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不能将顾皇后的事情就这么轻易放下,他总想着那天看到的顾皇后的眼神,直勾勾的渗人。之后他又听御医禀告,说顾皇后一切如常,只是有时候一躺下就睡很长时间,要么就是整夜不睡,有时候甚至两天都不睡,不再像之前那么作息规律。御医说要给皇后开一些安神的药,皇后也坚决不用。
皇帝这天又在袁昭仪这里歇下,袁昭仪不像宫中其他人精通琴棋书画,她只是略识字而已,但她很悠闲坦然,并不在乎这些。皇帝见她这样没有心事,十分羡慕,只是叹了一声,袁昭仪见他这样,就道:“陛下有放不下的事吗?”
皇帝就道:“朕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皇后。”
袁昭仪立刻道:“陛下既然放不下,就该去看看,就当了结这桩心事。”
皇帝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怕顾皇后么?”
袁昭仪笑道:“妾不是不怕顾皇后,是妾知道陛下一定会护着妾。再者了,顾皇后如今整日在两仪宫养病,哪里可怕呢?”
皇帝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顾皇后。
次日午后,皇帝就召了御医,陪他一起去两仪宫。两仪宫许久没有通报过皇帝前来,传话的内侍竟十分激动,调子都比平常高。
皇帝已经入殿了,顾皇后才慢吞吞来迎接。
皇帝仔细看她的神色,确实像刚刚睡醒的样子。但现在他怎么看她,都觉得她是刻意为之。
顾皇后无精打采给皇帝行了礼,就默默立着,也不要宫人端茶。她好像很清楚皇帝不会在两仪宫吃喝任何东西。
皇帝不仅不会碰两仪宫的东西,还带了带刀的侍卫人殿近身护卫。
他盯着御医给顾皇后把脉,最后御医战战兢兢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是不敢说死了顾皇后有病。
皇帝听御医这么说,心中就有谱了。他断定顾皇后还是在装神弄鬼,才好把他引过来,但是他偏偏还是上了当,他心中更加不快。
但顾皇后确实是才睡醒的样子,她半边脸被压得有点泛红,午睡时候余韵未消。他原本是最喜欢她神态的。
但如今已经隔了太多事情。
他淡淡道:“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来么?”
顾皇后说不知。
皇帝道:“你当真不知道么?不知道又装病做什么?御医以后给你什么药,你就要吃什么药。”
顾皇后道:“我很好。不用服药。”她说得短促而坚决。
皇帝道:“你好不好,朕说了算。”
他走到顾皇后面前,猛地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捏得生疼,她还是一句不说。
皇帝接着道:“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皇后等他松开手,一下子将自己推搡跌坐在地。
御医已经退出了殿外,侍卫面无表情侧立一旁。这看上去就像是她的终点了,但顾皇后心中直觉今天她不会死。皇帝太了解她,她也太了解皇帝。
皇帝若想取她性命,根本不会亲自出现,还说这么多话,只会静悄悄的完事。
第155章
顾皇后跌坐在地,她抬起头静静地看了皇帝一眼。她五官最美的就是一双眼睛,年轻的时候晶亮,年纪到了,那颗眼珠子还是没有变。
皇帝瞪着她。他毫不掩饰心头翻涌上的杀意,但与皇后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不论杀不杀她,他都难平这口气。
没有人来扶顾皇后,她自己站了起来,这样的动作她做起来也不难看。
“陛下担心什么呢?”她轻轻扫了扫裙子上并没有沾染的灰尘。即便无人登门,两仪宫的殿上依然纤尘不染。
“如今我被囚在两仪宫,太子与安平近来也不来了。我对外面的情形知之甚少,只是顾家应该已经折了。”顾皇后神色又恢复了清澄,说到顾家的时候竟然没有多少痛心,只是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皇帝冷漠地看着她,听她能说些什么。
“我在这两仪宫,飞不了,跑不脱,身边没有心腹,掀不出风浪。我在这里也就是活着而已…至于我想要什么,如今也不由我自己说了算了。”
皇帝讽刺一笑:“是么?”
