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道:“哦,我不大做奶类的东西,怕味儿。那些胡人的吃食,连什么佐料都不搁的白羊肉我都能吃得,不知为什么,就是吃不得带奶味儿的。但杜姑娘的那个果汁倒能试试。”
谢况弈道:“她店里那个奶茶我喝过,不膻。估计箬儿都会喜欢喝,哦,箬儿可能喜欢甜的。”说着,卷起袖子,长臂一伸,抬手挪开杜小曼眼前的一碟糖渍杏仁丸子,把那碟豆腐换了过去。
婢女们连忙道:“少爷,婢子们来。”
谢况弈看看杜小曼:“别假客气啊,跟平时一样,想吃什么拿就行。”又指点婢女,“这道,这道,也换换。”
婢女们依言端开杜小曼眼前的两道甜菜,换了两道咸的肉菜。
谢夫人微笑看着,还挽袖抬手,亲自替杜小曼挪了挪盛菜的小碟。杜小曼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谢夫人示意她坐下,笑吟吟道:“杜姑娘不用客气,你和箬儿差不多年纪,我说不定比令堂还年长,看见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忍不住就想照应。”
谢况弈补充道:“对啊,你别和我娘客套。”
杜小曼又笑笑,她到底远不远比不上谢夫人的江湖经验,笑起来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
谢况弈又道:“娘,你也是的,说做好吃的,我和爹晌午喝酒都没敢多吃,留着肚子等晚上,怎么这么多甜菜。下顿多烧点肉。”
谢夫人神色无奈:“娘以为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像箬儿不就是?”
谢况弈笑道:“也是。”一瞄杜小曼,“像你这么爱吃肉的,少见。”
杜小曼又僵硬地笑笑。
谢夫人拿筷子做个威吓的手势:“再这么对客人说话我可真敲你了!”
谢况弈便又住了口,扬着嘴角向杜小曼丢了个“好好吃”的眼神,又去和他爹拼酒了。
杜小曼望着眼前的菜,突然没什么胃口了。但刚才一番大动干戈,她只得又把勺子伸向了那碟豆腐。
谢夫人看着她舀,微笑道:“这道菜是甜的,不知道杜姑娘爱不爱吃。”亲自舀了一勺放到箬儿碗中,“你也尝尝,我觉得这个你应该喜欢。”
杜小曼尝了一口,甜味不像是糖的甜,应该是从某种瓜果中提炼出来的,豆腐入口的质感比豆腐脑还嫩,有种云在舌尖融化的感觉。
孤于箬儿果然很喜欢,尝了一勺之后,又自己舀了一些,谢夫人道:“这道菜叫流云萦月,原是我家乡的一道菜。我改了些配料。”又看向杜小曼,“杜姑娘算是北方人,你惯吃的豆花咸的多吧。”
杜小曼思索了一下,嗯,她本人是偏北方的人,唐晋媗是京城人,就点点头:“我喝豆腐脑一般都是喝咸的。不过夫人这道菜很好吃,我也很喜欢。”
谢夫人含笑点了点头。
杜小曼再也不敢觊觎远处的菜了,守着自己面前的几道,不动声色地吃。
她先进攻刚才舀的那个小盅,咬了一口,美味居然超过想象。外面的那个皮儿,看似是面皮,其实吃起来口感更像是鱼皮,胶胶韧韧的,馅里有肉和杜小曼尝不出具体名称的干果菜干,异常鲜美。
吃来吃去,这道菜居然是她最喜欢的,可惜必须保持在低调的范围内,杜小曼只又再吃了两个。
这顿饭的后半段都很顺利,杜小曼埋头吃,偶尔箬儿说话时跟上两句,谢况弈和谢庄主自成一个阵营,吃吃喝喝。谢夫人中途又离席一次,说是亲自去监督厨子做汤。
谢夫人亲自督阵的汤,非常精彩。三道汤,杜小曼每道都喝足了一碗,感觉肚子像气球一样涨了起来。
散席后,孤于箬儿又拉着杜小曼,向谢夫人道:“蕙姨,我想和小曼姐聊天,晚上让小曼姐和我一起住行么?”
