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絑在他面前站定,唤道:“清席。”
碧华灵君微笑道:“帝座。”
丹絑思索过该如何开口,正是经过了许久的思索,他决定还是直接一些,他浑身冒出幽幽的光,望进碧华灵君的双眼:“清席,我今日来,是和你说,我后悔了。当日我不该说和你散了,我原本是觉得,你我在一起,已没了乐趣。但自从和你散了后,这些年我过得更没有乐趣,我方才知道,我错了。清席,你我再重新一起,可好?”
碧华灵君扬起眉:“帝座今天来,就是和罪仙说此事?”
丹絑恳切地上前一步:“清席…”
碧华灵君爽快一笑:“好。”
如此痛快,不愧是清席!丹絑立刻又上前一步。
土地庙的门忽然吱嘎一声,丹絑侧首,碧华灵君道:“不妨事,是葛月出去了。”
话毕居然向前一步,亲上了丹絑的双唇。
丹絑诧异了一瞬,便心花怒放。
清席,他难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悠闲,他其实也后悔了罢。
他后悔本座也后悔,这就是所谓的两厢情愿。
相互噬咬唇舌之间,丹絑扯开碧华灵君的衣衫,感觉碧华灵君的手也滑入了他的衣襟内,顿时觉察到许久未有的满足,满意地嗯了一声。
月光清澈,床榻凌乱。
丹絑半眯着眼懒懒地躺在土地庙的木板床上。
说老实话,这床太窄,略有些硬,并不很合他老人家的意,但他此刻半盖着被子躺着,竟有种再也不想起来的念头。
碧华灵君握起一缕丹絑散在枕侧的发慢慢顺直,在他耳侧道:“方才…帝座满意么?”
丹絑懒懒笑道:“清席,我知道你心里可能还有些气没消,毕竟,之前确实是我不对。我再向你赔个不是,你别一口一个帝座了。”
碧华灵君笑了笑,起身,丹絑拉着他的衣袖:“做什么?”
碧华灵君道:“我去备水,让你沐浴。”
丹絑打了个呵欠,继续半眯着眼:“不用,我不知怎么,懒得动,你我先这么躺躺。”
碧华灵君倒也从善如流,重新在一旁半躺下。床榻太窄,故而丹絑和碧华灵君这么躺着就会紧挨着,丹絑很喜欢。
碧华灵君继续顺着丹絑的散发:“那么,先把有些事情安排妥当,也好。”
丹絑应了一声,也是,又重修旧好,以后当怎么办是要计较一下。清席肯定不能再做土地,还回到那个岛上去?…
碧华灵君道:“小仙这里,倒是没什么,反正是个清闲土地,帝座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便可过来,凭着你的意思吧。”
丹絑道:“清席,你在说什么?今后肯定你我一起住,就和…那时候一样。”
碧华灵君微笑道:“帝座,我此时已是土地,非传召不得回天庭。做土地乃是我自请下界,断然不会回去。再说也违反天条。帝座来找我,只为了不闷得慌,小仙这里没什么关系,一切看帝座方便,是一日一至还是两日一至或者随性而至,小仙都会尽心奉陪。再况且——恕小仙说句实话,当日你觉得闷了,如今固然又怀念了,但过段时日,还是会与之前一样,再觉得闷。反倒是目前这样,帝座才真正多了个消遣,会不那么闷。”
丹絑慢慢皱起眉,坐起身:“清席,你说话不用如此曲折,直说罢。”
碧华灵君也坐起身,凝望着丹絑,嘴边的笑是无奈的苦笑:“丹絑,你其实并不喜欢我,你以为的喜欢,并非所谓的情。你想要的,实则是在天长地久中能有个做伴的,好解闷。这乃为上仙者的一点想法,并非凡心,更不是凡情…”
丹絑眯起眼:“所谓凡间情,所谓凡间伴侣,不就是为了相偕相伴。为何这不是情?”
碧华灵君再苦笑了一声:“这确实不是,至于为何不是,只有明白真正凡情者,才知道其中差别。”
丹絑直直盯着碧华灵君。
月光晕开在床榻上,白且幽凉。
丹絑忽然叹气道:“清席,你果然还是在恼我。”
碧华灵君叹息:“没有,从…未有过…”
丹絑忽然之间,觉得空荡荡一片,像是身边的东西,一瞬间全都没了,只剩下他独自站在光秃秃的天与地中间。
他觉得有点凉,很颓然。
土地庙附近没有温泉,碧华灵君备下浴桶和热水,服侍他沐浴。
沐浴完毕,丹絑觉得确实没有再留下的余地,颓废地准备离开。
在门前,他想问,清席,你说我对你并非凡情,那你对我究竟是否只是顺从而已,有情无情?
