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抬头微微地仰视他,在飞机场乍亮的光线中,沈肃简直就像一个来自宇宙的泰坦之神。
冷漠,睿智,无所不能,洞悉世事。沈部长远视极佳,也一眼就用眼角余光看见那个慌张无措的小小身影。
然后还没有等他做出反应,还没等他转过身,她已经不顾一切飞奔而来,将侧着身子的他紧紧抱了个满怀!
蔚筝的手环在沈部长腰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明亮的灯光如希望之炬把心底所有的阴霾点亮。
那些思念与沉重,还有无数陌生的感情汇聚成磅礴的江河,明知道这一切美好与温情都是机场的光线所营造出的假象,但好似他眉宇间的距离感真的消失了,他正充满温柔地注视着她。
视线中唯有彼此。
沈肃甚至能感觉到此刻她剧烈的心跳,还有她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蔚筝心跳如擂,抬起头牢牢地盯着他,哪怕连一秒都不愿松开手,也不要移开目光。
就好像,他们是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相遇,在绝望无助的时刻,他听见绝望无助的嘶喊,却像是混沌中最深的夜诞生出的一抹最微弱、最遥不可及,也最不可思议的希望。
24
蔚筝完全忘了他们现在是在一个人来人往,乃至周围都是这男人部下的地方。公共场合本不该如此失礼,四周的男男女女都将目光投掷在这么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儿身上。
然而,谁能懂得她这份沉重而又迫切的心情。
所以沈肃又岂能轻易推开她。
俩人抱了一会儿,身为旁观者的桑蓉心中有了一丝慌张,正在无限量地扩张,她想上前开口,却又被云甑部长一把拉住,她诧异地回眸,对方向她摇了摇头。
蔚筝对周遭环境充耳未闻,手心沾满了冷冷的汗渍,她的手很冰,甚至比沈肃的体温还要低。
他不问她怎么过来了,只是弯腰哄道:“不要哭了,路上我们再慢慢说。”
蔚筝这才意识到她已无声地流了满脸泪,可依然怎么都不肯松开那双手,沈肃看见下属们个个表情夸张,一时之间,除了尴尬,竟还觉得有些…人类的这种感情,被称之为“害臊”吧。
他被她紧紧地箍着,也知道这其中包含多少心思,沈肃只好在她耳边低语,解释:“我只是出了一趟差,出国办了些公司的要事,蔚筝,现在我回来了,而且哪里也不会去,你是不是担心这个。”
蔚筝慢慢缓过神,松开十根手指,终于点了头,这才任由他一手拿行李,一手牵住她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机场洞开的大门走去。
沈肃先前将他的英菲尼迪停在机场,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些部长、秘书是怎么想的,短短一程却紧紧拽着蔚筝,俩人上了车,起初谁也没说话。
等车开上了高架,霓虹一路照着前方,他不太自然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可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你怎么是没有考虑到。”蔚筝安静下来,嘴角甚至牵起一抹笑意,“你知道我会怕,会反感,还会质疑你,最好还觉得你…你是‘非我族类’,你就希望我如此这般,然后离得越远越好,是吗。”
沈肃是在蔚筝告白的第二天就离开了,除去确实有正经公事要即刻处理,实际上他也是有意要躲开一阵子。至今,这男人也没明白那种软弱的逃避心境从何而来,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后来,郑景行通过越洋电话告诉他蔚筝的反常,他才发现她并不是如躲避洪水猛兽般地躲他。
真相是,于他而言,她才是真正的毒蛇猛兽。
让他如此深深地难忘、害怕与挂念。
“可是,沈肃,你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吗,是真的不参杂其他想法,唯独希望我恐惧你吗?”
