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走?”乔远峰没穿白大褂,身上只是一件暗绿衬衫,嘴里有一点点酒气窜出。
余宝笙点点头,道:“还要值班。”
乔远峰抬手看看表,突然说:“你等等,我也回院里,一起走。”说完不等余宝笙回答便返身回去。
余宝笙来不及说话,电梯来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想想只好等在一边。没几分钟乔远峰穿件风衣疾步走过来,看见余宝笙还在,仿佛松了口气,脚步缓下来,脸上从容地笑着:“谢谢。”
他这声谢谢当然是说余宝笙等他的事情,余宝笙含糊地应一声却不知该什么,索性抬头看电梯上的变化的数字。
“宝笙,吃饱没有就急着走?”宋向宇从走廊另一侧过来,看见余宝笙等在电梯口走过来。
余宝笙忙道:“吃好了,我得回医院,你们继续吧。”
宋向宇还要说话却看到旁边的乔远峰,微怔一下后露出笑脸说:“乔主任,也在这里吃饭,太巧了。”
乔远峰这才伸出手和宋向宇握住道:“原来你们是一局的。”
“您怎么也这么早就退席了,这个点儿,饭局也才刚开吧。”宋向宇宋向宇收回手,心里却疑惑余宝笙怎么跟乔远峰站在一处。
“我有事儿要回医院。”乔远峰笑笑,这个宋向宇跟他们科也有合作。
电梯来了,余宝笙冲宋向宇说再见,宋向宇不放心嘱咐她路上小心,乔远峰看两个人告别后也点头跟着进电梯,宋向宇挥手等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脸上的笑容消失,刚才他冷眼看余宝笙微低头等电梯谁都不理,表情里又现出那种令人生恨的漠然,他怎么不知道这种表情是她的壳,只是此时为何又戴上了?
第8章
电梯静静下行,余宝笙抱着手臂靠着一隅墙壁,眼睛无意识地看着渐渐下去的数字。乔远峰手插在裤兜里,扫一眼身边沉默的人,喉头咽了咽要说什么,电梯门却一开,又进来几个人,余宝笙向后退站到角落又不得已对着乔远峰。
余宝笙能感觉到乔远峰的目光越过中间几个人落在她的身上,身子稍稍一动便利用他人遮住可以对视的目光,黑鸦鸦拥挤的人群中此时才觉得连续值班的这些日子真是有些累,逃离的念头又从心底冒芽。
跟着人流余宝笙低头出来,乔远峰走在后面,出了大堂,两人并肩下台阶,余宝笙的精神仍然有些恍惚,脚下一空身体不平地晃,乔远峰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连带着自己也踉跄着跨过几个台阶才算站好。余宝笙清醒过来,脸上有惊悸之色,动动腿脚,好在没有事情,这才向乔远峰道谢。乔远峰上下打量余宝笙一遍才松开她的胳膊,替她把扔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说:“看看能不能走?”
余宝笙试着走几步台阶后回头故作轻松地说:“没问题,我这也是曾经过雪山草地的。”话说完就觉得失口,转身继续走路。
乔远峰听到那雪山二字心里一顿,再看余宝笙急着避开不欲再言的样子,刚才赶着出门被强灌的酒味涌上来,嘴里弥漫酸涩的味道,她记得过去,却又不愿提起,甚至不愿意和他表现得更亲近。可是刚才那个医药公司经理却和她似乎有不错的关系,甚至临走说话的时候还顺手将余宝笙的肩上的一点儿纸屑拂掉,表现得熟稔亲近。摆脱这些念头,乔远峰赶几步与余宝笙并排而行。
“这夜景也很长时间没看到了,有点儿陌生,几年前好像还没有这么多霓虹灯。”乔远峰看看亮如白昼的街道,他离开这里少说也有十几年了。
“嗯,繁星满天,估计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景象。”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让余宝笙轻松一些,也不由感慨。
“这些年真怀念在西藏的日子,什么都是自然的。”乔远峰感叹,眼角却瞥向身边的余宝笙。
神经又一次紧张起来,余宝笙绷着脸,脖子挺得梗直,脸上的神色悲喜不辨。乔远峰见如此,话也不继续下去。两个人再不说话,直到走到医院里的岔道,余宝笙才说声“再见”便要拐向自己的方向。
乔远峰突然有些控制不住,直觉地喊一声“等等”。
