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起初将遗诏交由皇后保存,皇后竟被奸人所害,先帝再立肖贤妃为后,将遗诏托付于右相宁景徽。
裕王接到皇上除邪教妖党的秘旨与左右二相定下计策,里应外合,在德安王等忠臣良将佐助下,一举剿灭妖党,匡正社稷。
先帝在欣慰中驾崩,肖皇后哀痛殉随。裕王与众臣拥立今上。
令人不能忍的是,这套冠冕堂皇的说法中,竟将那个以有夫之妇之身先勾引了裕王与其私奔,又媚惑了皇上的祸水清龄郡主宸妃娘娘彻底模糊了过去。
裕王若真是如此忠心耿耿,又何至于如今下场。
各种小道秘辛,便就传开。
有一说,裕王本就不是皇家血脉,乃先太妃与一侍卫私通所生,将要龙袍加身时,却发现此事早被先帝告知群臣,裕王自知登基难堵众口,便只能如此大度。
亦有谣传说,裕王是中邪了,那个清龄郡主根本不是真正的郡主,乃秘密被邪教剿灭的魔教月圣门的妖姬。
妖女真身,是一条千年大蛇,设立月圣邪教,每月圆之夜摄取少壮男子吸食其血。因要渡千年天劫,寻常凡夫之血不足进补,便摄取清龄郡主魂魄,借附其躯勾引裕王,又魅惑皇上。
裕王被这妖精勾得起兵作乱,皇上亦被吸干阳气驾崩。妖姬想做皇后,更先后谋害了李、肖两位皇后。幸而右相宁景徽手中有宁氏祖先传下的降妖天书,方才降服此妖。不想第一次未能杀之,妖姬逃出皇宫,于兵营中摄走裕王,欲将裕王吸干,强渡天劫。
所幸宁右相再度及时赶到,斩杀妖姬。妖姬临死前将裕王拖下山崖,紧要关头,上天垂怜,山神显化相救,裕王苟存一命。但已魂魄不全,神气尽失,只能一世浑噩。
亦有当日在场的人起誓曰,的确看到了数道不寻常的雷光。桥墩忽然化成人形,飞身相救裕王。
断崖树林之中,残有雷击痕迹,与寻常雷击有种种神秘的不同,更是令人信服的证明。
裕王降为郡王后,娶一杜姓女子为正妃,裕王妃出身平平,据说是皇上让钦天监与数位道人高僧批命择八字,算得只有此女能为裕王挡煞续命延香火,方才指给裕王的。
裕王大婚未请宾客,亦没多少人见到新王妃的容貌。
裕王大婚后便离开京城,避世到深山老林中求仙问道,常人难知踪迹。
但那场“匡乱”与蛇妖祸国的故事,却为市井田间津津乐道。
妖姬挟持裕王的断崖,已成胜地。
断崖从此得名镇灵崖,许多人还去山神显化的那个桥墩处烧香,颇为灵验。便有富人捐资,在此建一山神庙。香火甚盛。
“这个像,还真有点形似萧大侠日常版的模样。”
六月十五,杜小曼挤在一群涌进庙里烧香求签的妇人中,打量刚镀完闪亮金身的神像。长须垂眉,少了萧大侠猥琐的神韵,颇有真神风采。
只是……
山神大人脚下踩的那条长虫,是传说中的她吧。
为什么偏偏是条蛇,祸国妖姬不应该是狐狸吗?九尾白狐,多拉风多闪亮。
秦兰璪捏捏她的脸颊:“当是进庙受香火了,其他的何必在意这么多。”
“这哪叫受香火?”杜小曼撇撇嘴。
“为夫想进还进不去呢。”秦兰璪看看神像,“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与萧老头在庙里。”
喂,这种醋都吃,真是够了。
杜小曼一阵无奈,嗓子里都品到一丝酸意。
这里算是她和璪璪之间的一个命运转折点了,故地重游本来算是件蛮浪漫甜蜜的事情,但现在这个场景……
璪璪却很兴致勃勃,拉着她在小摊上吃了两碗名叫斩蛇段的蒸粉卷,喝了两杯山神酿,又挤到卖天雷珠的摊边。
所谓天雷珠,其实就是油炸糯米面丸子,有甜有咸,六文钱一份。先在摊主那里拿一根竹签,再在小铜锣敲响时扎从篓子里滚下的丸子,扎到几个,吃几个。
璪璪扎中了六个,杜小曼只扎中五个,小输一成。
璪璪把自己那串递到她面前。
杜小曼接过咬了一口,嗯,这颗是甜的,豆沙馅,还蛮好吃。璪璪凑过来叼走剩下半刻。杜小曼忽听遥遥有人喊:“小曼!小曼!”
