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可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付出自己的性命呢?
鱼非池一直都知道,生死由天,命不由己这个道理,但是,卿年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善良,为什么会死呢?
“对不起。”音弥生低着头,声音发颤,紧紧抱着卿年。
他不是一个容易显露情绪的人,能为卿年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如果可以,他宁可当初不曾多手,不曾扶过她一把,不曾与她认识过,便不会害得她为了自己丢掉性命。
但是他真的有错吗?真的有对不起卿年吗?
也没有,不过不爱她而已,没有伤害过她,没有欺骗过她,坦承地承认过他不爱卿年这件事。
他也没错。
爱一个人没有错,只是爱上了不对的人。
不爱一个人也没有错,只是缘份未到,终不是她。
只是音弥生终将有可能,一辈子背负这内疚而活。
这样的记得,算不算一种残忍的折磨啊?
鱼非池一时间像是说不出了话,只是摇摇晃晃一步险些摔倒,商葚扶住她:“师妹?”
“师姐啊,师姐…”向来能言善语的鱼非池却在此时失语,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也没有哭,她只是心里绞痛得厉害,痛得连站都站不直,所以紧紧地抓着商葚的手,生怕自己会倒下去去。
“我已经看清了箭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派人去捉拿了,师妹你要坚持住。”商葚扶住有些失神的鱼非池。
“好,把那个人带回来,我要把他剥皮剜肉,抽筋饮血,挫骨扬灰。”鱼非池的声音听着好像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淡淡的陈述,可是任谁听了她这话,都不会真的相信她没有痛苦。
鱼非池心中剧痛,那方却传来许三霸的大笑声,他已是强驽之末,在瞿如的攻击下败势如山倒,却依然在放着狂语:“死得好,死得活该,不止这个贱货,还有卿白衣也必死无疑,休想活过今日!要我死?要我死你们就都来给我陪葬吧!”
“是吗?”卿白衣淡淡的声音传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风雨落
如果不是对卿白衣过份熟悉,没有人可以辨认出这是卿白衣在说话。
他的声音冷漠又冰寒,透着他从未有过的刻骨恨意,抬头看去,他一身白衣带血,站在宫门处,看着宫门前的满地死尸。
当他看到卿年时,那满是仇恨的眼神才有了一点点波动。
卿白衣走过来,拉开音弥生,抱着他的妹妹,像是哄孩子一般地轻声哄着:“小妹,小妹,不是叫你躲在房中不要出来的吗?为什么又不听话,又要惹我生气?哥对不起你,小妹啊。”
只是卿年再也不能说话了,她像是深深沉睡过去了一般躺在他哥哥怀中,那里是她永远最可靠的港湾,不管她做多少错事,第一个原谅她的永远是卿白衣,不管她有多少无理的要求,只要去求她的皇兄,皇兄都会答应。
“小妹,哥以后不欺负你了,也去向南燕国提亲,让你和音弥生成婚,你不是想嫁给他吗?哥答应你,你醒一醒好不好?”卿白衣低声说着,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一般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滴在卿年的脸上,“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个傻瓜,怎么可以为了别的男人不要命?你让哥一个人怎么办?你不来找我闹不来找我吵,不来跟我发脾气了,我以后怎么办?小妹啊,你让哥怎么办?”
只是再也唤不回她了啊,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
卿白衣轻轻擦着卿年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卿年在他怀中渐渐失去温度,慢慢变得僵硬。
鱼非池无比清醒地知道,这是一个人死后该有的常态,但她此时却觉得,不要总是这么清醒就好了。
“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本该死的!”许三霸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在这寂静的场上显得格外聒噪。
是啊,他为什么才来这里,他早先时候去了哪里?
他是一国之君啊,他是后蜀之主啊,在他宫门将破的时候,他在哪里?他为何还不如一个长公主,来与贼人拼一死战?
