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顾玉苓走的情形。孩子生了三天,最后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产婆流着泪抱出来,小小的一个包裹,他见惯了血腥,竟然不忍心看。
顾玉苓奄奄一息,周围人都说她不成了。他进了产房,与她道别。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说话了,见到产床上濒死的妻子,他仍是无语。
还是顾玉苓先开了口。
“孩子没活…”她因为难产已经哭得满脸泪痕,此时面色惨白却露出了笑容。
她喘息着说:“是好事…免得将来受苦…”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萧广逸想,她始终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已经断定他不会善待这个孩子。其实若这个孩子活下来,他会一世怜他爱他。但这话顾玉苓大概不会信。
“有我这样的母亲…他…他跟我一起走好…”顾玉苓仍是笑。
萧广逸终于开了口:“别说话,别笑了,休息。”
顾玉苓点点头,闭上眼睛。在他面前,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乖顺。萧广逸想,也许他也始终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了一个时辰,顾玉苓就开始发热,一时清醒,一时又谵语,她昏睡了一阵,天都要亮了,她终于清醒过来。
看到坐了一夜的萧广逸,她似乎有些讶异:“殿下…”
萧广逸知道这就是她回光返照的时候了,只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顾玉苓挣扎着想爬起来,说要给他磕头。他摇摇头,要侍女帮顾玉苓躺好,不要她乱动。
顾玉苓求他放过她的父母兄弟,不要迫害他们。她做的事情,她的父母兄弟全然不知,他们一直以她是燕王妃为傲。
萧广逸说:“我不会迫害他们。”
顾玉苓的话,使他更加困惑。顾玉苓这时候才想起来,她的家人以她燕王妃的身份为傲了。但他这时候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
顾玉苓最后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一点慰藉。
他没有握住她的手。
她流着泪说:“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
她忽然害怕起来,用尽力气哭喊,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哀求萧广逸。萧广逸没有回应,他不可能原谅她。
天亮时候,顾玉苓死去了。萧广逸去书房,他要立刻写信给顾太后和皇帝,告诉他们王妃的死讯。他知道自己应该写得尽量哀恸些,但在他脑中盘桓不去的,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
他能为顾玉苓找到许多理由,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问,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那种麻木中的刺痛,到现在他都记得。他在写信的时候,不断地在想,若一开始他没有招惹顾玉苓会怎样。可惜没有回头路可走。
如今重来一世,他终于可以避免这一场悲剧。
他甚至可以假装忘记还有顾玉苓这么个人。没有人知道上辈子顾玉苓燕王妃的身份。除了顾清沅。
顾清沅一开始就用顾玉苓试探他,追问顾玉苓的事情,不断提起问起。但偏偏这是他最不愿意再说一遍的事情。
清沅没指望这时候燕王给她答案。周围安平公主和太子都在,这么多人呢。她就是随口一问,发泄心中不满。
燕王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三十岁的人了,所以对夫妻之间那点事还是了解的。
能一辈子恩爱如初的夫妻少之又少。像她们这样的人家,不要提恩爱了,一辈子能相敬如宾已经是福分。她原来以为燕王和玉苓之间只是普通的夫妇不睦。但如今看来,燕王简直已经到了谈“顾”色变的地步。
顾玉苓可是为他生孩子死掉的!若是小小龃龉,或是浓情转淡,也不该如此。
清沅心想,要么是玉苓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要么是燕王无情无义到极点。
玉苓死的那年,她嫁入国公府,她正一心忙着做新妇,又相隔千里之外,接到消息不疑有他。
她低声质问完燕王“你和玉苓到底是怎么了!”就转身走了,没有看燕王的脸色。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衡量。
之后清沅再没和燕王说话。今日天色清朗,大家在园子里看花游戏,十分开心。太子今日休息,不用去皇帝那边,所以中午吃了两杯酒。又和大家一起看宫人放风筝。
他看到安平身边的宫人拿了一只不常见的风筝,做的却是两只鸡,放上天空一动就是两鸡互啄的样子。太子被逗乐了,道:“这风筝倒有趣,谁做的?”
