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不愿意走,又说不出理由的,鱼非池没有一点点仁慈,尽数捆绑起来丢进了一个大坑中,要么走,要么乱箭射死。
这里面不知藏了多少许三霸的走狗,鱼非池不可能让他们再继续逗留在偃都城中,不将他们杀了只将他们赶走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而蜀帝的死活始终成迷,要造成这样的迷局是很困难的,毕竟那日鱼非池没有想到许三霸的后手如此之毒,强行制造蜀帝的生死之迷费了她很大的劲,不能让偃都城的人摸到蜀帝生死的真相,毕竟防备不住会不会有人往军中送信,甚至往商夷国送信。
如果商略言知道,蜀帝未死,温暖死了,天晓得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鱼非池又不知道石凤岐要用多长的时间来处理完军中的事,才能定得下军心,只好把时间一拖再拖,拖到鱼非池自己的身子都快要熬不住,几次站着都能睡着。
这样的迷局让不少埋藏得很深的人浮了出来,鱼非池抓住一个杀一个,并不讲什么规矩道义,暗杀明杀层出不穷,许家在偃都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天知道他有多少人脉是挖都挖不出来的。
卿年长公主的国葬让他们以为卿白衣已死,他们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迫不及待地认新主子,虽然未看到许三霸,但去许三霸的府上问问风声总是可以的,鱼非池便在许三霸的府上设了局,来多少,砍多少。
有人说鱼非池牝鸡司晨,一个外族之人竟敢在后蜀国都大放厥词,滥杀无辜,鱼非池并不解释,由着他们骂破天去,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理会这些声音,好在石凤岐当初留下的那些朝臣都是些懂事的,在这种时候倒给了鱼非池不少支持与帮助。
最大的帮助是往蜀北之地送密信,这些老臣的话要比鱼非池好用很多,蜀北是邻着商夷的,为了以防商帝发疯,鱼非池要提前做防范,让蜀北的大军全神戒备,提防商夷国起事,他们没有准备便无招架之力。
事情太多,若换一个人,不是鱼非池,怕是不可能顾及得这么周全,安排得这么有条不紊。
卿白衣知道这些事他不宜出面,鱼非池去操持他也很放心,他只是每日陪在温暖的宫中,看着她,与她说话,但谁都知道,温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她没有意识没有知觉,被关一个黑盒子里,只有一口气被金针锁在喉中。
有一日晚上他去看卿年,鱼非池正坐在灵堂中为她守头七,见到神色憔悴胡子拉碴的卿白衣时,本想起身行礼,却觉得自己站起来都累,干脆便坐在上,对他说道:“不管是卿年,还是温暖,都不会想看到你这落魄的样子的。”
“也就这几日了,等石兄回来,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卿白衣说。
“你不怕他别有用心吗?现在军中大权尽归他手,你不怕他变成下一个许三霸?”鱼非池问他。
“他若是想要这帝位,我送给他便是,他何必如何如此麻烦?”卿白衣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没什么好失去的,唯一有的,只怕…只有他这个兄弟了。”
他手掌轻轻抚过卿年的棺椁,棺椁还未合上,他看着卿年的样子温柔而专注:“小时候,她很顽皮的,我去哪里她都要跟着,闹得我连去赌钱都不敢,怕带坏了她,我这个妹子啊…”
他说着,眼泪滴在卿年脸上,鱼非池放下手中的钱纸,默默地退了出去,让卿白衣陪着她。
等到城中难民尽数出城,一切都安排好,偃都城恢复宁静,卿年长公主的棺椁慢慢抬出了王宫。
她躺在那一方小小的木盒子里,再也睁不开眼睛,为她送葬的人之中有音弥生。
他是南燕世子,本不必如此,甚至不能如此,但鱼非池并不阻拦,卿年为他而死,他心有愧疚想为她做一些事情,并无不可。
那一日,几日不曾露面的蜀帝也出现,一身龙袍,面容肃穆,他在这些天里承受了太多的失去,不知要何时才能恢复过来,也有可能,再恢复不过来。
当他稳稳走过长长的走道时,他似换了一个人,再也不复当年风流洒脱的卿白衣,他的眼神落寞而哀伤。
百姓私语,原来蜀帝未死,那日王宫前的一场厮杀只是为了除恶贼,杀三霸,原来他们以为的仁慈懦弱的君上,其实是一个手段非凡又能隐忍的明君。
