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永生的 作者:丛苏
一支歌
有风来了的季节
听我讲一个童话
从前有棵树啊
树上有叶又有花
叶儿陪伴着红花
突然开放的刹那
啦啦…啦啦…啦
有风来了的季节
叶儿与花离开家
一个飞过天之涯
一个留下哭得像小娃娃
他走得有多远啊
有没有想过她
叶儿与花迎风开在阳光下
是曾经多美的图画
啦啦…啦啦…啦
有风来了的季节
带着那些藏好的画
花儿也去飘天涯
呜哇呜哇哭得像小娃娃
那是记忆里的傻
啦啦…啦啦…啦
有风来了的季节
悄悄写下凌乱的话
我们的叶与花
永生的有情话
等到风儿停下来,花对叶儿说声我们都长大啦
啦啦…啦啦…啦
邵司晨闭着眼听收音机里的歌,微微有些酒意,是个女声唱的,嗓子有些哑,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对这首歌很有感觉,有几年不听流行歌曲了。
“师傅,把声音开大些。”
声音大起来,已经到了副歌部分,一遍一遍,像晚风拂过脸颊,很舒服。很快一首歌结束,主持人开始说话。
“今天的打榜歌曲是一首《树叶与红花》,现在请歌手跟大家打个招呼。”
“大家好,这是我创作的一首歌曲,希望你们喜欢。”一个微哑的女声响起。
“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呢?”主持DJ笑。
微哑的女声也轻轻笑起来,虽然不见人只能听到声音,但还是觉得是个美好羞涩的姑娘,说:“不好意思,我是司醒,希望你们喜欢这首《我们的,永生的》歌曲。”
DJ接道:“司醒这个名字很特别,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女声道:“就是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意思啊。”说着毫无城府地笑起来,声音像风扫过风铃,但那风铃又有了些尘土,叮铃铃中有些摩擦。
听着这个陌生的声音,邵司晨的眉毛皱起来。
邵司晨站在电台外面,高耸的楼有亮着光的窗户,仰起头不知道歌曲从哪个房间里放出来。刚才他让出租车师傅把车子开到这里,然后不说话听着收音机,师傅微有异议,他掏出一百块钱放在仪表板上,师傅便再没说话。等节目结束,邵司晨下车走到电台门口,武警站岗,他便站到距离武警不远的地方,一根一根地抽烟。
大约又过了十几二十分钟,一个人影从电台出来,出了玻璃门,走出大门,四下里看看,又抬手看看表,然后向着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走去。
“宋司歌!”
前面的人身体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邵司晨几步追过去扯住前人的胳膊,宋司歌慢慢转过头,路灯下的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脸上却是轻松的微笑。
“哥。”
一个名字
“司歌,快点儿!”
宋司歌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失望地转回头,向着喊自己的同学挥挥手,跑过去。
“你也不怕走丢了,紧喊着就差点儿没人影,待会儿老师找不到可要批评的。”
同学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宋司歌微微笑笑,掏出一颗糖递给好朋友。
“怎么会迷路呢,我不过是熟悉一下环境而已。”
说着话两个人快步走向自己的队伍,等他们离开,一个男孩子从刚才的花坛后面转出来,看着远去的穿着蓝白校服裙的女孩子身影,脸色冷漠,面无表情。
“哟,邵司晨,看什么呢?小美女?”
