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算是明白了,太子一身迷女人的本事,都是从皇帝那里来的。棠婳才私下见了一次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就把棠婳给迷住了。
她不信棠婳说的“没有然后”,棠婳应当没有把实话全说出来。若只是单纯的偶遇皇帝,给皇帝行了个礼就离开了,那一开始棠婳就没必要吞吞吐吐,又是奇事又是怪事的半天,想说又不肯说。
这会儿到底是忍不住了,才说了一半。棠婳自己心里必然是知道和皇帝见面里,有什么东西是要小心,不能说的,是暧昧而危险的。
只是她太兴奋了,所以还是忍不住对清沅这个最要好的朋友说了。
清沅其实明白棠婳的感受,若她自己也真的是十四五岁,昨夜里和燕王的那些事情,她肯定也要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说。
只是棠婳这事情,清沅想对她当头棒喝。
上辈子棠婳与皇帝不知道是如何开始的,但估计开头仍是相似的。大抵都是皇帝注意到了棠婳的美貌,与她开始了“偶遇”,然后发展成幽会。
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这一切的主动都掌握在皇帝手里。皇帝想遇见叶棠婳,皇帝想要见叶棠婳,皇帝想要她。
棠婳从没有主动勾引过。
可最后,叶棠婳却成了小小年纪主动勾引皇帝的红颜祸水。可等她醒悟,想要回头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只能咬着牙走下去,再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清沅看着棠婳这时候的样子,只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事情被顾皇后知道了会怎样,被太子知道了会怎样。”
棠婳脸上笑意淡了,她已经把一切暧昧细节都抹去了,本来就是说出来让自己开心一下,一个人都没法说憋得太难受了。
没想到清沅竟然看穿了她。
棠婳头一次经历这么隐秘的事情,还是与天下的至尊有关,她昨天一夜都没睡得好。她在心中早就把这事情想得十分动人。没想到清沅却揭开来说,仿佛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可若是反驳,棠婳也反驳不了——这件事情,本来就不能,也不该让旁人知道。
临走时候,皇帝单独留下她,还给了她一颗珠子。这颗珠子此刻正在她身上贴身藏着。那是一颗海珠,形状难得的浑圆,颜色晶莹,在夜色中如同一件活物一般可爱。这样一颗如此圆的珠子在宫中也很难得了。
她本不想收。她第一次私下面圣,就收下一颗这样宝贵的珠子,似乎不太适宜。可皇帝的态度,使她无法招架。她从前在家中所能接触的成年男子几乎没有几个,父亲又常年不在家中,入宫以来,见到最多的男人就是太子。可皇帝这样的,她是有生以来头一回遇见。
皇帝柔声嘱咐:“珍珠要人养,颜色会越变越好。若是长久放在一边,颜色就枯了,不好看。这颗珠子我随身养了很久,所以才会这样晶莹。”
他说话这样温柔,举止又这样文雅,棠婳第一次这么靠近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他专注地看着掌心上的珍珠,像风流的文人雅士,一点也不像杀伐决断的皇帝。
她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了,可她又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心在颤抖。
皇帝拿起那颗珠子,轻轻贴在她的额上,赞叹着笑了一声:“这珠子实在该是你的。”
她也笑了起来:“可我看不见。”
皇帝笑容越深,他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因此一笑起来,眼睛形状是弯的,格外可亲。
棠婳一瞬间想,太子确实是最像他的,难怪他最爱太子。