鱼非池知道他去了哪里,鱼非池只是不想问。
“南九呢,你身上的血是谁的,是不是南九的?”鱼非池轻声地说,她已经受够了卿年的离去,她不想听到南九出任何事。
“他很好。”卿白衣抱起卿年,轻声说,“快到早朝时辰了,以前石兄总是坐在一边的暗阁里陪我早朝,你若想来,也坐来听一听吧。”
他的神色太不对劲,但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经历过什么,眼看着他抱着卿年离去,没有人敢上前问他,宫里发生过什么。
头一回鱼非池觉得,原来他是有帝王像的,从背影都可以看出来。
那种绝望中的,帝王之气。
早朝如期而行,许三霸鬓发散乱地被绑着押在朝堂上,卿白衣未换下他那身带血的白衣,坐在龙椅上,目光冷漠死寂得如同看一个死人。
“就算你现在还坐在这里,也不会有一个臣子听你调遣,卿白衣,你是斗不过我的!”大概是将死之人,无所畏惧,许三霸仍在大放厥词。
卿白衣也不动怒,只是沉默地坐在龙椅之上,金殿里依次走进来不少人,这些人,本该在昨晚就死掉的。
他们站在右边,那是属于卿白衣的阵营,而金殿的左边,稀稀疏疏几个人,再也没有几个许三霸的朋党了。
许三霸的神色很是震惊:“你们…你们…”
臣子们不理他,手托奏折,纷纷弹劾,弹劾左将军许三霸罪状足足八十九条,条条当诛。
“你们都该死了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许三霸愤怒地大喊大叫,却被瞿如一脚踹倒趴在地上。
不会有人向他解释,他派出去的刺客都已经死在了鱼非池手里,只会用事实向他说明,无为七子,不是他一个许三霸算计得到的。
卿白衣手里的人的确不强,但是若提前做准备,却是足够也许三霸一战的。
许三霸派人去杀尽后蜀忠臣,为自己铺路,鱼非池稳坐钓鱼台,他派多少刺客,鱼非池收多少人头,掩藏在红袖招与夜幕笙歌下的罪恶,未必总是能成行。
毕竟世上,总还有一种东西,叫作正义。
朝妍在暴民被制服后离开,便是去收这些人头的,现在带回来,递到金殿下,打开来一看,全是帮着许三霸通敌卖国的走狗首级,骨碌碌滚了一地。
卿白衣目光淡漠地看过那一地的人头,不发一言,静静听完群臣弹劾,冷漠地问着许三霸:“许三霸,你可有话说?”
“有!本将只恨当初未早些除掉你!”许三霸穷途末路,也只有嘴皮子上耍狠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怒视着龙椅之上的卿白衣:“白衣小儿,你不要忘了,当年这把椅子你若没有本将相助,你连摸都摸不到!”
“现如今你在上方颐气指使,高高在上,这一切都是本将给的!你有何颜面与本将口舌之争?”
“我许家三代为将,怎么就不能坐上这帝位享一享这龙椅了!你卿家出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国早晚将不国,本将早些寻个后路,有何不对!”
他骂得厉害,在金殿上蛮横撒泼,一如当年他气焰最盛之时一般,从来不将卿白衣放在眼中。
在他看来,卿白衣永远只是一个废物,没了外人相助,他连这龙椅是什么滋味都不会知道。
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他臣服?这样的后蜀凭什么不能卖掉?
只是卿白衣却似听不见他这番无理辱骂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当年若不是我留不住石凤岐,你是活不到今日的。”
然后又淡淡说道:“斩了吧,抄家,三族之内不留活口,三族之外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偃都。”
“连诛我九族你都不敢,卿白衣,你依然只是一个废物!”许三霸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既然你如此请求,那么孤只好如你意,许家,诛灭九族,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许三霸一时怔住,没想到卿白衣真的会下这样一道旨。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发言,哪怕他们是卿白衣的近臣,也觉得今日的君上大反常态,好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这是卿白衣登帝以来,下过的最狠最绝的旨意,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只要不要让他十分难做,很多事情他都不去计较,诛九族这种事他也从未做过,他总觉得那过份残忍,犯事之人的远亲有何过错?
大概真的对许三霸恨到极处,才说得出这样的话吧?
毕竟,杀了他唯一的妹妹啊。
“将射杀长公主的元凶带上来。”卿白衣依旧淡声说道。
捉拿这个元凶的人是商葚,她押着她并不相熟的许良人上堂,许良人衣衫破烂地跪在当场,恨恨地看着卿白衣。
“为何射杀南燕世子?”