谢夫人道:“好箬儿,都快二更了,你让蕙姨哪里给你现再挪一张床?天这么热,你那屋子,搁两张床都闷,莫要说两人挤一张了。明天罢。”
孤于箬儿低下头:“抱歉蕙姨,我没想周全。”
浮桥下泊着两艘船,一艘直接送杜小曼去客院。孤于箬儿在婢女的包围中,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杜小曼的袖子,一脸郁闷。
谢况弈踱了过来:“晚上好好睡,要什么就和服侍的人说,不用瞎客气。”
谢夫人也走到杜小曼身边:“说得不错。”纤手搭上杜小曼的胳膊,“我送你去客院吧。”
杜小曼赶紧道:“夫人,我自己过去就行,有这么多人呢。您忙着招呼我们,肯定累了,回去休息吧。”
谢夫人笑吟吟道:“杜姑娘真是体贴聪慧。”
杜小曼被婢女们带着上了小船,船顺着河道,拐过了一个弯儿,前方一个木栅般的关卡自动咔咔升起,船通过后,又咔咔落下,再行了一时,靠岸。婢女们引杜小曼闪入一条小径,曲折走了半晌,进入客院地界,到了小院门前,晴春推开院门:“夫人请。”
杜小曼进了小院,突然觉得有点异常。
虽然四周昏暗,虽然东西一样,但直觉肯定地告诉她,这个院子,不是她下午待的那一个。
厢房亮着灯,晴春笑吟吟地催促她:“夫人,请啊。”
杜小曼没有说话,缓缓上了台阶,缓缓迈进婢女们推开的门。
门在她背后合拢,窗下的桌旁,一个人在摇曳的烛光中站起身,神色沉静。
“唐郡主。”
杜小曼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右相大人,晚上好。”
烛芯噼啵响了一声,烛光一跳,杜小曼下意识地扫视屋内,宁景徽缓声道:“唐郡主请安心,房中只有本阁。”
那房外呢?杜小曼在心里冷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右相大人这次过来,要抓要砍请赶紧吧。”
宁景徽亦坐下,微微笑了笑:“郡主误会了,本阁只是有事相求郡主,故而冒昧前来拜望。”
杜小曼道:“右相大人,我这人脑子不太好使,太含蓄我理解不了真实含义。所以请您直截了当点说。”
宁景徽道:“本阁想求郡主之事,与裕王殿下有关。”
杜小曼心里一跳,喂,不会是影帝不肯跟宁景徽回京城,宁景徽寻找原因,以为是…她杜小曼吧,这剧情不会这么狗血吧?
她直直地望着宁景徽,宁景徽接着道:“本阁无意为难杜姑娘,杜姑娘留在白麓山庄,与朝廷更与本阁无关。但,唐郡主乃慕王夫人,倘若牵扯裕王殿下,于己于人,都无益处。”
杜小曼截断宁景徽的话:“右相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别碰裕王,只要我答应就放过我?”啊哈哈,居然真这么狗血?
杜小曼不禁接着问:“右相你不是怀疑我是月圣门的剩菇么?这个条件不太对劲啊。”
宁景徽又淡淡笑了笑:“郡主是月圣门中人么?”
杜小曼道:“当然不是。但之前你当我是啊,我差点连命都没了。”
宁景徽道:“本阁已知道郡主不是。”
杜小曼定定地看着宁景徽,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宁景徽他,该不会是爱着秦兰璪吧。
只要你离开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连最想端掉的月圣门也可以不追究。这种话一般是言情剧里的大房去找小三谈判时说的台词啊!
秦兰璪因身世记恨着宁家人,宁景徽却在见到裕王的时候,将他的身影深深铭刻在了心里…
秦兰璪傲娇地别扭着,宁景徽默默地守护着…
杜小曼脑补着,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和那个骗子没关系,不用这么郑重地和我谈判。”
但是,话到了嗓子眼,又缩了回去。
宁景徽,会相信?
杜小曼想起那一次,她和宁景徽摊牌说自己的穿越来的,宁景徽一脸淡定地说相信,转头就带了慕云潇来抓她,更把她当成月圣门的圣姑。
现在,他口里的“相信”有几分真实?
杜小曼大脑转的飞快,突然冒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疯狂的打算。
她坐正身子:“右相大人,你的条件很诱人,但是我很为难。”
宁景徽道:“哦?”
杜小曼叹气:“感情这个东西,不是说有就有,说没就没的。有些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了。我知道我是有夫之妇,但慕云潇那个人渣,怎么能和裕王殿下相比。裕王殿下这么俊俏风流,这么知情识趣,这么位高权重,这么年少有为,这么…有几个女人,能对这样的男人不动心?”