皇帝把珠子给她,要她贴身养,她睡下时候就乖乖将珠子放在了心口。直到此时此刻,她都能感到珠子的温暖。
清沅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清沅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想过,皇后知道了会怎么样。”
棠婳一瞬间想到了美丽的海珠,皇帝微笑下垂的眼角,他轻柔的嗓音,远处游园会的喧嚣,摇晃的灯火,她的心被这一切包裹着,又颤动着。
皇后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棠婳淡淡地说:“皇后不会知道的。”
清沅不知道棠婳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皇帝给棠婳灌了什么样的迷魂汤,她只能坚持不懈地继续揭开真相,戳破美好的幻象给她看。
“皇后为什么不会知道?”棠婳的声音冷淡,清沅的声音就比她更冷淡。
棠婳不说话。
清沅就接着说:“也许昨天皇后不知道,也许今天皇后不知道。但总有一天,皇后会知道的。”
棠婳突然说:“你会去告诉皇后吗?”她突然懊悔把事情告诉清沅了。她没想到清沅的反应会是如此激烈反对。
清沅摇摇头:“我不会去皇后那里告密。我若是告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我也不至于想要去得罪天子。”
她叹了口气,说:“可是皇帝那边的人,皇后身边的人。昨天跟在你身边的宫女,还有…”她看了一眼许家的春华,这是宫外人都搅进来了。
“你能保证这些人能永远守口如瓶吗?”她说。
棠婳道:“你放心吧。昨天真没什么事情,也没有人知道。”
她和春华给皇帝行礼的事情,只有她身边几个宫女知道,但七宝已经嘱咐了她们不可说。至于后来皇帝赠珠子给她,是春华已经离开了,只有她和皇帝知道,连七宝都不知道。
这些事情,决不会让皇后知道。即便皇后知道了,她们也只是在路上遇到皇帝,给皇帝行了个礼。
棠婳这么说,清沅只是沉默了。她该怎么说,她担心的不仅仅是昨夜的事情,她担心的是将来会发生更多事情。
棠婳见她沉默,就微笑道:“那你就当没有听过这件事情吧。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好不好?”
清沅问她:“婳儿,你想过将来么?不要忘记我们入宫是来做伴读的。”
棠婳一怔。她淡淡笑道:“我明白。”
清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明白了,两人还要说话时候,安平公主过来了。两人只好不再提,这话是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安平。
看到安平,想到刚刚清沅说的那句“不要忘记我们入宫是来做伴读的”,棠婳心中也有些心悸。若是安平知道这事情,恐怕再没有修好的可能。
棠婳心中也有些苦恼。
若是没有皇帝赠她那颗珠子的事情,昨夜行个礼,实在不算什么事。
安平过来问她们钓没钓到鱼,又低声问棠婳和清沅,觉得许家姑娘如何。清沅这会儿知道许春华昨天也见过皇帝了,再看许春华,就觉得她比许素素适合这个宫中多了。
许素素呢,则是满心的燕王,看到燕王钓上来一条又一条鱼,十分捧场称赞不已。
安平身边的谢嬷嬷都打趣说:“难得一见这样没心眼的姑娘,说不定宫中好事要近了。”
清沅听了这话只是一笑。多亏了嬷嬷这话,她已经想好了,怎么防止顾皇后把哪个许家姑娘指给燕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二更
第86章
燕王钓过鱼就回去了,安平留他一起宴席,他没有答应,只说事忙就走了。
安平邀他明日再来玩,燕王只道:“明日我要出宫,没功夫过来。”
安平就问:“你出宫又是为生意的事吗?什么时候再带我出去玩?”
燕王就道:“夏天也过去了,你该收心了。过几日就该恢复天天上课了,康王妃要是知道你整日念着玩,不思进取,不在功课上用功,恐怕不会高兴。”
安平反驳:“就许你们整日出宫玩,我就不能!”
她要燕王出宫顺便带些民间的玩意给她,燕王答应了。
安平又笑道:“你该不是躲着两位许姑娘吧?”
