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谁把金殿里的空气挤了出去,大家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其间太多你安在我之中的内奸,我安在你部下中的暗子,许多平日里就发酵着的阴谋情绪在慢慢酝酿,只等着谁来一点,就会爆发。
古长月的确是一个没有太多实权的皇帝,但他朱笔一挥,依然可以取你项上人头,这是君家护着的权利。是的,还有一个君家没有出手,他们都知道,宁页背后是江家,既然楚家和江家都有了这么大的动静,下一个,会不会是君家君发财?
那头谁都看不透的老狐狸,是不是也会来一句臣有事要奏然后再弹骇上十几二十人?
文武百官各有派系,此时都已经查觉到了今日这早朝的诡异之处,开始了悄无声音的站队,隐隐看出,便能看见人流分成四股,君江楚各占一份,皇帝还占有一小部分。
跟着君家好的那一部分显得镇定从容得多,这源自于君府的强大,他们相信,除非羲和国亡,君家就不会倒。那么跟在君发财后面的这一群人,便永远有大树可依。
想得到这大树庇护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君发财或者君隐今日也弹骇谁,他们是誓死追随的。
君隐敛了敛眉,快速地与君发财交换了一个眼神,君发财鲜少地露出了凝重神色,轻轻冲君隐摇了摇头,君隐几不可见地点头,不着痕迹地挪动半步,细心看去,便可看出他与身边所有的官员都拉开一个巧妙的距离,隐隐站在君系一派的最前面。
你看,君家的当事人,已经不再是君发财,而是后起之秀中最为杰出的羲和公子,君隐。
这让古长月看着万分嫉妒,君发财那样一个草包样的人,为什么能生出君隐这等出众的儿子来?无论相貌,才学,武艺,智谋,古长月都觉得无人可以与之比肩,包括他自己。
朝堂上的景象其实极为可笑,原本这些臣子是应该要忠于皇帝,忠于朝廷,忠于羲和的,此时,却忠于各自的主子,古长月耳边突然响起了君玉歆的那句话:“你们报效的是谁的朝廷?”
于是古长月心中升起一股悲怆之感,他堂堂羲和国一国之君,竟落得如此境地,朝中无一人可用,无一人可信,长此以往,君将不君,国将不国!
他胸口涌起某种悲壮的豪情,就算今日血溅朝堂,也好过再这般窝囊无用下去得好!
“宰相,你可有话说?”他忽然凛然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抬头正视,正视他这个龙椅之上已经无能了十数年的皇帝。
君发财吸了吸鼻子,又拿朝服的袖子擦了擦鼻涕,嘟囔着道:“老臣近几日身子不适,诸多事情都交由犬儿打理,皇上有事,不妨问他。”
古长月更恨,君发财并非是避世,而是无形的培养着君隐的领袖地位,再过不久,君家的大权便可以彻底交到君隐手中了!
君隐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回皇上的话,君家,无事要奏,天子行事,君家自当追随。”
说着,他一掀袍角,缓缓跪下,人们看见阳光洒进来时,照在了他年轻俊美的脸庞上,贵气逼人,紧接着,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君家派系官员,无声落跪。
他明明跪着,感觉却比站着的人更高大,更伟岸,笔直的脊梁,平静的面容,睿智沉稳的眼色,永远不喜无怒的心绪,这便是君家的接班人,稳如泰山般的,君隐。
楚家没有男儿,江家没有君隐这般的男儿,君家的昌盛是他们无法想象的延绵。
自此刻起,君隐接过了君发财手中的权柄,他成为了君家说话最有份量的人。君发财在今日这等危急关头交给君隐的不仅仅这无上的权利,也不仅仅是君家无边的财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忠心护国的责任。
君发财这只老狐狸,他刻意挑这么个岌岌可危的时刻,当着古长月的面,让君隐成为君家新主事人,更深的用意在他要告诉古长月,不管君家是谁当家,都永远是古氏皇族的臣子,永远追随着皇帝,永不生二心。
君发财用了如此惊险又绝妙的一招棋,将君隐的位子定得死死的,谁都撼动不得半分!
聪明如君隐,自然明白君发财的用意,于是便有了那句“天子行事,君家自当追随!”