安平道:“是沅姐姐画的图纸。”
太子就看向顾清沅,笑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清沅道:“是家父过去做着玩的,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她说的是实话。顾泽行手巧,时常自己动手做东西。
太子就与清沅说话,又问她家住在哪里。他只听说过东顾西顾,顾家的人也见过。但东顾他都没有去过。
太子与清沅多聊了几句,他们说话时候,燕王只瞟了一眼,他注意了一下别人的神色。安平无所谓,有真心平气和的,也有假装不在乎的。他心中冷笑一声,顾清沅想要平安无事走到做太子妃那一步,真是难如登天。
回去时候,太子要那个两鸡互啄的风筝,他觉得怪有趣的。安平就道:“凭什么呀,你那么多好东西,还来要我的。这是沅姐姐给我做的。”
太子就向清沅道:“好妹妹,辛苦你回头再给她做一个罢。这个我就拿走了。”
他不生病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清沅抵挡不住他眼里的笑意,何况他还是太子,他这么说了,连安平都无可奈何。
清沅只能假意为难,又在安平公主耳边道:“回头我给公主做一个更好玩的,比这个还好。”
给安平找了个台阶下。
太子回去路上,就让宫人拿着那个风筝。他看看燕王的神色,问:“你是怎么了?这些天总是很累的样子。”
燕王道:“我向来这样。”
太子就道:“你从前是这样…不过最近更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他感慨了一句这些女孩子是多么聪慧,又看了眼风筝。
“你不觉得这个好玩么?”他问燕王。
燕王又想到顾清沅那张脸,对着太子的时候笑得格外好看。他说:“有点意思。”
其实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他看一眼就明白怎么做了。
太子又道:“我要拿回去给盈衣看看。她保准喜欢,她就是属鸡的。”
盈衣是他宫中侍候的宫女,燕王知道她最近最得太子的欢心。
听太子这么说,燕王没了声音。他想,顾清沅保不准费了多少心思想引起太子注意。若要知道她的辛苦都被拿去逗一个宫女了,还不得气坏了。念及此处,更觉情情爱爱的事情没趣。
但太子毕竟少年人,这样多情不出奇。燕王自己是没什么心思耍弄了这些了。
清沅的风筝被太子拿走之后,在女官中也有几句议论。但东西是送给安平的,太子硬要拿走。并不关清沅的事。若有人酸,就让她们酸去。这一点小事还不至于过分。
清沅算计着时间,虽然这时候出头稍稍早了点,但并不算太早。要是一直这样拖下去,她很怕又和上辈子一样,和太子之间不瘟不火。
所以她必须把握好时间和尺度。
看到如今太子对她的态度,清沅心里自信许多。只要把握好,她一定能得偿所愿。
过了两天,安平公主的新老师到了。
这一次顾皇后是铁了心要找一个能治住安平的人。她找来了康王妃。
已故的康王是承平皇帝的小叔叔。康王是承平皇帝爷爷最小的儿子,因此比承平只大八岁,承平皇帝的爷爷,父亲,都非常宠爱。承平皇帝也十分喜欢这个小叔叔。
因此康王妃在宗亲中的地位也不一般。这位康王妃方氏学识渊博,擅长书画,最看不惯小辈轻浮浪荡。
安平一听说顾皇后把康王妃请来做她的老师,安平就吓到了。这位王妃,性情耿直,连皇帝都会给她三分颜面,她这次真是不能敷衍了。
但对清沅来说,这却是件好事。
上辈子在宫中,康王妃就很喜欢清沅。后来清沅父亲出事,是康王妃鼓励她亲自去料理父亲后事。清沅这才下了决心,为父亲的案子奔波。康王妃也帮了许多忙。
不仅如此,康王妃还将自己对朝局的看法对清沅倾囊相授。清沅和她学了太多东西了。
所以清沅必须陪着安平去无明堂走一趟。这样顾皇后才能找来康王妃。
康王妃应承了皇后,不过要到三月才能来上课。虽然康王妃人还没来上课,就先给安平公主指点了一堆书,要求安平公主读完,还有一种字帖,要安平每日临一遍。
安平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照做。
清沅这边正等着重逢恩师,就又听说了燕王的新消息。
说是燕王可能要出宫小住一段日子。皇帝已经允了。
对这件事情,安平羡慕极了,对身边嬷嬷说:“要是我也能出宫住就好了!”
