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没有化妆,乔茵一张苍白的脸在夜风里冻了许久,更是显得没有血色。
肖杨半垂着眼睑跟她对视,脸上依然少有情绪,稍微点了头,便同她道别:“注意安全。”
出租车在路口调头,顺着马路驶远。他静立在原地,等到那一小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回身走向社区大门。回到家的时候,原本还带着点温度的被窝当然早就冷了下来。肖杨没有开灯,脱下风衣随手搁在沙发上,只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掏出打火机和烟盒,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隐约记起一些往事,心里头便少见地有些空。
把乔茵送上出租车时,肖杨其实是打算坚持跟她一起去的。他知道自己再独自回到家之后会有什么感觉,所以他想陪她一起。有时候不只她需要他,他也会需要她。但她不放心自己,他到底也就没横下心让她为难。
下次再跟她好好谈谈。他看着楼底下静谧的绿荫道,任凭烟圈缓缓从唇齿间溢出。是该好好谈谈了。
而乔茵坐在出租车上,打了好几通电话,才找到能马上赶到医院的葬仪师。她于是叫司机绕了道,先去接了葬仪师,才跟他一起前往医院。抵达医院之后,葬仪师就开始给病床上的乔新忠化妆整仪。
病房是临时找的,两个床位,吴佳颖就抱着乔佳悦坐在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哭。乔茵站在乔新忠的病床前,神情麻木地看着葬仪师为他化妆,眼眶湿了没多久又被风干,然后再次变得湿润,却始终没掉下眼泪。
律师王焕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最终还是出声道:“乔小姐,关于您父亲的遗嘱…”
“等丧事办完之后再说吧。”乔茵打断他。她本来就不大关心乔新忠的遗嘱,现在更加没心情去听。
可是王焕清了清嗓子,还是耐着性子向她解释,“是这样,乔新忠先生生前有交代过,遗嘱必须在他入棺当着他的面告知给您。”
扶了扶额头,乔茵微微皱眉叹了口气,“你说。”
“乔新忠先生把他在湖南邵阳的那套房子留给了您。”王焕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夹递给她,“但同时也附有一份协议。只有您签下这份协议,这条遗嘱才会生效。如果您拒绝在协议上签字,这套房子则会转到乔佳悦名下。”
接过那个文件夹,乔茵还没有翻开看,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她早就寒了心,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情绪失控。只是当着乔新忠遗体的面,她也没法直接把文件夹还给王焕。因此低头翻开它,第一页就是那套房子的照片。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房子。一百三十平米,当年沈燕芳监督装修,做了三室两厅的格局。房子还带了一个屋顶,用水泥砌了一个方形池子,上方架着葡萄架。原先每年除夕的晚上,乔新忠都会带着乔茵和沈燕芳到楼顶放鞭炮。通常是他去点火,然后笑着跑回来,帮乔茵捂住耳朵。
照片拍得很用心,特地选了餐桌、乔茵住过的房间还有屋顶的葡萄架,这些充满回忆的地方。大概也是因为乔新忠知道,屋子本身对乔茵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吸引力。但是她恋旧,她容易对父母心软。
他怎么可以这么卑鄙呢。
眼泪终于还是从眼眶边摔下来,砸碎在照片上。乔茵抿紧了唇,哗啦啦将A4纸往后翻,粗略浏览了协议的内容。
跟她预料的一样,事无巨细,都是一旦吴佳颖花光了他留下的所有遗产,乔茵需要对乔佳悦承担的责任。这也是乔新忠非得带着吴佳颖和乔佳悦搬到X市的原因。他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如果有一天他撒手人寰,乔茵能够替他保证乔佳悦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成家。
乔茵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乔新忠。
他就躺在那里,尸骨未寒,挑战着她的底线,寄希望于她不会在他的遗体面前狠心。