她回头,只见洛雪蝉正欢快地穿过人群,向这里奔来。
杜小曼笑嘻嘻地向她挥了挥手。
几个月前,璪璪非说她在杭州白待过那么久,真正好吃的好玩的都没经历过,拉她去杭州看桃花。
杜小曼还偷偷去看了看自己的不二酒楼,璪璪让宁景徽做了点安排,着官府把酒楼给了黄师傅,胜福他们都做二掌柜,酒楼已恢复了火爆。杜小曼正准备悄悄看完,偷偷离开,却凑巧遇见了路过的洛雪蝉。
洛大小姐的眼神犀利,一眼就认出了她和璪璪。那个匡乱传奇和妖姬神话洛雪蝉自然都听说了,大小姐行事也依旧霸道,尾随、威胁、撒娇种种手段用上,发誓绝不泄露,还主动献上白麓山庄和谢况弈的近况做交换,追问她和璪璪的八卦。
在这个死缠烂打的过程中,杜小曼居然和她成了挺好的朋友。
洛雪蝉知道了自己喜欢的李公子是以前的十七皇子,现在的皇上,小小地伤感了一下下。
杜小曼安慰她:“即使他是皇上,你们也……”
洛雪蝉摆摆手:“我才不要进皇宫,天下男人多的是。唉,总会有下一个的。”
这么乐观,杜小曼也就不多说了。
这次她和璪璪返京,洛雪蝉传信给她,说有事想在京城附近一见。此地算是个大家都方便的地点,就约在了这里。
洛雪蝉小步跑到近前,伸手扇风喊热,和杜小曼聊了两句近况,从腰间小袋中取出一本册子:“这么着急约你过来,是我一个朋友无意中得到了这本书,怕是那个什么门死灰复燃,就找你来问问。”
杜小曼接过册子,顿时冒出冷汗,封皮上的四个字居然是《郡主秘式》。
这是什么书名!
杜小曼镇定着翻开册子,里面就如同武功秘籍一般,右页一个招式名称,搭配几行解说,左页一名宫装妖媚女子摆出各种造型。
但是……
杜小曼一页页翻下去,配图女子或伸展双臂,或跨马步,或一手叉腰,一手上举贴耳侧弯腰……
杜小曼从书页上抬起眼:“呃,这个书,可能真和我有点关系……”
秦兰璪和洛雪蝉的眼都噌地雪亮了。
杜小曼搜索记忆,确认了一下:“应该是我在皇宫里的时候,吃得太多太好了,我怕胖的门都出不了,就偶尔运动运动,跳跳操。这些是健身操的姿势,就是……就是我的家乡,锻炼身体的一种很平常的运动,不是武功。”
洛雪蝉眨眼:“就像五禽戏那样?”
杜小曼点头:“对,对!就是那种!画这个图的,可能是当时宫里侍候的人。不一定和邪教有关系,可能就是纯粹画来卖卖钱的。”
各种谣言越传越神奇,她和璪璪都有不少相关周边,什么“宸颜膏”、“王府秘酿”、“媗锦裙”、“思情簪”等等。两人无聊的时候,还到市集上比拼过种类和销量。
比起那些凭空捏造的东西,这本册子算良心产品了。
“哦,原来是这样。”洛雪蝉一脸了悟,又眨眨眼,“好像比较复杂,我怕我转述有误,这样,我的那个朋友和我一起过来了,就在附近,小曼你直接他说一说好不好?”随即转身,向某个地方招了招手。
杜小曼心中一跳,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某个摊子后转了出来,朗朗如这夏日阳光。
洛雪蝉抱歉地看看杜小曼和秦兰璪,吐吐舌头:“对不起呀,是我自作主张,硬拉弈哥哥来见你的。”回身跑向那个身影,一把拉住他,“弈哥哥,不要别扭了,大大方方过来吧。”
再见到他时会是怎样的情形,杜小曼曾想过无数次。但此时,看着人群中向她走来的少年,那些顾虑、担忧,全都没有了。
因为阴霾曲折从来和这个人无关。
她向着阳光下的少年灿烂一笑:“谢少主,好久不见。”
谢况弈亦露出雪白的牙齿,爽朗一笑:“好久不见。”
“最近过得怎么样?”