她身边的谢嬷嬷道:“怎么能!公主莫要乱说。再说了,燕王是出去养身子的。”
清沅当时正在为安平整理书籍,听到谢嬷嬷这话,只装作不经意一问:“燕王病了吗?”
谢嬷嬷道:“说是最近总提不起劲,想出去调养。”
安平听了就越发羡慕。
清沅心中想的是另一件事,她想燕王既然没有明显的病症,那显然是自己想要出宫去住。那样也好,在宫外方便行动。顾皇后也不会注意他。
她不用在宫中对燕王提心吊胆,但燕王要去宫外,很有可能在离宫之前还要与她有一次长谈。
过两日,果然在懿光园又一次小宴的时候,太子和燕王都来了。这次说起了燕王要出宫小住的事情。
太子代燕王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了些。燕王因在寝宫中睡不太好,因此想要出宫住试试看。这个小聚就像是为燕王送行的酒宴。
燕王难得露了点笑容,道:“又不是见不着了,在宫外一样能见面。”
他和太子说好了,一个月至少要见三次。
最后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尤其燕王都有些东倒西歪了。不过散席的时候,燕王趁着人多,擦过顾清沅的手就往里面塞了一张纸条。
清沅一直在留心着燕王的一举一动。感到燕王走到身后,往她手里一塞,她立刻就把纸条转到袖笼里。
回去之后,清沅才悄悄展开纸条。
上面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开门见山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完全不容更改。
当天夜里,燕王就摸进了懿光园。
清沅用上了他给的香。
值夜的小宫女立刻睡沉了,清沅穿好衣服,轻轻溜下床,去小小的隔间等着燕王。
第34章
此时的天气比前几日又和暖些。
隔间有一扇小窗,她打开窗户,站在室内也能与外面的人说话。比起在无明堂的时候舒适多了。
她衣服都穿整齐了,但头发只能匆匆用发网一兜,然后用一块帕子扎一下,乍一看像个农妇,但总比披头散发好。
燕王来的时候,清沅正靠在窗边看月亮。燕王在窗下悄无声息冒出来,吓她一跳。
“你能不能…有个声响!”她低声抱怨。
燕王讽刺道:“你还有闲情逸致赏月。”
清沅反驳:“忙里偷闲而已。难得重活一世,不该好好享受么?”
燕王摇摇头,似乎对她的那点小情怀小心思完全不欣赏。
清沅也不再说这个,她看看燕王,又是一身适合夜行的黑衣。她好奇问:“你还真进来懿光园了。懿光园晚上都是落锁的。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无明堂年久失修,还有潜入的可能。懿光园可是专为安平公主修建的,一到夜晚大门紧闭,那墙不是那么好翻的。贿赂门卫更不可能。
燕王回答干脆:“我自有办法,你不必问。”
清沅脑子里划过狗洞两个字,随即立刻否定了。燕王是堂堂帝国亲王,领千军万马,钻狗洞肯定是不能够的。
她把这个疑问暂且按捺在心中,这个问题她觉得值得深究。
然后两个人说起了正事。
燕王说他过几日就要出宫去,大概会住两个月左右回来,就是三月四月应该都住在宫外。
马上就要三月了,三月开始,京中的游春活动就到了最火热的时候,贵族子弟每日都会奔波在不同的马球赛,游船,赏花活动中,通宵达旦,饮酒作乐。教坊和酒肆,相扑和马球赛场永远人满为患。
燕王这时候出宫小住,显然令人浮想联翩。
“我不在宫中时候,你若有急事不要找我。真有事,我会来找你。”燕王嘱咐她。
清沅很想抬杠,什么叫急事,什么叫要事,难道都是他说了算?但想想她还是忍下了。她本来就不准备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燕王见她点头,才又说:“另外…许婕妤那边你照看着点。”
清沅听到这个,就道:“我正想问你这个。我会的。”
燕王看了她一眼。他本来没想过把许婕妤托给清沅。但是仔细想想,重来一世的清沅大概比许婕妤身边人更能清楚什么是危险。
“你打算怎么做?”燕王问。他出宫去,唯一的担心就是许婕妤。本来许婕妤这时候应当还是安全的。但他怕他在宫外做了点什么事,不知道会不会对宫内产生影响。