说这话时候,清沅正好从安平身后走过,燕王能看到她的侧脸满是戏谑的笑意。他不禁也笑了,说:“对,我是怕了你们了。”
安平傻呵呵地笑了,没有看到身后清沅脸上的笑容。
燕王回去之后,许婕妤就派人过来找他。燕王又去了许婕妤那里。许婕妤与燕王说了几句,就委婉问起许素素和许春华的事情。
燕王只道,两位表妹难得进宫一次,许婕妤是当好好招待,不过宫中重地,外人终归不宜久留,在宫中玩几日,就该回去了。
他还说自己已经帮许婕妤准备好了出宫时候送给她们的赏赐。他这几日事忙,不便和她们一起游玩。
许婕妤听他这话,不免失望,但她也不好勉强燕王,只能笑说:“我倒是喜欢这两个小姑娘,若是顾皇后同意,我还想留她们再住几日。”
许婕妤在宫中的一切喜好,都是以顾皇后为准。顾皇后爱吃什么,许婕妤就吃什么。顾皇后喜欢听琵琶,许婕妤也跟着听琵琶。她像个影子,如此一心一意地追随顾皇后,似乎没有人想过她真正的喜恶,因为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燕王难得听到许婕妤自己想要什么,他却不能顺她的心意。
他淡淡说:“母亲,再留她们住三日,不能更多了。”
燕王这话一出,许婕妤立刻笑着点头,仿佛对她来说,三日就足够转变燕王的心意了一样。燕王只能在心中暗暗摇头。他们这骨肉至亲,其实并不能互通心意。
清沅午后小睡了片刻,睡梦里也不能安生。一会儿是燕王,一会儿是棠婳。忽喜忽悲的,醒来之后喝了茶心里才清爽了。
只是夜晚仿佛来得很慢。到快掌灯时候,清沅已经要坐立不安了。她等着今晚见到萧广逸。没想到才隔了一个白天,她已经有那么多话想对他说告诉他了。
而且今天开始他要坦白和玉苓的过去了。清沅不知道这夜晚会面的时候,他们能不能说得完那么多事情。
夏天快过去了,清沅靠在窗边,夜晚已经能感到一丝凉意。只是宫中的一切都是舒适惬意的,暑天时候,有银盆里装着透明的冰块,天冷时候,又有暖炉和软绵绵的毯子。一切器物,都是竭尽工匠所能的华美。
若谁说她不享受宫中的生活,那一定是假话。
清沅正想着,燕王就来了。
他一来,清沅就开玩笑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正大光明的说话?”
燕王反问她;“一开始的结盟,这不是你的主意?”
两人都笑。
清沅不等他说其他事,就先说了棠婳的事情。
“看样子,皇帝还是看中她了。我没想到这一世会这样快。”清沅叹道。
皇帝之所以看上棠婳,其实也不算无缘无故。上一世的时候,就是因为棠婳美貌,引人注目。上一世是在火灾和太子重病之后一段时间,顾皇后断绝了怀恩县主做太子妃的事情,寿真长公主心中郁愤不满,就在皇帝面前鼓吹叶棠婳如何美貌。
皇帝在别处恐怕也听过这样的话,渐渐就对棠婳上了心。才有了后来对棠婳出手的事情。
没想到这一世,皇帝游园的兴致一来,竟然还是想到了叶棠婳。
燕王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事情颇是烦恼感慨,就问:“你想救她?”
从后来看,叶棠婳没有改变大局。她若是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牢牢抓住皇帝的宠爱,皇帝还要再活得更久些,说不定事情会有些变化。但这些事情太难掌控。这个过程是顾皇后年轻时候已经经历过一遭的了,叶棠婳想要在宫中扳动顾皇后,何其困难。
清沅说:“我自救已经很难了…只是眼睁睁看她滑下去,还是不忍心。”
“再说了,”她看了一眼燕王,“这全是皇帝的错。”
燕王淡淡笑了,他不生气,竟然还很赞同清沅的话。他说:“你说得没错,这都是皇帝的错。”
皇帝在这宫中看中了一个女人,得到她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她一开始不那么愿意,皇帝也会想方设法得到她。
这件事情不用别人来说,萧广逸很小的时候就明了了,长大之后这些男女之事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记得很小时候,许婕妤抱着他,告诉过他,她一开始很害怕入宫,又害怕皇帝,后来时日久了,才不那么害怕。
他后来长大了些问过许婕妤,许婕妤却说他记错了,她怎么可能会害怕入宫害怕皇帝,为此庆幸还来不及。
可看看许婕妤这一生,燕王觉得自己没有记错。
所以他上辈子以为自己已经尽力给了玉苓最好的,可惜玉苓不需要。
这会儿他和清沅两个人一起数落着皇帝的不是。清沅终于被他逗乐了:“你怎么能说你父亲的不是?”
燕王看向她:“那你怎么敢议论天子的不是?”