顾皇后没有笑,她只是接着说:“我这条命,陛下随时可以拿去。反正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早晚有一天。我只有一个请求。”
她说完这话,就稳稳跪了下去,然后闭着眼睛抬起头。
“请陛下亲眼看着我走。”
她的脖子细而白,皇帝盯着她的脖子,他还从来没有掐过哪个女人的脖子,更遑论这样身份高贵容貌美丽的女人,只是想象他自己用双手掐住皇后的脖子,都使他一阵眩晕。
他也看过行刑,但那都是粗鄙的男人。他想不出锋利的剑刃割开皇后的脖子,鲜红的血溅出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当然宫中秘密处死必然不会用这样残暴的手法,弄得血流遍地。但她竟然想要他看着,是要成他梦中的魔魇,死也要纠缠他。
皇帝道:“你疯了!”他声音高亢,但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声音中的一丝动摇。他像是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顾皇后睁开眼睛,她仍昂着头,直直地看向皇帝,忽而一笑:“我没疯。”
皇帝看着她的神色,一瞬间呆住,他看不出来她是真疯还是装疯,他向后退了一步。
殿上静悄悄的,一丝杂音也无。侍卫立在一旁,目不斜视,肩膀紧绷。今天若是在两仪宫上演血溅三尺,那情形不可想…
皇帝又向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碰皇后了。她像□□一样,他甚至懊悔自己不该来看她。
他唤身边侍卫,回天极宫。几个侍卫这才默默松了口气,立刻护卫皇帝离开。
待皇帝一走,两仪宫的宫人立刻扶皇后起来。
顾皇后这时候脚也有些软,但她还是没有立刻坐下。她站在清冷的殿中,缓缓踱了两圈。这种日子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是最难熬的,但她还熬得住。
要说她有什么办法彻底打消皇帝对她的杀意,那暂时还没有。但至少现在她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她还有时间,就有喘息的机会。
晚间时候,皇帝又去了袁昭仪那里。在两仪宫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只有信女这里让他心神能平静许多。
袁昭仪服侍皇帝更衣休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皇帝就随意道:“朕今日去过两仪宫了。”
袁昭仪道:“皇后见到陛下,该高兴坏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道:“你说错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恐怕就是朕了。”
袁昭仪一脸不解,但她也没追问,只道:“那就是皇后不懂事了。陛下亲自去探望,她该高兴才对。”
皇帝越发觉得她可心,就搂着袁昭仪睡了。
袁昭仪躺在皇帝身边,温柔道:“陛下…我想要一个孩子…”
外人只看到皇帝常常宿在袁昭仪这里,但只有袁昭仪知道,她承宠的次数其实不多。皇帝好像在她身边只是求个心安,真当搂着她像搂个菩萨一样。
皇帝之前宠爱徐修仪的时候,就有力不从心之感了。再加上除了徐修仪,袁昭仪,另还有宠幸的宫妃,所以在袁昭仪这里,他有时候只是睡觉养神而已。
至于孩子的事情,宫中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孩子降生了。他虽然后来囚禁皇后的时候曾经怀疑过是不是皇后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宫中孩子这么少。
但是他查了一遍,也没查出顾皇后在这件事情的关联。宫中就是渐渐没了人怀孕,顾皇后这几年也省得做手脚了。
所以皇帝对孩子的心也不执着了。他觉得这宫中大概不会再有人怀孕了。
“阿爹…我想要个孩子…”袁昭仪像民间百姓一样唤自己的男人,用“阿爹”这个词。
皇帝心中还残存着两仪宫的阴霾,听袁昭仪这么温言软语,就不由放低了声音,道:“好。阿爹会给你一个…”
这些宫闱秘事,太子与安平公主都不会知道。太子是第二日才知道皇帝去看过了皇后。而顾皇后还好端端活在两仪宫,这就足够让太子高兴了。皇帝没有在他大婚后立刻向顾皇后索命。
太子已经够满意了。他只觉得顾皇后这日子每一天都像是皇帝施舍的。
至于太子妃这边,乔简简也渐渐融入宫中。她本来还想每月都去两仪宫外磕头,即便不能入内请安,也该在殿外遥遥致意。她觉得这想法不错与太子说了,但太子阻止了她,说这行动除了显示她有孝心之外,没有其他用处。
乔简简心中有些委屈,不太乐意听太子这么说,但她不想反驳太子。她是乔氏,乔氏本就与顾氏不和,她何必要刻意去看顾皇后,她只是因为顾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她想让太子高兴些。
不过除了这些小小的事情之外,太子待她又很温柔。
从前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乔简简早就听人说过,夫君能一起聊天,一起写字读书,就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那用这个标准评判,太子已经足够好了。乔简简这些天来在心中重复得最多的话就是:乔简简,你可要知足啊!