“要杀便杀,少说废话!”果然同出一门,临死之际的许良人也是如此猖狂。
“好,将他押下片,凌迟处死,凌肉剜骨够九百刀,他死之前少一刀,孤杀一个刽子手,少两刀,孤杀两个,少一百刀,孤杀一百个!”卿白衣的话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压着无比强烈的恨意,听着令人遍体生寒。
“有种你给我个痛快的!”许良人再蛮横猖狂,也不敢轻易尝试这样的刑罚,高声喊道。
“将他们带下去,即日行刑。”卿白衣站起来,一拂袖,太监一声唱,“退朝——”
鱼非池坐在旁边的暗阁里看着这样的卿白衣,莫名的悲伤自她心底蔓延开,这再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卿白衣了,他越来越像一位帝王,越来越不像一个朋友。
是好事吧,不该难过的,却仍然抵不过宿命束缚般的无奈感。
原本事情,不必这样的,只要卿年不死,一切都不用变成这样的,那依旧只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局,鱼非池可以把控一切。
这大概就是命吧,总是有些东西,超脱她的掌握。
掌天掌地,难掌人命。
“师妹,他们为何要杀南燕世子,只可惜害死了长公主。”朝妍小声问鱼非池。
鱼非池扶着椅子站起来,嘴唇干得好似要发裂了一般,她翕合许久才说:“杀了音弥生,南燕必将愤怒,南燕国将会向卿白衣讨个说法,到时候如果卿白衣不死,他便难以在同时抵御西边苍陵国之时再承受南燕的怒火,如果卿白衣死了,呵,许三霸就可以把这一切推到卿白衣身上,他替南燕除了卿白衣为音弥生报仇,可与南燕交好,算得蛮好的。”
算得蛮好的,极为符合一个老谋深算的权臣该有的心智与手段。
只是可惜了卿年,那么好的卿年。
走出暗阁时,外面的太阳很刺眼,鱼非池的眼前一花,险些一头栽倒,好在南九出现了。
鱼非池抱着南九,如释重负一般:“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小姐,下奴没事。”南九轻声说,“就是…”
“迟归呢?”
“迟归也没事,他在琉璃殿里等着小姐。”
果然是琉璃殿啊,温暖啊温暖,你做了什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那时风雨中
昨日一晚事情实在太多,无法一一叙说,若要知道昨晚卿白衣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没有去宫门口抗击许三霸,又为何一身白衣带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需要回到那一晚再细看。
卿白衣平日里虽然没几分帝王之相的样子,但昨日那么大的事,卿白衣总不至于糊涂到也不到场。
相反,他本是换上了盔甲,只准备去宫门处与许三霸决一死战的。
他还跟卿年说:“好好待在房中,等哥回来叫你你再出来。”
卿年也是应得好好的,只是她心想着,这么大的事不能让她哥哥一个人去扛,她也是住在这座宫里的,有责任有义务出一份力,才去守宫门。
卿白衣交代完之后,对跟在自己寸步不离地南九与迟归笑道:“今日事情麻烦,你们两个就不要跟着我啦,若是出个什么事,鱼姑娘怕是要跟我玩命。”
南九与迟归不听他这话,就是因为今日事情麻烦才要跟着他,他若是把命丢了,鱼非池追问起来,他们两个才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卿白衣步子都迈出去了,却被温暖拦下。
温暖说:“我为跳支舞吧,算是为你壮行。”
“等我回来再看,好不好?”卿白衣笑声道。
“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不看我跳舞,起码陪我喝杯酒吧。”温暖不挪开步子,直直挡在他前面。
卿白衣知道,温暖有事要做,但是他想,温暖不会对他如何的。
他这样的信任显得古怪又别扭,他明知温暖是商帝的人,却坚信温暖不会害他。对此他的解释是,温暖如果要害他,早就害了,不必等到此时。
他与去温暖喝了一杯酒,就在琉璃殿中。
他从未闻过温暖身上有那样浓郁的香味,好像她一身异香要在那一晚散尽,香气漫出了琉璃殿殿,她舞姿翩然,一颦一笑皆使人沉醉不愿醒,满室的琉璃映射着灯光,她在琉璃光中不似凡尘中人。