他踌躇了一下,没问,叹息离开。
此时问了,十有八九,清席会说只是顺从,更加伤感。
丹絑颓然地驾云回天庭。
清席说的他之本心乃无情说,说得他老人家心瓦瓦的凉。
当然,他老人家不会因此怀疑,自己对清席的一颗心不叫情。
双修之事,可还有个名字叫情爱之事。粗鄙了一些,但足以证明许多。
而且,清席话说得虽然绝情,他老人家蹲着等沐浴,清席还是拖个桶过来了。丹絑回忆起那双给自己擦背梳发的手,长叹一声。
他颓废地想,想把后悔变成不后悔的路,实在不好走。
只能另想办法。
第五十三章
人间的日子如流水如飞梭,眨眼便过。
只是抬头间,土地沈宴的小山头上便残雪尽消,满眼春色。
山桃花也红了,高树矮树都绿了,刚钻出头的嫩草翠茵茵的,铺得漫山遍野。
自从那个冬天的夜晚之后,丹絑再没来过,碧华灵君一天两天还是老样子,踏看踏看所辖的山头,抚弄一下大大小小的山兽们,偶尔再去人间转转。
春暖花开,大大小小的山兽们也都纷纷出洞,碧华灵君的乐趣又多了很多。
当日被他送回洞里的虎崽如今已经半大了,见到他依然俯首帖耳,十分乖顺。
大山猫叼着自己的小山猫在草丛来来去去,大松鼠领着自己的小松鼠在树杈上蹦蹦跳跳,大老虎带着自己的小老虎埋伏在树后,不怀好意地观察着大山羊和小山羊,就连大猴子也抱着自己的小猴子与其他猴子争抢吃食。
碧华灵君带着葛月悠闲自在地四处转,一只小山猫蹲在草丛中,对着葛月挑衅地炸起毛,葛月只当没看见,依然慢吞吞地跟在碧华灵君身后。小山猫便跳到葛月背后,用爪子挠向它的尾巴。
葛月回过头,小山猫立刻伏在草丛中瑟瑟发抖凶狠地呜呜叫,葛月眯着眼看了看它,用嘴叼住它的后颈毛,将它叼回它那也在瑟瑟发抖的娘母山猫身边。
碧华灵君负着手在一旁微笑着看,忽然,头顶侧上方有一阵扑扑楞楞的声音。
碧华灵君抬眼望去,只见一只五色斑斓的鹦鹉正在斜上方的树枝上跳来跳去,不断扑扇着翅膀。
碧华灵君看着它,它也歪着头打量着碧华灵君,依然扑着翅膀,在树枝上蹦蹦跳跳。
它体态丰硕,头顶颈部的羽毛蓬松松的,腹部的毛在微风中显得格外柔软,油亮却未长全的翼羽和尾羽以及还带着嫩黄的嘴角无不昭示着它还是一只年幼的鹦鹉。
碧华灵君的笑意更深了,向着树梢上的鹦鹉抬起了右手。
鹦鹉扑扑翅膀,再歪了歪头,向下一跳,飞落到碧华灵君的右手上。
刚落定时像是没抓稳碧华灵君的手指,身子晃动了一下,方才稳稳地蹲住。
碧华灵君将它举到眼前,它老老实实地蹲着,头又歪了歪,小眼睛亮晶晶的。
碧华灵君不知从哪里变出几颗松籽喂它,鹦鹉小心翼翼地用喙啄在口中,还带着些矜持。
松籽吃完了,它却不走。
碧华灵君用手指抚摸一下它的头顶和脊背,它立刻拍拍翅膀,跳到碧华灵君肩头,自来熟地用脑袋蹭了蹭碧华灵君的脸。
它不走,碧华灵君也不能赶它,带着丝无奈地道:“你是想和我回土地庙么?”
鹦鹉再拍了下翅膀,用头蹭蹭他的脸。
过了几日,被贬在极东海岛上的宋珧和衡文一道,来碧华灵君的土地庙串个门,这两位一向都极其家常,进了土地庙便自己挑了最舒服的椅子坐了,讨了最名贵的茶喝了,趁着碧华灵君和衡文闲聊之际,宋珧喝着茶四处张望,一眼便看见一边的案台上蹲着一个东西,顿时道:“喔,那边蹲着的那个,是只鸟么?怎么不去一边的棍子上蹲着,蹲在桌面上?”
碧华灵君扬眉笑道:“哦,是只鹦鹉。”边说边抬起手,案几上的那个东西立刻跳了两下扑扑翅膀飞过来,落在碧华灵君的手上。
宋珧摸着下巴瞧了瞧它:“嗯,这样一看确实是只鹦鹉,刚才远远地看见它缩着脖子蹲在桌面上,还以为是个染花了毛的鹌鹑。”
鹦鹉蹲在碧华灵君的手指上,淡然地一动不动。
碧华灵君道:“我成天在此处闲得慌,它算是个伴儿。”语气轻描淡写,鹦鹉似乎颤抖了一下,跳到碧华灵君肩上,用脑袋蹭蹭他的脸,再跳回他手指上老老实实蹲着。
宋珧道:“这只鹦鹉的毛怎么如此花哨,有个词叫花红柳绿,套在它身上正合适。肚皮居然是红的,再看看其他的毛绿得这叫一个绿,蓝得这叫一个蓝,居然还带着嫩黄色,红黄绿蓝,都是妙得不得了的颜色,成心配都配不成这样,啧啧,真齐全。”
鹦鹉耷拉着眼皮听着宋珧对它品头论足,巍然不动。
宋珧又对着鹦鹉勾了勾手指:“会说话吗?来,喊个宋叔叔听听,宋叔叔。”
鹦鹉依然耷拉着眼皮漠然地蹲着。
衡文在一旁道:“一天不讨便宜,你就嘴痒。”
宋珧立刻道:“话这样说就不对了,碧华兄同你我情似兄弟。这只花鹦鹉乃他的爱鸟,就像他的儿子一样。碧华兄既是它的爹,你我难道论辈分不当是它的叔父?”