余宝笙回头,防备并有些诧异地看他。夜风凉飕飕的,乔远峰盯着那双黑亮的眼瞳,酒意再次上涌,心下起伏,上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陡然变得异乎寻常地近,迫得余宝笙往后退一下,眼睛也不由得对上他的目光,才发现乔远峰的眼睛亮得怕人,余宝笙的心突然像深山里的鼓声,咚咚地响着,震得心肺筋脉似乎都要断掉,无意识地紧紧闭住嘴,深怕这鼓声被眼前人听到。
就在余宝笙以为乔远峰要做出什么的是时候,突然乔远峰笑了,凝重的表情如银瓶乍破突然变得温柔灿烂,眼角斜飞入鬓,神采风流,一时竟教人移不开眼。
“你的包。”乔远峰右手伸出去。
余宝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包一路都是乔远峰拎着的,大大不好意思起来,一男一女走在街上,男的给女的拎包,这恐怕是男朋友才会干的事情。
“谢谢,真不好意思。”余宝笙接过书包除了道谢不知该做什么,这下也不好意思再急急走掉,只好愣愣地站在那里。
“没什么事儿吧,那就赶快走吧,你差不多已经迟到十分钟了。”乔远峰看神情发木的余宝笙,眼角的笑更深几分。
余宝笙醒悟过来,慌忙道再见转身小跑着走。乔远峰看她隐入黑暗中的身体,脸上的笑容一直维持着,她没有忘记,还是不自觉地让他替她拿东西、拿书包,这样的认知让他因两个人一路无话而导致的消沉中感到意想不到的欣喜,慢慢踱着,想起以前,以前那个小丫头不是今天这么容易地说谢谢,总是说我包里的零食你也没少吃,我们两个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直到最后被他威胁才不情不愿地说一声谢谢。
“乔主任,有什么好事?远远地看着你就在乐?”对面有人走过来打招呼,“嗳,喝酒了?”
“怎么还没走?”乔远峰拍拍那人的肩。
“你这是去哪里?哦…苏医生今天值班。”来人突然恍然大悟似的笑。
乔远峰皱眉,还是解释了一句:“明天有课去备课。”
进了办公室脱下风衣,倒杯水,从书架上取几本书,然后坐到桌前打开手提电脑,他答应了一门进修学院的课程。
门被轻轻地叩响,正敲键盘的乔远峰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谁会来呢?这样想着还是说了声“请进”。
“乔主任,还备课呢?”进来的是医生苏叶,她是心外另一个副主任医生带的研究生。苏叶人如其名,祖籍苏州,也的确有苏州女子水一样的温柔秀气,自从乔远峰来科里之后,科里就称乔远峰和苏叶是科里的金童玉女,两个人免不了被大家开些善意的玩笑。乔远峰听说后置之一笑,可是女孩子终归会多想一层。
“病房没什么事情吧?”乔远峰问道,手下却没停。
“都很好。几个刚手术完的状态一直稳定。”苏叶略有些局促,站在乔远峰的桌前抱着一只杯子。
“那你就赶紧去睡一会儿,晚上容易有状况发生,少不得跑几次。”
“嗯,我知道。”苏叶答应着身体却没动。
乔远峰抬头疑惑地看她,说:“我一会儿也走了,你们就按平时一样该睡觉就先睡觉。”
“您喝酒了?”苏叶的眼睛闪了几下,轻轻地笑,把手里一直抱着的杯子推到乔远峰面前,说:“这是花旗参和枸杞泡的茶,对晚上熬夜好。”
乔远峰看一眼面前的杯子,又照样推回去说:“你们熬夜,多喝这个有好处,尤其是小姑娘都爱美,我这就要走了,别浪费了。”
苏叶嘴微微瘪了,说:“我留着呢,刚才看您屋里灯亮着,才倒一杯的。”
乔远峰看看苏叶的表情,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也想赶快消除这种静夜里男女孤处的尴尬,端起杯子一口喝掉,舔舔嘴唇说:“加了蜂蜜吧,很甜。”
苏叶巧笑若兮,把杯子收起来,蜜一样的声音说道:“是啊,蜂蜜有助睡眠。”
乔远峰失笑道:“你年纪轻轻还很讲究养生啊。”
“我爸爸是中医,我好小就认识很多药材了。”苏叶摸着杯子口低低道。
“我说呢,你的名字也是一味中药吧。”乔远峰这才悟到苏叶的名字有些来历。
“您怎么知道?”苏叶满脸惊喜地问,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有些兴奋的红色,“我以为西医都不知道中医呢。”
“解表散寒,治感冒。中西医结合是件很好的事情,《本草纲目》我也看,就是从没有实践过。”乔远峰呵呵笑道,他还真不排斥中医,“再说,你也不是一个相信中医的西医吗?”