宫中的事情,本来就要过几日才能到宁州。最近清沅又随萧广逸一起出城游玩了,他们一路向西,先是将宁州城的城墙完全看了一遍,还有城外的两处堡垒。
尤其是城墙,有几段十分破旧了,借着这次出行,萧广逸也在想怎么修补。
清沅对宫中的事情并不太担心。她觉得顾皇后应该不会那么快丢了性命,何况有太子在,如果皇帝真要动手,太子应当会劝阻。
她和萧广逸都分析近来宫中不会出大事,所以在外两个人都十分轻松。
第156章
萧广逸与清沅一直一起走到了高崖寺。
高崖寺在宁州城外五十里,矗立在一处崖壁上,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清沅从前就听父亲说过高崖寺独特的大殿,还有在山壁上凿出的大小不一的佛像。虽数量不及中原最大的佛窟,但技法高妙,又吸收了丹支邪等小国的花纹,三百年间,佛窟的开凿虽有时会被战乱打断,但从未终止。
清沅自从来了宁州就一直想来游览观赏,若是能临摹一些佛像寄回去给家中就更好了。
萧广逸也很想来高崖寺,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故地重游。他本来这一路上并不太想说他上辈子都在什么时候在某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架不住清沅想听。
萧广逸在高崖寺也有过故事。他有一次受重伤,就是撤回到高崖寺休养的。只是如今已经寻找不到当年的痕迹。
清沅与他一起去看石壁上的佛像。这是难得宁静的时刻,夕阳落在山崖上,佛像的面孔上被镀上了一层光,似金非金,神秘莫测,变幻无穷。
清沅看得着迷。她与萧广逸牵着手,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佛像与他们。
“他们像活生生的人…”清沅轻声赞叹。她知道这些佛像,有许多都是石匠照着真人的样子刻的,所以神色生动,宛如生人,并不出奇。
她看向萧广逸,微笑问:“从前,这里面有没有一座你的人像?你在此养伤,匠人应该来为你画像了吧?”
萧广逸道:“画像是有的——他们要凿出这么多佛像,个个还不能重复,见到面貌周正的人都会临摹下来备用。只是后来有没有刻,我并不知道。”
宁州为他建生祠的事情,萧广逸后来也知道了,他阻止过,但又不能用强,只能不管了。他心中虽然感激宁州百姓,但并不觉得他值得西境人如此感念。
他带了千军万马出征,即便大获全胜,也不可能将每一个人都带回来。宁州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甚至在离开京中的时候就在想了——怎样才是对宁州最好,对边疆局势最好的做法。
“清沅…这一世我想尽力避免苦战,惨胜,甚至要是能不战而胜才是最好。若一定要战,我只希望它不像上辈子,要耗费那么多性命。”
清沅毫不意外萧广逸的这番话。他既然在与她成婚之前就对她说过,不要想做皇后这样的话,那他自己自然不会为了军功就冒然出战。
她看着萧广逸,她在想他的面孔若是出现在这佛窟中,她一定能一眼认出。
“我知道…”她微笑着说,“我当然都知道…”
他们正走到一尊不动明王石像前,清沅对着佛像默默祷告。与其说是对着佛像祷告,不如说是她在心中对自己祷告。
他们在高崖寺住了两晚。之后萧广逸就继续往西,往真正的边境去了,封将军如今驻守在那里,萧广逸去与他汇合。
驻军每年秋天会打猎,并有操练。萧广逸作为王爷,带了大批慰问品去,他也参加打猎,参观操练,与封将军商议打探西戎消息的事情。
京中自从丹支邪的质子留下之后,对丹支邪和西戎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皇帝收下了丹支邪的厚礼,就轻轻放过了此事。
京中有人议论了几句,也没了声音。宁州众人都对此事颇感失望,真正苦守宁州的人都知道,不论京中如何歌舞升平,边境都一日不可放松警惕。
萧广逸正是为此事而来。
为了安全,清沅带着另一批人暂住在高崖寺。她会在高崖寺临摹一批最好的佛像。然后在这里等萧广逸。