沈部长能够只身穿越浩瀚星云,能够面对生死一线的星战,却被一个女孩儿问得答不上话。
“你的身份确实让我大吃一惊,但不足以杀死我。”蔚筝在短暂的静默以后,再次说:“其实,你大可以彻底无情地拒绝我,也没必要让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沈部长,你是在试探什么吗。”
“不是。”
蔚筝觉得他这样矢口否认,实在有些好笑,她也仍然有些不敢想象,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部长大人,会变作那样可怖的形态。
但却真的,还不足以击垮她——这难道也是拥有一颗“少女心”的好处么。
“沈肃,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现在只是空口无凭,她当然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吧。
“我是你们概念里的‘外星人’。”他笑了笑。
尽管还是凛冽的冬日,可车内温度却不低,沈肃趁着红灯的间隙,微微偏头,与她对上了一次视线,她在心中略略踯躅,一时无言以对他沉默的注视。
男人告诉蔚筝,他们星系与太阳系的行星公转、自转之间的模式,以及星球的土壤空气、物质结构,近乎相同,他们同样也是碳基生物,只是来到地球后,可以模拟人类的基因,从外貌上与人类保持一致。
“那你为何非要让我知道那么重要的秘密。”
“因为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看着沈肃眼中闪烁的微光,还有,自从遇上他以来,所有不能解释的预感,所有的线索与细节,往事变得历历在目,同时也在这一刻连串起来,像一条红线,紧紧捆绑住她的身体。
蔚筝被自己心底冒出的想法惊得一愣,她舌头打结,却又几乎快要脱口而出——六年前在那个桥洞遇见的,该不会,就是你吧。
沈肃已经喃喃道来,尾声无奈:“我对当时那件事失去印象,但我在地球也没有其他族人,所以…你曾经在那个雨夜遇上的‘怪物’,应该就是我吧。”
“毕竟,我还能操控雷电。”
蔚筝又一次被这人供出的秘密惊得浑身不安,而他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词汇来解释这种超自然的能力。
沈肃既能自身产生人类无法承受的高强电压,也能引来高空之中的雷鸣。然而,如果在一段时间内,身体中存储的电力过盛,就必然会无法控制地排出大量的电流,否则,情况严重的话,他接着就会陷入深度昏迷,甚至会丧失性命。
所以,这男人的致命弱点同样也是强雷电,打雷、下雨的天气也一直避免出行。
蔚筝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沈肃,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准确的说,当年我是被‘流放’到你们星球的。”沈肃看着远方汇聚成一条河流般的灯火,语气渐低,“我是…我们公国的‘战犯’。”
他陷入回忆与沉思的模样叫人有些着迷,她忍不住地问:“你犯了什么罪?”
“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不可挽回的损失,还有一些不该发生的牺牲…”沈肃从往事中挣脱,淡淡地说:“流放地点是军事法庭‘随机’选定的,所以,我来到了‘地球’。”
他的“外星飞船”在偏远农村出现,后来当地出现一群神秘的政府官员,声称那是卫星遗骸,还把当地的老百姓遣散。在那样一个文件都是依靠纸质的年代,保守秘密要容易得多。
沈肃跟着军方派来的特工离开,后来,他与军队和政府进行一些合作,辗转各地,在这期间与当时的物理学家郑老爷子结实,又与郑静超交为挚友。
一切如同过眼云烟,百年不过弹指一挥。
蔚筝总算是听懂了,原来,他早在她出生之前还要好久,就已经来到降落在蓝星,那他们相差的何止是几岁…但这些统统都在命运的翻云覆手间失去意义。
她转念一想,疑虑再也藏不住半分:“‘辉腾科技’的创始者就是你自己,对吗。”
沈肃默认下来,他来到地球将近百年,为人类文明带来一定飞跃,但外星科技并不全是瑰宝,一个文明因为融入其他文明得以进步,但必须要在一个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否则人类都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蔚筝,我也许只是对你同情与愧疚,才会一直接近你。”
蔚筝却像因为他的一席话而大梦初醒,她反复摇头,让沈肃诧异:“我害你这些年被人误解,害你受过那么多苦,做过那么多无谓的治疗。”
“我再如何惧怕,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何况你说过不管在生命的哪一个阶段,遇到怎样难以承受的灾难,都该试着接受那一段时光给你带来的东西,无论好坏,抑或悲喜…是你自己教会我的,你记性那么好,怎么会忘了呢?”