下一句很自然地问出。
谢况弈语气轻松道:“挺不错。最近天下太平,江湖事少了,不过生意方面事还不少。”他神色一敛,认真道,“这次的事,是我让雪蝉帮忙的。册子只是个借口,我想当面和你说声抱歉。那时我竟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杜小曼也换回认真的表情:“谢少主你曾经跟我说过,不用说谢谢。你帮过那么多,不用我说谢谢。那么你我之间,也不用这样说抱歉。”
谢况弈定定看着她,片刻,又露出笑容:“好。”
杜小曼和谢况弈、洛雪蝉三人沿着山神庙前的小集街道边走边聊了一会儿。
谢况弈终于平静地说出,他将箬儿安葬在了竹幽府的花丛中。
孤于两个字,杜小曼和谢况弈都没有提起。
他们心中的箬儿,只是那个单纯又善良的女孩子,出离尘世,与一切阴霾无干。
洛雪蝉叹气:“弈哥哥那时候两眼发直,不怎么吃饭睡觉,和谁都不说话。伯母急得不行,还到我们山庄来寻药,怕弈哥哥想不开去做和尚。”
谢况弈板着脸道:“哪有的事。”
“弈哥哥你就别死要面子了。”洛雪蝉继续爆料,“小曼你大概不知道,自从弈哥哥变成了痴情心碎大侠之后,有多少女子对他因怜生爱。伯母到我家为弈哥哥找过药,那些女人就以为谢家要和我们洛家联姻了,我惨的不行,天天被人放暗箭。前几天那个洞庭剑派的崔浣儿,直接在道上拦住我,要我别再妄想用父母之命绑住弈哥哥,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我只好把她打走了。”
杜小曼看着冷着脸做若无其事状打量街边摊位的谢况弈,强忍住笑。
与谢况弈和洛雪蝉作别,杜小曼回身寻找璪璪。
走回山神庙,便看见璪璪站在庙前的石狮子处,手里还拿着那两串天雷丸。
她快步奔上前,秦兰璪擦擦她额头上的汗:“那边有冰镇的甘蔗汁,过去喝?”
“我方才走过来看这边也有。”杜小曼向小集另一边比了比,“还有很多好吃的。”
秦兰璪用汗巾蹭蹭她鼻尖:“好,去这边。”
杜小曼反手抓住秦兰璪的手臂,正要往甘蔗汁摊儿方向去,突然又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小曼。”
杜小曼下意识侧首扫视人群。奇怪,难道又遇上了熟人?
“小曼。”一道霓色倩影陡然出现,杜小曼吃了一惊,愣怔地盯着那盈盈笑颜。
这这这这这,怎么会是……
“是我呀。”云玳笑嘻嘻地抬起手指晃了晃。
杜小曼看看秦兰璪,秦兰璪向她点点头,表示他也能看到。杜小曼再看看周围人群。云玳笑吟吟道:“别担心,我是化成了凡人模样。”示意杜小曼和秦兰璪随她走到一个僻静好说话的地方。杜小曼方才再问:“仙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以为在这辈子过完之前,都不能再见到神仙们了,突然见到云玳,不能更惊喜。
“这座庙香火甚盛,求祷的人很多,有日游神报告天庭,天庭决定真的派一位地仙镇守此处,广施恩泽。我跟着下来玩玩,算到你也会来这边,就过来看看你。”云玳笑眼弯弯,“你们两个,一切都还好吧。”
杜小曼点头:“挺好的。”
秦兰璪挽住杜小曼的手:“多谢仙子关心,都甚好。”
云玳看向他:“因为之前可能的命数全被破掉。你本来的命格也被更改。小曼更本是命册上都没有的人,一切都重新再来。”
“这样才有意思。”杜小曼立刻回答。
云玳欣慰地点头:“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啦。”取出百宝袋,翻了几下,掏出一面镜子。
镜身熟悉的光辉一闪,杜小曼心中一跳。
幸而云玳好像只是为了方便找东西才把它拿出来,立刻又塞了回去,再翻找几下,取出一个小瓶。
“找到了。”她一脸欣喜将小瓶往杜小曼手中一递,“这里面有两颗清虚丹,凡人可用,服之能轻体祛疴除秽。”
杜小曼赶紧道谢接过。
“这几枚枣子是方才常容仙人给我的。可能是人间的供果,也送给你们吃吧。”
云玳又把几颗鲜枣塞给杜小曼。
“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过完这辈子呀,虽然赌局完毕了,但帝座那边的肯定也常看着你们呢。”
