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光侧耳听了了片刻,对如喜笑道:“听来定是舅舅到了,快迎进来”
过了一刻钟工夫,如喜陪了一个道人打扮的长者入得内来
衡光让人将冬郎带下去,自迎上去,唤了一声:“舅舅,快请坐”
玉面长身的道人便是衡光生母景后的亲弟弟,名叫景长顾
景长顾手持拂尘,只向衡光一拱手:“陛下可安好?”衡光丝毫不在意他礼数不周全,答道:“不似舅舅自在无拘”景长顾听了这合心意的答案,只哈哈一笑,又端详衡光片刻,只道:“好”
景后当年为德玄深爱,景家本也该备受荣宠,可景长顾是个异数他年轻时候就爱好老庄之学,常常穿着古人服饰,在山林中居住,家人如何管束都无法改变景后嫁给德玄之后,景长顾忽然对自己父亲说:“贵极易贱,荣极易辱”此后便换起道士衣服,在家在外都做道士打扮,世人都以为景家的儿子已经疯了
到了德玄杀光了自己的兄弟,做了皇帝,为了表达对景后的宠爱,不顾别人反对,要招景长顾入朝为官景长顾入宫与景后长谈一次,次日就远走他乡,真做了一名道士
从此景长顾成了京中奇谈,尤其是后来众人领教了德玄的严苛无情,都说景长顾躲避官场是明智之举,惟有如此才保住了景家平和长久
离开京城这二十多年间,景长顾偶尔会回来几趟看望景后因他精通八卦歧黄之术,又擅相面望气,因此每次回京,都引得京中名流争相拜访
景长顾最近一次回京便是景后治丧时候,到如今也过了有五六年这次还是衡光特意去信,才将他请回来
下面宫女已经给景长顾端上了茶,景长顾饮了一口,赞道:“好水”
衡光道:“这是倒春寒时候的雪水,九分冰寒之后还含一分和暖”
景长顾微微一笑,道:“皇上,有什么事情请不妨直说大老远将我招回京来总不是请我饮这一杯茶罢”
衡光摒退闲杂人等,慎重对景长顾道:“朕是想请舅舅为朕选一块好风水”
景长顾一怔,放下茶盏哈哈大笑:“皇上找错人了,我可不是堪舆先生”
衡光听他拒绝,也不再求,只道:“那舅舅既然已经长途跋涉而来,还是先暂时留在京中休息再说”又说了春长苑如何幽静美丽,请景长顾务必要前去小住游玩
当晚衡光就摆了一席素宴,招待景长顾,平王作陪
景长顾对平王翻天覆地的境地似乎毫不惊讶,仍是谈笑如常,说些他们幼小时候趣事,席间倒也其乐融融
等景长顾走后,元平才对衡光道:“也难怪舅舅不答应你,他向来自视甚高,断言他人命途只做游戏一般,你如今命他做堪舆,他当然不高兴”
衡光道:“我如何不知,只是帝陵关系重大…我又想要与你生同床,死同穴若把我同贺千秋封在一个洞里,想想就毛骨悚然,只怕死都不得安生”
元平道:“你不要与皇后同葬,下一道旨就行了,先朝有过前例;你若一定要与我同穴也不是无法,等我百年后,将我烧成灰,封在瓷罐中,便可做随葬品入葬了”
衡光摇头:“我这人贪心得很,光是这样怎么够我要你整个人完完整整躺在我身边”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终于拥吻起来


第18章
景长顾回京之后住在景家老宅,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马车从景家门口折了几折一直排到了路口转角
景长顾坐在天井中,品着新渍的李子让老管家念名帖,听到顺耳的就点头,示意可以入内
正念着的时候,小仆又持了一张名帖来报:“平王来求见”
景长顾一哂,指着老管家手中厚厚一叠名帖,道:“这前面已经排了这么多人了,今日轮不到他了,让他慢慢等吧”
老管家插嘴道:“老爷您这两年不在京中恐怕不清楚,如今平王是皇上面前的第一人,京中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关系要让他等着,那外面人还真当咱们景家眼睛长头顶上了呢”
景长顾拿手巾擦了手,慢条斯理道:“皇上也好,皇上跟前第一人也好,还不都是我的外甥,我让他多等一天两天又如何?”