卿白衣似听不见这些声音,他目光始终看着棺中的妹妹,又烫又痛的眼中早已流不出眼泪,只是看着他这样年轻又美丽的妹妹啊,依然心痛得无法解脱。
当陵墓断龙石落下,将她永远地关进那一座石墓中时,鱼非池慢慢合上眼睛,不忍再看。
回宫的时候,鱼非池听到卿白衣有一声低喃,那声破碎得如同深秋里的飞絮——
“我本是…人间风流客…”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为情成魔,为爱而疯
七国之事从无独立之说,所有你认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有可能波及数国,牵动无数人的神经,有的人在等着机会一口咬断对方喉咙,有的人备下厚礼只等时机一到便呈上去。
商夷国是不会送礼的,他们是虎狼之师,最强之国,他们只会伺机而动一口咬断对方喉咙。
只是这一回,商帝的嘴张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有咬到,反而失了他最宝贵的一颗牙。
温暖,在鱼非池他们心中看来,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可是放在七国的地图,她是一粒绿豆芝麻,小小的一粒,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那一粒。
她一生最大的自由,或许就是选择了死亡。
当后蜀的一切事情在落定之后,传回商夷国时,商略言没有为蜀帝未死而震怒,也没有为许三霸的无能而气愤,他愤怒绝望痛苦酸楚甚至憎恨于,温暖的死。
他是爱温暖的,这无可置疑。
以一个帝王的身份来说,他的爱还很深,这很了不起,简直让人想为之鼓掌喝彩,帝王也有如此情深之时。
但是也很讽刺,他爱她,以须弥大陆上最强大国的帝王身份去爱她,却也在尽一切可能地利用她。
得知温暖死去那晚,他在琉璃宫中喝得酩酊大醉,大笑不止,笑得满面是泪。
他用靠在一众妃嫔怀中,酒水与泪水洒了满身,狼狈不堪,从未有人见过如此放纵自己情绪的商帝。
他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帝王,与卿白衣相比,他简直是帝王模版,他内敛,稳重,心深,并且无情。
这一晚,他却醉得连坐都坐不起,内心如同一片荒芜,倾覆了他的大厦,他在一片废墟中绝望狂笑。
一阵暖香袭来,一双绣鞋停在他旁边,弯腰捡起了一个酒壶在手心里把玩,她含嘲含讽的声音说:“皇兄。”
“向暖,来,过来陪皇兄坐坐。”商略言拍拍旁边的矮榻,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你们都下去。”商向暖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一众女子说道。
妃嫔们求之不得,谁敢保证又哭又笑的商帝会不会下一刻就杀了她们?提起裙裾跑得飞快。
宫殿内安静下来,商向暖也未坐下,只是看着这四周,笑声道:“琉璃宫空几年了,一点也没变,皇兄你是真爱她。”
“你想说什么?”商略言不看她,甚至不想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这是他精心调制的,与温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她的味道是轻暖的,温暖的却是清冽的。
现如今闻到,心如刀绞。
看商略言皱眉苦忍的样子,商向暖笑起来:“当年你给我身上一直种这种香,不就是知道你总有一日会送温暖回去,想留个念想吗?怎么如今反而不敢闻了?”
“你滚出去!”商帝砸了手中酒瓶,低喝道。
“皇兄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我站在旁边陪你,你可以随时闻到这香味的吗?”
“商向暖,你不要以为孤不敢杀你!”商略言抬起头来,眼眶猩红,狠狠地看着商向暖。
“杀了我,世上再无此香,皇兄你不后悔?”商向暖倒是半点不怕的样子,与之当年相比,她的确不怕商略言了。
商略言连跟了他十多年的韬轲都可以算计,连温暖都能利用,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自己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怕他做什么?
商略言大概真的恨极,猛地抬手掐住商向暖喉咙,掐得她面颊涨红喘不上气,商略言说:“你活腻了吗?”