秦兰璪含笑道:“幸能重获此生,必不辜负。”
“我不能在这里多耽搁,那就先告辞了。”云玳再笑盈盈挥挥手,“不知下次会是何时,但我们定然会再见。”
“云玳仙子的最后那句话,是不是暗示,等你我这辈子过完,还有成仙的机会?”坐到凉棚下喝甘蔗汁时,杜小曼不禁喃喃,说完,又一笑,“啊,现在说这个太无聊啦。”
今天都才过去一上午,将来的人生还很长很长。
她正和喜欢的人一起,吃着点心,看山顶风光。
太阳很热,山风却仍带着凉爽的气息,十分惬意。
不能更美好了。
明天都未可知,干吗要想那么遥远缥缈的事。
“我倒觉得,方才有些蹊跷。”秦兰璪拨了拨桌上的枣核,“仙人取物,应心即至。那位小仙子翻找东西,却有些刻意。”
杜小曼松开牙间的麦秆管,愣住:“那肯定是云玳仙子没错。”
秦兰璪安抚地对她笑笑:“小仙子当然不是别人冒充的,她真的关心你,连我都跟着沾光了。可能就是捎带开个玩笑而已。”
唔?杜小曼睁大眼,又喝了一大口甘蔗汁。
天庭,广华宫。
几名彩衣小仙结伴至侧园小轩内,轻手轻脚推开门扇。
“云玳,你回来啦?”
云玳自内殿闪出,几名小仙娥忙小心翼翼进门,封上门扇,加了几道禁制,随云玳飘进内殿。
云玳取出天演镜,催其变大。
“千万要保密呀,被娘娘知道我就惨啦。都是这个家伙,不感受一下正主的气息就推演不出下面的。”
天演镜涨到一面墙大,灼灼冒出光芒。
几名小仙娥取出带来的瓜果点心摆在案上,与云玳一起迅速面对镜子坐下。
镜面浮出图像。
女皇装束的“杜小曼”站在大殿前,眯起双眼。
“朕给你的还不够多么,为何要离开朕!”
少年在几级阶下,坦荡荡抬首望着她。
“对我谢况弈来说,这壮阔宫殿,不过是一个牢笼。我非笼中之鸟,只想天高海阔,自由翱翔。皇上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让我离开。”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下一层层台阶。
“杜小曼”面无表情望着他的背影,任萧瑟的风卷起衣袂。
“皇上为何不追上去?”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杜小曼”猛转身,狠狠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兰璪,没有朕的允许,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浮起淡淡的微笑:“皇上可知,世上的人为什么只有一颗心?因为一个人这一生,只能真正爱着一个人。皇上虽贵为天子,只有这一点与世人相同。皇上其实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谁,错过了,会后悔一生。”
“杜小曼”抬手卡住他的脖子:“朕的事,不用你来多嘴!说的你好像什么都懂一样,你怎么知道朕的心!”
男子深深地望着她:“因为,我的心里,就有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你果然不忠于朕!”“杜小曼”一把将他掀翻在地,“说,那贱人是谁!”
男子咳咳两声,吐出一口鲜血,却仍抬头深深望着她:“皇上,别等谢贵妃真的走了。别错过……”
“来人!”“杜小曼”一声大吼,“朕废璪贵人为庶人,把他给我拖进冷宫!”
几个宦官涌上,倒拖着男子向后,男子闭上双眼,“杜小曼”狠狠一咬牙,奔下台阶,向着已走远的少年追去。
被拖走的男子睁开双眼,望着她的背影,纯白长衫的前襟上,点点血迹仿若红梅,挂着殷红血丝的唇角又勾起一个浅笑。
“我知道,你此生不可能爱上我。我只望,你可以幸福……”
几个小仙娥握紧了潮湿的绢帕。
“为什么这么虐啊……”
“现实里杜小曼和秦兰璪在一起了,她一直真喜欢的就是秦兰璪,那么这里面,曼皇真正爱的应该也是璪贵人。”
“不一定,本来现实里的杜小曼也有好几个可能的。要不我们也没这个推演看。从这个发展来看璪贵人结果不会好吧,孤于宸妃给他下的不是不可能解的毒药吗?”
“总觉得宁皇后会帮璪贵人。羽妃不是也很照顾他吗?”