萧广逸刚走一天,清沅就收到了宁州那边转来的信件。其中有安平写给他们的几封信。安平在信中说收到了燕王给她送去的犬和鹰。犬她留下了,鹰被拿走了,嬷嬷不许她养。她很喜欢宁州的犬种,每次骑马,都让狗跟着跑。
至于宫中情形,安平没有详说,只说自己不便去两仪宫打扰皇后养病,正好康王妃邀请,她就出宫去康王府上小住了。虽然在康王府她住的地方没有懿光园大,王府也不如宫中奢华,但是因为在宫外,安平觉得康王妃府十分有意思,她还能时不时去出门骑马游玩,比在宫内时候开心多。
清沅看到安平说,不便打扰皇后养病,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安平也被隔绝开了,还去了康王妃那里,说是小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宫。清沅并不是为顾皇后难过,只是安平这样,不仅是远离了顾皇后,也疏远了太子,疏远了皇帝。这让清沅隐隐有些不安。
如今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袁昭仪。
太子妃风评十分好,都说她虽然年纪不大,但看得出贤淑,将来一定是太子的贤内助。清沅上辈子只知道这位乔姑娘这个人,在后宫并不受宠,默默无闻。看来这辈子似乎是截然不同。
这件事情清沅却是想叉了,她以为太子为人多情温柔,对这位乔姑娘想必应该也会动情。
与乔氏不同,袁昭仪这个人清沅真是一点都没听说过了。因为袁昭仪是皇帝撇下顾皇后,单独去京郊行宫才遇上的。上辈子没有这样的巧合,袁昭仪想必就是在京郊行宫做了一辈子的宫女,或者放出去另配他人了。
清沅也注意打探过这位袁昭仪,但似乎她真与一般宫妃不同,让皇帝十分喜爱。
清沅暂时不管这些其中的弯弯绕,她依照礼数,在给宫中众人准备礼物时候,也给太子妃和袁昭仪准备了。重阳节快要到了,她要为萧广逸打点好向宫中送贺礼的事情。
准备好了送进宫中的礼物,清沅又给自家送了礼,只是轻松得多,不用费心揣摩,她就知道自己父母喜欢什么,该送什么。清沅还将自己临摹的几卷佛像人物顺带捎了回去。既可以让父亲母亲赏玩,寓意也很好。
按理说,燕王送了礼进京,宫中会有赏赐到宁州。但是自从燕王婚后到宁州,宫中就没来过几次赏赐。只有中秋时候来了一次赏赐,其余节日,都无赏赐。所以这次重阳,清沅并不抱期待。
她和萧广逸都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还会眼巴巴盼着宫中眷顾他们,为宫中的态度患得患失。对他们来说,只要过节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重阳前一晚,萧广逸从边境回来高崖寺,陪清沅过一天节。他正说着边境操练的情形,忽然内侍来禀,说宫中来人了。
萧广逸与清沅都颇感意外,没想到重阳节皇帝还会想到他们。
宫中内侍来了就将皇帝的赏赐说了,并没有特殊之处,只是两坛酒和一些日常用物。
但赏赐不是重要的事,接下来的话才是。
内侍微笑道:“圣上知道了殿下王妃出城来高崖寺游玩的事情…”
萧广逸不动声色,只说来散心。他封地在宁州,高崖寺虽然在宁州城外,但仍属宁州管辖,他来高崖寺游玩,并没有逾矩。
内侍接着传话,皇帝果然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说高崖寺的佛窟出名。他要出钱为袁昭仪在此处雕一座大佛像,要萧广逸尽心挑选工匠,做好准备,亲自督造。
内侍留下了袁昭仪的画像,要佛像雕得务必要像袁昭仪的原貌。
等内侍一走,清沅就毫不掩饰自己的生气。她没想到皇帝这样荒谬。之前她就对袁昭仪这个人有些不安,如今看来,袁昭仪这个人在皇帝心中非同一般。若不是太子与燕王都已成人,袁昭仪还没有孩子,否则这宫中事情还不知会如何变化。
第157章
清沅对袁昭仪这个人摸不到底,更多是对皇帝的所作所为生气。她没指望过皇帝对萧广逸能像太子那样偏心宠爱,但他至少也不必这样为难萧广逸。
清沅勉强按捺着脾气,将内侍安排了去休息。等内侍一走,清沅就气得在屋内团团转。她骂又不好骂,因为一开口恐怕就要说得太粗俗难听——她直想说皇帝是色令智昏了!
