而紫晴也对她忠心耿耿,我们认为,就算证据确凿,结果也会是紫晴冒死顶罪,故我们只好利用紫晴的死,激发冷君柔的恨意,她一旦对我痛下杀手,皇上自然不能再保住她的后位!”呵呵,好一个万无一失的策划,那净慧师太,生为女儿身实在太可惜了!古煊顿时又是一阵冷哼。
绮罗美目流盼,定定盯着他,继续述说,“至于她劫持皇上的那一幕,是我们始料不及的。”
“那你们有没有查到,淑妃的死到底与谁有关?”古煊忽然开口,并不是用询问的语气,而是嘲讽地道。
绮罗微愣,如实应答,“这个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冷睿渊借刀杀人,也有可能是冷君柔另有目的,反正淑妃的死,是个阴谋,我们只是刚好利用这个阴谋来完成我们的任务。”
古煊再次沉默下来。
绮罗眸光烁烁,芊芊素手突然抬起,爬上古煊脖颈的纱布,语气转为相当关切和担忧,“皇上,您的伤没什么大碍吧?派出去的军队,抓到他们了吗?”
古煊还是不吭声,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
绮罗及时拉住他的手,“皇上——”
古煊顿了顿,随即甩开。
“皇上,请别生绮儿的气,绮儿这样做,都是为了皇上好,师父不辞劳苦,绞尽脑汁对付敌人,也是为了先帝,为了宁妃娘娘,为了皇上啊!”绮罗继续呐喊出来,听那嗓音,好不可怜,好不惨切。
“既然身上有伤,那就好好疗养,朕还有事,先走了!”古煊还是忍不住留下一个句话,然后彻底离去。
绮罗呆呆目送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隐没于门外的那一刻,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迅速收了起来,眉心微蹙,眼中尽是复杂难懂的神色…
出到殿外的古煊,并没有直接回寝宫,而是命人把他送到栖华宫。主殿里,仍然点着一盏淡黄的宫灯,却因宫殿的主人不在,到处显得了无生机和死寂沉沉。
或许是宫奴们都去休息了吧,又或许她们料不到古煊还会来,因而并没有人迎接古煊,直至他踏进婴儿室,才受到两个惊喜慌张的奶娘的跪拜。对她们挥一挥手,古煊从她们面前走过,径直来到床前,侧坐在小床上,静静俯视着正沉睡中的小人儿。冷君柔逃跑后,他命人把小希尧送回这儿,派人严加把守,自己则一直在为那些事情忙碌,到现在才来看他。看着小小的人儿,古煊不禁再次肯定,淑妃的死与冷君柔肯定无关,即便她是南楚国派来的奸细,姑且不论她是否真心归顺自己,但他看得出,她对儿子的疼爱无人能比,故她绝不可能选在这种重要的日子害死淑妃。至于真凶是谁,显而易见,至于凶手的目的,只能进一步调查。思及此,古煊不觉再次暗骂冷君柔的冲动和鲁莽,当时说出废她的后位,不仅是因为生气,更因为她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后!感情用事,沉不住气,还胆敢…劫持自己!这是一个皇后可以做的吗?
修长的手指,再次来到脖颈的纱布上,古煊才略微舒缓柔和的面部线条,陡然恢复冷硬,同时站起身,在奶娘们的恭送下步出婴儿室,再走顷刻,进入冷君柔的寝室。
他黝黑深邃的眸子,习惯性地瞄向窗边。
半盏清菊两份殇,傀儡倚窗凝月望。红烛轻摇银光洒,伊人笑靥在何方?
那儿,还是银光淡洒,可惜,榻上已无她的影子。心里燃起一丝不知名的怅然,他继续迈步,缓缓走到大床前,看着上面柔软舒适的床褥,他脑海开始不自控地闪出一些画面,她的娇,她的媚,她无助地臣服在身下…
是的,不管她愿意与否,不管她走多远,她最终都得回来,她的身体深处,已经印记了自己的味道,没有自己,她会生不如死!他等着,看她心甘情愿地跑回来,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痛苦哀求!


正文 一二五章
同一个夜晚,冷家别苑。
偌大的书房里,淡淡的书香味几乎被一股浓烈的酒气所覆盖,原本办公的书案上,此刻摆满了酒瓶和酒杯,歪歪倒倒,满桌狼藉。围着书案对坐的两人,正是冷睿渊和冷逸天。他们估计喝了不少,满面通红,迷离散涣的眼眸,正泛着浅浅的红光。
只见冷睿渊手执酒瓶,仰头油油又是喝了几大口,放平酒瓶后,另一只手随意抹了抹唇,盯着冷逸天,边打着酒嗝,边用悲哀的语气道出,“逸天,你是否觉得为师很冷血,很残酷,很没有江湖道义,甚至乎…不配当江湖盟主?”
