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衙役咧了咧嘴:“他把饼掰碎了,跟肉一道倒进汤里吃了。而后在那碗面上浇了点醋,就着糖蒜也吃了。他还说,可惜没有刀削面。”
张屏的脸上却未浮起欣然的神色,小衙役行礼告退,谢赋看看又合拢的房门,再看看张屏:“被抓回的那人在饮食上有了破绽?”
张屏嗯了一声:“此人自称是并州人氏,所持也是并州行商文牒。但他绝非来自并州,应该从没去过那里。”
羊肉泡馍不是并州的吃食,而是秦川的。许多人不大能区分这两地,常常混淆。
那碗面,却才是地道的并州面食,名叫荞麦河捞。只是不如刀削面那般有名,广传各地。张屏也是被去过并州的陈筹带到京城正宗的并州小馆里吃过才知道。
那碗肉更不是放进羊肉泡馍汤里的肉,而是荞麦河捞的浇头,正确的吃法应当是把面放进热汤中,再把肉浇于其上。
这个自称丁威的人乃至已渐浮出水面的案情,都出乎了张屏最开始的推测预料。
“此人的一些举止,像是番邦人。”
第115章
谢赋惊诧:“近日这些新案旧案……诸多迷离玄妙,都不应该与番邦有关吧。”
番邦小国虽然常师天朝言语学问,可墓葬祭祀之类习俗有别,风水术数更是玄之又玄,他们应是搞不懂,也搞不来。
张屏嗯了一声,皱眉沉思。
丁威的相貌,的确不像番邦人。
但他从地上站起的姿势快而矫健,说话时右脚微微向前,右手露出了袖口,左手却半隐在袖内,略略靠近背后。视线乃至一些细微动作亦与寻常人有点末的不同。
张屏生长在南池县,见过不少番邦胡商。边境一带的胡人常与天朝边民通婚,有许多形貌都与天朝人无异。但番邦人行事与天朝悬殊甚多。一些小国多荒漠草场,百姓都在帐篷中居住,常要匍匐草内狩猎,兼之防备野兽或敌人攻击,下蹲与起身都充满警惕,动作利落,姿势最有利于闪避与攻击。不少礼仪更与天朝截然相反,譬如注视对方双目乃为挑衅,垂首下视亦有伺机插对方刀子的意图。很多番人与人交谈时会露出右手,表示手里没有武器,充满善意。所以许多番邦刺客是左撇子,把暗器利刃藏在左袖内,刻意露出右手,让对方放松警惕,暗中预备出其不意地攻击。
言行举止目光神态是一个人从生下来后就自然学到的东西,已是本能,再怎么刻意纠正,仍会流露出微末差别。
丁威即是如此。
从这些痕迹判断,他不单是个番邦人,还习过武。
可偏偏他又是围观的众人中,唯一一个看出了道场错误,并嗤鼻而去的人。
难道番邦也有道士?
张屏觉得兰大人肯定能答出这个问题。他刚才已经去找了兰大人,但衙役告诉他,兰大人和王侍郎一道走了。
张屏只能默默地先来验看证据。
他问谢赋:“番邦有道士么?”
谢赋一愣:“这……道法可能弘扬过去过,但他们不是有拜自己的神啊什么的么……张大人,对不住,下官对这方面真没有研究……”
张屏又默默地垂下了眼皮。
兰珏与王砚一道骑马出了县衙,王砚的随从早已在酒楼安排好酒席。兰珏奔波一夜,又折腾了一上午,疲乏过头,反倒没什么感觉了。用了些饭,喝了些热汤水,便抖擞精神,又翻身上马。
王砚策马在他身侧:“佩之,你还成么?可要换马车?”
兰珏道:“不必了,还是骑马快些,莫耽误正事。”
王砚道:“其实也不大急,我料那出棺材的井口处,一时半刻挖不出什么来。人皆好奇,那里曾出过这么神异的事,怎可能没人再去挖一挖。现在他们正铲着的,还是旁人挖过的土。”
兰珏望着前方道路:“看来王侍郎不是带我去观井。”
王砚嘿然一笑:“当然不是,咱们去看山。”
张屏挟着捕快从客栈搜来的包袱,再去求见冯邰。
冯邰正在听一个侍卫禀报事务,听传报便让侍卫先站到一旁,着张屏先进来。
“你已查得那人确系疑犯的证据?”
张屏躬身捧上包袱。冯邰道:“只把证据讲来。若事事都要本府亲自验看,还要你何用?”