深沉如君隐,用这一句话,将古长月逼到了“不得不行事”的份上。
君发财的胡茬之下悄然浮现一丝慈笑,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原本的古长月只是胸间有着一股万丈的豪情,但并未真的想好该要怎么做,君家这番话,便是告诉他:你今日不行此事,便是不信我君家一片忠心。
朝堂三巨头,古长月已经触怒了两头,君家他再犯不起,而且他的确需要君家支撑他,悲哀的古长月,哪怕胸中豪情再万丈,也敌不过君家如此聪明的顺应时势。


第101章:朝堂风起

骑虎难下的古长月缓缓坐回龙椅之上,摸着这冰凉的椅子,上面的金龙张牙舞爪,威严无比,而他却像是个空有着名号的苍白傀儡,一千万个不甘心也只能再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阴鸷的眼神扫过下方各心怀鬼胎的人,寒声道:“两位爱卿弹骇之事,可有证据?”
“回皇上,老臣有证据。”楚光儒跪了许久了,膝盖有些发麻,一把年纪的他本是已经不起这般折腾了,但今日这事实在太大,他不放心交给别人,有时候,他也是羡慕君发财得了个有出息的儿子的。
“宁爱卿呢?”古长月又问宁页。
宁页赶紧磕头:“回皇上的话,微臣也有。”宁页比楚光儒更煎熬,他为了今日这件事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今日事成,他宁家飞黄腾达,今日事败,他和他在后宫中的妹妹都在劫难逃。
在宁妃找到江家之前,他宁页只是一个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甚至都不会在朝堂上多说一句话的废人,无人问津都是褒奖的评价了。从江家愿意做宁妃的靠山之后,他才活得有了底气一些,但他也知道,上了江家这条船,他便再无退路。
所以就算是江家大小姐江竹意交给他去办一件如此命悬一线的事,他也不能拒绝。
楚光儒和宁页各自呈上自己“苦心”得来的证据,那证据一笔一画分明写着谁谁谁贪污赈灾粮晌,谁谁谁暗中受贿,谁谁谁又强抢民女,又有谁谁谁圈地几千亩,还有谁谁谁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上呈的奏折里却是一片繁华盛世,国泰民安。
这便是此际的羲和,金玉包装的外表下早已破烂腐朽不堪,官员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圈地害民,鱼目混珠,就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大楼,基石已被一块块搬走,这大楼摇摇欲坠,只差某天一声晴天霹雳,便会轰然坍塌。
羲和国开国时间不长,老皇帝活得极久,一直活到了八十岁才驾崩归天,再算上古长月接过玉玺坐上龙椅,统共也就不到八十年的时间,这八十年里的羲和国一直有着特定的秩序和应循的法则,其实这秩序和法则凌驾于羲和的律法之上。
也是这秩序和法则让羲和国的朝堂一直保持着平稳,多灾多难的羲和国总是这些大人物的手中平安巧妙地度过危机。
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般,所有的人都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之中。
就像是一架精密的机器,所有的螺丝齿轮都在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各行其道,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探出一双手,轻巧的拔动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零件,这机器便不再受控制,疯了似地土崩瓦解,只余一地的残渣断木。
连老狐狸君发财,也有些看不清今日这局势,但他知道,君家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羲和国的确需要一声惊天动天的响雷,下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洗一洗淤积了太久的沉疴旧疾。
今日便是这一声雷响,古长月在君发财,或者说在君隐的暗示之下,知道自己暂时得到了君家的全力相助,抛开朋党之争还算是极其热爱自己国家的古长月,一道令下,收监了三十五人,这三十五人分别是楚光儒和宁页奏折所呈上来的名单。
朝堂上已不是死寂这般简单,而是陷入了沉闷而压抑的紧张之中,好像有一根弦已经绷得很紧很紧,都能听到细微的颤音,只等下一秒,这根弦一声清脆的轻响,爆炸。
古长月的后背满是汗渍,继位十五年,他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手笔,他不知道这一道令下,将会把他带去何方。
楚光儒和江九怀两人有着同样的疑惑,为什么偏偏这么巧,自己准备动手的时候,对方也准备得如此充分?