“你有本事杀我啊!”商向暖恨道。
商略言手心越来越用力,掐得商向暖那纤细的脖子都要断去,然后狠狠一把把她扔在地上,掀了桌子:“滚!”
“你明知美人花无药可解,还要让温暖十数年如一日的吞服此毒,养成至狠至阴的毒物,若以清月酒相佐,药效堪比最烈的媚毒,你还要送去那瓶酒杯给他。温暖明知饮下此酒,除非在两个时辰内与男子交合,将毒过入对方体内方可活命,否则周身所有血管破裂她必死无疑,却依然喝下去宁可血脉尽碎也不肯杀了蜀帝。皇兄,你的心是不是很痛?是不是觉得你与她十多年的感情比不过他与蜀帝两三年的相伴?你是不是觉得你输了?输给了卿白衣那个一无是处的蜀帝!”
商向暖在地上抬起头,眼中含着泪看着他,又恨又怨的眼神:“你与她相爱十多年,却从不碰她,是因为你知道,她周身带毒,碰一下就是死,你想让卿白衣做她的解药,一来可以杀了蜀帝,二来可以你可以重新得到温暖,现在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应该很难过吧?”
“你给我闭嘴!闭嘴!”商略言一声暴喝,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冲商向暖怒吼,却也无法掩饰他被商向暖戳痛的事实。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商略言弯下腰看着商向暖,双手都在发颤地指着自己:“我是为了商夷国,为了她,你懂什么?”
“我不懂,但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难过,我就觉得很开心,一切因为温暖给你带你的绝望,我都很开心。这几年温暖一直与蜀帝出双入对,你听着就心碎吧?你越难过,我越开心!”商向暖恨声道,“这是你欠我的!”
“我不欠任何人,不欠你,也不欠韬轲,你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真的杀了你!”商略言大力拂袖,转身不看商向暖,剧烈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
他为帝多年,自幼习得便是帝王之术,早已能练得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他只是想不到,温暖最后真的会背叛自己。
他只是想不到,失去她自己会痛苦到如此歇斯底里的地步。
他让温暖引诱卿白衣爱上她,为自己去商夷国做细作联络许家,都是因为他坚信,温暖不会离开他,温暖爱他。
为什么,要背叛他?
不是要故意喂她服毒的啊,她被送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将要身死,美人花可以为她延命啊。
不是故意的,温暖,我不是故意要害你。
只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我太过醉心权术,连你也未放过,顺水推舟的,才成此计?
商略言倒在地上,久久不起,这琉璃宫我始终为你留着,你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商向暖摇摇晃晃出了琉璃宫,出了宫,举目四望,她竟没有一个想去的地方,走来走去,最后走到韬轲的府邸。
韬轲也在喝酒,但未喝得不省人事,只是坐在亭中自顾自地对着月亮独酌,见到商向暖时,他也未起身行礼,早已为她多备了一只酒杯,他知道,商向暖今日会来的。
“你不开心吗?让我皇兄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你不觉得痛快吗?”商向暖坐在长椅上,倚着栏杆,喝着酒。
“长公主殿下你就真的开心,真的痛快吗?”韬轲问她。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商向暖笑一声,满了酒水,“管他呢,他难过就好,我就是见不得他好!”
“非池师妹有一句话没错,不管怎么样,温暖都是无辜的,是我们害死了她。”韬轲平静地说道。
“非池师妹…非池…”商向暖似哭似笑,“若我能像她那么自由就好了。”
“她也不自由,没有人是自由的。”
“你在后蜀国的事败了。”
“的确,败在他们两个手里,理所当然,我不奇怪。”韬轲淡笑一声,“本来也就没想过会赢,许家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只是搏一把罢了,成则最好,不成便罢。”
“就是搭上了一个温暖。”商向暖咯咯地笑着。
韬轲摇摇头,叹息道:“长公主你还是放下吧,这样活着太辛苦了,温暖都已经死了,你以后恨谁呢?”
“恨我皇兄啊,是他把我变成这样的,我不恨他恨谁?后蜀国事败在你们意料之中,可是温暖却是在你们意料之外的,你不怕我皇兄治你的罪?不怕见不了绿腰?”商向暖问他。
韬轲平静的表情裂开一丝裂缝,但很快补好,淡笑道:“早晚会见到她的,她在宫中如何?”