张屏收回包袱:“禀大人,下官只查得此人的身份系伪造。下官前来,是有一疑问请教。大人可知番邦哪国盛行道法或有道士?”
冯邰神色霍然一厉:“为何这般问?”
张屏道:“被抓回的那人,一些举止,像是番人。”
冯邰猛站起身:“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怎不早早报来!”
张屏抬眼:“下官只是凭细节推测……”
冯邰打断他话尾,向那侍卫喝道:“速取本府印信,调所有暂时能调动的人,接迎玳王!不得有丝毫耽误!快!”
张屏困惑看着冯邰。
冯邰一拍桌案:“混账!混账!与番邦有关,为何早不禀报!兰珏现在何处?”
张屏道:“兰大人与王大人一同出去了。”
冯邰再一击桌案,脸色铁青:“来人,去将兰侍郎给本府请来!姚府那里,务必守好盯住!”
兰珏与王砚纵马到了寿念山脚下,把守的侍卫衙役让开道路。
清晨的浓烟冒得甚高,十里八乡都传开了姥姥庙失火的事,许多百姓围在山脚下。侍卫与衙役分开道路,环护兰珏和王砚上山。
“大人,火起之处在那边接近山顶的树林里,卑职等正在验看……”
王砚一摆手:“那地方不忙着看。”带着兰珏径直到了慈寿观。
观中道人已被王砚命人清点后暂时圈了起来,兰珏随大步流星的王砚来到后殿,王砚将他带到放置那口石棺的暗室洞口前。
兰珏攀下绳梯,瞧着横在眼前的大石棺道:“王大人真是让兰某开眼见了一件宝物。”
王砚咧嘴:“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多好意头,待你回京,一准高升。”
兰珏道:“谢王大人美意,愿托吉言。”
王砚亲自提着灯笼走到石棺前:“不用谢,帮我掌掌眼看看这宝贝有什么来历。老冯那个属夜壶的,嘴上的塞子塞得越严,肚里一定越憋着大料。单凭一个富户之死及他对我的浓浓爱意,应不至于让他亲自跑到这县城来。待你帮我看出线索,我再找他谈谈心。”
兰珏无奈走到石棺边:“墨闻兄,我对此类老物确实少有涉及……”
王砚举着灯笼柔声道:“没事,你慢慢看,我不急。”
兰珏亦从侍卫手里拿过一盏灯笼,亲自提着,先绕棺查看了一番,王砚又领他去看那棺材盖上刻字。
“姓张的那小子说,从这刻字看,棺材里本来应该是个男的。”
兰珏点点头:“不错,单从这诗看来,这副石椁应是预备存放一男子尸首所用。自题墓碑自绘身后图形,吟诗玄虚以为谶言偈语,都是修道修佛者常行之事。只是……”
他提着灯笼,再照了照石椁内。
“若说是椁,有些地方好像不大对。我再看一看。”
王砚紧跟在又绕向棺尾的兰珏身侧:“佩之,哪里不对你就先说,莫卖关子了,我又不是老冯,逮着什么都要证据。”
兰珏弯腰仔细查看棺身的花纹,抬手抚向某处。
第116章
王砚亦凑到近前,见兰珏所触,是衔芝仙鹤旁的云纹。
“墨闻兄请看,这些云都不成朵。”
王砚哦了一声,那些石刻的云纹,的确都是一缕缕的,类似水纹般的道道,不过这种云纹在画卷雕刻中甚常见。
兰珏道:“这种云纹样式始于楚朝康帝之后。康帝之母梁惠妃夜梦一朵祥云入怀,后有孕诞下康帝。康帝的小名便叫祥云儿。康帝登基之后,避其名讳,云纹便不成朵,皆绘做流散水波模样。”
待楚亡而前朝立,成朵的祥云方才复用。
兰珏再指向旁侧的蝙蝠刻纹:“而这些蝙蝠的翅上又托着日月,前朝太宗名昭成,登基前乃福王。”
那么前朝太宗之后也可以排除了。
“石刻雕工并非近代手法,若非有人刻意做旧,可以断为是楚朝后期之物。”
王砚咧嘴:“佩之好眼力,帮了我大忙了!”