他们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入君家,但又觉得不是,君发财最擅长的是平衡之道,他绝不会主动打破羲和国的平衡,毕竟朝堂牵系的是百姓,是苍生,君发财绝不会行此险招,拿着整个朝堂来玩一把以子之矛,攻彼之盾。
会是谁呢?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执着佛尘的小太监一直只想混吃混喝伺候好皇上过舒服日子,偶尔调戏下小宫娥们打发时间,反正羲和国就这样了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三生有幸”遇到朝堂上这等壮景,乖乖隆个隆,他在这朝堂上当差五六年了,从未见过皇上脸色如此难堪,也未见过皇上藏在案桌下的手颤抖得如此厉害。
“君隐,朕将此事交由给你,彻查到底,朕绝不姑息养奸,胆敢觊觎国之基业者,必斩!”最后,年轻的皇帝古长月狠声说道,那声音里有着旁人无法查觉的多种情绪,激动,害怕,紧张,甚至期待,这多种情绪使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他第一次,下如此重大的皇命,的确是应该激动的。
“臣领旨。”相对于古长月的情绪复杂,君隐更像是一块矗立于平地上的亘古的石碑,风雨欲来,天翻地覆前,他依然岿然不动,沉稳有力,却无人敢小觑。
然后小太监颤颤巍巍地握紧手中的拂尘,又咽了咽口水,高唱一声:“退朝——”
这是耗时最久的一次早朝,从曦光初现到日悬当空,百官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吓的,走出那重重宫门时,倍感虚弱,抬手一抹额头,嗬,好家伙,平日里连路都不乐意多走的,这群只会享受绝不肯吃半点苦头的人,个个满头大汗,像是刚从最妖娆的姬妾肚皮上卖完力下来一样。
君发财与君隐并肩而行,除了君家一派的门生官员,无人敢轻易上来交谈,甚至带着或敌意或请求的目光望着他两,谁都明白,有了皇上那句狠话,这朝中许多人的性命已捏在了这对父子手中。
皇帝的那句必斩,绝非儿戏,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如果是下定了决心执意要砍谁的脑袋,这朝堂里只有三个人的头是他砍不动的,楚光儒,江九怀,和君发财。
或许现在要加多一个,君隐。
“爹,我有事要办,您先回府。”上轿前君隐对君发财说道。
君发财也不多问,钻进轿子里,吃了片冰镇了许久的西瓜,抹了抹胡子又脱了鞋,摆手道:“去吧,早些回来。”
君隐没有坐轿,也没有让下人跟着,自己骑了马,一路飞奔,跑过了平安街,跑过了内城门,又跑过了外城城郊,一路上扬起不知几多的尘土,有人骂他:好个狼子野心的君家,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查找罪证,向皇帝以示忠心了!
可是君隐只是一路奔向了令他心惊胆战的那个地方,天应寺。
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原是带着急切的心情,他需要问一问君玉歆,那个手拿大刀,无形中取人性命的刽子手,是不是你?
可是他到了天应寺,看到君玉歆正与拢翠长善席地而坐,地上铺着一张桌布,上面摆着美酒水果还有各种小食,三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前俯后仰,穿过竹林的斑驳阳光在少女们青春的面孔上温柔地镀着浅辉,他一眼便能看到君玉歆,笑得那样没心没肺,肆意大声。
就好像,君玉歆根本不知道朝堂上今日的这一场血雨腥风。
“大公子,你来啦?”拢翠先看到了君隐,站起身挥着手打着招呼。
“来了,你们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君隐急切的心情像是在一瞬间就平复下来,缓缓踩过柔软的落叶,自这竹林中徐徐而来,那便是公子的风采和神韵,不急不徐,从容淡泊。
“哥。”君玉歆打了个招呼,又挪了个位置出来,让他一起坐下。
拢翠给君隐倒了杯酒,笑嘻嘻说道:“刚才小姐讲了个故事,可有意思了。”
“什么故事?”君隐笑望着君玉歆。
君玉歆说的是一个另一世界里家喻户晓的史料,十六岁的康熙智擒鳌拜,拢翠和长善笑得前俯后仰是因为君玉歆把这故事用了周星驰的电影讲出来,那自然是极好笑的,那般鬼智的韦小宝,还有那样聪颖的康熙,更有傻傻蠢蠢的大奸臣鳌拜。
君隐也跟着笑,捏了捏君玉歆的鼻子轻声问道:“君家不是鳌拜,皇帝也成不了康熙,你说这么个故事给我听做什么?”