衡文摇着扇子没说什么。碧华灵君扬起嘴角道:“说起兄弟两个字,宋珧兄倒是亲切得很,想当年在天庭的时候先不说,就是你后来犯天条差点灰飞烟灭时,我记得我便出过不少力,而后你轮回几世,我费了多少口舌,欠下多少人情,再而后你们去那岛上,我也没少抽空过去探望。如今倒好,我住在这荒山野岭,潦倒得如同凡间一个叫花子,可也没见口口声声自称与我情同兄弟的宋珧兄你过来看过我几回。”
宋珧讪讪地笑了一声:“你看碧华兄,我和衡文这不就坐在这儿么,你也知道,兄弟脑袋上怎么也还顶着被贬两个字,虽然除了天庭不能随便上,别处都能去,但也不能到处逛得太勤是不是。如今大家同是被贬小神仙,此种情形,你当能体谅。”
碧华灵君悠悠地用左手敲着座椅扶手,不语。
宋珧再赔笑:“那这样吧,碧华兄,我给你赔个不是。”眼角瞄了瞄碧华灵君的右手,“你的这个鹦鹉——”
“你的这个鹦鹉,看起来木木呆呆的,耷眼皮,绿豆眼,不精神,依我愚见,可能有什么病症。”
鹦鹉从眼角中瞄了宋珧一眼,再飞到碧华灵君肩膀上,用脑袋又蹭蹭他的脸,复飞回他右手上。
宋珧接着道;“——而且,它时不时又特别亲热,一动一静,一冷一热,实在差别太大。我猜测,大约是因春天来了,它也有某些想法——”
宋珧诚恳地看着鹦鹉,诚恳地向碧华灵君道:“碧华,你应当给它找个母鹦鹉,和它配成一对儿,到时候孵出一窝小鹦鹉,你不但有了儿子儿媳,还有一窝孙子,也算三代同堂,你含饴弄孙,多么惬意,自然就不觉得此地寂寞了。”
衡文用扇子掩住嘴咳了一声。
碧华灵君似有所思地点头:“嗯,宋兄你说的倒也是。”
鹦鹉的小身体又颤了一下,爪子一滑,随即稳住,再飞到碧华灵君肩膀上,拼命用头蹭他的脸。
宋珧道:“我说的对吧,你看它听见要给它找个母鹦鹉,多兴奋。”
鹦鹉侧过头,冷冷地瞥了宋珧一眼,眼中寒光一现。
宋珧笑道;“果然听得懂我在说它,呵呵,好乖!”
衡文从手边小桌上的果盘中抓起一个桔子,往宋珧怀中一抛。宋珧嘿嘿地剥开桔子皮,掰下一瓣塞进嘴中,不说话了。
碧华灵君抚摸鹦鹉的头颈后背,鹦鹉偏过头,轻轻用喙啄他的手指。
宋珧叼着桔子摇了摇头,顺手给衡文手边的茶杯中倒满茶。
鹦鹉将脑袋往碧华手上蹭的时候,有意无意又向他们这边瞟了一眼。
聒噪半日,又混了顿饭,宋珧与衡文方才施施然告辞离去。
乘云离开老远后,宋珧又回转身,望了望那座小小的山尖。
衡文笑道:“你今天可是把丹絑帝座气了个半死。”
宋珧嗤道:“那只老凤凰,真真正正是无耻的极致。一天到晚装成幼齿的。碧华装看不出,咱们只能跟着装作看不出,那我就当它是只真的鹦鹉聊么。嘿嘿,气不死它我不姓宋。”
当年丹絑变成幼虎的事情宋珧始终记在心里,并对那根仍然插在自家大厅花瓶里的凤凰毛耿耿于怀。
冷笑完毕,宋珧又抬手搔搔后脑:“我对碧华兄的爱好也很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上了那只凤凰,还有他明明知道鹦鹉是老凤凰变的,为什么不点破。”
衡文道:“大概…是情趣吧…”
半夜,鹦鹉蹲在碧华灵君的床头,端详碧华的睡颜。
第五十四章
丹絑装成鹦鹉在碧华灵君身边已经久,他觉得他老人家有足够的耐心,总有一天会让清席回心转意,但这种依然不上不下的情形还是让他偶尔莫名焦躁。
清席说,自己对他不叫情。这是为何?