清沅笑了一声:“棠婳的事,我会再和她说一次,至于成不成,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要燕王开始说当年的故事。
萧广逸被叶棠婳的事情一打岔,又想到皇帝和许婕妤的旧事,只觉得冥冥之中这些事情都连结在了一起。
他缓缓道:“刚才你说怎么能说自己父亲的不是。是只有对着你我才能说。我心里其实不恨他…只是我看清楚了,宫中这所有人都畏惧他,巴结他,不仅是宫中所有人,是天下所有人都这么对待他。一个人被虐待久了会疯,一个人被捧到至高无上久了,其实也会疯。一个人长久如此,心性能做到我父亲那样,其实已经是不错了。这么多皇帝,比他更仁善的没几个,比他更过分的却比比皆是。”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天家。”
这些话他没有对玉苓说过,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对清沅他能说。因为她能听懂,而且她不害怕听真相。
“所以遇到玉苓之前,我就想好了,将来我的妻子,会是我的至亲至爱,我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经受我母亲所经受的恐惧,犹疑,心酸。”
清沅说:“然后你就遇到了顾玉苓。”
她还有半句没有说——“却不是我。”
可这能怪谁呢。是她把梅花骑装借给了玉苓。有关骑装的事,她暂时没有说,她还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燕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说:“大约我一开始就没看清楚玉苓。她心里是有太子的。她后来告诉我,一开始和我悄悄见面,一半是闹着玩,一半是畏惧我的身份,没想到我当了真。”
清沅立刻说:“你信她这鬼话?”
萧广逸也笑了,说:“她是这么说的,我就这么姑且一听。”
清沅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大概。
一开始燕王因为玉苓的梅花骑装注意到了她。这对玉苓来说,也许可以算是一件可以自得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刚刚入宫不久,太子和她们还没有相熟,对她们哪个都还没有特别上心。就在这时候,燕王已经开始注意到玉苓,并且和她搭话了。
可能玉苓一开始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因为燕王的身份,因为那一点点刺激,她就这么继续了下去。
“后来日子久了,我想我们不能总是这样私下见面。后来宫中也开始提我的婚事,我就去对皇帝皇后和许婕妤说了,看中了顾玉苓。顾皇后点了头。”
清沅说:“那时候你们私会的事情没人知道,到指婚那里才知道。玉苓从没说过你们的私会,只是快到指婚的时候,才有些透露了些风声,说是和你两情相悦。所以我们都觉得突然。”
她说的我们,是指安平公主和她们几个伴读。
燕王道:“顾皇后曾经为这事情,把玉苓召去两仪宫,单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玉苓到最后也没有告诉我,顾皇后到底和她都说了些什么。如今也不可能再知道了。”
燕王还记得那一天,他上午向皇帝和皇后坦白了钟情玉苓,想选玉苓为王妃。午后顾皇后就把玉苓召去了两仪宫,说有话要问玉苓。他生怕顾皇后不允这门婚事,在两仪宫外徘徊了好久,一直等到夕阳落山,他才看到玉苓出来。
他向玉苓走去,玉苓眼中含泪,脸上却是一脸笑意,她向他点点头,说:“娘娘应允了。”
他一直记着玉苓笑中有泪的样子,他一直以为那是喜极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听燕王讲故事
第87章
清沅要听燕王的过去,并不仅是因为她的好奇心。
她仔细用心听着。
燕王和玉苓还在京中的时候,她也算旁观者。在顾皇后应允了燕王和玉苓的婚事之后,玉苓并没有立刻出宫,还在宫中又住了一个月,因是美事一桩,宫中相熟的人都走了一遍,大家轮流做东恭喜玉苓。玉苓还常常去两仪宫顾皇后以及许婕妤那里,因为她此后就是宗室一员,要上谱牒的,宫中的规矩礼仪她必须熟知。
清沅记得那时候大家都为玉苓高兴,而玉苓也变了许多,她变得更稳重得体了,好像一夜之间就有了王妃的气度。
一个月之后,玉苓出宫回到顾家,在家中又住了几个月,只不过时不时还会入宫给顾皇后请安。
“那段时日,大约是玉苓最高兴的时候。”燕王接着往下说。
清沅微笑着说:“因为宫中的人都捧着她。太子妃还没有着落,那时候就她这么一个年轻王妃在宫中,皇帝皇后又是给她许多赏赐…”
燕王也低声笑了:“你也看出来了?”