自从那天晚上东窗事发之后,上官燕足足气了三天,后来还是两个女儿一起劝解,她才原谅他,但同时也有要求,就是要他想办法对付冷君柔,彻底铲除后患。
基于自己曾经因为怀疑她们母女而感到愧疚,又思及这一切都是那诡计多端的冷君柔造成,加上种种烦恼和压力,他便也答应了上官燕的要求,配合她进行了这个阴谋。
叱咤江湖二十余年,间中杀过不少人,但那些都是江湖败类,是十恶不赦之人,且都是男人,如今,为了自己一家人的安定,为了女儿的荣华富贵,自己竟然干起借刀杀人之事,白白牺牲的上官素若,化成血水的紫晴,还有…那个因为狡诈阴险而付出代价的冷君柔。
紫晴的死,在意料之外,却震撼人心,他万万想不到,那个绮罗也会参一脚!
“师父觉得自己残酷冷血,逸天又何尝不是自觉懦弱与无情!”猛地,冷逸天也开口了,酒能乱性,让人悔恨终身,可他还是忍不住要喝,只因为,酒同时也能麻痹思想,让他暂且从痛苦中脱离出来。那天的意外发生后,他一直在苦苦冥思,在揣摩推断,奈何就是理不出个头绪,因此,半个月后,他怀着无奈调怅的心情,像个灵魂出窍的人,麻木地遵从上官燕的安排,正式迎娶了冷若兰。
为了责任,为了实现承诺,更为了斩断那不该再有的情愫,他违背良心,和他最敬重的师父师母同流合污,造就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当时,她抱着奄奄一息的紫晴,痛哭流涕:当紫晴一点点地在她怀里化成血水时,她悲愤欲绝,几乎崩溃疯狂。而自己,也像是被烈火焚烧,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冲到她的身边抱紧她,给她安抚和安慰。奈何,结果只能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触怒龙颜,最后被古煊拿下,接受古煊发出废后斩首的圣旨!
或许是老天爷不想自己更加悲伤和愧悔,又或许老天爷眷恋怜悯她,关键时刻,让蓝子轩把她救出生天。
“师父,您能否答应逸天一个要求?”突然,冷逸天暂停哀痛的思绪,对冷睿渊发出请求。
冷睿渊不语,赤红的眼眸,窜上了一丝疑惑。
冷逸天面容诚恳,语气郑重,散涣的眸瞳有了瞬间的明朗,“希望师父能答应逸天,别再派人追杀冷君柔,既然她已出宫,那就给她一条生路吧,再说,皇上就算追捕,也是皇上的事,我们这边,就到此为止吧!”
冷睿渊恍然大悟,却不接话,目光依然一瞬不瞬地。“冷君柔的…手段,兴许有些卑鄙,但也情有所原,身为皇帝的女人,享尽荣华富贵的同时,其实也注定了往后的日子充满尔虞我诈和明争暗斗,她那样做,也是为了生存,为了保住后位,正如我们,这次之所以不顾道义而痛下杀手,无非也是为了甄儿将来能够母仪天下,好达到平安无事。冷君柔已经付出惨重的代价,我们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冷逸天继续劝解,他,终究放不下她。早在两年前,他无意中见到她在颐和殿的凤凰树下悲伤落泪的时候,就注定了这辈子会为她揪心和忧心。
冷睿渊还是一声不吭,突然又举高酒瓶,继续狂饮。冷逸天满腹哀愁,还想再说下去,但最后,只是静默下来,借酒消愁。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案上的空酒瓶也越来越多,两人的醉意也翕加深入。
不久,房门蓦地被推开,走进一个高挑的身影,疾步来到冷睿渊的面前,先是拿下他手中的酒瓶,继而扶住他的手臂,充满关切的嗓音划破室内的寂静,“渊哥哥,别喝了,来,跟燕儿走,燕儿扶您回房歇息。”
冷睿渊抬起半眯的眼眸,眸色惘然散涣如旧,他不拒绝,不说话,静静任由上官燕把他带出书房。
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混沌的脑子有了顷刻的清醒,侧目看着吃力扶住自己的她,他欲言又止。
等到进入寝室,她帮自己宽衣解带完毕、扶自己上床之后,他才迟疑地开口,“燕儿,我明天准备将派出去的人马叫回来。”
刚放好鞋子的上官燕,半弓的身体倏然一僵,渐渐地,站直,精明的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缓缓问道,“为什么?”