兰珏道:“不敢不敢,辨形断代这些我不大懂,只能凭花纹推测。不过,这口石椁样式大小,乃王侯所用……”
王砚摸摸下巴:“我不好看那些史书之类的。那个楚朝的皇帝是不是很能生来着?而且那一朝喜欢神神道道的也挺多。”
兰珏颔首,楚朝盛行道术,尚养气论玄,寻方炼药。不少皇室宗亲都与道流来往,并自号某某道人,某某居士。且皇室人丁兴旺,单康帝就有三十多个皇子,封王并活到七十多岁的快有二十个,这些皇子又生了一堆儿女,这堆皇孙皇孙女复又生出一堆……后来天下土地都不够封,百姓养不起宗室,民乱频起,边疆又战乱不断,终至覆亡。
前朝灭那么快,与楚朝皇室遗脉太多也有关系,跟地里的小韭菜一样,隔一段时间就冒出一大片来顶着“反顺复楚”的名号闹一闹,扑完一波又出一波,绵绵不绝。前朝皇帝恨而称之为“楚虱”。
楚朝自康帝到楚朝亡,约八九十年,这些年里,好道术又配用这种棺材的人,至少有一百以上。
而且……
兰珏继续打量石棺:“此若为椁,样式却不大对。楚朝因好道术,尤讲究墓葬,木棺石椁,取木生石养之理,以棺身为地,棺盖做天,或天分地合,或天合地分,必得有其一。也就是木棺的棺身或棺盖,必须得有一样与石椁嵌合。”
可这口石椁的内里非常光滑,椁身或盖都没有槽沟和镶嵌痕迹。
王砚皱眉:“什么意思,这东西不是椁?”
兰珏道:“以我愚见,这看来是口疑棺,并非真正存放尸首所用。但盖上诗句又甚玄妙,不大像单纯只为跟盗墓贼开个玩笑。”
王砚盯着石棺摸了摸下巴:“这东西真是越来越让人迷糊了。不要紧,那具女尸,甚至姚家,肯定都和这石棺有联系,再挖挖别的线索,串起来,就有答案了。”
兰珏道:“可惜不在京城。楚朝用得上这种葬仪又可能葬在京城附近的,史料上应能查到。有了名字,再加上其他线索,或者真相便出来了。”
王砚道:“我这就让人回京城查。佩之,真是多谢多谢,下山后咱们一道吃酒去。”
兰珏委婉道:“天已不早,还是快些回县衙为上。”
王砚请客,肯定是花自己的钱,但席面排场必不会差。若被有心人参上一本在这样要命的时刻大吃大喝,就算王太师同是他二人的亲老子,恐怕也护不住。
王砚道:“嗯,也是。老冯都去跟兵部借人防止番子行刺玳王了,你这里更得多操心。”
兰珏一怔:“什么?”
王砚挑眉:“你不知道?还当你这次过来就是为这事来和老冯碰头,敢情他没告诉你?”
兰珏诧异:“冯大人怎会说起番邦行刺玳王?”
王砚道:“这等隐秘公务,我就不知道了。只听闻前两天冯邰去了趟兵部询问番邦事。”
兰珏愈发纳闷,朝廷与他国往来事务,皆归礼部和鸿胪寺管,但一些边关敌情之类兵戈阴谋事,就归在兵部,直接上报皇上。
塔赤是小国,一向仰仗天朝护佑,都尔古都和察布察里克都在争取朝廷的支持,怎么突然牵扯到了兵部?
若真有什么,也该是宗正府查,皇上必也要告知,为何是冯邰这里办?
兰珏便道:“京兆府事务众多,或是冯大人另外有什么要紧公务。”
王砚道:“但我过来的时候,我爹还嘱咐了一句,到了丰乐,凡事小心仔细。”
兰珏满头雾水,冯邰去了兵部的事,王砚必然也是从王太师那里得知。
若不是跟丰乐有关系,王太师不会这么交待儿子。
兰珏越琢磨越觉得蹊跷,急急爬上软梯出了暗室,与王砚一道赶回县衙。
县衙这厢,冯邰又严厉询问了张屏一通关于丁威的事。
玳王闹下的祸事张屏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冯邰判断番邦会行刺玳王。
他仍觉得,丁威是为了姚员外和姥姥庙来到了丰乐。
丁威与同伙放火烧县衙,是要拖延查案,目的还是在女尸和石棺隐藏的秘密上。
他将所有看出的都如实禀报,一些证据不足之处,冯邰难得地没有斥为臆想,只道:“罢了,你速速出去,令人把守好牢室,任何人不得出入。但不要将此事泄露半分。丁威你不必再审,亦万勿让其看出你疑心他是番邦人的端倪破绽。稍后本府再亲自去看一看。”
张屏领命,又稍稍抬头:“下官想请教大人,可是大人验看姚员外尸首时,发现姚员外之死与番邦有关?”