琉璃美人温暖,美到了她的极致处。
她大概是喝了酒,脸上渐渐浮起红晕,一点一点,一团一团,像是在她的肌肤上开起了花,花瓣一片一片,再相连,连成一簇一簇,并不妨碍她的美貌,反而使她更为妖冶惑人。
那是销魂蚀骨的美艳,没有哪个男人可以移目,可以在那时离开。
更不要提卿白衣这样对她用情至深的男人了。
那种酒香卿白衣从来没有闻过,极是好闻,清香冷冽,与温暖身上的味道相融,融成了一种足以使人心甘长眠于此不愿苏醒的味道。
卿白衣沉浸在这令人极致愉悦的香氛中,看着温暖翩跹的裙裾,心想着,过了今晚就要送她回商夷,真是想一想都足以令人心碎啊。
但是渐渐的,他查觉不对劲,温暖的笑容越来越美艳逼人,神色也越来越妩媚多情,连她的舞姿里都透着无限的风情,这不是她往日里的模样,她虽然美得不可方物,但总是有些自矜的冷冽在。
卿白衣站起来拉住她问:“你怎么了?”
温暖莞尔一笑,从他掌心里抽出手,挽了一朵花在半空,围着他起舞,轻软的舞衣薄纱拂过卿白衣的脸,他能感受得到,那香气都快要有实质,直直往他鼻中钻去,令他气血翻涌。
“温暖你停下!”卿白衣立时喊了一声,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他不要温暖这样,就算温暖想杀他,也不要用这样的法子,这是对她的亵渎,对她的侮辱。
温暖收步,垂袖,背对着他,肩头轻颤:“你不想要吗?”
“温暖,我不是这样的人。”卿白衣说。
“我知道你不是,所以你刚才喝的酒中,是放了解药的,你只会一时不适,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温暖转过身来看他,满脸是泪。
那些泪像是极了花上的露珠,她脸上的那些红晕终于连成一朵花的形状,像极了刺青刺在她面上。
“卿白衣,你真的对我很好。”温暖突然说,她拉起卿白衣的手,“我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温暖,你到底…”
“我没事,卿白衣,你让南九他们先下去好不好,等一下若我失态了,怕他们看到不好。”温暖说着轻轻解着卿白衣身上的盔甲。
她手指颤得厉害,半天解不开那厚重的铠甲,卿白衣看着她,将她拥进怀里抱起来,对着南九道:“你们下去,我很快就好。”
南九与迟归没见过这种事,但想来这种事自己还守在旁边就太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这比守着卿白衣睡觉还过份,两人想了想,守在了门外。
温暖的身体发烫,烫得好像是一个火球一般,渐渐地她连坐都坐不起,只能靠着卿白衣的胸膛,卿白衣脱了盔甲,里面正是那身白衣。
温暖靠着他,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我不怕我害你吗?”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害我,但我不怕。”卿白衣吸吸鼻子,说着:“等事情了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送你回商夷的,我知道你只喜欢商帝,我不怪你。”
“不要了,后蜀很好,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温暖的声音又软又绵,像是说话都费力。
“温暖你…”卿白衣刚想说话,却觉得掌心一片湿黏,摊开一看,满手是血。
他猛地看向温暖,这才看清,温暖身上可见的肌肤上,都渗出了血珠。
就好像是她肌肤下的血管全数破裂,肌肤无法再覆住那些血,所以从她的毛孔,她的身体里渗出来一样,密密麻麻细小的血珠。
“你怎么了?你中毒了吗?要怎么解你告诉我,温暖,温暖!”卿白衣满心慌张,抱着温暖一直问她。
温暖却只是摇头,笑着说:“你救不了我的,不用费力了。”
她脸上那朵红花开得更艳,像是血染红的一般,指尖也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她抓着卿白衣的衣服,痛苦的声音像是呻吟:“很痛,不要碰我。”
卿白衣突然想起了那壶酒,还有那阵香,眼中一阵灼痛,就要解开衣衫,就算是玷污了她,亵渎了她,也好过她这样死去啊!