“不如何,天天唱曲儿绣花,倒是后宫里一些女人经常去烦她,不过,也动不了她。”商向暖喝得有点急,很快就有了醉意,靠在栏杆上呼着酒气:“我很快就会去白衹,韬轲,若是事成,你可以见她一面,你与我相识多年,我未能替你保护好绿腰,这当是我向你赔罪了。”
“长公主言重,绿腰之事并不怪你,怪我。白衹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长公主出马,必定事成。”韬轲敬她一杯。
“你说,非池师妹与石师弟,知不知道你的目的根本不是后蜀?”商向暖问他。
“应该不知道,他们的心,根本不在这七国之上,如何会知道?”韬轲轻叹一口气,“但愿他们的心,永远不在这七国之争上。”
“我记得白衹有你的大师兄,窦士君,你们也至少相处过一年,结下过感情,你可真狠得下心。”
“不然…我能怎么办呢?”
是啊,不然大家,能怎么办呢?
每一个人,都好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难逃命运的枷锁,七国之争早已开始,不是闭上耳目,就真的不存在的。
月光皎皎,人影寥寥,湖水荡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知何时起,秋天一眨眼就过去,已是入冬时分。
当天晚上的时候,商帝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去后蜀,让卿白衣将温暖归还,不论死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若不然,兵戎相见。
卿白衣收到信后,提笔蘸墨,回了一个气势磅礴的字:“滚”!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来陪我睡一会儿
石凤岐归来时,鱼非池正靠在椅子上睡觉,手里还握着一只笔,墨迹在纸上点下一团黑。
石凤岐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还有尖瘦的下巴,有些心疼。
抱着她去床上睡好,给她盖被子时,被她一下子拉住了衣角,她闭着眼睛道:“你怎么不死在蜀西啊!”
“舍不得你啊。”石凤岐笑道。
“我说过借你两个月,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石凤岐,你太不守信用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全手全脚地回来了,就是天大的了不得,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人?”
“我心疼你谁心疼我啊,我活这么大都没遭过这么多罪!”
“我心疼你。”
石凤岐说着就滚上床,挨着鱼非池排排躺好:“刚好我也累了,一起睡觉。”
“谁要跟你一起睡觉,你给我滚下去!”鱼非池抬起就是一脚,把石凤岐连人带衣踢下去。
换作平日里他是绝对会死缠烂打跟鱼非池打闹一番,这一次却是“咕咚”一声掉了下去,半天还没声响。
鱼非池喊一声:“你少给我装,我累得很,没心情跟你闹。”
“石凤岐,你起来啊,赶紧进宫看蜀帝去,他快死了。”
“石凤岐?”
“石凤岐!”
“来人啊!来人啊!叫大夫,南九,迟归!”
大夫给石凤岐诊脉的时候,鱼非池的手紧紧握着南九的,力气很大,大到指骨都泛着青白色,脸上却是一片淡然不关心的样子,南九悄悄拉下袖子盖好小姐的手,不让人看去她内心的紧张。
在经历了卿年与温暖的事之后,鱼非池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也经不起任何坏消息。
就算要死,也过一段时间再死,等她缓过来了再死,不要这样接二连三的离去。
大夫看了半天,收了手指回话道:“这位公子是因身负旧伤未愈,又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伤口感染,又极为疲乏,故而昏厥,老夫开些药,煎服下去,再休息些时间便可痊愈,但万万不可再操心劳累,以免病情恶化。”
鱼非池听了就骂:“他不操心劳累还不得是我操心劳累啊!病死他!”
可是骂着骂着眼眶都红了,朝妍连忙过去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紧紧攥成拳,掰都掰不开,朝妍说:“小师妹没事的啊,别骂了,再骂你自己不心疼啊?”
鱼非池别过头不看她,吸吸鼻子:“我还有事,你们看着他。”
“别别别,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忙活就好,你休息一下,陪陪石师兄吧。”朝妍按住她连忙说道。
说话间她把人都带出去,轻手轻脚拉上房门,拍拍胸口:“师妹平时脾气蛮好的,怎么就是对石师兄非得这么凶巴巴的?”