清沅道:“我已经想过了。过几日就和安平提议,办个集社,大家一起画画写诗,然后还印诗集。借着这个名头,要皇后那边的谢阿竹过来做主事。谢阿竹与安平公主身边的谢嬷嬷是姐妹。谢阿竹在皇后身边,算是人品好的了,我记得她对许婕妤也不错。若两仪宫有什么大事,安平公主那边肯定能察觉。我会留心。”
燕王没有反对。
他说:“这样你顺便还能利用谢阿竹接近顾皇后,让皇后时不时想起你。”
清沅道:“总之是有利无害的事情。你也因此受益就行了。”
不过燕王还是嘱咐她在宫中不要轻举妄动。清沅微笑:“我知道。”她有妄动的心,此刻也没有妄动的本钱。
她问燕王对静珑的事情查到什么程度了。她之前告诉燕王两处炼丹地点,不知道燕王有没有去查证。她知道燕王如今手下缺人,估计进度不会快。
燕王道:“这个你不要问了。”
他不肯说。
清沅道:“难道殿下夜里散步到我窗下,就是警告我,不要动,不要问,什么都不要干吗?即便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还能帮着分析眼前的形势。毕竟除了你我,再没有人能知道将来了。”
燕王道:“你的意思是要做我的军师?就像你给顾太后做的一样?”
清沅坦然道:“是。”
燕王用鼻子笑了一声:“那你这个军师可做得不怎么样——最后太后那一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清沅知道他指的是,太后最后对他下杀手。
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道:“你也许不信。但这件事情,我一直反对太后。我与她的分歧越来越大,这也是我的死因。”
燕王没有吭声,只从怀里掏了一本小册子一样的东西扔给清沅。
清沅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燕王道:“暗号和代称。以后说话都要更加注意。不能出现太后,皇后,太子,皇帝,这些字眼,都用别的词替代。还有一些暗号,比如延迟,提早之类。”
清沅就笑道:“原来是一本黑话。”
她只在话本里看到过,那些匪徒说黑话。没想到燕王自己还弄了一套黑话。这算是默认她做个军师了。
燕王又说:“收好了,不能被别人看见。”
清沅用他的话回他:“一本小书都藏不好,我还能干什么。”她想想又说:“我背下来就把它毁了。”
刚才说起顾太后下杀手的事情,清沅又想起来一个疑问,她向燕王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不知道你有没有答案。”
燕王示意她可以问。清沅说:“太后身边,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反对她对你动手。这一动手一定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可善终。太后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燕王道:“因为她知道许婕妤的事情过不去。”
清沅摇摇头:“我觉得不是。”
燕王看她的目光就深了些:“为何这么说?”
清沅道:“许婕妤的事已经过去多年了。她是国母,是你的嫡母。你若直接公开向她讨逆,在大义上是站不住脚的。她要想抹黑许婕妤,或者开许婕妤的棺作伪证清白,都很容易。你只能吃哑巴亏。”
燕王道:“你当时在宫中听说了什么?”
清沅道:“我什么也没听说。但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燕王问:“什么?”
清沅缓缓道:“就是重钧在那时候已经不行了…恐怕拖不了很久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连月色似乎都黯淡了。燕王的脸一半是阴影,清沅看不真切他的神色。
清沅这一句话,燕王已经完全明白了。
假若皇帝那时候已经垂危,那顾太后就必须在皇帝驾崩前除掉他。这样太后就可以继续辅佐刚刚五岁的太子。
而如果皇帝驾崩,他还活着。那他就会和太后争夺摄政之权,以他当时的威望,太后恐怕要落下风。
过了半晌,燕王才问:“有证据吗?”