冷睿渊怔了怔,没立即回话。
“渊哥哥都已决定除掉她,想方设法对付她,还不惜牺牲淑妃,现在才来同情怜悯,未免有点迟了吧?”上官燕淡漠的语气转为淡淡的嘲讽。冷睿渊因喝醉而涨红的脸庞,不觉更加透红,嘴唇轻轻蠕动,更是不知言语。
“时候不早了,渊哥哥快歇息吧,明早起来,燕儿会准备一碗醒酒药给您。”上官燕说着,人也已经上床,在他身边躺下,自顾闭上眼。
空气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微微作响,冷睿渊满面思云,渐渐地便也缓缓躺下,他不立即阖上眼睛,而是出神地望着头顶的幔帐,看着看着,耳边冷不防地回响起一阵哀婉凄凉的曲子,合着曲子,有道温柔悲怅的嗓音徐徐传来。
“这首曲子叫蒲公英的眼泪,是我师父独创,师父是天底下最美、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可惜,好人没有好报,老天爷并没有厚待她。师父深爱一个男人,为了那个男人几乎付出一切,结果却是遭到他的抛弃,师父积郁成疾,依然奢望他会回心转意,可惜到临死前还是等不到那个男人。师父,并无令夫人的福气!”
【紫忽然在想,要是这个画面能像电视一样播放出来,估计很美、很感人,一首哀婉动听的曲子中,伴随着冷君柔凄切伤感的回音,说出这段话,哇…亲们不妨也自行幻想一下?咔咔】
另一个厢房,同样是烛火柔和,淡淡的光芒洒满房子各个角落,同时,辉映出床上的两个人影。
方才,冷睿渊被上官燕带走后,冷逸天也回到睡房,是他和冷若兰的新房,依稀可见喜庆的余味。
“爹借酒消愁,师兄你应该劝他才对,为何也跟着一起喝了呢,真是的!”已由先前的俏皮少女装扮转成少妇装扮的冷若兰,正用热毛巾拭擦着冷逸天的脸庞,微嘟的小嘴,发出埋怨和唠叨。
冷逸天微吐着气,漆黑的星眸随着那一闪一闪的烛光轻轻晃动,一会,他忽然抓住冷若兰的手,恳求出来,“兰儿,你跟你娘说,叫她放过皇后娘娘,放过冷君柔!”
冷若兰娇躯一个僵硬,正在忙碌的手也陡然停止。
“兰儿——”
“她诬陷大姐和娘亲,等于冒犯我们冷家堡,她罪有应得,罪该万死!
”冷若兰终于开口,打断他的话。
“可是…”
“还有,她不再是皇后娘娘,她只是一个心狠手辣、连皇上都敢劫持杀害的人,皇上也亲自说了,对她废后、斩首。她有幸逃离,如今是通缉犯!
”冷若兰娇嫩的嗓音逐渐拔高,说得理正辞严,“我们追捕她,正是为朝廷效力,师兄这样要求,岂不是叫我们与朝廷做对,叫我们背叛朝廷?”
“…”
冷若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冷逸天,娇颜渐渐蒙上一层哀伤之色,悲痛地控诉出来,“兰儿记得,当时娘亲问师兄是否愿意对兰儿负责的时候,师兄誓言旦旦地说过,会放下不该有的情愫,好好对待兰儿,还有成亲当日,当着娘亲和爹爹的面,师兄也大声肯定地说将来绝不辜负兰儿,现如今呢?原来师兄也会信口开河,是个把责任当儿戏的伪君子!”
冷若兰一口气说完,然后将手中的热毛巾朝盆子里重重一扔,掩脸跑了出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口,冷逸天继续一副怔愣状,约有一阵子后,他走到面盆架前,俯首,把自己整个脸庞深深埋入水中,直至透不过气,他才抬起,视线隔着水滴呆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他就这样呆呆站立,不知所思,直至脸上的水滴干了才清醒过来。他转身,朝门口迈进,跨过门槛,在厅堂的软榻上找到那个娇小的人影。
她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沾着点点水汽,那张娇美的容颜也是泪痕依稀可见。
心底恰惜之情油然而生,他拿起棉被,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身上,站直身子后,眼神沉痛地僻视着她,心里默默念了出来,“兰儿,我当然知道我的责任,在我答应师母提出娶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能负你,然而,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我可以压制对君柔的情意,但我无法见死不救,无法看着她被你娘害死…”
这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栖鸾宫的院子里,一颗凤凰树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成了周围守候宫奴注意的焦点。
一身明黄色龙服的正是古煊,在他面前呵笑的小小人儿,正是希尧。