清沅道:“其实玉苓很爱这样的排场。婚事一订下来,那些宫妃,公主对她态度都不同了,更别提外面的那些诰命夫人。又有几个人能对这样的阵势不飘飘然?”
燕王说:“她回顾家住了几个月,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访客。就像你说的,她那时候飘飘然,极高兴。见着我时候,也像有说不完的话。”
他顿了一下,说:“所以,在得知我被封到宁州之后,玉苓就很不高兴。宁州,粱州一带,出了名的穷,且靠近边疆,还时有战事。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封我去宁州…”
“但我总要去一个地方,我那时候只要离开皇宫,情愿去任何地方。宁州虽然穷,但足够远,我乐意去。”
清沅说:“你知不知道,你去宁州这事情,其实是顾皇后促成的?”
上辈子燕王还在宫中时候,从来没显露过有领兵的天份,对射猎厮杀也没有格外热衷。清沅记得自己那时候对燕王的印象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跟在太子身后。有些文弱,至少看上去是偏文不偏武,
这样的人,谁当时会想到他十年后能领军把西戎杀得一败涂地?所以顾皇后的初衷是想让燕王滚得远远的吃苦去。
燕王笑了笑:“这还用说?我当然知道这是她的主意。但你说这事情好不好笑?如果她当初突发善心,让我去富庶的腹地,或者繁华的鱼米之乡,我也许也就这样过我的富贵日子,沉浸在纸醉金迷里,消磨时光和志气。她扔我去宁州,以为那里是地狱。但我却在那里看到了真正的人间。”
清沅心中一动,她想起她父亲说她的话——“你虽然书读得够多了,可民间的疾苦还见得少。”
“总之…那时候顾皇后觉得让我去宁州受磋磨不错。我呢,只要离开宫中,去哪里都可以。最不开心的,恐怕就是玉苓。她在宫中住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见惯了奢侈。我们在京中完婚,她所享受到的一切,一去了宁州,好像转瞬就没了。所以去宁州的路上,她就有些闷闷不乐。”
燕王想起来那时候他还以为玉苓是因为离开父母家人,远离亲族,又因路途遥远,一路跋涉,才有些郁郁。
他看向清沅,清沅的神色很认真,她的脸上没有嘲笑,没有鄙夷,只有专注。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平静和清澈。
“她后来告诉我。她在老家霖州住了很长时间,霖州老家虽然家风古朴,但太过乏味,后来才随父母入京,入京之后才有了入宫的机会,在宫中的一切她都喜欢。原以为嫁给我之后,会和在宫中的生活差不多,没想到却去了宁州,甚至还不如霖州老家了。”
清沅喃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竟然不是十分意外。
宁州太穷了。仅仅是因为这个,但这个也已经足够了。
结了婚过日子就是这样了,王妃的名头虽然高贵,可做谁的王妃,在哪里做王妃,过的日子却大不相同。玉苓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
而且还有一个缘故——他们根本不能挪地。若是地方官,熬个几年就会离开。可燕王是被皇帝封去那里的,以后只要不出大事,将来几十年,她都要住那里了。
“宁州的气候,饮食,习俗,玉苓都不惯,去了之后不久就病了一场。我那时候还能陪她,但似乎也没有多大用处。还好后来修缮了一处新地方做王府,她才渐渐好了起来。”
燕王又说了说宁州当地的穷和苦。他们想买的东西,都要先告诉行商,让行商从外地带回来,要不然宁州城中是不会有的。因为除了王府和极少数人,谁也买不起。而他们要买的,不过是些日常用的丝绸瓷器而已。还有玉苓时常向他抱怨,从宁州城里买回来的奴仆,多么难调/教,又脏又懒…
“这还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清沅微笑道:“好,我记住了。你接着说吧。”
她不说自己怕不怕这苦,她要燕王接着说。
燕王就说:“到了宁州一年之后,丹支邪和西戎就联手打过来了。那一次玉苓吓得不轻。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事——那一次战事来得突然,宁州人手不足,王府有护卫,我就让护卫都去守城了,我也去了。”
清沅忽然微笑起来:“我想听这个!你第一次上战场表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