他一直想不明白。
但是今天,看到来探望清席的那两个小神仙,他忽然若有所悟。
他看见,那个叫衡文的小神仙将一个桔子抛给那个叫宋什么的小神仙,当时桌上的果盘里有李子杏子桃子,这个桔子看起来也并不是多好,但衡文却只拿了这个桔子。
因为那个叫宋什么的小神仙最爱吃桔子罢。
而后,姓宋的小神仙给衡文斟茶时,手在茶壶上碰了一下,那是在用仙法将茶水变热,也是因为衡文小神仙爱喝热茶而非凉茶。
丹絑觉得忽然了悟了。
一直以来,都是清席在为他老人家做这做那,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洗澡时按捏那里合适,梳毛时当用什么力度。
但反过来想想,他确实没有对清席做过什么。
可能清席便误以为,他一直要在清席身边,是贪图舒服。
当然,清席做什么他都觉得舒服,确实是贪图。
丹絑反省自己,确实是对清席疏忽了。
因为一直以来,他老人家都是高高在上的,久而久之,便把别人的种种好都当成理所当然,忘了也要对对方好些。
他变回原身,站在碧华灵君的床边,俯身用手触摸碧华的脸。
清席,我从今后会对你好。
对清席好,要从哪里开始?
端茶递果品?擦背梳发?
丹絑皱起眉头,嗯,他似乎好像确实不大清楚,清席喜欢什么。
除了知道他喜欢毛绒绒的四爪仙兽之外,他确实不知道清席还有别的什么特殊的爱好。
比如他喜欢吃什么果品,喜欢喝什么样的茶…
全都不知道。
唉,怪不得清席会质疑本座对他的情不是情…
丹絑在心中反省。
不过这也容易,既然不清楚,那就去查清楚。
丹絑化成一道仙光,回到天庭中。
他时常出去溜达,鹤云和丹霄宫中其他的小仙也都习惯了,更不会唐突仙帝,问他去了哪里。
丹絑坐在丹霄宫的云阁中沉思,要如何查好?
找别的小仙打听?丹絑觉得这也只能知道些皮毛。他要知道就要知道最彻底的,最好是旁人不知道只有自己知道的,这才够亲密。
于是丹絑便掏出了那面观尘镜。
观尘镜可以看见前尘往事,如果仙力足够,不但能看见自己的,还能看见一点别人的。
丹絑帝座的仙力自然非常充足,他握着观尘镜,仙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去,转瞬之间,便在镜中看见了碧华灵君。
第一幕,碧华灵君正在东华帝君处喝茶,吃了两个杏子,喝的似乎是淡茶。
第二幕,碧华灵君正在南极仙翁处下棋,喝的似乎是浓茶,吃了几个仙枣。
第三幕,碧华灵君在蟠桃宴上,喝了两杯酒,吃了一个桃子。
第四幕、第五幕…
丹絑只看见碧华灵君什么都吃过,什么都喝过,却没看清他到底喜欢吃什么。
看来清席在吃食这方面,并不挑。
他再要往下看,观尘镜中却模糊一片。
丹絑捧着镜子去找送他镜子的命格星君。
命格星君道:“禀帝座,观尘镜看见其他仙者前尘往事的能力有限,也只有像帝座这样仙力上上者,才能看到这么多。”
丹絑却已决定将碧华灵君的所有爱好弄个水落石出,因此皱眉道:“那还有无别的方法,能看到前尘往事?”
命格星君思索犹豫道:“那就…只有…西天门了…”
天有四个天门,南天门通如今界,西天门通过往界,东天门通未来界,北天门通随常界。
这几个天门都是丹絑变成蛋后才修建的,因此他不怎么熟。
命格星君道,西天门虽然通过往界,但即便是进去,也只能观前尘往事,却不能更改。
丹絑道:“本座原本就只打算去看看,没想过要更改。“便一道仙光,疾往西天门。
西天门的把门天兵当然不敢阻拦紫虚仙帝,立刻打开天门,躬身相送。
西天门和观尘镜相似,要看过往情形,也须得仙法辅助,仙法越高,能到的过往之时就越久。
丹絑有意从碧华灵君踏进天庭的一瞬间开始查起,碧华灵君做神仙已有许多年,但丹絑却不知具体有多久,心道越往前越错不了,便一挥衣袖,纵起仙云,朝着西天门外电光般疾速向前。
行了不知道有多远,丹絑估量应是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周围的云雾和白光在他停下的一瞬间散去。
他隐去身形,四处打量,发现头顶蓝天白云,阳光和暖,他似乎不在天庭,而在凡间。
难道来错了地方?
丹絑再四下看了看,他此时站在一棵树上,树下有花木围墙,还有假山池水和亭子,不远处是房屋楼阁。
他应该是在一处凡人的居所花园中。
他站着的这棵树正在这个花园的一条小径旁,不远处正有一高一矮两个小小的身影,向着这棵树的方向来。
最终话
丹絑正要拂袖离开,忽然有一句话从脚下的小径处飘到他的耳中:“…宴宴哥,你说他不是鸡蛋,那是什么蛋?”