但是他不懂,有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乔新忠到死都没有明白,真正让乔茵寒心的,不是吴佳颖,也不是乔佳悦。从头到尾,只有他这个父亲,一直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他凭什么呢。他不过是仗着他是她的父亲,她爱他。
乔茵合上了文件夹。其实乔佳悦那句话说得很对。她只会跟她们母女俩耍嘴皮子,而要是换了乔新忠开口,乔茵便学不会拒绝。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依赖他。她会有自己的家,她会成为比他负责的家长。她不会再是他的女儿。
“协议我不会签,房子我也不要。”把文件夹递还给王焕,乔茵重新将手拢进衣兜里,再不看他一眼,“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回吧。”
半个小时后,殡仪馆的车开过来,乔茵叫上乔佳悦一起,帮着乔新忠入棺。春节过世的人,往往要到过完年才能办丧事。年初六以前,甚至不能给直系亲属以外的亲戚报丧,以免晦气。乔茵便带着吴佳颖和乔佳悦,把乔新忠的遗体送到殡仪馆,先行火化,准备等到初八再办丧事。
除夕这天,她基本是在殡仪馆度过。快到傍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了,乔茵才从殡仪馆徒步走回家。新春的气息在街道上已经随处可见,商店多数都关了门,她一整天没进食,想到家里空空如也的冰箱,就顺便在社区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几桶泡面。
收银员倒是在除夕这天也上班,给她结账时笑着调侃她估计是今年最后一个顾客,再过一个小时便利店也要关门。
乔茵笑笑,没有接她的话。
这个时候,肖家已经开始准备年夜饭。肖杨把乔茵没来的原因简单跟家里人说了,一帮亲戚倒也不介意,还张罗着叫他晚上带点吃的回去给她做宵夜。张春梅这个做母亲的还是比较细心,在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就已经一边做菜一边替乔茵装饭盒了。
他们家的年夜饭向来是不让男人下厨的,因此老老少少的男人就聚在客厅里,要么嗑着瓜子看电视,要么无所事事地聊天。肖杨没在客厅待多久,便走到阳台抽烟。乔茵之前给他发过了短信,而他拨了几次她家里电话座机的号码,也知道她还没有到家。
明明预料得到她不会主动打电话过来,他也总会时不时看看自己的手机,以免错过她的来电。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的。
肖明是个老烟枪,自然没在屋里待多久就来到了阳台。正好见肖杨也在这里,就跟他稍微聊了几句。
“既然准备结婚,也就该规划一下将来了。”肖明手里夹着香烟,背靠护栏吞云吐雾,低沉的嗓音几乎要被外头的鞭炮声淹没,“五月底有个升职的机会。顺利升上去的话,工作时间会比现在稍微规律一点,工资也高一些。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去B市工作一年半。”他手中的烟头忽明忽灭,“你好好考虑,跟她商量看看。决定好了告诉我。”
肖杨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拢在裤兜里,面上没多少表情地望着对面的居民楼,在湿冷的夜风中嗅到烟草的气味,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八点,他们一家才正式开始享用年夜饭。
而此时此刻,乔茵已经在家吃完了一碗泡面。社区的居民区不允许放鞭炮,但每年这个时段都会有物业的员工在社区广场放烟火,让社区内外视野广的地方都能看到。她站在阳台眺望,也能瞧见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火。
这还是她头一次留在X市过年,没想到阴差阳错,落了个独自吃年夜饭的下场。
大概是因为一整天没有进食,人有点儿着凉,突然又吃了辣口味的泡面,没过多久她就有些肚子痛。过了半个小时又严重了些,开始上吐下泻。乔茵只好吃了家里备着的止泻药,洗了个澡,早早地爬进被窝休息。还没睡着,她似乎又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于是爬起来到厨房检查,却没发现异常。
再回到床上,她睡前想看看桌上的日历,视线却变得模糊。从前以她的视力是可以在床边看清楚日历上最小号字的,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用眼过度,视力比以前要差了。