小仆笑嘻嘻道:“老爷敢让平王等着,其他人可不敢呀,刚才平王马车一到,前面等候着的一下子全都散啦!这会儿门口就剩下平王了老爷见还是不见?”
景长顾原只知道平王势大,却没想到大到这种程度,哼了一声,对小仆做了个去请的手势
元平随小仆进入天井,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抬了一只长方形白瓷花盆,当中植了一株叶片郁郁的兰花这兰花颜色与一般不同,花瓣颜色是由淡粉渐变到深紫,到了根部接近墨色,兰花本是姿态高洁之物,这株兰花却在高雅之中更带幽艳,不似凡品
方才元平入内,一路走过来众人见得这兰花无不赞叹
景长顾绕着花走了两圈,赞道:“好花”
元平向他行了礼,道:“春长苑里植了十二株,这一株是前些日子皇上为了舅舅特意挖了养在宫里,如今托我转赠于舅舅”
景长顾与他看了座,似笑非笑道:“他倒是有心”
元平看出景长顾一副戏谑神情,道:“舅舅不喜欢这花?”
景长顾摇头:“草木皆性灵,如何不爱?”又道:“我是笑李元潜以为搬点好东西过来,投我所好,我就会改变心意了——我瞧他从前心机挺深沉的,什么时候变傻了?”
元平也不禁莞尔:“舅舅这么想可就没趣了皇上是真心想孝敬舅舅”
景长顾道:“行了你见着他便告诉他,看风水的事情,我也懂一点,等过了夏天,就去走动看看”
元平本还准备了大堆说辞,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就变了态度,心中奇怪,但听得景长顾已经答应下来,也不再问,免得惹他变脸
景长顾却仿佛看出元平疑问,道:“哼,既然你来求我,我也无甚好说了他的面子可以不给,你的人情还是得卖”
元平听得这话,便知景长顾看的不是自己面子,而是自己的生父当年德玄与老平王之间的争斗,也有传说景长顾是偏向老平王的,所以德玄后来招他为官,他才固辞不受
想到此处,元平又行礼道:“那我代皇上先谢过舅舅”
景长顾瞧着那盆兰花道:“唉,大概替皇上办完这件事情,我也不会再回来了这几次回京,见到的老人一次比一次少,这次回来竟数不出几个当年还玩在一处的了也就只剩下你们小辈还在”
元平劝道:“舅舅从此留在京中不好么,京郊也有古观可以清修”
景长顾摇头,又道:“这人就跟花一样,开的时候就只有一瞬间,两个人要能在彼此的好时候遇到,岂不是一瞬之中的一瞬?可想而知有多短了,一眨眼就过了,时候不同了,人也不同了,滋味就变了,要在这里呆下去与等死又有何异?”
元平道:“没想到舅舅这般修道之人,对人事聚散也不免感慨”他正与衡光情浓,听得此语并无多大触动,只不过应声附和罢了
景长顾道:“唉,我也只是一个俗人而已”
次日衡光听元平说景长顾已经答应,十分高兴元平又将景长顾最后一番感叹说了衡光听得景长顾说办完此事便不会再回京,也不禁默然,道:“舅舅说不会再回来便不会再来了以后景家的事情,你我少不得多照料些”
元平称是
过了月余,一行人便准备往春长苑去消夏了
元平不仅要带三娘四娘,又对小鹤儿说了要带他一起去
隔了一天,贺明兰见到元平提起此事,道:“小犬不能一同前去消夏,还往王爷见谅小犬近日只知玩乐,不思进取,长久如此,恐终成放荡纨绔”
贺明兰前日才听得家塾中的先生说小鹤儿常常借口平王邀请逃课,小鹤儿就过来说要跟平王一起去春长苑消夏贺明兰正在气头上,抓起戒尺就把小鹤儿一顿好抽,怒道:“镇日只知玩耍!把性子都玩野了!看看你如今一个月有几天是好好坐在圣人书面前的!”
抽完了贺明兰就把小鹤儿锁在房间里,不把落下的功课补起来不许出门
元平听得贺明兰亲自来拒绝,难得一次对贺明兰软言道:“这原来是我考虑不周皆因小鹤儿聪慧可喜,只觉若整日坐读,未免磨了他的孩童心性,没想到孩子还是要有约束的好”
贺明兰道:“正是,用圣人道理早早约束心智才是正理”
元平微微一笑,道:“是”
过了两日,衡光派如喜到贺家传了旨,要贺容予入宫为皇子伴读,夏天随皇长子李宴去春长苑消夏
贺明兰无可奈何,只好放行
次日宫里派了车去贺家接了小鹤儿
小鹤儿却不肯走,说自己惹了父亲生气,怎么也不能去了他身边的小厮嬷嬷都急得火烧火燎一般,都道:“公子不走难道要违抗圣旨么?那可是大不敬啊!”