因为我们总要完成生命交代的职责与义务,顺生而行,我们的生活也不是按照某个既定的计划去实现,如果你觉得不是你想要的,或许换一个角度和思维模式,会有新的惊喜。
沈肃怎么会不记得,每一个字,他都可以记得滴水不漏。
蔚筝在大半个月前已经承受过这辈子最高程度的刺激,她现在就算情绪产生波动,也不会再抵达得了那样一个高峰了。
“我总算弄明白了,你告诉我这些,说到底还是为了绝我千里之外,沈肃,你或许智商本就高人…高人类一等,可你的情商却低得连我都不如!”
“我们之间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啊,种族不一样,怎么谈恋爱。
蔚筝恰恰是因为让他喜欢,才会让他不断回避,她至少可以用少女情怀作为理由和资本,他却不能放任这段关系变得不伦不类。
太多的艰难等着她一一消化,但蔚筝顾不了那么多,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哪怕是盲目而炙热的,那也值得孤注一掷。
这次,蔚筝镇定地向他看过去,好像她的心意从未有过丝毫转变:“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是你先退缩了,你先怕了。”
“蔚筝,你明知道我的身份,还…”
蔚筝打断这位部长:“沈肃,但是。”
她稍稍加重语气,不免让人觉得话题更加严肃起来:“没有这些我就不会遇到你,也不会有今天的这段时光。”
她背对着光,一只手摸到他线条紧绷的脸庞,然后向前俯身,柔软嘴唇向他冰凉的唇上贴过来,脸上含着腼腆,却又写满勇气,眼睛闪亮无比。
这个吻,与第一个吻完全迥异,轻如羽毛,一蹴而就,满溢着无从掩饰的欢喜,就像只存在于黑夜的美梦,让人迫切想要抓牢什么,可它又那么虚无缥缈。那温柔和熙的爱情在车厢内骤然弥漫开来。
“沈部长,这个吻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这是爱,不是什么虚伪和幻影。”
这是爱,不是虚妄,不是谎言,不是幻觉。
所谓爱,就是要将你的一切骄傲落地,天赋归零,却还甘之如饴。
25
沈肃将车停在蔚筝家门前,她打开车门,却只出去半个身子,转过脸说:“沈肃,但是。”她稍稍加重语气,不免让人觉得话题更加严肃起来:“没有这些我就不会遇到你,也不会有今天的这段时光。”
她背对着光,再次把半个身子收回车内,一只手摸到他线条紧绷的脸庞,柔软嘴唇向他冰凉的唇上贴过来,脸上含着腼腆,却又写满勇气,眼睛闪亮无比。
“沈部长,这个吻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这是爱,不是什么虚伪和幻影。”
沈肃微微发怔,心口像被一种陌生的感情填满了,那来自无名的深处的诱惑与吸引,就像一个天大陷阱,又像世界最美的世外桃源。
蔚筝下车,轻声关门,静静立在边上看他,希望他能给与回应,因为她能感觉到他也有同样的温度。
然而,至始至终沈肃没有再表现出一丁点的反常,她又渐渐感到失望,那胸中一束小小的却很耀眼的火光,再度熄灭了。
正要转身离去,沈肃喊住她:“等等。”
蔚筝心中一喜,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对方却只是说:“我是想告诉你,之前,我私下经过一些调查,在工厂被打趴的那伙人,并不是一直跟踪监视你的人。”
“我会继续保护你”这句话任如何都再也说不出口,沈肃缄默了。
蔚筝“哦”了一声,嘲讽乃至冰锐的笑容自她唇边划过,泛起一丝丝苦意。已经明白他也无意多留,她带着失落说:“我明白了,谢谢你,沈部长。”
即便依然遭到无情推拒的结果,但是,对于今时今日向他告白的一番话,她从不曾觉得后悔。
她光明正大诉说出美好温暖的感情,也不会死缠烂打、怨天怨地非要他接受不可,她只是希望沈肃能明白这种截然不同的种族却可以彼此理解体恤,这有多难得,她也是不久前才能感悟其中的智慧与真谛。但显然这男人还不会明白这其中哪怕万分之一的珍贵。
那姑娘到底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光看着背影也还有些姗珊动人,只不过,她笑起来的时候更让人觉得温暖,一看便觉得心花怒放,竟是总会让他不知为何想到“千娇百媚”这个词语。
沈肃在过去生活于地球的近百年时光里,用尽这些晨昏一点一滴去熟悉人类的语言与习性,但在遇见蔚筝之前,他根本没有学到人生真正的艰辛与曲折,最终,到底还是败在她的顾盼生光。
但与蔚筝同样,他也必须落子无悔。
没有人喜欢被一次次拒之门外,蔚筝也不是脸皮特厚的那种人,比起倒追她更擅长放饵,再等别人上钩,才会被调侃为“钓神”。
眼看到了三月,整座城市桃花绽开春意盎然,竟是印证了那句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沈肃与蔚筝却都无心美景,他也总算体会到她的辗转反侧。
虽然与普通人相比,基本不需要太长时间的休歇,但每周的睡眠时数也得有保障。
这天郑景行回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扭头对身后这只会移动的定时炸弹抱怨:“你以前做人不是挺低调的吗?下次再遇上英雄救美这种事,能把机会让给我吗?”