“乔主任好厉害,这您都知道?我爸爸起名字图省事儿,不过好多人都不知道我名字的意思,以为是树叶的谐音呢。”苏叶眼眸流转,只觉得今天晚上真是个美妙的夜晚,心里转过几个念头,白皙的脸更红,歪着头微微地嗔道:“您是第一个读出我名字意思的人,我都要引您为知音了。”
那样娇憨的语调,仿佛很早以前一个人也这样在他面前撒娇,眨着灵动的眼睛求他,他不允,她便气鼓鼓地嘟着嘴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他的坏话,他若顺着她,她便立刻如小鹿一样跳起来,摇头晃脑,让人禁不住想抱住她掐一下那个团团的圆脸。
苏叶看着乔远峰的脸色渐渐沉浸在一片雾色中,离他这么近,却突然觉得像隔了很远的距离,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声音里故作的娇憨减了几分,说:“乔主任?”
乔远峰恍然发现面对的是苏叶的脸,心里凛然,知道话题该结束,便道:“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去休息吧。哦,谢谢你的参茶。”
苏叶敛眉温柔地说:“您也别太晚。”转身离开,心里又是怅然又是悸动,他,懂她的名字,可否有一天会读懂她的心?
乔远峰一口气喝光自己杯子里的茶水,静下心把剩余的PPT做完,伸一个懒腰,收拾东西走出办公室。
坐在出租车回家看到窗口的灯还亮着,进门见父亲给他留了厅里的灯,刚脱掉鞋,老人却打开房门,想说话又咳嗽。
“爸,不是跟您说了吗,晚了不要等我。这夜里还凉,得注意点儿。”乔远峰走过去扶住老人。
乔爸爸轻轻推开他的手,说:“这都是老毛病了,有什么碍事的。你都吃过饭啦?”
“吃过了。我说您最近咳得厉害,我在医院看病也方便,您总不听话,这样吧,明天我讲课,后天带您去看病,我们那儿有呼吸科专家,给您看看咱们心里也放心。”
“行,行,你先忙你的。我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哦,对了,今天你妈给你打过电话,说还是让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回日本,说跟你爸商量过,不行去美国也行。”
乔远峰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我知道了,说不通我就来找您。爸,您放心,当初我就说了出去了我也要回来,否则,我也不出去。说什么都没用,除非您跟着我走,我不放心。”
“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去国外干嘛?”乔爸爸嘟嘟囔囔嘀咕。
“那不结啦,您赶快睡觉吧。”
乔远峰把父亲推进屋,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后躺在床上却清醒得睡不着,那些经年往事在静寂的夜里如激荡起的灰尘又漫空飞起迷离了眼睛。幸与不幸,他都承受着,不再执拗于事情的因果,摸出手机找到一个人的名字,这也是他几天前才辗转拿到的。
今晚事情不太复杂,到晚上最后查房的时候,几个平时较重的病人都已经关灯睡觉,余宝笙冲护工伸出手指嘘一下悄悄退出病房,在值班室里躺下来看看表差不多也十一点多。夜里正睡得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手机的短信声音,摸索着打开是一个陌生手机发来的。
“这是我的手机号。乔远峰。”
看到后面的署名余宝笙一下子变得清醒,望着闪亮的屏幕皱眉想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手机号的,又想他要干什么,后来想他是什么意思,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里瞬时溢满眼泪,余宝笙自言自语说困死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输名字的时候手一顺输成了“乔帮主”,删除又重来,这次输的是“乔远峰帮主”,余宝笙认真地把帮主两个字删除才摁了保存键,看着那个已经显示为“乔远峰”的短信,心里莫名其妙的乱,混沌地睡去,以为会梦到什么,结果却梦到久已不见面的妈妈,醒来在床上发半天呆才想该给妈妈打个电话,自己的生日要到了,可以要礼物了。
第九章
早晨查房交班后,余宝笙把医嘱交给护士,今天上午没有事情,可以回去歇一歇,她都好几天没挨着家里的床了。刚把白大褂脱掉,就听见小护士在外面一路喊着:“余医生,余医生,别走!”