小鹤儿不管,道:“那我给皇姑父写封信,他看了就明白了”
嬷嬷哭笑不得:“阿弥陀佛,那可是皇帝!我们家老爷都不敢逆他老人家的意,您就乖乖去吧,老爷绝不会打你骂你”
小鹤儿被一群人架着拥着往外走,喊声已经带了哭意:“我不去!我不去!”
这边早有机灵的跑去告诉了贺明兰,贺明兰一来就瞧见这么一副闹哄哄的情景小鹤一见父亲来了,一下就扑贺明兰身上,一边哭一边道:“爹爹别生气了,我不会去春长苑,我会在家好好读书…”
贺明兰心中一暖,差点落泪,抚着小鹤儿的头,道:“我不生气了…皇上点你去做伴读是你的福气,从此要陪几位殿下好好读书,快去吧,让宫里人等着可不好”
小鹤儿见父亲确实不再生气,才放了心众人七手八脚把东西收拾了,连忙将小鹤儿送出门,这才没让宫中人等候太久
贺明兰见了小鹤儿离开,心中难免不舍,但他更担忧的是小鹤儿从小就与皇子相交好,以后难免纠缠到朝堂斗争之中,转而又想小鹤儿将来总是要考取功名,走上仕途,有了宫内这一层照应,应当仕途无忧…如此一番纠结,贺明兰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了
小鹤儿到了春长苑,先去见过衡光与平王,正好景长顾也在一看见小鹤儿,景长顾就连道:“好!好!好!”让一向眼界甚高的景长顾连说三个好字,十分难得
景长顾又问了他名字,道:“容予有悠然喜乐之意,好名至于小鹤儿…鹤乃仙者,又可为隐者,又观你面相,将来会是避世隐居之人”
衡光深喜贺容予的聪慧果敢,道:“也不见得,我朝一品大员的官服上就绣有仙鹤纹章,朕看小鹤儿颇有风采,将来可着仙鹤纹章”小鹤儿仰面对衡光笑道:“可是跟我爹爹一样?那我要穿得”
景长顾见小鹤儿笑颜可爱,心中不忍,就松了口,道:“也是,人之际遇,怎么能轻易说死鹤为隐者,凤为王者,若你能遇到凤凰,就可化隐世为入世,定成千古名相”
衡光听得此言,方露了满意神色
元平推了小鹤儿一把,笑眯眯道:“还不快去谢真人赐言”
小鹤儿过去规规矩矩向景长顾磕了一个头景长顾扶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对他怜爱道:“小傻瓜,你该向皇上道谢才是”小鹤儿一怔,然后才醒悟过来,立刻脸色绯红,明白原来衡光一开口承认,等于是认定自己将来为相了
几个大人一番逗弄,见小鹤儿露了羞赧之色,都哈哈大笑起来
景长顾一边笑一边想到这个孩子出自贺家,贺家纠缠在老平王与德玄之中,几度沉浮,不由在心内感慨因缘奇妙
春长苑中的这一番笑谈没过几日就传回京中,贺明兰听了九分欢喜,还有一分是难以置信他虽然素知平王喜爱小鹤儿,没想到小鹤儿也深得衡光喜爱,竟然这样当众夸奖
衡光虽然点了他为相,但是他心里清楚,衡光看重的只是自己的勤劳与忠实
他渴望得到的赞赏,小鹤儿为他实现了
这让贺明兰飘飘然,陶陶然,一切都值得了
景长顾在春长苑住到了夏天结束,然后就约了钦天监的官员,一起往河北去了
临走时候他又见了一次小鹤儿,只说了些自己在各地的见闻小鹤儿听得悠然神往:“这可比看书上写的有趣多了”景长顾叹了口气:“可是如果你做了丞相,就会日日拘束在繁杂的公文事务中,再也没工夫去亲眼看一看啦”
小鹤儿说:“我可以致仕之后去”
景长顾嗤笑一声:“等到你致仕时候就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还走得动吗?”