她一边说,一边鸡皮疙瘩蹭蹭地冒出来,万幸古代没有录音机,如果这段话被录下来让时骗子听到…不堪设想。
宁景徽的双眉微蹙:“郡主的意思是…”
杜小曼正色道:“我的意思当然是我喜欢裕王殿下啊。早在他在我店里打工时,我就情不自禁对他产生了感情,得知他是裕王后,我更无法自拔。小璪璪,我爱死他了!”
听到最后一句时,宁景徽的眉梢忍不住跳了一下,杜小曼在内心狂笑。
到底右相大人听了这番话,会真的以为她爱着时骗子,还是因此相信她不喜欢裕王?
反正都比否定强。
不管怎么否定,怎么说实话,恐怕宁景徽都会以为她对裕王有企图。人心就是这么奇怪。
估计,见多识广的宁右相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如此光明正大的说爱死一个男人了,一时之间,他竟沉默了。
沉默片刻,宁景徽终于又开口:“郡主…”
杜小曼立刻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右相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也知道,裕王和我不可能在一起,我是有夫之妇。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感情,不是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它不受控制。”
宁景徽再沉默片刻,抬手按了按额角:“杜姑娘,你想要本阁做到哪些?”
杜小曼做沉思状,片刻,换上一脸哀怨:“我怕宁右相你,现在想着的是怎么除掉我。翻脸比翻书还快,您可不是第一次了。我心里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右相又何必多费口舌?”
宁景徽淡淡道:“我知道杜姑娘不再相信本阁,但若要除你,本阁便不会在这里和你这般说这许久的话了。”
杜小曼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我想,既然你能来找我,恐怕我和裕王殿下也难在一起。那么,也许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流浪一段时间,能让我渐渐平复和遗忘。”
宁景徽道:“杜姑娘想去哪里?”
杜小曼再叹气:“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先离开白麓山庄。”
杜小曼跟着宁景徽走出房门,几个女婢沉默地福了福身,提着灯笼径直走到院墙边,伸手一按,墙上便凹进去了一块,转出一扇石门。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婢女们熄了手中的灯笼,牵着杜小曼的手往前走。
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漆黑,那些婢女们却像有夜光眼一样,轻盈地走着。偶尔轻声提醒,这边转弯,那边有台阶,过了许久,终于停下脚步,墙上再度旋开一个门,跨出去,漫天星光的夜色,竟也令杜小曼眼前一亮。
婢女们手中的灯笼,又整齐地亮了起来,带着他们沿着彩石铺成的小路,穿过葱茏花丛,走到一扇角门前。
打开角门,外面是一片坦荡荡的旷野,谢夫人带着两个佩剑的婢女站在门外,杜小曼向她笑了笑:“多谢夫人的款待。”
谢夫人盈盈一笑:“我应多谢郡主。”又向宁景徽道,“右相不会为难郡主罢?”
宁景徽淡淡道:“本阁不会食言。”
谢夫人微微颔首,递给杜小曼一个包袱:“唐郡主,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杜小曼后退一步,又笑笑:“不了,我想要的东西,都和右相要到了。谢谢夫人的好意。”
谢夫人拉住她的衣袖,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包,硬塞到她手中:“我知道,郡主心中,恐怕已是怨恨至极,此事全是我一人主张,弈儿与他爹都不知情。我们江湖人家,看似风光,实际亦有许多不得已。这话说出来,郡主可能也不信。郡主多保重。”
谢夫人的手劲不小,那包东西被她轻轻巧巧,塞进了杜小曼的衣袖中。
杜小曼沉默了一下,道:“我相信夫人的话,更明白夫人的不易。可我是杜小曼,我不是唐晋媗,这个真没人相信。”
她再后退一步,抽回手:“今天打扰夫人了。告辞了。”
好像凭空冒出一样,一辆马车,突然无声无息地逼近,在不远处停下。
车夫跳下地,向着宁景徽抱拳一揖,打起车帘。
杜小曼随在宁景徽身后上了车,车厢中挂着一盏灯,十分明亮,居然只有她和宁景徽。马车调转方向,开始前行。
宁景徽掀开一旁的座椅,取出一个包袱,杜小曼接过打开凑着灯光看了看,里面有些衣服,还有一个钱袋,装着几张银票、几块散银和不少铜板。