“万一我把机会让给你,你打不过人家,不是更丢脸?”沈肃说得还挺认真。
郑静超听见这话,偏头看着那两人,笑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下午才刚发生的巧合。郑景行下班前去沈肃公司,邀请他来郑家吃饭,可偏偏还要顺道去给简小姐送什么新鲜百合。
沈肃在路边等他的时候,与郑景行同时看见一个满脸写着失魂落魄的男人正纠缠着简瞳。
沈部长好几夜未曾休息,脸上还留着淡淡的胡渣,那时候眼神阴冷地盯着崔梁亭,连话都不用说就震慑住场子了。最后,姑娘是没出什么事,但功劳都被那男人给抢去了,郑少爷理当表示不服。
或许像沈肃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与众不同,他见识过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宇宙,也走过最动乱的年代,无论他身上流着怎样的血,都是一样的骄傲。
“沈肃,话说回来,你这么多年独身一人,独居海岛,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件痛苦的事吗?”
沈部长略微差异,但也没有否认:“我不觉得痛苦就够了。”
郑爷爷听见这对话,不由奇怪:“你突然问人家这个做什么。”
郑景行一改脸上笑意,沉声道:“我想跟他说些正经的。‘沈叔’,蔚筝几次三番受你照顾,你俩就算不是朝夕相处,她对你也是日久生情,你真不打算接受?”
“当时还不是你在中间瞎掺和。”
“我至多不过是搭了红线吧,现在蔚筝就算明知你身份,也是离不开的样子,别看她没心没肺的,我知道她脾气性子,执拗起来比谁都能认真。我只是不希望你俩到最后落得个牵扯不清,你要是男人…好,就算你不是人,你也得把和人家姑娘的事情理顺了。”
郑静超蹙起眉头,坐在沙发上假意翻报纸,没吱声,老爷子倒是不乐意了,叱道:“小东西,你多什么事。”
郑景行只顾看着沈肃,反驳:“你说过,你是因为当年的事内疚,这没人怪你,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拿出私心对待蔚筝,明明就是两情相悦,你要是对她没有男女感情也就算了,偏偏喜欢人家又不敢尝试去争取这段关系,这才最混账。她连你根本不是人都愿意接受,你还推三阻四的,原来你们那边的男人向来都是没骨气的懦夫?”
“郑景行,谁准你这么没礼貌!”
郑景行对着老爷子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唯一的错,不过就是说了实话。”
“我确实喜欢她,但究竟喜欢到什么程度?郑景行,你知道我也喜欢那些水里游的东西,简直像是遵循着我们种族刻在基因里的天性。我对蔚筝偶尔也有感觉,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这真的就是你们所说的‘爱’吗?”
“你觉得这是一回事?沈肃,你把喜欢一只金鱼和喜欢一个人类相提并论?!”郑景行一听这话,火气马上就上来了,他平时言谈举止都是从容得体,也都全亏家教才能浑然天成毫不造作,如今为了珍视几年的伙伴,这些自然不管不顾了。
“你们星球的人不懂什么是‘爱’也就算了,你到如今还没学会?”