小鹤儿说:“那我就在做官之前去”
景长顾摇头:“在这之前你要在宫里陪伴皇子读书,若不努力,怎能当丞相重任”
这样一想,果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了,小鹤儿转念一想,又道:“人生而在世,有失有得,总不存全得全失”景长顾原想诱他动摇,没想到却坚定了他的心意,不禁大笑道:“果然非常人”


第19章 番外 景长顾当年十六七
(一)
景长顾当年十六七,披鹤氅,着高屐,行在乱絮飞舞的春风里,路人瞩目
在深山古寺中住了一个冬天,春天时候家里派了人来找他回去——他姐姐定亲了,等到秋天就抬到平王府去做王妃
“平王?是那个写一手好狂草,能连饮三昼夜的平王?”
“除了那位还有哪个平王!”
“哎哟,咱们景家什么时候攀上这人物了?”
“还不是去年元宵节的时候…”
景长顾慢慢给手中的琴板刷漆,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才子佳人的故事,什么花前月下惊鸿一瞥,都跟戏文里演的似的
(二)
景家春天才跟平王定了亲,到了秋天就毁了约
景长顾抱着做好的琴去找平王
“你跟我姐姐本就没缘分…跟我走吧,咱们做个伴,攀名山,望大江,对饮风月,放歌四海,岂不痛快?”
景长顾当年,还是把人看得太简单,也许是心头上真载了一个人,反而看不清楚那个人的真模样竟然看不出来平王的洒脱并不是真洒脱——到底放不下那个皇位
“你不同我走,那我一个人走你别后悔!”
(三)
天说变就变
再回来的时候,皇帝成了德玄帝平王?没有平王这个人了
自古成王败寇,这好戏,也终于让景长顾看到一回
只是戏中人后悔不后悔,景长顾已经无法问一问
宫里的新皇后是他的姐姐戴凤冠,披霞帔,浑身流光溢彩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他?”
新皇后一双美目看向他,里面无波无澜:“我救不了他”
景长顾朝她行个礼:“我走啦,姐姐,您小心做您的皇后罢!”
听到“走”字,皇后微微蹙了眉头:“又要走?你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景长顾笑着说:“将这江山看过九百九十遍的时候”
没了那个人,江山虽大,无处是心乡
(四)
后来漫漫数十年中,景长顾偶尔会梦到十六七岁时候的事情
“景长顾,景…长顾…”
有人拖长了语调翻来覆去念他的名字
“这世上观景如观心,瞬间而变,哪有可让人回首长顾之景?”
那个人含着笑说
“若是有呢?若我能找到呢?”他听到自己急切的声音,“你会不会跟我走?”
那个人再没有回答他
永远没有


第20章
春长苑是去年春天修好的,衡光还是头一次过来消夏元平住在映波馆,衡光原说干脆与他同住在映波馆,元平劝阻了因映波馆地方不大,每日两人又分别要见许多人,回转不开
于是衡光便选了紧邻着映波馆的叠玉院叠玉院依山而建,三层院落,凭山势而上,故称叠玉与映波馆其实只隔着一条水渠,用一段廊桥相连,走动起来十分方便
衡光是嫌在宫中耳目太多,放不开手脚,才建了春长苑,有将此处当作世外桃源的心思因此春长苑此时在衡光看来才具雏形而已,他有心再扩建,但因初登大宝时候就减免了部分地方三年赋税,去年又对萨尔林部出兵,国库如今并不富裕考虑到此种情况,衡光便暂时按捺了大兴土木的念头
为了弥补这个缺憾,衡光便令画院数十名画师同往春长苑,画下苑内风景;又令宫中乐师新制宫调数支,分发下去让随行臣工填作,得了佳作,即令乐工唱奏
元平与衡光也互有唱和衡光选了其中十二首,配上十二副春长苑夏景图,命做成一架十二扇黄花梨木炕屏元平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他深知衡光禀性——并不热衷沉迷这种赏玩物件,不过是聊做消遣罢了,也就随衡光去了
这日上午两人正一边手谈一边议事,如喜忽然入内向衡光禀道:“陛下,宗人府陈洪求见”
衡光与元平相视一眼,道:“他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如喜踌躇答道:“他说是贞王府上有事”他知道衡光自从继位以来对这唯一的同胞兄弟多有不满,多次严厉申斥贞王,要他约束心性修身立德,如今才安分了没多久,又闹出事来,衡光定然不悦
果然衡光一听就叹气道:“让陈洪进来”
元平起身道:“我暂且回避”
衡光没好声气道:“你又做什么!难道还有你听不得的话!”