“我看宁皇后心思很深,凡人都很容易生出特别多阴暗的念头吧。说不定他是等着孤于宸妃先整死璪贵人,再让谢贵妃专宠,废掉孤于宸妃和羽妃。谢贵妃脾气那么爆,肯定会和曼皇又闹僵,然后宁皇后就可以真正成为曼皇唯一的男人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坏,宁皇后虽然很有智慧,但不阴险好吗?我觉得曼皇那么暴躁,爱宁皇后才是正确的选择!”
“璪贵人不会在装弱吧,现实里他不是造反了吗?现在弱的像和羽妃换魂了一样。会不会这里后面他也造反,把曼皇拉下皇位,变成他一个人的。”
“那就和真正的凡间之事一样了,我们还看推演干吗?不会的。璪贵人真爱曼皇,但曼皇真爱谢贵妃,勉强不来啊……”
“我觉得曼皇感情翻来覆去的好奇怪,凡人的情果然很无常。不管喜欢谁,都不要虐就好。”
……
“啊嚏,啊嚏,啊嚏——”
大路边的小摊中,杜小曼重重打了一长串喷嚏。
秦兰璪触触她额头,杜小曼摇摇头:“不是伤风,就是鼻子突然有点痒。”耳朵也很热,真奇怪。
她揉揉耳垂,秦兰璪拿开两人面前的空碗,取出一张地图展开:“接下来怎么走?”
杜小曼摸着下巴打量图纸。
璪璪非说某张他从地摊上买来的黄纸卷一定是张藏宝图,标识的地方能找到春秋时燕国的宝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杜小曼觉得,就当旅个游,过去看看吧。
说不定真能挖到宝贝呢。
她打算再开个店,比如杂货铺什么的,卖点天南地北各处的小玩意儿。这次寻宝的路上顺便开拓点进货渠道,屯点货也挺好的。
她指了指图纸:“我觉得陆路有点绕,是不是直接坐船到饶城一带更快一点?”
“走水路乃逆流,这些天北方都在下雨,未必方便。”秦兰璪往她身边坐了坐,“而且,如果走陆路,据说晋州、灵丘一带,风光甚美,好吃的亦甚多。”
“那就走陆路!”杜小曼斩钉截铁道,美景美食绝不可放过,“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走水路,又顺,又能领略不同的风情。”
“掌柜的真是太聪慧了。”秦兰璪的眼笑得弯弯的,“我全听你安排。”
道路上人来来往往,面摊老板娘噙着笑,收走两人面前的空碗。
重明四年,左相李孝知致仕。
重明六年,右相宁景徽称病辞官。
重明二十一年,裕王世子秦允娶江湖女子谢氏为正妃,一生未纳姬妾。
裕王共有两子一女,皆王妃杜氏所育。秦允乃长子。女秦临咏封敏嘉郡主,常入宫,甚受皇帝皇后疼爱。幺子秦介,幼年便离府游历江湖,据说拜异士萧白客为师,后入玄门修道。
重明二十三年,裕王秦兰璪让王衔与世子,从此遁隐山野,再无踪迹。
但市井坊间故事中的裕王,仍只是秦兰璪。
有人说,裕王吃错了丹药,疯疯癫癫,不能见人了。
亦有人说,当日裕王被山神所救,之所以还魂,是吞食了蛇妖内丹,不生不死,已非凡人。如今乃是告别凡俗,修仙去了。
重明二十八年,白麓山庄谢老庄主七十大寿,大摆寿宴。谢老庄主只有谢况弈一个儿子,但孙辈重孙辈甚多。山庄外院款待来贺的各方朋友,内院另摆自家人内席。还特辟出一处,做女眷的游园会。孙婿秦允亦从京城赶来贺寿。
杜小曼与洛雪蝉在凉亭下吃茶闲聊,看花园里如繁春花朵一般娇艳的女孩子们嬉闹谈笑。
说是女眷的游园会,却有不少的少年混了进来。玉带轻衫,与少女们相遇在树荫湖畔。
杜小曼不禁想起当年自己被谢况弈带着初次参加洛雪蝉家举办的游园会时的情形。
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没留神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那时湖畔吹笛的少年,已是金銮殿中的天子。
竹影中取下她发上落叶的宁景徽,更多年无音讯。
“有时候真感觉像做梦一样。”洛雪蝉放下玉盏,看向另一侧草丛中,跑来跑去闹成一团的小娃。
“还觉得自己跟以前没两样呢,一眨眼孙子都这么大了。”
“你是和以前没两样嘛,我们成亲早,生孩子早。孩子们也都早早成家,于是就快速升级喽。”杜小曼抿了一口手中的草莓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