肩上突然被人拍一下,邵司晨肩头一矮,也没说话,转身走开,刚才说话的那男孩子追上来还忍不住话唠。
“听说在我们学校的音乐厅举行合唱比赛,全国的中学都有参加,来这里的都是各赛区已经选□□的,你看,我们学校就跟过节似的,花枝招展,咱们高三年级好多人都偷跑出来去看,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原来也是心猿意马,呵呵。”
邵司晨懒洋洋看着前面那群正在集合的红白色队伍。
男同学见邵司晨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啧啧起来,说:“人家的校服怎么比我们好看那么多,你瞧瞧我们那衣服,就算是白天鹅也得穿成丑小鸭。”
邵司晨转回目光,说:“那是演出服装,就是装门面,学校里跟我们都一样丑。”
男同学点点头,嘻嘻笑道:“好像还真是,你们那个辩论队一出去的时候也打扮得跟空姐空少似的,真威风啊,司晨,招我进去吧。”
邵司晨不理他,转身走开,上一次见宋司歌还是七、八年前,那是他跟着妈妈离开S城前夕,宋司歌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宋司歌遗憾地回了几次头,她并不知道哪个是邵司晨,因为听到别人喊这个名字,她便鬼使神差地向着这边过来,可是除了名字,她并不认得他,长什么样子,有多高,帅不帅,她只能用父亲的外貌去按图索骥,可是,没有一个。妈妈说她记性不好,记不住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她谁都没有告诉其实她记得五岁多快六岁的事情,那年她第一次见到哥哥邵司晨。
爸爸说,妮妮,快来见哥哥,宋司歌好奇又害羞地抱着妈妈的腿露出脑袋向外看,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没有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她一眼,又低头看眼前的盘子。宋司歌被安排坐在哥哥身边,大家一起吃饭,中间爸爸和哥哥说话一问一答,宋司歌听不懂,反正大概是哥哥要跟着他的妈妈离开S城回N城的姥姥家。宋司歌悄悄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小心翼翼地碰碰哥哥的胳膊,低低地问,N城是哪里?我可以去找哥哥吗?爸爸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说,妮妮才见哥哥就喜欢哥哥啊?宋司歌不好意思,这个哥哥她只在一张照片里见过,见面虽然酷酷的,但是好看的哥哥她好喜欢。中间爸爸妈妈去拿吃的,宋司歌凑近哥哥,讨好似的把手里的一个棒棒糖递到哥哥眼前,很殷切地问:“哥哥,可好吃呢。”
邵司晨看她一眼,没动,宋司歌又换一个西瓜味道的在哥哥眼前晃。
“这个味道你喜不喜欢?我最喜欢吃西瓜。”
哥哥重新抬起头看着她,然后伸手捏住宋司歌的脸。
好疼,这是宋司歌的第一反应,挣扎要躲,可是哥哥的手却不松开,她痛得满眼生泪,要咧嘴哭的时候,突然邵司晨松开手接过西瓜味儿的棒棒糖,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就举起手里的勺子把棒棒糖一下一下敲碎。
爸爸妈妈回来看见宋司晨眼里噙着泪一副委屈的样子,脸蛋通红,忙问怎么啦,宋司歌偷眼看哥哥低着头啃一个鸡腿,没肉了还在啃。爸爸看不下去问哥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哥哥脸憋得通红、爸爸的脸也开始气得发红的时候,宋司歌拿出攥在手里的棒棒糖。
“爸爸,棒棒糖掉到地上不小心碎了。”
宋司歌眼看着爸爸妈妈脸上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知道自己没有做错,再偷眼看哥哥,哥哥却始终不抬头。
多少年以后,能够明白自己和哥哥关系的宋司歌也明白了爸爸妈妈的表情是什么缘故,哥哥是爸爸和哥哥妈妈的孩子,在她没出生的时候就离婚了,而那天,哥哥要去N城再不回来,爸爸对哥哥又是愧疚又是无奈,也是想让邵司晨离开之前认识一下妹妹,可是邵司晨敌对讨厌她的情绪那么厉害,让爸爸妈妈又很为难,那天她的撒谎给大家解了围,即使那个谎言如此昭昭破洞百出。
吃完饭,有车来接哥哥走,宋司歌趴在爸爸的肩上,害怕却又一直偷偷地看着哥哥,可是哥哥直到上车也没回过头。小小的宋司歌觉得哥哥不理她大概是因为她抢了他的爸爸,好像爸爸妈妈也知道原委,那以后几乎不在她面前提起哥哥的名字。
想着这些宋司歌叹口气,手无意识地整理垂在胸前的两条辫子,她已经不记得哥哥长什么样子,但是却牢牢记住哥哥的名字,邵司晨,他以前也姓宋的,后来随了他妈妈的姓。