“哥哥你想多了,我只是随口一说。”君玉歆懒懒散散喝了口酒,并不多说,她相信君隐是明白的。
古长月的野心是跟康熙一样的,他迫切地想要收回被架空了的权力,但他没有一个像孝庄那样颖悟绝伦的奇女子,太皇太后做他的军师,君家也做不成韦小宝,因为君家比韦小宝强大太多,君家最多能做个索额图,帮着皇帝除了鳌拜,可是索额图,也未得善果。
更何况,在古长月眼中,君家就是鳌拜。
“回家吧。”君隐说道。
“这静修之期可还没满呢。”君玉歆笑道。
“无妨,改日我跟皇上说一声。”说着君隐便拉起君玉歆,又对拢翠长善吩咐道:“收拾一下小姐的行李,回府了。”
拢翠欢喜雀跃,回府就可以看到小公子了。


第102章:是为大义

一回府,君玉歆还不及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便被君发财叫到了他的书房。
他今日没有抠脚丫,也没捧着一本带着某种颜色的杂书仔细钻研,甚至连孟姨给他准备的绿豆粥也没有动勺子,他只是望着那一身挂在书房好多年了的盔甲出神,那身盔甲并不如何好看,上面坑坑洼洼的全是凹凸不平的刀痕枪痕,而且已经蒙了一层灰了。
君发财从不让人擦拭这盔甲,由着他蒙尘,由着他落寞,由着他从光泽鲜艳渐渐到喑哑无色。
忽然君发财伸出手来住那盔甲上一震,灰尘纷纷掉落,那寂寞了许多年的盔甲显露出他应有的霸道和戾气,像是自千军万马里踏过白骨而来,令人望而生畏。
“今日这事,是你做的?”君发财望着盔甲背对着君玉歆和君隐,沉声问道。
他向来对君家的子女们很宽容很慈爱的,从未有过如此威严的声音,君玉歆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还是当年传说中的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君大将军。
君隐担心地看了一眼君玉歆,在他的记忆里,君发财如此威严的时候只有过一个,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了。
“是。”君玉歆平和中正的声音不惊不惧,从容应道。
“你做这些是为什么?”君发财依然没有回头,只是问她。
“父亲想听大义还是想听私情?”君玉歆说道。
“大义如何,私情又如何?”君发财像是终于有了一丝兴趣,舍得转过身来看着君玉歆。
君玉歆顿了顿,这才说道:“所谓大义,父亲可以理解为我这天下苍生谋了点福利,少几个奸臣败坏朝纲,百姓便能少吃点苦。学子乃国之未来,朝臣乃国之栋梁,这两者都坏了,父亲你便是纵天之能,这羲和国也撑不过百年之久。”
“所以你暗中查探三年前的那次会试,查出这些贪官污吏,还想顺藤摸瓜,在朝中来一次换血清洗吗?”君发财看不出喜怒,只是问道。
“不错,总好过一群米虫一日复一日的毁掉父亲你打下来的天下强。”君玉歆承认,她就是这样想的。
“荒谬!”君发财突然发怒,一声斥喝!
“哦?怎么说?”君玉歆却依然淡定,好像她已经料到了君发财的怒火中烧。
“若仅仅是除掉朝中江楚二家的贪官便能还羲和一个朗朗乾坤,我还用得着等你来办此事?你哥哥这么多年若要杀他们,不知已杀了多少回了!你可知边关江九怀那百万将士蠢蠢欲动,朝中若有风声,他们随时会临阵倒戈,助凌王爷谋朝篡位?离诀国两月后便会来朝拜我羲和国皇帝,你此时如此大动干戈,便是自伤本朝元气,离诀国这些年一直贼心不死,只等一个机会便会越洋而来,战争便是一触即发!更莫提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你想逐一清理,痴心妄想!”