各种糟糕的情况让乔茵有些难受,心头总像压了什么东西,很是压抑。
她很快便入睡,可惜身体的不适并没有减轻。肚子一阵阵绞痛,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大冬天盖着不厚的被子竟捂出了汗。隐约感觉到自己是发烧了,眼皮又沉得睁不开。
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乔新忠半夜发现她发烧,把她背到了医院。他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哪怕是有什么小病小痛,也只会向医院求助。而他这辈子,也就只有那一回,亲自背着她去医院。乔茵还记得,第二天早上她在医院醒来时,身旁守着自己的只有沈燕芳。乔新忠一早便去赶火车,到外地出差。那个时候即使睁开眼没有见到爸爸,乔茵也是很高兴的。毕竟那是唯一一次,她真正感觉到乔新忠对她的关心。
可很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件事,乔茵却开始怀疑。她怀疑当时沈燕芳对她撒了谎。真正把她送到医院的,是沈燕芳自已。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乔新忠呢?他每次回到家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脚步不稳。其实乔茵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看破这个谎言。
但此刻在梦里,她还是宁可相信,背着她的是父亲。
“爸爸…”
爸,你别走好不好。你等我醒来,让我看看你。我只想再看看你。
乔茵感觉到自己在流泪。可不论眼泪流得多凶,她都没法睁开眼睛。耳边响起护士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医院。背着她的人将她轻轻放在了病床上,她还在哭,还在尝试着睁眼,却都是徒劳。
她知道,那个记忆中的父亲,终归是离开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
Chapter 52
乔茵是被自己的脑袋疼醒的。
她近期睡眠不足,多是因为清晨头疼,通常不到五点就会从睡梦中痛醒。这次或许是因为肠胃也不舒服,醒来的时候就更感不适,喉咙里跟堵了什么似的,口中又苦又干。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躺在医院里,左手手背上还扎着针,在挂吊瓶。
脑仁依然在痛,乔茵眯了眯眼,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自己怎么被送来医院了,再转头就看到肖杨正好拎了开水瓶进来,两人视线相撞。她顿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约是知道她能想明白,肖杨也不解释,只走到床边把手里拎着的开水瓶搁到床头柜脚下,抬眼没什么表情地问她:“口渴么?”
乔茵点了点头。他于是就洗了水杯,在开水里兑了点凉水给她。
端着杯子呡了几口,她觉得脸上皮肤干硬,便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他:“我想洗脸。”
肖杨没有异议,拿了早上买的新毛巾和脸盆,用热水浸泡了一会儿,再搓洗了两回,递给她擦脸。乔茵捧着毛巾擦了好几把脸,直到脸颊都开始泛红,才停下来,不大确定地看向他,“今天初几了?”
“初一。”从她手里拿过毛巾,肖杨顺势瞥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护士都说每年除夕因为急性肠胃炎被送到医院的病人不少,但是像你这样吃泡面吃出急性肠胃炎的,确实少见。”
一面说着一面端了脸盆走出病房,要去把水倒了。
歪了脑袋缩回被子里,乔茵虽然有些汗颜,但还是长吁了一口气:“原来是急性肠胃炎啊?我还以为只是肠胃感冒…”等肖杨再回来,她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想搞清楚昨晚的情况,“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九点半。”肖杨买了一份粥回来,把碗搁到床头柜上,替她摇高了床头,又调整了一下枕头好让她能靠着喝粥。乔茵坐起来时抬头看了眼两个吊瓶,“这两瓶挂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吧?”