宴哥?难道是沈宴的宴?难道这里其实是清席他做凡人的时候?
丹絑立刻凝目望去。那一高一矮凡两个身影是凡间的两个孩童,矮的那个,大约六七岁,高的那个十二三岁左右,矮的那个孩子正扯着高的那个孩子不断的喊着:“宴哥哥…”
丹絑心中一动,眯起了双眼。
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尚未长开,但轮廓中已经依稀带出了如今碧华灵君的形容。
宴哥,沈宴,果然如此。
丹絑忍不住微微一笑。真是无心却得意外喜。
他原本无心去追查做凡人时的清席,但此刻他居然误打误撞,看到了即是凡人又还是孩童模样的清席的情形。既然已在眼前,当然不能放过。
丹絑微笑着端详着那个少年的面貌,心中荡漾不已。
原来少年时的清席是如此的标致,眉眼,口鼻,身形…丹絑觉得怎么看怎么对自己胃口。
他身边的那个六七岁的小儿欲甚是讨嫌,拉着少年碧华的衣袖,脚下一绊一绊的,一双黑黑的眼睛一眨一眨,倒还算可爱,可惜脸上蹭满了草屑泥土,一块一块的。
他好像还揣着一个什么东西,咕咕唧唧地喊着宴哥。
走到树下。少年沈宴弯下腰。用手巾替那个孩童擦掉脸上的污渍:“快中午了。马上徐妈就会来喊吃饭。要是看见咱们偷偷溜出去的事情被看出来,肯定又要被爹骂了。”
丹絑含笑看着,那个小点的孩童应该是清席的弟弟吧,清席果然从小就这么乖巧懂事,懂得照顾人。
被擦脸的孩童立刻用力点头:“哥哥,要不马上我再去水池边把脸洗洗,这样就看不出来了。那么哥哥…“他将怀里揣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向上举了举,”要不要先把这个蛋藏到我卧房里去?”
少年沈宴皱眉道:“哎呀,小八,你还真要留着这个蛋?扔了吧,我听厨房的阿胜说,蛋放久了会坏掉!”
叫小八的孩童用力摇头:“不会坏,蛋可以孵出小鸟!”
少年沈宴道:“乌龟蛋也能孵出小乌龟!”
少年沈宴和他讲不通道理,气的揉了揉额头,重重地擦掉了他脸上最后一块淤泥:“好,那你就把它抱在被窝里孵小乌龟吧!”转身便走。
小八捧着蛋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站,吸吸鼻子,喊着:“宴哥哥等等我…”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远了,丹絑依然立在树上,神色凝重,一动不动。
那个叫小八的孩童抱着的那颗蛋不是鸡蛋不是鸟蛋更不是乌龟蛋。那颗蛋,烧成灰他老人家都记得。
想当年仙魔大战时他已自身为仙火焚烧魔族,资质可能要被烧回一颗蛋,但这颗蛋如果落在没有被剿灭的魔族手中,被煮了还是被油炸了这就不好说了。于是他使了
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拔下一根凤毛化成一颗蛋,自己却遁形而走,落入天界的仙池中,方才化回成凤卵,潜息修养。
载那一战中,魔族没剿灭的一干二净。凤毛化成的那颗蛋落入了凡间。
那根凤毛蛋上,丹絑施了仙法,他在沉眠之中,可以感应到凤毛蛋的所在以及周围的事情。这原本是假想如果这颗蛋被魔族带回去之后,还能探查到魔族底细的一点准备,没想到
蛋落入了凡间,还掉在一汪海水中,什么动静都没查到,丹絑便安安稳稳地在真正的蛋中睡大觉。
很久很久以后,凤毛蛋掉入的的那片海洋变成了土地,又变成了一个海滩,直到有一天,两个偷偷溜出来的孩童在河滩边的泥沙中发现一个蛋,将他抱回家。此时看见凤毛蛋,丹絑在沉眠时的一些记忆
被勾了出来。他只对那个叫做小八的孩童有些印象,却想不到碧华灵君竟是他的兄长。
如果从此事来看,本座算是之前就和清席有些缘分。
难道因为这颗蛋的缘故,它才决定求道修仙?
此时的碧华灵君,丹絑确实全不知情。他决定继续看一看。
他依然隐在空中,跟着少年沈宴的身后。
此地确实是沈府。沈家是富商,府上十分奢华,碧华灵君在家中排行第七,那个叫小八的孩童是他的弟弟。排行第八。沈宴的爹一共有四位夫人,老太爷和太夫人都同在。吃饭的时候
沈家一大家人围桌而坐,十分热闹。丹絑听着丫鬟仆妇们闲聊的言语,貌似还有一位已经过世的正夫人,乃是小八的亲娘,生小八的时候难产而死。她死后,沈宴的娘便扶正,做了正室,将小八视为己出,十分疼爱,所以小八才喜欢纠缠沈宴。
碧华灵君在少年的时候十分刻苦端正。吃完了饭,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后,就起来读书写字。小书童在一旁添茶,他却浑然不觉。茶快凉了也没喝。丹絑在一旁看着。心道,清席小时候就是个需要好生照顾。
沈宴的书房外几个丫鬟仆妇在说小声叙话,“宴少爷读书又读的什么都忘了,依我说,将来一准中状元!”