温暖却止住他,说道:“我的人,我的心,都是商略言的,你不要碰我,否则我恨你一辈子!”
“恨我总好过让我眼睁睁看你死掉!”卿白衣咬牙道。
“来不及了,毒已入心,无药可医。”温暖笑着笑着就淌出了泪,泪水冲在血水里,看着分外可怖,看着也分外可怜,“别送我回商夷,他只有得不到我,才会一辈子记得我,卿白衣,当我求我,别送我离开…”
她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水里捞起来的,舞衣早就被染透,连床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渍,卿白衣的那身白衣就更不用说。
卿白衣不敢碰她,怕是碰到任何地方都令她发疼,只能自己心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声声问:“温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你说好不好?”
“不用救我,时辰到了,你走吧。”
卿白衣如何肯走,他叫来宫里所有可以叫的太医,让他们救活温暖,可是太医说:“此毒古怪,臣等从未见过,不知如何作解。”
卿白衣几乎绝望,让太医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温暖的命,不管用什么代价,不管什么手段都可以,可是,此毒无解啊。
宫外的厮杀声早已传来,卿白衣几乎要听不见,他只能看着温暖躺在一片血泊中,那些细密的血珠一直从她全身上下滚落出来,他毫无办法,他撕心裂肺。
他跪在温暖床前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擦拭着她脸上的血珠,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怎么也没办法止住它们,他的心口像是有尖刀在扎,痛得他几乎不能言语。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一根金针,封住活人一口气,对不对?”卿白衣神色恍惚地问着太医。
“有是有,可是君上,此举…此举无异于留个活死人,而且风险极大,还望君上三思。”太医为难道。
“留住她,留不住,你给她陪葬。”卿白衣说,又看向南九与迟归:“你们在这里守着她,如果她有事,你们直接杀了太医即可,不必来问我。”
太医吓得连连跪下,南九与迟归纷纷低头不忍看床榻之上血流成一滩的温暖,脚底下都是她的血,一点点蔓延过来。
“温暖,等我片刻,我去给你报仇,我给你报仇就回告诉你。”卿白衣松开温暖满是血的小手,神色恍惚地出了琉璃殿。
太医哆嗦着手指,一针扎入温暖喉咙,封住她一口气,温暖活着,温暖也死了。
她肌肤上的那些血珠不再往外冒,她闭上眼睛像是沉睡,她躺在那里,像个活死人。
卿白衣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宫门口的,他们大胜了,可是他又在同一晚,失去了他的妹妹。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在同一晚上离开他。
无人知道那时候,卿白衣是怎么撑住没有崩溃的,也无人知道,他是怎么捱过整个早朝,冷静地下令处死许三霸一家的。
那个风流的卿白衣,一身血衣,无人知道,他当时的内心碎成何种模样。
第二百六十三章 此时风雨后
琉璃殿内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未散去,过路的宫女儿们都悄悄掩着鼻,受不住那刺鼻冲人的味道,闻着想作呕一般。
那座集天下之珍物成华美之最的琉璃殿,更像是一个血腥的所在。
殿中一切带血之物早已烧掉,全都换成新的事物,还点了熏香,只是用处不大。
温暖身上的衣服也换掉了,宫女帮她擦洗过身子,不再血淋淋地看着可怖,喉咙处的那根金针直直地竖着,极是扎眼。
鱼非池坐在她床榻旁边的地上,靠着床板,望着这座空虚的宫殿,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很累,有可能是熬了一宿没有休息,之前又一直忙着准备这件事,所以忙得身体发累。
也有可能是因为卿年的事对她冲击太大,现在看到温暖也变成这样时,有种强烈的无能为力之感。
许久之后,她转过身看着也许是沉睡也许是半死的温暖,她脸上那些升腾而起的花瓣早已不在了,就像自她肌肤上凋谢了一般,皮肤也不再渗出血珠,只是还有些细密的伤口,透着点点殷红。
最重要的是,温暖身上,再也没有那种天生的异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