冯邰脸色铁青地盯着了他片刻方才道:“待兰侍郎与王侍郎回来,本府再一并说清此事,到时会让尔在场。”
张屏行礼退出了门。
廊外晚霞正好,他按照冯邰的交代吩咐了屠捕头与众衙役,刚打算去卷宗库瞧瞧,谢赋又袖着一本册子匆匆而来。
“挖出石棺的破屋原主已经查着了,很是奇怪,此屋本朝之前便归这户人家所有,但除此之外,这家人的生死婚姻出丁记录,一概全无。”
第117章
户籍卷宗记录,焦二所住破屋的原主姓蒲。
蒲氏先祖蒲祖留在顺太祖建元二年购得此屋,当时有院两进,正屋堂屋三间,厢房十二间,另厨房一,柴房一,厕房二,并田十二亩,入此乡籍,但办了客商文牒,田地应该是租给了他人耕种,税赋都按时交纳,出丁则用银钱抵扣。
卷宗上只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田屋祖人改为蒲某某,系原主蒲某某之子。直到本朝亦是如此。
按照卷宗记载,最后一位屋主名叫蒲定,字继守。按照本朝律,客居他处者,须五年回乡重办文牒,延而未至者,次年衙门会向客居之地核查,若未查得,本人又仍无音讯,便断为失踪,三年后田亩房屋即充为官用。
蒲定最后一次重办文牒在淳和二十一年,至圣五年断为失踪,至圣八年田亩房屋充公,至圣九年房屋由官府租给焦二。
张屏在小厅中捧着谢赋带来的册子面无表情。
谢赋紧锁眉头:“下官查了赋税记录,直到至圣四年,蒲定名下的田亩仍在交税,抵扣出丁的钱也出了。丁钱可提前一年预交,但田税都是当年底结算。”
也就是,至圣四年末,仍有人在帮蒲定交税钱。
是谁呢?租田的佃农,或是其他人?
谢赋从张屏手中取回册子,又翻了几页:“另外,下官还查到一事,大人请看淳和十二年这页,这年蒲定的名字下角有个失踪人口加盖的圆印,但被涂抹去了。也就是他曾经在这年被算成过失踪。”
可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前一年,也就是淳和十一年,蒲定刚重办了文牒。
为什么他又会被断为失踪?
是不是户房的人手一抖盖错了章?
张屏的视线自册页上抬起,望向谢赋:“有无查过这一年的刑案卷宗?”
谢赋道:“下官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让人去查了,想来快要查到了。”
张屏合上手中的册子:“我跟你一同去卷宗库。”
暮色已甚浓重,几个衙役提着灯笼随张屏谢赋一道往卷宗库去,方才走到中院,两道黑影自外院方向大步流星而来,在数步外停下施礼,其中一个沉声道:“两位大人请恕失礼之过,有要紧案情须禀报府尹大人,便先告退了。”
衙役手中的灯笼映出他二人服色,是刑部的人。
那两人又匆匆赶往正堂方向,谢赋正要问张屏要不要也去冯大人那边,张屏已沉默地继续往卷宗库方向前行,又刚走不远,迎面一盏灯笼摇摇晃晃奔来,却是刑房的苗泛。
“大人……”苗泛喘着粗气,声音还微微带着颤,翻开手中册子,呈给张屏,“卑职查得,淳和十二年,有一桩跟蒲定有关的命案。”
张屏接过册子,凑着灯笼的光线匆匆一扫,急又调转身往正堂去。
正堂灯火亮如白昼,冯邰匆匆自堂后绕出,端坐堂上,面色阴沉:“尔等有何要事非要见本府?”
两位刑部捕快行礼道:“的确是要紧案情,侍郎大人交待过,若他不在,就先禀告府尹大人。”
冯邰待要再开口,却见外面灯笼光近,不待侍卫禀报张知县求见的话落音,便直接简略道:“速进。”
张屏疾步迈进堂内,谢赋也跟随而入,冯邰又一摆手,示意他二人不必多礼浪费时间,向刑部捕快道:“究竟何事,直说。”
刑部捕快之一躬身回道:“禀大人,卑职等在那口井附近挖到了尸体。”
张屏立刻上前一步:“大人,下官亦要禀报。谢县丞及刑房查得,淳和十二年,挖出石棺的那处房屋的原屋主蒲定,被指谋害京城上化观道人准真。但证据不足,准真尸首未找到,亦有人证实,蒲定当时不在本县,此案终断为蒲定无罪。”
冯邰双眉紧拧,刑部的两人定定看着张屏,继而又向上首躬身:“请府尹大人恕卑职失态,卑职等在井附近挖出的尸首中,确实有道人。但不止一个。”
谢赋不禁吃惊地抬眼看向两个刑部捕快,冯邰道:“几具尸首?”