“今天八少爷倒是老实,没有打扰宴少爷读书。”
一个仆妇掩嘴笑道:“八少爷吗?我刚才听那身边的人说。今天吃饱了饭就去床上睡着。用被子把头盖得严严实实的, 在被窝里咕咕唧唧地自言自语,可能现在还没醒呢!这孩子淘神得很,跟宴少爷不是一个娘生的。
丹絑在这里看了半天少年清席读书,正觉得有点闷了,听了这句话,便去看看那个小八。
小八的卧房离沈宴的书房颇远,还好小八将凤毛藏在了房中,丹絑凭着气息寻了过去。小八蜷在被子中将凤毛蛋紧紧的搂在怀里,睡的正香。
丹絑忍不住好笑,这孩子,还真的想孵蛋。真的是一枚寻常的蛋。被他这么搂着。早就挤烂了。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正在沉眠,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纯净的气息。像是从那根凤毛传来的,他再稍微凝神,便听见有孩童絮絮叨叨的声音:”你会不会变成小鸟?你会不会变成小鸟…”
丹絑仔细的看了看小八,他洗干净了脸,却也眉目精致,十分可爱。
丹絑笑了笑。又踱去看沈宴了。
到了半夜,丹絑看着沈宴睡下,又再到小八的房中站了站,他居然还没睡搂着凤毛蛋嘀嘀咕咕的说话:“你会变成小鸡吗?还是小鸟?要嘛是小乌龟。总之我会好好地养你。”
丹絑站在他床边,忍不住又露出笑意。
一个小小的孩童对捡来的一颗蛋如此爱惜,甚至许诺会好好地养,虽然童言不可当真,但他此时的态度也是一种凡情吧。
少顷,小八抱着凤毛蛋沉沉地睡了,丹絑在床边站了许久。
他还记得当时这个孩子抱着凤毛蛋的气息,远在天庭仙池的他感应的非常清晰,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对温暖有了种喜爱。才会选中清席。
少年沈宴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平和,读书。吃饭。休息,和其他凶死一起玩耍或带着小八玩耍。
小八偷偷手拉着少年沈宴看凤毛蛋,少年沈宴依然对此不屑:“小八,你把它在被子里闷了这么多天,蛋早就坏掉了,被爹爹知道了一定打你板子,赶紧丢掉吧。哥哥给你买市集上卖的糖人吃”
小八鼓着腮帮子说:“我不干,他肯定能孵出小鸡。”
少年沈宴叹气着走了。
丹絑在一旁看着,心道,世事果然十分有趣,此时的清席,对我羽毛化成的蛋如此不屑,小八却如此珍惜。谁知道多少年后,清席与我是如此,这个小八却不知道轮回多少世,又在何方?
凤毛蛋被小八藏了几天,终于没藏住,还是被奶妈发现了。奶妈将此事告诉了沈父,沈父大怒,拿棍子将小八抽了一顿,小八依然抱着凤毛蛋不肯松手。
丹絑站在一旁,看着苦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依然不肯松手的小八,一股异样的感情突然升了上来。
他贵为仙帝,受到逢迎乃理所当然,但什么都不是时。还异常尽心对她说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碧华灵君,一个是这个小八。
碧华灵君尽心对待还是个蛋的他吗,还有玉帝所托的缘故,而小八这个凡间小小的孩童,却毫无缘故地喜欢着他的一根羽毛变成的假蛋。
小八搂着蛋不松,沈父盛怒难息,将下巴关进了佛堂。
丹絑站在佛堂内,看着小八蜷在佛堂上,抚摸着凤毛蛋,小声地说话:“你放心,爹打我也不会扔了你,你肯定能变成小鸟,我知道。爹爹他不喜欢我,因为我生出来所以我娘亲就死了,你也没有娘亲,和我是。等你变成了小鸟,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不好…”
丹絑在一旁皱起眉,他发现,小八的身体越蜷越紧,声音越来越小,有些断断续续,脸色也有些青白。
小八还在小声地说:“…你如果变成小鸟,是最喜欢吃小米还是瓜子仁?三哥的八哥最喜欢吃瓜子仁…”
他的话音只到这里。渐渐消失在空气中,捧着凤毛蛋的手忽然无力地垂下来,双眼闭上,一动不动。
丹絑静静的站着。他还记得这个小八应该是有心疾,但平时看不大出来。故而他的家人没有发现,但挨了一顿大棍子之后,突然发作了。
那时候他在仙池中的蛋壳里沉眠。感到那股温暖的气息渐渐消散,一股悲伤的凉意透过凤毛传了过来。在那一瞬间。他决定回报一下这股温暖,他脱出一缕神志。到了凡间。
小八手中的凤毛蛋冒出了一股浅浅的红光。红光越膨越大,最终化成了一个半虚半实的身影。