余宝笙看门口冲进来的护士气喘吁吁地,问:“什么事儿,我可是下班了。”
“您那个病人,就是10床的,不吃药,刚才给她换床单的时候发现褥子底下藏了一大把药,差不多有两三天的药量。”
余宝笙一听就急了,忙问:“什么药?”
“有退烧的片剂,还有口服的消炎药。幸好还输着液呢,要不那炎症恐怕都消不下去。”小护士把手里的药给余宝笙看,哪有这样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的。
“胡闹!”余宝笙抢过药片,蹬蹬蹬几步出门向病房走去。
进门看旁边的病友都在劝她,张童黑着一张脸盯着女孩子,可那女孩子靠在床上谁都不理。余宝笙气不打一处来,把药摊开了让女孩子看,“你是不打算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吗?”
女孩子不抬头,盯着手里的书看。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可不是谁撒娇使小性子的地方,你若不想治病大可以写个字据说自己不想治疗,我们立刻让你走,多少人等着这张床呢。我们死乞白赖地给你输液下医嘱,我告诉你这病不是大病,可你要拖着,那就不好说了。多大点儿事儿,至于你不才吃不喝拿自己的身体受吗?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情,你还不活了?我们医生天天看见生死,再麻木也不会像你这样作践自己的命,把自己作践死了,别人就伤心了?你呕心沥血,谁知道啊!”
病房里的人都懵了,人们没想到平日里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余医生居然会发飙,都傻愣愣地看着余宝笙,那女孩子猛抬头盯着余宝笙,突然扔下手里的书捂着脸哭了,这下子人们又傻愣愣地转脸看女孩子。余宝笙深呼吸一下,转头看看门口探头探脑的人,说:“都回去,马上要输液了,没什么事情了。”
小护士跟在余宝笙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说:“余医生,你这发飙还挺厉害的,你说那个女孩子会不会投诉你啊?”
“她要是投诉倒好了,说明她还在乎自己。你没看到她那个样子,情绪上一点儿都不配合医生护士。”
中午的时候,果然余宝笙被陶主任叫到办公室批评一顿,倒不是女孩子投诉,实在是事情动静太大,已经风传得科里科外尽人皆知,余宝笙知道自己又被树成了靶子。
陶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沉不住气?”
“您不知道,这几天她情绪不好,我已经劝了好几次了,每次查房都特别留意安慰她,给她宽心,结果她还这样,您说还能说好的吗?我只能当头棒喝了。”
“你还有理了?余宝笙,你太幼稚了,我们对病人当然需要激情,但是这个位置敏感,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人,是病人,因为生病,他们的心理身体都有与健康人不一样的敏感和脆弱,你要有与朋友谈心的真诚,有与亲人相处的耐心,更要有医生的专业态度。我们可能在医术上没问题,但是医生很多情况下还是心理专家,你今天是棋行险招,到目前为止不知道那个病人如何想,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你怎么和人家的家人交代,到时候谁承认你的好心?宝笙,做事情还要多考虑考虑,我们是服务行业,你这样传出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这个女孩子暂时由李医生负责,你避开一些。刚才我已经让李医生去和病人见面了。”
突然门被咚咚地敲响,李医生探进脑袋,没好气地说:“主任,那女孩子不同意换医生,说还是让余医生给她看,不过要求先给她道歉。”
陶主任看余宝笙一眼,说:“你应该庆幸,去道歉,然后继续负责。”
“是。”余宝笙耷拉着脑袋,心情灰蒙蒙的,她总是这样,对于一些事情容易付出真正的热情,可是这样的热情却未必是别人需要和珍惜的。
下午继续出门诊,心情好不起来,加上这么多天来的加班倒班,脑袋混混沌沌的,看一个一个患者进来,基本是本能地操作,问病情,写病历,听诊,然后开诊疗单。到快下班的时候余宝笙几乎说不出话来。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一个老年人,老人的脸色不是很好,余宝笙让老人赶快坐下,问:“您怎么啦?”