马车又前行了一段时间,宁景徽轻叩车壁,示意车夫停车。
杜小曼心中一抖,不会宁景徽还是要趁着夜色大好时,在荒野中无声无息地把她处理掉吧。
她心一横,反正她天庭有照应,根本不怕死,爱怎样怎样吧。
宁景徽起身道:“本阁先下车片刻,杜姑娘可在车内更衣。”说罢,就下了车。
杜小曼愣了愣,从包袱里拿出一套衣服,胡袖短衫,裙也不算长,介乎在江湖女子装束与普通女子装束之间。
宁景徽甚至还贴心地留了一面镜子,杜小曼换了衣服,拔下钗环,换上包袱中朴素的木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折了一块布巾,当作头巾包在髻上。她时常在街上看普通的民妇做这般打扮,对着镜子一照,模糊中,感觉低调了很多。
可惜她晚上赴宴时,婢女给她上了点妆,要是有水洗把脸就好了。
她趁机看了看谢夫人硬塞在她衣袖中的东西。是个用丝绢包裹严实的小包,拆开来,里面包着是几个小盒,还有一块黄木的牌子。有两盒是今天杜小曼用过的护肤膏,另一盒中盛满暗黄色的油膏,有点像粉底的质地。还有一个盒子上贴了一张纸,写着“伤药、外敷”字样。木牌上刻着篆文,杜小曼辩认了一下,觉得正面像个孟字,背后像个药字。
她把这些东西收好,一起放进包袱中,撩起车帘,示意自己已经换好了。
宁景徽回到车内,杜小曼道:“请右相大人找个方便搭车住宿的地方,把我放下就行。”
宁景徽望向她,突然道:“你变了许多。”
杜小曼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宁右相没头没脑冒出这句话,她道:“当然变得多啊,经过这么多事,怎么可能没变化?”
至少,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人性,不会再轻信别人的话。
多疑不算是一种好性格,但她恐怕已经开始有了这种性格。
车厢中一时沉默,过了片刻,宁景徽才到:“再走三四个时辰,可到一处小镇,陆路水路皆可选。”
杜小曼道:“那右相就在城边放下我,可以么。”
宁景徽微微颔首。
之后又是长长的沉默,杜小曼再没和宁景徽对过话,宁景徽取了一本书看,杜小曼百无聊赖,迷迷糊糊靠在车厢上打了个瞌睡。
朦胧中,身体猛地一震,她猛一惊,睁开眼,发现马车停了,她正躺在座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宁景徽仍握着书,杜小曼茫然问:“到了?”
宁景徽颔首。
杜小曼打起车帘,抱着包袱下了车,环顾四周。她正在一片旷野内,眼前就是一条小河,不远处,绿树掩映中,是高高的城墙。
车夫一甩鞭子,掉转马头,向着另一条路而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杜小曼在原地站了一时,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辆马车,方才走到河边,掬起河水,洗干净脸。
天色渐渐转亮,鸟雀在头顶的树梢上鸣叫,她拎着包袱,迎着第一抹晨光,向城门走去。
杜小曼到达城门口时,城门刚开,挑着菜筐推着车进城卖的小贩与她擦肩而过。
这座小城叫河东县,城不算大,但地处陆路要道,又有个水路码头,十分热闹。街上熙熙攘攘,多是旅人打扮,行色匆匆,亦有单身的女子赶路,杜小曼一个人走,倒也不显突兀。
杜小曼捡着人多靠街边的地方低调地走,瞅见路边有一家旧衣铺,就进去买了几套旧衣裳,一个大众款式的旧包裹皮。到客栈开了间房,换了一身男装,头戴旧巾,半短薄衫,扎了裤脚,一双方口布鞋,涂黄了皮肤。临出门前,对着镜子左右照,自我感觉,俨然就是一个行走在外,送信赶路的大户人家小仆役模样。
杜小曼对自己的变装很满意,出了客栈,特意绕到路边的小摊边吃了一碗凉面,她装不太像男声,一般只说一到三个字,吃完了面离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目光。
吃面时,她从其他客人的谈话中听到了两种赶路方法,一种是搭船,杜小曼对自己信心不足,觉得走水路危险系数比较高,还有一种,貌似是县城南关有个私驿,专为帮忙送信什么的,通往各处,花点钱就能搭一段车。
杜小曼没想好该往哪里去,但觉得在古代,应该是西南或西北一带更偏僻一点,适合藏身。她决定往西南走,真不行就跨个边境,出个国啥的。
拿定了主意,吃饱之后,她在街边向摆摊面善的老太太问了往南关去的路径,顺便买了几个馒头做干粮,再买了一个水囊,灌满茶水。
南关的私驿紧挨着南城门,杜小曼看到私驿大门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门上挂着的那个旗帘儿,写着一个硕大的谢字,竟然是白麓山庄的。
杜小曼第一反应是回头就走,又硬生生止住了。假如谢少主不满意谢夫人的做法,来追她,应该不会想到她搭白麓山庄的马车。
白麓山庄的马车,靠谱度和保险系数都挺高的,干吗不坐?