小希尧刚学会走路,正在父皇的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干。“尧儿,来,再走几步,来父皇这儿。”古煊高大挺拔的身躯半蹲着,龙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往后退,轻轻扫过地上的尘土,但是,他都没有在意,带满宠爱疼惜的鹰眸一直停留在眼前可爱的小人儿身上,不厌其烦地循序诱导。
“父——皇,父皇…” 小希尧嘴里跟着发出不很清晰的呼唤,小身体歪歪不稳,一步步地朝父亲迈进。
瞧着他淘气俊俏、天真无邪的小脸,听着他喊出的一声声珍贵的呼唤,古煊后退片刻便暂且停止,在小希尧刚好跟过来时,一把抱住他,高大的身躯同时站起,将他深深地纳入怀中,胸口起伏澎湃,感动万分。不过,当他听到儿子嘴里突然发出的另一个亲切如旧的称呼时,整个身体重重震住。
她离开已有十天,自己应该把儿子带回养心殿才对,可事实上,自己并没有刻意改变这边,依然把儿子留在这边,交由宫奴和奶娘照顾,自己则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着某些熟悉的景物,在追思某些有她参与的过往。
儿子对她,非但没有生疏,还天天记挂着,总是不时地喊出一声母后,从而扰乱自己的思绪。就像现在,自己好不容易开阔的心情,只因儿子这句无意识的呼唤,变得不悦愠怒起来。
这些天,自己坚持不懈地派兵四处追捕,偶尔还亲自出宫追寻,奈何就是找不到她和蓝子轩的踪影,害他几次都差点信了蓝子轩的胡言乱语,以为蓝子轩真的是什么未来人附体,将她也带到别的世界去。
不,不可能,绝对不会这样!是她令到尧儿对她念念不忘,是她令到自己愤怒抓狂,在自己的计划尚未实现之前,她休想离开自己!这辈子,无论是死还是活,她都得呆在自己的身边!
“皇上,皇上…”
一声轻柔的呼唤,把悲愤沉思中的古煊唤了回来,看清楚忽然出现的人,他剑眉下意识地蹙起。
是绮罗,她的伤好了,气色也恢复了以往的容光焕发,正巧笑倩兮地凝望着他,稍后略微转看向小希尧,眼神涌上慈爱,“虎父无犬子,小皇子果然勇敢、聪明、能干,这么快就学会走路,将来必是龙中之龙!”
她如此赞美和奉承,并没能打动古煊,只见他继续抿唇不语,但目光已经恢复了柔和,只因,视线之内的人已经换成了他最珍爱的宝贝儿。
绮罗美目流盼,锐利的眸子转来转去,出其不意地,对古煊提出一个请求,“皇上,绮儿有个不请之求,既然小皇子没人照顾,绮儿想把他带在身边亲自照顾和教导。”
古煊面色一怔,没有回应。
绮罗继续眸光四窜,突然往前几步,在小希尧的面前停下,逗着小希尧,“尧儿,来,绮母妃抱抱!”
可惜,小希尧并不听从,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定定望着她。绮罗耐着性子,缓缓伸出手,继续笑容可掬,语调温柔,“尧儿想学走路吗,那绮母妃陪你。”
小希尧还是无动于衷,最后,冲进古煊的怀中。
古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精芒,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似是对儿子的举动感到高兴,又似是对绮罗讥讽。
绮罗内心自是非常郁闷,但她自然不会发作,继续波光暗涌,锲而不舍地请求古煊,“绮儿的身体状况,想必皇上也有所闻,绮儿会将小皇子视为己出,务必不辞劳苦,把他养大成人。”
原来,绮罗体质自小偏寒,经太医诊断,无法生育,难怪她一直以来都用麝香为熏香,原来是早就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无能。
古煊紧抿的薄唇,总算略微张开少许,不过,说话的对象是小希尧,低沉的嗓音透出浓浓的宠溺,“尧儿乖,再喊一次父皇。”
“父皇——”小希尧仰起小脸蛋,马上照办,还伸手抚上古煊俊美如昔的面庞。
软软的感觉,微微的触动,让古煊再度感动满怀,重新把他抱入怀中,这次,带他回屋里去。
看着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绮罗眉心紧皱,剪水秋眸中,复杂之色窜起…
昨日恩情随风逝,为何当初苦追寻?琼楼玉宇万凰栖,只恨半点不由人。另一片天空,明媚的阳光底下,是一片灼灼盛开的鲜花,花海前,伫立着一身白衣的冷君柔,她依然满面哀痛和悲伤,整个人也因为伤痛的折磨而显得消瘦憔悴,但,还是绝美无双。
逃离皇宫,已有十天,记得头几天,任凭蓝隽如何劝解开导,甚至乎恳求,她都不肯出来,一直窝在床上,至于在想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直至第四日,又是经过蓝隽一番劝慰和恳求后,她终踏出那间房屋,跟随蓝隽的脚步,环绕四周走了一遍。
这里,尽管没有皇宫的奢华和宏伟,却拥有新鲜自有的空气和辽阔的视野,这些,正是她所追求,是她渴望已久的。更令她感动的是,漫花遍野中,竟有自己和娘亲都深深喜爱的满天星和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