老师常说宋司歌你的名字算是起对了,一副好嗓子,果然是生来唱歌的,你爸爸真有远见。宋司歌知道这名字原本是给哥哥的,哥哥出生前,爸爸说B超是个女孩子,全家都喜欢女孩子,高兴得厉害,结果出来是个男孩子,这名字就空下了,然后自己生下来哭得惊天动地地响,爸爸说原来这个名字是留给她的。
宋司歌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名字,那是她十岁左右的时候,班里有些发育快年纪又大一岁的女孩子已经有了作为女性的初体验,宋司歌对那些女性的事情也有了懵懵懂懂的了解,一次不小心看到妈妈怀孕的诊疗单子,觉得新奇又激动,心里偷偷盼望妈妈可以再生一个小孩子,无论弟弟妹妹,她都喜欢,她才不要像哥哥那样盛气凌人,一定当个好姐姐。宋司歌原本是想央求妈妈的,可是那几天爸爸妈妈心情似乎都不好,家里少有的低气压,吓得她也不敢说什么,不久之后妈妈就虚弱地躺在床上,那几天爸爸都亲自炖乌鸡汤,她在旁边看着,爸爸说这个汤她不能喝的,宋司歌点点头心里却想我才不要喝呢,那么浓的药材味道,好难闻。某个晚上半夜醒来听见父母卧室里低低的哭声和絮絮的私语,是爸爸在安慰哭泣的妈妈,她本能地躲开,却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忍不住靠近,听得几句,爸爸说,妮妮在,我们就不能再有一个了,原本他也不该来的,是我的错,你怨我吧,好半天妈妈的抽泣声微微大起来,哭着说,江潮,他太晚了,来太晚了,都是我的错,你给他起个名字吧,可怜的孩子,我的宝宝,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爸爸沉吟一会儿,语调亦悲戚,说,叫司醒,宋司醒。
“司歌,叹什么气啊,你是领唱,叹气会影响大家士气的。”旁边的小姑娘捅捅宋司歌。
“我不是因为这个叹气。”宋司歌摇摇头,换一副笑脸,“我是想比赛完不知道可不可以在这里逛一逛。”
“估计不会,老师说了要遵守纪律,集体行动。”
宋司歌的笑脸慢慢淡去,人也变得怏怏的,不能四处走走,太没意思了,她的潜意识里想在这个学校和城市里多走走看看哥哥生活的地方。
邵司晨趴在桌子前做习题,班上的文体委员冲进教室。
“哎哎哎,要不要去看合唱比赛,过了这村没那个店儿。”文体委员自从上高三以后就没有用武之地,此时颇有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意气,看着大家兴致缺缺,忍不住又鼓动,“好多漂亮的小美眉,据说还有一个是参演过张大导演电影的小美女,你们不去看看去?”
果然后面的消息更容易引起骚动,邵司晨一动不动,身后的同学捅捅他,低声说:“去看看吧,这习题做得好烦人,你做与不做,它都在那儿,西洋景可是走了就没了。”
邵司晨还是不动,同学走过去拉着他说,走吧走吧,你看大家都出去了,待会儿再回来,说着不由分说拉扯邵司晨。
邵司晨把笔扔在桌子上,似乎有些不耐烦,扯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站起来。
大礼堂后面果然已经站了好些同学,邵司晨跟着同学挤到稍靠前的地方,正好听到主持人宣布某某学校合唱团做准备,学校的名字邵司晨多熟悉啊,N城的重点中学,如果他不离开那里,应该现在也是学校一名高三毕业生。
很快台上的人撤去,S城学校的学生迅速安静地上台站好,他听到领唱是宋司歌。
远远地,眉目清爽神情灵动的女孩子站在合唱队的前面,各种乐器响起之前,黄鹂一样的歌喉展开,借助扩音器,空灵干净的声音回荡在音乐厅的上空,一个小节之后,乐器响起,众声部声起,黄鹂的歌声与大家重合,再听不出来,邵司晨盯着宋司歌胸前扎辫子的红色丝带,微微晃动着,似乎耳边有个声音小小地叫自己“哥哥,哥哥”。
从音乐厅出来,同学们一边走一边纷纷议论,有的说那个参演张大导演电影的小美女声音一般啊,长得还好,有的说S城中学合唱团的那个厉害厉害,声音真好,以后估计都走专业路子了,艺术类专业分数低,你说我们苦学半天没准儿还不如人家考二百分的上个好大学,话题偏了,大家又是一顿诅咒高考。
一个消息
行讨论,爸爸宋江潮鼓励女儿按着兴趣爱好来,但妈妈严文静却有另外的想法,不支持女儿学艺术,认为这条路太辛苦,如果要成名,天赋只是其一,机遇运气皆不可少,一个女孩子,踏踏实实学门手艺平平凡凡过日子,何必去挤这独木桥?可是宋江潮却很乐观,说我们家出个艺术家也不错啊,你看,我们俩一个是地质,一个是做财务的,多枯燥啊,妮妮有自己喜欢的多好,我们也受受艺术熏陶,将来老了也是老有所养,我耕田你织布,我弹琴来你唱歌。宋江潮的话说得严文静红了脸,笑着打丈夫一下,说,我可不丢人现眼。