这是君发财第一次跟君玉歆如此直接坦白地说起朝中局势,这样危急的羲和国局势。君发财成日抠脚看杂书,喝着小粥抱着美人,像是从来没有往朝中正眼看过,但君玉歆一直都知道,君家的狐狸尾巴从来不会轻易露出来。
这一次若不是君玉歆动静太大,朝中已不好收场,君发财也绝对不会跟君玉歆说这些。
君发财就像是一头一直在昏睡不醒的狮子,蟑螂老鼠都可以跳到他脸上蹦哒一番,但他对这片草原上的每一处都了然于胸,只等某一天醒来,便是龙鸣狮吼。
君玉歆听罢他一席话,走上前去伸手抚过君发财的盔甲,冰凉冰凉的,带着无端的煞气,她微沉了嗓音,压进了威严,说道:
“放任他们便是良策吗?边关百万大军又如何?凌王爷尚未准备妥当,江家敢与他一起起兵造反吗?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占了哪一样?只怕再这般等下去,他们便真的等到好时机可以造反了。离诀国两月后来朝拜,父亲就想用一个纸糊的盛世羲和给他们看?两个月,我相信以父亲和哥哥的能力,要重组朝堂,重振纲纪,也并非不可能。”
“更何况科考会试近在眼前,天下学子的赤诚之心捧在手中想要献给朝廷,献给羲和,献给百姓,父亲你就忍心看着那成千上万的学子满腔希望而来,却寂寂而归?再一次将他们的热情踩于脚下,然后完成你们卑鄙无耻的利益交换与所谓的挑选栋梁?”
“这些年,你们都选了些什么栋梁出来?”
君发财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他看着君玉歆的眼光有些痛苦,有些难过,真像啊,她与小和真像,那一年的她,也是说过这些话,她问自己,长此以往,这个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国家还有何栋梁可言?
当年的自己无言以对,如今只能对着她的一座孤立的坟茔,一杯一杯酒,一声一声念,小和,孤臣不好做,我做了忠臣,却忠奸难分。
玉歆若是男子,当做孤臣,当做傲臣,当做辅助明君的大忠之臣。
可她是女子,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她注定不可锋芒太露,注定要被深深藏起。
于是他说:“你哥哥已经答应了你,我也答应了你,此次会试,必将公正明朗,你做这些岂不是让我们功亏一篑?”
君玉歆听罢冷笑一声,这冷笑如同寒透骨髓的匕首,直直插入君发财和君隐的心脏:“公正明朗?这朝中奸臣不除,贼子不死,再好的学子爬上了皇榜,早晚有一天也会跟你们一样,变得肮脏卑劣,玩弄权术,却不肯将智慧用于造福百姓身上!一滴清水入墨池,就妄想让墨池变得清澈透明吗?”
“玉歆!”君隐轻喝一声:“不得跟父亲这般无理!”
“是我无理,还是你们明知此事有错却不肯面对不肯改变?哥哥你是天生大才,却将大才用在了朝堂的尔虞我诈之中,你们明知江九怀心怀不轨,楚光儒想要外戚专权,却不动声色,以为凭着君家的力量足以平衡朝中势力,有没有想过,古长月最想除掉的人就是你,君发财!”
这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保持着缄默,不打破不说穿,却被君玉歆一语道破,于是这不大不小的书房里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寂静,只有那一身曾经叱咤过无数沙场的盔甲,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场喧闹的风波。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孟钦推着老夫人坐在轮椅上出现门口,她笑得和蔼亲切,慈眉善目:“说得好。”
“娘亲,你怎么来了?”君发财连忙收尽了一脸的沉郁之色,推着老夫人进来,君玉歆和君隐弯腰行礼。
“丫头,过来。”老夫人冲君玉歆招了招手,君玉歆靠上前去,老夫人拉着君玉歆的手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却不如一个黄毛丫头看得明白。这天这地,这羲和国是当初老娘和你爹拼死打下来的,我君家看似枝繁叶茂,但真正姓君的就你们三人,你们可知为什么?因为当年君家的人,都死在了战场上。”
“奶奶…”君玉歆猜到老夫人要说什么,心生感概,原来真的有许多事,女子比男儿更为果敢。
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来,君玉歆扶着她走到君发财跟前,她的拐杖重重地打在君发财的腿上,苍老的容颜上泛出一种奇异的庄严:“老娘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交给你,你却把这羲和国治成这副鬼样子,你女儿替你来收拾烂摊子,你还有理了不成?”
君发财连忙跪下:“儿子不敢。”
“不就是搅得天翻地覆吗?我看这羲和国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就看看这天能翻成什么样,这地能覆几分!还有你,小隐!”老夫人又转头对君隐喝道。
“孙儿在。”君隐只怕是对着皇帝都没有对着老夫人这般恭敬,直直跪在君发财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