丹絑看着许多几年前的自己。觉得十分亲切。那个身影坐在蒲团上,华美的红色长袍铺在地面,将小八抱在怀中。渡了一口仙气。
小八的眼帘颤了颤,睁开双眼,下意识的拉那丹絑红色的衣袖,呆呆怔怔地愣着。
那个华美的让人不敢逼视的仙微微笑了笑,抬手抚摸了一下小八的脸。忽然仙光一闪。变成了一个和小八差不多大小的红衫孩童,对着他再笑了笑,凑到近前。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八呆呆地用手摸了摸脸,眼前的红衫孩童又红光一闪。变成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雏鸟,拍了拍翅膀,再红光一闪,又变成那颗圆滚滚的蛋。
小八呆呆愣愣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颗蛋,蛋向另一边滚了滚。再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又换化成那个华丽无双的身影。
那身影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渐渐地消失不见。只有一根红色的羽毛,从半空慢悠悠地飘落而下。
丹絑却不想再看下去了。
因为看这些前尘往事,他突然发现他很想走上前去,再把蒲团上的小八抱在怀中。
他跟在少年沈宴身后数日,没有什么大感觉,却对这个当初与凤毛蛋有些缘分的小八有了种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觉得,有些对不住清席、
他于是踏云而走,继续去寻碧华灵君刚成仙时的年岁。
再次停落时,丹絑发现自己还是在凡间。
他这次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座山的山顶,他的脚下是个颇为宽敞的大院子,隐隐有股香火的味道。丹絑照例隐去身形落入院中,之间正对着自己的房屋中有几尊泥像,有点像天庭中几个小神仙的模样。
看来此地,应该是凡间的道观。
恰在此时,有个挽着道士髻穿着蓝色道袍的小道士站在一件殿阁的门前喊:“如意师兄~如意师兄~”
如意?这不是清席在凡间的道号?丹絑心中一动,哦。原来此时是清席刚做道士但还没飞升的时候。
既然来了,就不妨看一看吧。另一个小道士从回廊处探出头来道:“不要喊了。如意师兄大早上就去后山。可能又去喂山猫了吧。第一个小道士便跺脚道:“哎。那我就去后山找吧。他家里人来看他。他却没影了。”
丹絑闻见“家里人”这几个字。心中又是一动。
家里人,不知道是哪个?难道是…小八?清席做了道士,不知道小八怎么样了。
小八看起来比少年时的清席皮了很多,估计长大了。应该也不会很规矩,恐怕他老子还是要头疼。
丹絑忍不住又笑了笑,跟在起初的那个小道士身后。
到了后山。远远看见一个蓝衫的身影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抚摸着什么。丹絑看到那个身影。心中便荡漾起来。
小道士快步走着喊:“如意师兄。”石头上坐着的那人抬头一笑。丹絑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此时他的身影相貌已完完全全是真正碧华灵君的模样,丹絑觉得虽然凡间小道士的衣装十分之傻。但穿在清席身上便有种说不出的清俊飘逸,他老人家怎么看怎么满意。
小道士道:“如意师兄,你家里人来看你了正在前殿中,”道士碧华灵君便站起身他怀中的山猫噌地跳到地上,转眼窜到草丛中不见了
。碧华灵君拍了拍手,道:“好,走吧。”
他露出一丝笑容,笑容里却带着些无谓的疲懒,拖着步子随小道士一起向前殿方向去。与少年时规规矩矩的形容大不相同,却是碧华灵君该有的模样,丹絑看到这个笑容。不禁大悦,清席就该 是这样的。怪不得看少年时的情形总寡淡无味。原来是太规矩了。
前殿的三清相前站着一个穿锦缎长衫的文士,眉眼与碧华灵君有五分相似,对着走到近前的碧华灵君唤道:“八弟…”
碧华灵君挑起了眉,笑道:“宴哥。”
丹絑突然有种当年和浮黎打架时。一道落雷劈在头顶上的感觉。
八弟…这个如意道士。是小八?
清席明明亲口说过,如意是他在凡间的道号,而且眼前的这个如意,变成渣丹絑也认得的的确确是碧华灵君!但是,清席也亲口说过,他的名字是沈宴,字清席,
为何欲喊眼前的这人宴哥。还有少年时,小八成天扯着袖子。宴哥宴哥喊那个规规矩矩的清秀少年,为何?
到底谁才是沈宴。谁才是如意?