“嗯。”面无表情地端了粥,他试了试温度才将勺子送到她嘴边,“回去休息。晚上跟我去我爸妈那里吃饭。”
乔茵一口粥含在嘴里才听到他后半句话,没法张嘴,就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表示疑惑。好在肖杨也没无视她投过来的视线,又是一勺粥送去她嘴边:“受邀过去拜年就不会有晦气。老人家的说法。”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乔茵咽下嘴里的粥,再乖乖吃下了第二口。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哭啦?”吃完第二口粥,她突然想起来要问他。
肖杨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垂眼把碗里表面那层凉一些的粥拨进勺子里。
“梦到我爸了。”乔茵倒是老实,这会儿提起乔新忠,心里已经十分平静,“其实我一直挺搞不懂他的。小时候他也经常给我买礼物,休年假的时候带我跟我妈出去旅游,过年陪我堆雪人放鞭炮。但是从不抱我,总是记不住我在读几年级,好像没真正关心过我。他刚跟我妈离婚那几年,因为我妈不收他给的生活费,我又太犟,在乔家老是跟他和他老婆作对,关系就闹得很僵。直到大学的时候,他不管我收不收,每个月都要定期往我卡里打生活费,每个学期还有那么一两次跑到学校来看我,带我出去吃饭、给我买衣服,问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我才觉得他可能还是把我当女儿的。”
见肖杨又把一勺子粥递过来,她只好张了嘴吃下,咽完才继续,“但是他频繁带着乔佳悦来见我,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在北京工作的那一年他特别照顾我,后来我回来X市,也是他主动出资支持我创业。我知道吴佳颖肯定会过来闹,抓着这个把柄不放。当时我心里也想着不要欠我爸什么,所以才硬是写了欠条,最后还把钱还给了他。诶——我要皮蛋。”
眼尖地在碗里发现了皮蛋,她顿时两眼放光,精神为之一振。肖杨看都不看她一眼,铁面无私地用塑料勺子的边缘把那一小块皮蛋割开,只取了其中的三分之一混在粥里喂给她。
乔茵欲哭无泪,只得把注意力又放回刚才的话题上。
“年纪越大,心思越多,我就越不敢相信他是因为还把我当女儿,觉得亏欠我才这么关心我。他也确实挺让我失望的,频繁带着乔佳悦来见我就算了,还举家搬到X市,生怕我猜不出他的意图似的。最后立个遗嘱也要来阴我,拿我们一家三口以前住过的房子当诱饵,逼我签协议,以后照顾乔佳悦。”记起前天晚上看过的那份协议,她忍不住摇摇头,“他不这么干还好,把小时候那点情分都拿出来逼我,倒真就断了我最后一点同情心了。”
当时还气愤和心寒,现在却已经没了感觉。多半经过昨晚一场梦,真就不再惦念那个已经走了的人。其实从他决定拿回忆绑架她的那一刻开始,也就彻底断了他们之间父女的情分。
结果小时候那丁点回忆都不纯粹了,何必呢。
粥里还有一点瘦肉,肖杨一直沉默地听着,最后还是喂了她一条肉丝算作安慰,口吻平淡如常:“不高兴的事就不要去想,今后总会有自己的家。”
满心欢喜地吃下这口宝贵的肉丝,乔茵笑眯眯地点头,视线又扫向碗里的皮蛋。老实说…只要他多给她吃肉吃皮蛋,她就会高兴了。其他的事都排在后头,嗯。
可惜肖杨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当然不可能任她带着病还乱吃东西,再伸手送到她嘴边的便又变回了一勺子白粥,面上还相当淡定,直接忽略了她失望的表情:“他的遗产你不准备要?”