“咳嗽一段时间,我觉得是老毛病了,可是今天下午咳了几次血,有些担心,我就来了。”老人还挺镇定。
余宝笙拿出听诊器在老人的胸前听了听,刚要说话,老人突然咳一声,眼见着手里的纸巾已经沾了血丝。余宝笙抽几张纸巾递给老人,赶快写几个诊疗单,说:“您有家人来吗?快下班了,赶紧走应该赶得及做一个胸片。”
“我自己就行。不好意思,余医生,对不住了。”老人擦擦嘴拿了单子起身要走。
余宝笙站起来紧走到门外问护士还有没有病人,听到没有,拿手机拨个电话,她的一个师兄是激光科的医生,让他留人等一下。
等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时间也差不多下班,还不见老人家回来,余宝笙想着那老人家的情况怕是轻不了,就拨个电话上去,师兄说得住院,但老人这就要走呢,说是家里孩子忙,不方便。余宝笙一听脾气就有了,说师兄你帮我按着他,我这就上去。
上去看师兄手里拿个片子,老人家好态度一个劲儿点头,就是要拿片子走人。余宝笙几步走过去,说:“您这可不行,吐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不小心血呛到气管里,那可就麻烦了,您家里也没人,打120都没人帮您。我说您先住几天,我们观察一下,没问题您再走也不迟。如果您真有事情,我想那更给孩子添乱。”余宝笙感觉到师兄瞪她一眼,知道自己说话又不中听了,但不这么说,这倔老头儿又怎么办。
老人倒是没说什么,怔了怔,说我什么都没带。
“您先住进来,正好有床位,晚上让家人给送过来,今天晚上很关键,您必须在这儿观察。”余宝笙接过片子带着老人走,“正好我去住院部,您就跟我一起走吧。”
老人坐到病床上还是犹犹豫豫,余宝笙耐心地劝解:“您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把东西送来,您要是没带电话的话,用我的?”
老人抬头感激地笑笑,说:“不用,我带着呢,估计他在开车,等会儿再打。”
余宝笙抬眼看老人,眼睛没来由地涩了,她从小家风开明,一家三口相处地跟朋友似的,各干各的,很少愿意为别人委屈自己,反而是她比父母还要会心疼人。不过也只是一时地感慨,安慰道:“那您先待着,有事儿就找护士,找我也行。”
今天晚上是科里的小林医生值班,余宝笙过去特意交代一下新来的病人情况,咳血咳到气管里确实危险。前前后后一交代,时间又差不多过去一个多钟头,余宝笙要去换衣服又想起什么扭身去病房,看见老人正说着电话便在门口等。
老人一个劲儿说我没事儿你放心,白色的头发一晃一晃的,余宝笙想起来小时候外公也是这样,肺气肿,总咳嗽,五岁的她担心得要命,小手拍着外公的背说外公你会不会死,外公说不会不会,我还要给宝宝看孩子,看重孙子呢。
老人转脸看见余宝笙来招手说:“余医生,正好你过来,我儿子非要跟您说话。”
余宝笙接过电话便道:“您好,您是乔建国的儿子吗?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余宝笙,乔先生,我跟您说,老人家今天必须得住院观察,今天看了片子,问题不是很大,但比较危险,您多劝劝老人让他安心在这儿待几天。你们家属也配合一下,把住院用的东西今天晚上送过来…”
“宝笙?”
“什么?”余宝笙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简略成后面两个单字,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余宝笙,谢谢你。”乔远峰虽然为父亲的病心急,还是忍不住笑出来,这丫头自从和自己见面后还没这么利落地说过话呢,嘴皮子挺麻利儿的啊。
余宝笙终于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一下子窘在那里,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刚回到院里,现在就过去,能不能麻烦你再等会儿?”乔远峰看看手表的指针,差不多有七点多了,心里头有一个念头跳出来。
得到余宝笙的答复后乔远峰拎包就走,后面苏叶追着喊:“乔主任,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