“打是亲骂是爱,你懂什么?”叶藏笑道。
“那我打你骂你了,你可别还反口反手。”
“别介,咱两老夫老妻的不兴那套,走了走了。”
鱼非池坐在椅子上也不过去看石凤岐,干巴巴坐在那儿,全身绷得紧紧的,她不敢泄气,一泄气她就要跑了,离这后蜀国越远越好。
“坐那么远干嘛,过来。”石凤岐醒过来,看床边没人,四周望望,望到鱼非池一个人坐在远处的椅子上。
“不去!”鱼非池恼火地说道。
“我口渴了。”
“渴死你!”便端了一杯茶过去。
石凤岐接过茶水坐起来,笑看着她,两三个月不见而已,倒想她想得厉害,晚上做梦都梦到她。
“喝啊,你不是口渴吗?”鱼非池又骂道。
“古有望梅止渴,我望美人止渴。”石凤岐笑道。
“把你这酸牙的破烂情话说给地下的许清浅听去!”
“她死了?”
“怎么,不舍得啊,容易,脖子上抹一刀你就可以找她去了!”
“不是。”石凤岐笑看着她气鼓鼓满嘴胡话的样子,扯着她坐下,“我是觉得,她那样的人死得这么干脆,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鱼非池坐在一边不说话,她没心情去想许清浅,她只是心累得厉害,想赶紧把这些事脱手,她真的,一点也不爱做这些事。
石凤岐便又道:“还有我觉得以许良人的臂力怕是拉不出那一箭的,总觉得还有些不对的地方,许家倒下得太快,卿白衣又急于报仇,这一切太过顺利了一些。”
鱼非池依旧不说话,石凤岐说的这些她都想过,可是她查不到更多的线索,许良人这会儿已经化作一堆烂肉,许三霸也死得透透的了,就连许清浅都入了土,便是有疑惑,也找不到人对质。
“难过就哭一哭吧,又没人笑话你。”石凤岐说,“我知道你不舍得卿年,也不舍得温暖。”
鱼非池别过头去不理他,她不想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还嘤嘤嘤地啜泣一番,那不是她的作风,可是她也真心真意地不好受。
早知道不认识她们就好了,她们是生是死也就跟自己没关系,不会让自己心里堵得这么厉害。
可是如果不认识那样两位奇女子,怕也是人生一大遗憾吧?
这些天,她忙啊忙啊,忙得头昏脑胀,后蜀朝堂上的破烂事不知有多少,卿白衣就算一夜之间有了帝王像,缺了那么多年的磨练不是一夜可以成就的,鱼非池想跑,什么都不管的,跳上马就离开这地方,可是又总是不忍心。
卿白衣失了卿年又失了温暖,还没爬起来,如果鱼非池她也跑了,等到石凤岐回来的时候,这偃都只怕又一堆难以打理清楚的事,说好要看住偃都的嘛,做人要讲信用的嘛,说杀他全家就杀全家嘛,说看住偃都就要看偃都的嘛,江湖道理义嘛!
她一边跟自己说一边诅咒着石凤岐不是个东西,再一边埋进那堆琐事中,在她一双纤纤玉手下,偃都回到了真正的宁静,朝中安稳,各司各职未出乱子,城中百姓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往蜀西之地回去的难民也有人妥善安排,该抓的人一个没跑掉,许家算是真正的连根拔起连根毛都不剩下了,商户们的生意也不受影响,什么都很好。
只是她一个人撑啊撑啊,撑得不敢难过,不敢想卿年与温暖的事,不敢回想那天宫变时卿年就那么轻飘飘地从自己手心里离开。
怕是多想一想,都会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再也听不到她脆生生地唤自己“嫂子”了,也听不到温暖柔软的声音说“我朋友不多,鱼姑娘,你是我的朋友。”
石凤岐捏起她一根小指在指间搓着玩,说道:“等一下我就进宫去见卿白衣,这些烂事我来做,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我都理好了放在桌上,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鱼非池闷声闷气说。
“你都不客气一下啊,我好说是个病人呢。”石凤岐见她撂担子撂得如此干脆,简直哭笑不得。
“你跟我客气了?”鱼非池回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