好在,妈妈严文静虽然不同意,有爸爸在,虽然还会念叨,但反对的声音总还是没那么激烈了。
前几天宋司歌代表学校参加一个中学生声乐比赛,拿了金奖,带着荣誉回家,可是家里只有妈妈在,爸爸带学生到外地考察实习。宋司歌冲厨房里的妈妈扬声打声招呼,赶紧拎着包溜进自己的房间,把手里的奖杯放到书架上,她知道,即使已经不怎么反对,妈妈还是不喜欢这些的。
果然,严文静跟着进来只是把宋司歌塞在包里的一堆脏衣服什么的收拾出来,然后拎着衣服出去。
“先换衣服,洗洗脸吃饭。”严文静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眼睛瞟了眼奖杯,什么话都没说。
听见妈妈出去帮她带上房门,宋司歌叹息一声坐在床上,就在她出门比赛前还听到爸爸妈妈的争论,他们向来不当着她的面争吵。她听到妈妈叹息说,今天新闻说有几百万艺术考生,录取比例高得吓人,即使考进去了,也未必有光明的前途,女孩子当个专业人士多好,自立自强,偏偏就你顺着妮妮来,爸爸笑着安慰妈妈,你真是着急,妮妮这还有两年呢,反正她文化课成绩也好,就让她到时候自己选吧,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比干不喜欢的强,你不是说自己当年也喜欢画画儿吗,现在说起来遗憾没坚持,不过,文静,你现在学也不晚,艺术是相通的,没准儿就能够理解妮妮的心了。我也想过了,我们替他们都是白操心,文艺行业不好走,得需要孩子自己去感受,只要她能吃得了这个苦,我们就不给她泄气,妮妮既然喜欢,我们就支持她吧。一时无语,好一会儿听到严文静说,我辩不过你,算了,睡觉。
哎,等爸爸回来就好了,回来了她就敢正大光明地把奖杯拿出来邀功求赏。宋司歌皱皱鼻子,使劲捶几下床,磨蹭着把衣服换下来,穿上短裙,看看桌子上的全家福,忍不住叹气,哦,老爸,好想你啊。
吃饭的时候宋司歌偷眼看严文静,然后蹭到妈妈身边,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严文静看眼女儿,说:“这次你爸爸是带研究生做项目,大概时间要长一些。”
“妈妈,很快就要放暑假了,今年我们去哪里啊?”宋司歌知道每年爸爸妈妈都会在假期带她出去旅游,去参加合唱比赛之前宋司歌偷偷和爸爸打的赌,如果比赛拿奖,今年就去一个远远的地方,现在拿到金奖,那算不算超额完成任务?
“是不是又和你爸爸打小算盘了?”严文静笑看一眼女儿,嗔怪道,“你爸爸就知道惯着你,都快期末考试了,还不抓紧学习?”
“妈妈太厉害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宋司歌撒娇地扯扯妈妈的胳膊,“快透露一下吧,妈妈,每年出去都是你做计划,早点知道我好有更多动力参加考试哦。”
“不是我不说,是你爸爸特意嘱咐不让说,你现在的心思就放到考试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爸爸的小算盘,考不好,照样不行。”严文静假装肃了脸色。
宋司歌使劲点头,道:“妈妈,您就准备着掏钱吧。”
晚上的时候宋司歌复习功课出来找水喝,看见妈妈坐在客厅里有些神不守舍,电视频道不停地换,与平日比有些反常,平时她如果这么干,妈妈总会唠叨一句,没定性。
待会儿再出来,电视开着,频道倒是不换了,可是严文静坐在那里目光盯住一只花瓶一动不动,宋司歌叫了几声妈妈,她都没听见,后来恍然一惊才站起来看着女儿说:“太晚了,你赶紧去睡觉,功课明天看也不迟。”
宋司歌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妈妈,咬咬嘴唇,半天说道:“妈妈,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严文静愣了一下,走过去拍拍女儿的脸,勉强笑着说:“这么大还撒娇,以后怎么办才好。”
其实宋司歌特别想和妈妈聊聊天,她这次比赛又去N城,在哥哥的校园里转了一圈,却再没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来也笑自己,她都高二了,哥哥早该上大学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呢?宋司歌想和妈妈聊聊那个有着一半血缘关系却又陌生的哥哥,这么多年她长大了,也明白了上一辈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哥哥的妈妈从商,和大学老师的爸爸性格不合,两个人都顾不了家,一对怨偶在哥哥很小的时候离婚,而后爸爸与妈妈经人介绍结婚,再就有了她。既然妈妈不是哥哥的妈妈和爸爸情感之间的问题,既然她不是爸爸和哥哥亲情之间的问题,为什么大家不能来往?