“郑景行!你这孩子怎么到现在都还这么天真?那你懂什么?”郑老爷子的神情就好像在听一个笑话,“你叫沈肃去跟人家在一起,这就是害了人家姑娘!这事要只有咱们知道也就罢了,万一被外人知道、被她家里人知道,相不相信是另一回事,这后果谁也讲不清!你们现在年轻人谈恋爱,还不是有一阵没一阵的,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劳燕分飞,算什么事?这小姑娘才多大,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一时起性子觉得新鲜?”
郑景行不自觉地拔高声音:“现在就不是分不分手的问题!这感情都已经种下了,非要连根拔起,何必呢!”
“郑景行你闭嘴。”郑静超呵斥他。儿子说的有理没理是一回事,对爷爷这么没大没小是肯定得挨批的。
“你再胡扯也没用,目光短浅。”郑爷爷也都拔高了嗓子,“你叫沈肃和那小姑娘在一起,要真发展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他们俩能结婚?能要孩子?能一辈子在一起?将来又怎么办,那姑娘等老了,觉得看着沈肃碍眼,或者觉得没脸对着他,那不是耽误大半辈子了啊?到老了谁来照顾?”
“您管得还真宽。”
沈肃看郑老爷子都有些大喘气了,他心中也感到苦涩,毕竟与郑家是亲密无间,他们简直就像他在地球的家里人,其实,说来说去也都在为他着想。
“你们这些人,就喜欢深谋远虑、瞻前顾后,反正感情这东西到最后就是分文不值。你们是没见过蔚筝来找我的样子,我心都被掰成几块了。”
郑景行的话在忽然之间深深地刺痛了沈肃,是啊,她会为他难受、被他伤害,他怎么能忍心。
“当初她刚来大学还挺内向,我在一群新生中看到她,招她进学生会,说句一点也不夸张的,她是我一手培育出来的副会长,你们现在谁都不去想她怎么感受,谁都不在乎她怎么想的。沈肃,你这样子自私,我觉得还替她不值得。”
“行了,景行,为了我的事,你们祖孙三代倒是吵起来了,像什么话。我会尽可能处理好这些事。你提醒得也对,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儿,假如我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一定会是我最珍视最宝贵的人,但如今这也正是最大的症结所在,我一直以为失恋这种事,谁没有经历过,她就这么讨厌我一次也好。我事先太冲动,就想要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但没想过怎样才是对她最好的方法…”
“你不仅是折磨她,也是在委屈自己。沈叔叔,您大概是没尝过‘后悔’的滋味,您肯定也不晓得,这世上有一种药买不到,那就叫做‘后悔药’。”
郑爷爷嗤笑:“所以我才说你天真,你怎么还以为情情爱爱就能解决一切矛盾?”
“可他至今还不是会派人送来她的消息。沈肃真的只是担心她会受到牵连出事,还是说,那个小姑娘不就是这么重要吗?”
“…”
“那个人,既然对你这么重要的话,就好好的保护到最后啊!”
“可以了。”沈肃说,“郑景行,你不要失心疯。”
他们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一时哑了声,静默的让方才种种话语、念头,在沈肃脑海中乱成一团,混乱地分辨不出任何条理,但他近乎狼狈地声色俱厉。心里像干涸的沙漠,又像泥泞的沼泽,沈肃素来对待他们像是知己,这般微怒的模样却很少看见,郑静超与他认识最久,也最了解他,此刻也为他反常的微震。
沈肃调整好呼吸,眼神几次变化,学着平常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到最后还是镇定,不无决心地说:“景行,我不考虑长远问题,就说当前。我不能确信真的明白‘爱’是什么,也不确信能否给她想要的东西,我会尽我所能,作出最好的选择,这一点你放心。”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不甘心。”郑景行说着,像是为了缓和气氛,转身去问那个中年男子:“爸,你不是一直支持沈肃搞对象的吗,怎么一句话都不替我说。”
气氛又稍微松弛下来,郑静超看起来噎了—下,才笑:“傻小子,这种事外人说再多也不见的惯用,你该点的都已经点到了,至于醒不醒得了,只有当事人才能做主。”
有些人哪怕活到百年终老,也不见得就懂爱是一把双刃剑,是最无望的深渊,也是最灿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