袁信女姑且不管到底是个什么心性,但她宫女出身,陡然受宠一步登天,就飘飘然没了深浅,这事情解释得通。但皇帝非寻常人,做了半辈子的皇帝,竟然陡然就昏成这样了。
清沅念着“岂有此理”在屋内转了两圈,就发觉萧广逸十分安静。他只是坐在那里,垂着头,双手紧握,一言不发。清沅站在那里,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苍白得可怕。
她立刻走到萧广逸身边,想掰开他的手指,但他握得太紧,指节都泛白。清沅知道他心里憋着一团悲凉的火。她又伸手去抚着他的脸,想抬起他的头。
“四郎,”她柔声唤他,“四郎…”
他仍是不肯抬头。清沅无法,只能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蠢,才会这样对你。”清沅轻轻抚着萧广逸的肩头,她看不得他难过,此时她只恨自己不能为萧广逸做更多。
萧广逸终于开了口:“边境将士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不关心。丹支邪和西戎的动作,他不深究。他不怕寒了宁州人的心…天下人的心…”
他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深深的失望。
清沅知道他此时不仅是儿子对父亲的失望——萧广逸作为儿子,早就不对皇帝这个父亲抱期待了,如今这是臣对君失望。
清沅只能尽力安慰萧广逸,她心思转得快。皇帝的圣旨下了,就不会收回。但接下圣旨是一回事,怎么完成圣旨又是另一回事。阳奉阴违这种事情在这时候就算是做好事了。
有一句话,清沅没有说,就是这件事情不知道太子是否知道。按理说这事情不是私密,太子应该也知道,而且应该比朝臣知道更早。但他竟然没能阻止皇帝,或是干脆没有阻止。不管是哪种情形,这都与太子从前在皇帝面前的说话分量不能比。本该在大婚后施展更多的太子,竟然在这时候韬光养晦,像个没声音的人一样。
虽说皇帝不愿因为顾皇后的事情牵连太子,但是事实就是皇帝即便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在悄然变化。皇帝与太子之间早就不复从前的亲密。
萧广逸在气头上,清沅不想说这事情让他更担心难过。但是她不提,萧广逸也已经想到了。
他直言说:“我担心太子。”
清沅用帕子轻轻为他擦了擦脸,低声道:“太子会懂得自保的。这事情他没出声,不就是在自保么?”
萧广逸深深呼吸,道:“这么多年,这应当是他处境最难的时候。他又不像我们…”
清沅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抗得住。
清沅道:“太子只要熬过去这段时间,就不会出大事。他身边能人多,几位老师都会全力保住太子的。不仅如此,朝中大臣都会保太子——即便将来袁昭仪有孕,也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她话虽这么说,都是按常理推断,但真正到底会如何,她也不好说。
萧广逸看了一眼内侍放下的匣子,那里面装着袁昭仪的画像。皇帝命人送来,要照着这画像凿袁信女面容的佛像。
他心灰意冷,并不想打开看。
事情到这情形,他并不后悔和清沅联手让顾皇后的炼丹事件在皇帝那里暴露。但他却更加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楚了,这宫中变成如今这样,并不是顾皇后一人之恶。
这道理他早就知道,但如今赤/裸裸摊开在他面前,只是更加讽刺。没了顾皇后的皇帝,竟然越发堕落。
直到这天晚间,萧广逸与清沅才都心平气和下来。两个人一起坐在高崖寺的露台上赏月,夜晚寒冷,清沅已经捧上了手炉。萧广逸坐在她身边,两个人慢慢商量着之后的安排。
他们本来打算在高崖寺和边境一线再逗留一段时间的。但如今宫中来了人,又来了这样的旨意,他们只能提早回宁州。
清沅这时候神色淡然:“本来在宁州就是变数大,各方各面的事情都会有。即便不为这事情提早回去,说不定也会有别的事情。我们只管继续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大方向不差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