严文静似乎感觉女儿有话要说,却只是掖好宋司歌的被头,说,睡觉吧,妈妈有点儿累,堵回了宋司歌一颗八卦心。躺在被子里的宋司歌嘟嘴闭眼,哼,睡觉就睡觉。
宋司歌一向好睡眠,但是半夜里还是感觉到严文静不停地翻身,迷迷糊糊伸手去摸妈妈的额头,不会是发烧吧,妈妈的身体不算太好的。
严文静确实没睡着,感到女儿探过来的手,心里微暖,抓住小手放回被子里,低声说,妈妈没事,你好好的睡吧。
宋司歌转身抱住妈妈的胳膊,嘟嘟囔囔地道,妈妈,我抱着你,你就假装是爸爸好了,模糊声中听见妈妈笑了笑,然后安心地继续睡去。
早晨上学,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宋司歌获奖的消息,隔壁有相处不错的同学都跑过来祝贺,宋司歌心里美美的,老师说有一个评委对她很认可,正打听她的消息,那位评委是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如果真是这样,应该对她高考有利的。
男孩女孩儿们的笑声中,宋司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摸半天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妈妈,狐疑地接通电话,听到里面是一个焦急的陌生的声音。
“是司歌吗?”
“我是…”
“司歌,听着,我是你妈妈的同事,你现在在学校乖乖地待着,我待会儿去接你,现在你把电话交给老师。”
宋司歌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冲口问:“你是谁,我妈妈在哪儿?”
“妮妮,我是孙阿姨,听阿姨的话,把电话给老师。”
“孙阿姨,我妈妈她到底怎么啦?你快告诉我!”宋司歌几乎是哭喊出来,声音凄厉吓坏了周围的同学。
有老师过来,接过宋司歌的手机,镇静地听完电话,然后让其他同学安静地待在教室里,带着呆呆傻傻的宋司歌去到办公室。
接下来的宋司歌几乎是大脑空白地被带到医院,手术室的灯光亮着,她出神地看着灯,一点儿都不觉得晃得眼睛疼,他们说爸爸在外面出了事故找不到,妈妈突发脑溢血,而她还是呆呆的,仿佛还沉在一个梦里没有醒。妈妈的同事孙阿姨抱着她的肩,用悲哀的眼神看看那个“手术中”的红灯,又低头心疼地看看宋司歌,这个曾经让父母呵护得像个花朵一样的小姑娘以后会怎么办?刚刚才十几岁的年龄,今后就要面临父亲失踪母亲重病的负担?
到底过了多少个小时,红灯终于熄灭,医生出来,病人也推出来,宋司歌还是坐着,身体被人推着才站起身,软绵绵地走过去温柔地搭上严文静的手,轻轻地喊,妈妈,疼不疼。
一声“疼不疼”,让身边的人眼泪都掉下来,心酸不已。
从始至终,宋司歌没有哭一声,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妈妈暂时醒不来的现实,也接受了爸爸暂时回不来的事实,唯一跟大家执拗的是,她坚信爸爸会回来,听不得任何一个不回来的假设。之前老师、朋友的担心似乎都显得多余,宋司歌突然间懂事成熟,这倒是他们没想到的,隐隐约约觉得不好,但是宋司歌不哭,总不能逼着她哭吧,观察了几日,觉得这孩子比他们想象得坚强。生活似乎就此恢复平静,宋司歌每天除上课外就是到病房陪着妈妈,在她身边说一会儿话,写会儿作业,然后回家自己做饭吃饭睡觉,第二天一早到病房看一眼再去上学。
夏至这天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宋司歌看了看桌上的日历,眼角酸酸的,往年的这个时候,妈妈和爸爸总是要扔下她,两个人去约会,或者看一场电影,或者吃一餐饭,或者是去看一幕演出,逐渐长大的宋司歌总是一面揶揄老爸老妈,一面又忍不住脸红心跳地想一下有一天她会不会也遇到这样一个倾心相爱、温暖陪伴的人。
早晨来病房来得晚一些,楼道里碰到其他的病友,看到宋司歌,亲切打招呼,司歌,又来陪妈妈了,呦,还带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