杜小曼遂踏进了私驿的大门。
刚进去,就看见竖着两块牌子,一块写着书信货运,旁边站着两个身穿白麓山庄统一样式,黑白相间服装的年轻男子,将凑近这块牌子的人往一边引。另一块写着“车运”,杜小曼凑过去,牌子旁也一般地站着两个男子,问:“搭车?”
杜小曼为图保险,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点点头。
一个男子又问:“往何处?”
杜小曼开酒楼时,常听客人说各处见闻,听过有个叫南濯的地方,盛产蔬果,民风淳朴,物价不高,有商贩从那里带些易储存的干果之类到杭州卖,利润能翻数十倍。
琢磨南濯这个名字,杜小曼猜想,应该在西南一带。她沉声道:“南濯。”
询问她的男子皱了皱眉,打量了她一下:“敝庄近日没有去那里的车辆,但有一趟马车到高州,可巧你赶上了,晌午就走。到那边往南濯去的货商多。”
杜小曼这辈子第一次听说高州这个地方,但还是装作一脸淡定道:“如此便可。”
那男子转头唤了一声,“高州一个!”
杜小曼再沉声问:“车费多少?”
那男子向某个方向一比:“先过去看,要搭了再谈。”过来一位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领着杜小曼穿过人群。
这间驿馆颇大,竟有几分现代长途汽车站的架势。搭车这块儿,不同方位的马车停在不同的地方,挨挨挤挤都是背着大包小包,脚边堆着箱笼的行客。
杜小曼被领着到了最里面的一个竹篷下。墙边停着一辆硕大的车,一旁的马厩里,几匹枣红色的马在淡定地吃草。
有几个人坐在竹篷里下棋,引着杜小曼的男子走到棋盘边的一人身边站住:“高州,一个。”
那人停下手中正在飞的象,瞥了杜小曼一眼。是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干瘦精悍,双目如电,朝杜小曼点头笑了笑,很慈祥和气,指了指一旁的小板凳:“晌午才走,先坐吧。”
杜小曼抱着包袱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抬头看看太阳,目测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她百无聊赖,就瞄向那边的棋摊儿打发时间。
可惜她不懂象棋,加上棋摊旁围得人多,也看不怎么分明,那几个人都是君子,除了对弈的两个时不时蹦出两个词之外,都不怎么说话。
杜小曼更寂寞了。
她打了个呵欠,突然感到有人逼近。她紧张地一回头,是方才领她过来的大汉,递给她一杯茶水:“离晌午还早,小公子喝些水吧。”
杜小曼道谢接过,大汉转身走开,和另一个白麓山庄弟子站在一起聊天了。
杜小曼不敢喝别人给的茶水,把茶杯放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过了一时,那大汉又来了,拿了一盒干果点心。
杜小曼微有些诧异,白麓山庄这个私驿待遇也太好了吧。她抓了一把干果,下意识地向旁边棚子里看,没人在吃东西。转眼却见大汉拿着盒子走到棋摊儿边,围坐的人都各抓了一把。
难道这个路线比较远,车费较高,所以福利好点?杜小曼壮胆咬开一颗胡桃,味道挺不错。
再过了片刻,大汉又来了,这次端了一篓葡萄,先送给棋摊那边,那群人又各自拿了,唯独那老者摆摆手,说吃不了酸。大汉这才端着篓子走到杜小曼跟前,杜小曼拿了两串,大汉还递给她一个小木碟盛着。
葡萄洗得干干净净,颗颗深紫,又甜又好吃。杜小曼吃着,不由得想,莫非是旁边那下棋的老者比较有来历,自己跟着沾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