锦衫文士道:“八弟。我升任庐州知府。赴任途中。特意来看看你。”
碧华灵君拱手道;“恭喜宴哥升官。”
锦衫文士道:“八弟,你的才学在我之上。如今朝廷正广纳贤才,你为何总不肯还俗、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
碧华灵君笑道:“宴哥谦虚了,我少年时读书都读得是歪门邪道。论才学。鲜少有人比得上宴哥。天下有才学之人比比皆是。所谓待拯救苍生。则能各过各的。如果朝廷不管他们。可能过的还会更好来着、朝廷更是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想出力。我自求我想要。其他人懒得管。”
锦衫文士皱眉道:“仙法道术乃是虚无缥缈之事。难道你求的就是虚无缥缈?“
壁华灵君道:“这便是个人看法不同了,宴哥觉得虚无缥缈,所以你一定不会做道士。我觉得并不虚无缥缈,所以我做了道士。”
锦衫文士道:“你觉得并不虚无缥缈。难道你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碧华灵君道:“宴哥怎么知道,我没有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大殿的角落里有两个小道士在一边观望一边小声嘀嘀咕咕。
“…你不知道…如意师兄的这位兄长几乎每回来,都要和他这么吵一回…”
“如意师兄也是。然家那么有钱。几个兄长都做了高官,怎么好端端的就来做道士了。”
“这就叫道心坚固、你看如意师兄和他这个兄长长的这么像。名字也像。他兄长叫沈言他叫沈宴。念起来几乎不差什么。偏偏脾气差这么多…”
沈言沈宴,原来如此。
丹絑几乎想长笑一声。
他起初听到的那声“宴哥”其实是“言哥”。就因为读音相似。在少年时他错把沈言当成了沈宴。却在盯着沈言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上了小八。
小八原来就是清席。清席原来正是小八。
当年那个搂着凤毛蛋的孩童。温暖的气息让远在仙界仙池的蛋中沉睡的他都有所触动。最终因他一口仙气,回转人间。
后来,他就成了许多年之后亲自将它从蛋中孵出的清席,那个一边说他其实不知道什么叫情一边让他无比惬意的清席、那个总像是藏了什么没说出来。却总是他要求什么就做什么的清席…
这算是宿缘,由因而生的果,还是从巧合渐渐变成的理所当然?
他是只知道。从很多年前。他已是令清席出洞后的缘由,清席也是让他触动的温暖。
也许就在这一瞬间。什么都明白。
碧华灵君正在土地庙中坐,葛月卧在他脚边。
葛月闷声道:“灵君,鹦鹉已经几天没来了。该不会又觉得厌倦了吧。”碧华灵君点头:“有可能。”
葛月道:“灵君你为什么不生气。”
碧华灵君道:“因为实在生不起气。”
正在此时。土地庙的门突然哐当打开。一颗蛋从门口咕咕噜噜的滚了进来。一只滚到碧华灵君的面前,葛月吃了一惊,立刻跳起来。抖抖毛皮。
那颗蛋在地上滚来滚去。葛月沉默地看了片刻。忽然道:“灵君。我先告辞了。”默默地退了出去。随手和上门。
来回滚动的蛋身上冒出浅浅的红光。化成了一只毛茸茸的雏鸟。
雏鸟拍了拍翅膀,跳上了碧华灵君的膝盖,脑袋在他手上蹭了蹭,暖云般的红色绒毛浮过他的手。他的身上又冒出浅浅的光。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出拿着红色衣衫六七岁大的孩童。和当年碧华灵君在镜子中看到的孩童一模一样挂在碧华灵君身上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碧华灵君的脸颊。
孩童的身上再次仙光闪烁,耀眼的仙光中浣花出碧华灵君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长袍如火,无限华贵。
丹絑轻轻地用唇触了触碧华灵君的双唇:“清席,我什么都明白了…从今以后。你我一直在一起。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除非你不想让我跟。”
碧华灵君微微笑了笑:“丹絑。我从来都哪里也没去过。一直在这里。”
遥记在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年幼的孩童。但那一次相见,让他永远难忘。耀眼的红色长袍与耀眼的容颜,让他初次明白。什么是仙。
而后他修炼数年,终于飞升成仙。他天上天下。仙佛各界都找过。唯独没有见过他想见的那个仙。
他又在天上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当年所见到的究竟是不是一个梦?
于是他安安心心做神仙。养一养仙兽。四处云游,还时常到西天去,谈论谈论佛法与道法。
直到有一天。玉帝哄他孵一个蛋。
蛋里有只虎崽,虎崽却是假的
当时。在小岛上。虎崽变成了秃毛鹌鹑,秃毛鹌鹑变成了一只凤凰时,他确实被惊到了。
就在惊愕的时候。火凤居然落地。变成了一个他已没想到还能重见的身影。
依然长袍如火。依然华贵耀眼。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也许一切是因也是果,也许是早已注定,也许只是要求就有果。
他成为神仙。也许为的就是这一天。
无论如何,这只凤凰他一定要抓到手。
丹絑心满意足地搂紧了碧华灵君。碧华灵君也心满意足地收紧了双臂。
碧华灵君养了很多年的仙兽,凤凰的脾气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只凤凰从来都高高在上,所以要顺着它的羽毛摸,不能逆毛。
这只凤凰从来都很随性。爱怎样怎样。所以只能由着他。不能让他觉得拘束。
这只凤凰劣迹斑斑。喜好美色,从来没有定性。所以要先让他享受到独一无二的舒坦,没有了就会寂寞。
总有一天,他也许会明白什么是情。
总有一天,他也许会心甘情愿收起羽毛,只停留在一处。
如今。天下地下独一无二的凤凰终于被套住了。
碧华灵君扬起嘴角。
如意蛋
如意 蛋
如意的蛋
实在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