清沅柔声道:“我说了,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并无铁证。当时皇帝有段时间没有上朝了,但你知道的,他一向无心国事…所以即便一段时间没有上朝,并不奇怪。”
她又说:“只是…”
燕王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什么?”
清沅道:“只是回想起来,当时太后也好,皇后也好,态度都很镇定,一点都不焦躁…”
这件事情,这个猜测,在她心中盘旋已经有段时间了。她对谁能说?对谁也没法说起。
但今日对燕王,她终于能说出来了。
她心中一时怅然,声音都有些哽咽。
“我在心中想了许多推测。只有这个推测…看起来是最合情理的…太后这样大费周章,这样冒险,必然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回报…”
燕王道:“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
“你…”他开了个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件事情,总要再过十五年才能验证…”燕王淡淡道。
清沅道:“希望那时候,情形完全不同。”
她没能把那句敬重燕王说出口。
两人这样伤心相对了一会儿,就有些尴尬。燕王准备离开,又道:“对了,之前你那个两鸡互啄风筝,被太子拿去,说是要给盈衣看。”
清沅破涕为笑,道:“曲盈衣?”
曲盈衣后来是皇帝的后宫一员。清沅知道她。
燕王点点头。她又好笑又好气,道:“他呀…”
她知道燕王说这个是为了冲淡刚刚的压抑和沮丧,便道:“刚才你一直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我也请你在外万事小心。”
燕王点点头,准备离开。清沅捧着那本黑话小册子,又问:“你的代称是什么?”
燕王说:“我没有。”
清沅微笑道:“那我赠殿下一个。大隐,如何?如今是必须要隐,且大隐于朝。”
浮云散去,月色朦胧,她的肤色像被笼了一层光,燕王看向她,道:“甚好。”
第35章
燕王走了之后,清沅轻轻地,慢慢地掩好窗户,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又在黑暗中独自站了一会儿,才让心绪平静。
她本来想开口要那块玉坠的,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她想即便她这时候怎么恳求哀求燕王,燕王也不会把东西还给她。他不信她,至少没有彻底信她。
她只能暂时不提此事,就当是把东西抵押在燕王那里,为的是换取信用。
清沅回想着这几次与燕王的接触和交锋,她觉得最初的难关已经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两个人会有多少意见相左的时候。
她之前向燕王隐瞒了一件梅花衣裳的由来。这是燕王和玉苓的缘起,她隐去这一节不谈,免得燕王更伤心。
然后还撒谎她前一世是被太后弄死的,这却是为了自保。之前已经说出口了,不可能再改口。幸好这个谎还算编的圆,反正燕王对此无从查证。
燕王出宫去布置,她在宫中也不会闲着。她首先还是安平公主的伴读,在做伴读的同时,还要照应太子和皇后的看法。
清沅蹑手蹑脚回到睡房中,灭了迷香,藏好燕王给她的黑话。又想了一会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又想到燕王说的那个盈衣。前世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个宫女,因顾皇后不喜欢,在东宫时候始终没能有名分。后来太子继位成为皇帝,才给她封了个美人。
清沅因为父亲的冤案错过了太子妃之位。她在为父亲的案子苦苦挣扎的时候,东宫有了女主人。等到她父亲沉冤昭雪时候,太子已经登基为帝。
她除服的第二天,去宫中给顾太后请安。她那时候瘦得厉害,合身的衣服只有孝服,换上之前的衣服都空空荡荡。顾太后对她惋惜了几句,只说“可惜了你!”
她强忍着,才没在顾太后面前流泪失态。
她不是个信命的人,所以太后那一句“可惜了你”才叫她格外难过。
她已经将她能做的一切都做了,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时候与她关系较好的谢阿竹问过她还想不想入宫,如果清沅还想,她可以代为活动,去试着说服太后。后位当然不可能,妃位也有点勉强,但封个婕妤说不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