捕快之一道:“卑职等挖出了三具尸首,都是男子,其中两具身着道人服饰。”
张屏亦看向了他二人,冯邰道:“详细些报来。”
另一捕快回道:“侍郎大人在卑职等去挖那井时教导过,那里这些年必然被人挖过,挖掘时要同时找寻其他可能的点,卑职等便依照大人一贯的教诲和办案的经验,找了……”
冯邰冷冷打断他的话:“本府没工夫听你啰嗦这些,这三具尸首可是从一个地方挖出来的?”
捕快道:“回禀大人,不是。”
兰珏与王砚策马赶回县衙,天已尽黑。刚在院中下马,王砚的随从便飞奔而来。
“大人,案子有了大进展!”
王砚呵呵笑道:“正好,兰侍郎与本部院方才也查到了大线索,可以跟老冯坐到一起聊聊。”
王砚的随从道:“大人和兰侍郎大人请快去正堂吧,冯府尹正等着哩。小人等幸未给大人和刑部丢脸,按大人的吩咐在那口井附近又挖出了三具老尸,可能那地方原来的屋主是个惯杀人的嗜血魔头!冯府尹那边不知另得到了什么消息,派人往京城那条路上走了。”
兰珏心里嗡了一声,拔腿先往正堂方向赶去。
第118章
夜浓如墨,侍卫们合拢了正堂的门扇,依照吩咐全部撤到院中矗立。正堂中唯剩下了王砚兰珏与冯邰相对落座,张屏沉默地侍立在柱子边。
灼灼燃烧的烛火,将几人的面孔映得清晰中夹杂了些许暗昧。
冯邰环视诸人:“事态紧迫,本府便就开门见山了。前日,丰乐县富户姚丛暴亡于京城。京兆府查验其尸时,发现其关节等处皆有脱卸复接的痕迹,但皮肉上并无伤痕显现。死因乃是中毒,死后情形类似中风。”
姚丛的双手双足,腕肘膝臂各关节皆有暗伤,包括足趾关节。后槽牙蛀孔中残有碎屑,且有毒,推断其关节被卸时,被人用棉质带毒物件塞口,毒随唾液流入喉咙,而后发作身亡。
王砚道:“也就是他死前被人折磨过。”
冯邰未接王砚话语,继续道:“上述种种,与京兆府数年前验查过的无故暴亡胡人尸首类似。但那胡人尸首,被其他胡商取了宾务司商部的文书领走。”
兰珏心下了然,京城宾务司由京兆府与鸿胪寺合管,主理京城的胡商、番人迁居等事宜,暗里也有兵部参与,查控他国细作。怪不得冯邰会去兵部。
王砚直接问:“哪国的胡商?”
冯邰道:“图库沙国。”
王砚道:“哦,那应该是番子间的纠纷。”
图库沙国离天朝较远,国境无接壤处,中间隔着几个小国,即便那胡商有特殊身份,顶多也就是活动活动看有无可能联手天朝对付对付夹在中间的几国,应没有对本朝不利的方面。
图库沙人开口领尸,明面上当做这事是个意外,宾务司给发了公文,也证明这事确实和天朝没什么大关系。
冯邰道:“所以当时便由他们领走了尸体,未再追查此案。但相隔几年,死者姚丛的尸首竟与那图库沙胡商有种种相似处,本府不能不警惕。”
王砚满脸痛心之色:“老冯啊,如此重大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若姚丛与番邦有关,这案子我等可能查偏了方向,白做了许多无用功!”
冯邰面无表情道:“这等嫌疑,本府怎敢轻断。本府便向兵部查问。否则本府怎能为得一案来到丰乐?”
兰珏更加了然了,其实王砚赶来,也不单单为了跟冯邰和京兆府斗气,而是知道了兵部的事,但不能确定是跟案子有关还是和玳王有关。方才王砚在路上说了冯邰去过兵部,一则是与他通气,二则也因为他与王砚二人分属两个衙门,不能直接详谈公事,借此话推敲一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