元平安抚他:“陈洪身份特殊,若有第三人在场,他不免会有芥蒂”
原来本朝安置成年皇子与前朝旧例不同前朝皇子成年,出宫之后即赴封地,虽名封地,但皇子并无治辖之权,只不过是拨给土地钱粮,变相圈养罢了,因此宗室中少栋梁而多是贪财嗜色的蠹虫本朝皇子成年之后多留在朝中任事,虽然人才辈出,皇子之间争夺宝座却较前朝激烈许多德玄帝当年诛杀掉所有成年兄弟仍不放心,又在宗人府中秘设了一司,专管安插在皇室子弟身边的眼线衡光继位之后并未废止
陈洪便是如今专管此事情的官员,元平避而不见也是情理之中
衡光略一思索,道:“也好”
陈洪入内之后,立即禀道:“贞王正闹着要废王妃,今早写了废妃的折子,估计今天晚上就会递到皇上跟前”
衡光道:“冰冻三尺时候才报到朕这里来,朕要你们这些耳目有什么用…”
陈洪顿时汗流浃背,只觉有苦难言
衡光其实也知道元嘉与正妻不过是对名存实亡的夫妻,两人平日都是各玩各的,连面都少见衡光本就只是用这桩婚姻来拉拢北方部族罢了,对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想到此处,衡光又问道:“贞王虽然对王妃无甚喜爱,但一向敬重突然之间怎么会要废妻?是不是有人挑唆?”
陈洪犹豫片刻衡光拈着棋子敲了敲桌面:“说”
陈洪道:“陛下,贞王要废王妃,实是因为王妃鞭杀了青鸾”
“啊?”衡光慢慢搓着手中的棋子,“青鸾死了?”当年他叮嘱过元嘉要善待青鸾之后,元嘉果然对青鸾好了许多,衡光即位之后也就仍让青鸾留在元嘉身边
“是昨天下午王妃趁王爷不在府上,将青鸾绑了,说他偷了自己的头面,抽了三十鞭子,青鸾本就体弱,天又闷热等王爷赶回来,人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挨到掌灯时分就咽了气当下王爷就跟王妃闹开了…”
陈洪只说了个粗要,没敢细说贞王府昨天夜里的全武行如何热闹,夫妻两个一个疯一个癫,一个要打一个要杀,一个执鞭一个举剑,只把周围人唬得半死,一直折腾到天明…
衡光听完,不禁恼火贞王妃不明事体——光凭随意诛杀宫人这一条,元嘉废她并不为过只是他心中已有计议,无论贞王妃如何不对,也不能让元嘉将她废掉,至少此时不行
这一番思绪他也不必向陈洪说,只叹息一声问道:“青鸾从前在宫中时候就很得先太后喜爱,如今就当是随太后去了吧…贞王有没有吩咐好好发丧?”
陈洪支吾道:“臣从京里走之前,青鸾还是原样摆在王府正殿里…王爷说是不了结此事就不发丧”
衡光素爱洁净,光是一想那情形就不禁皱眉,怒极反笑道:“好,好他竟把皇考赐给的府邸当停尸房了!”
陈洪不敢做声等了半晌,衡光才道:“这件事情你本该连夜过来的,朕早一刻知道,也好早一刻收场你们不要想当然以为把事情掩着拖着就是帮他体贴朕等事情闹到无法收场了,才告到朕面前,朕不是更头痛?你再往深里去想一想,若贞王闯出什么大祸,朕该拿他怎么办,又该拿你们怎么办?”
陈洪无地自容,听到衡光后面的话更是毛骨悚然,涕泪滂沱道:“臣愚钝,幸得皇上教诲!”
衡光道:“你仍留原职,薪金降两级,算是小惩大戒”
等陈洪离开,衡光即召过如喜,命他立刻回京传几道旨意第一件就是立刻将青鸾的尸身从王府正殿移出,妥善安葬第二件是命贞王妃进宫陪伴皇后第三件是给元嘉的,要他在家禁足
吩咐完这几件事情,衡光仍觉得气不平,越过廊桥,往元平的映波馆去了见了元平将事情说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