“等丧事办完,我就不把他当爸了。”遗憾地吃下这口只有皮蛋瘦肉香却没有皮蛋瘦肉的粥,乔茵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去想办法争乔新忠的遗产,“而且我爷爷留给我的那两套房子,本来是要给他的。最后爷爷一份遗嘱给了我,也算是让我捡够便宜了。”
乔茵说得比较含蓄。那两套房子,明白点说,是她从乔新忠手上抢过来的。亏了乔老爷子大方,还把房子里所有东西连带着给了她。要知道乔老爷子生前是跟不少名画家和书法家交好的,屋子里的收藏不少。当年得知乔老爷子的遗嘱时,乔茵还年轻气盛,心想这些东西她或许大半辈子都不会去动,所以也没仔细清点过。
下次回去得留心这事了。她心里头盘算着。毕竟将来结婚了,真不想这么辛苦的话,还是得想办法筹钱养孩子的。
肖杨没再问下去。他对乔家的遗产不感兴趣,也清楚乔茵自己心里有数,看上去是个软柿子,实际上不会吃亏。
“吴佳颖以后也不会敢再来找我的麻烦。”乔茵吃着粥,又最后咕哝了一句。
乔新忠去世那晚,吴佳颖的表现她是都看在眼底的。无论乔茵说什么,她都不敢吭一声气。理由也简单,吴佳颖算是乔家的污点,在乔家从来只有乔新忠这个靠山,她能顺顺利利拿到乔新忠的遗产就已经是万幸,要是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哪怕乔茵不说,乔家随便一个人都会让吴佳颖这个人彻底消失。
再说吴佳颖前阵子才被人套麻布袋揍了一顿,那天晚上见到乔茵时脸上还有青肿。这事儿是谁指使的,吴佳颖心里有数,所以那一整晚特别温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敢跟乔茵对视一眼。
想起她那谨小慎微的模样,乔茵都觉得可笑。
就这么了结了吧。她心想。将近二十年了,从今往后,她跟吴佳颖、乔佳悦母子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上午跟着肖杨一起回去的路上,乔茵又买了两件新衣服。到底是要去未来公婆家拜年,穿着一身黑的旧衣服去不大礼貌。中午肖杨煮了小米粥给她喝,乔茵捧着碗痛心疾首:“肖大厨,你是大厨啊,你这么好的厨艺,怎么能浪费在煮粥上呢…不如我们再做点别的菜,好不好?”
“我是警察。”肖杨一点也不给她面子,神情寡淡地迎上她的目光,“不要给我啰嗦,再不喝就倒了。”
乔茵嘤嘤假哭,还是不死心,“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她老觉得空气里有股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你真的没做别的菜?”
“你觉得我会把菜烧糊吗?”他面不改色地反问。
于是为了保卫这点可怜的食物,乔茵还是叹着气把粥喝了个精光。
下午他们午睡了两个小时,直到乔茵突然爬起来,衣服都没披上就光着脚匆匆跑到厕所,开始呕吐。肖杨拿了她的衣服和拖鞋过来,稍稍皱了眉:“再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口,乔茵漱了口摇摇头,“肚子不痛了,就是想吐,最近老这样,应该不是肠胃炎的问题。”
她刚说完就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看他。肖杨大约也跟她想到了同一个可能,两人对视许久,最终还是他开了口,不露情绪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回卧室:“回去躺着,我出去一趟。”
点点头忐忑地爬回了被窝,乔茵脑子里有些乱。他们俩每次都做了避孕措施,而且都是在安全期做的,照理说不可能中头彩…
大年初一还开门的药店少,肖杨过了好一阵才回来,监督她穿好了衣服,把买来的验孕棒给她。
测验结果很正常,她没有怀孕。
乔茵松了口气,心里又难免有点小失落。肖杨反应比较平静,只按了按她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到了四点,他们从家里出发一起去肖杨父母家。肖家过年是有规矩的,按照从长到幼的顺序,年初一这天一众亲戚都得在肖杨父母家过。因此这天他们家的亲戚比除夕那晚还要多,乔茵才刚跟着肖杨进屋,还没来得及和肖正、张春梅拜年,就被一群熊孩子给围住了。
“阿姨阿姨!你就是婶子吗?是婶子对吧?”
“婶子新年好!婶子有没有红包!”
六七个小孩子围在面前唧唧喳喳,险些要让乔茵招架不住。还是肖杨凉凉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才立马闭了嘴安静下来,只是还站在原地没动。因此肖杨掏了红包出来,把压岁钱一一发放了,一群熊孩子才欢呼着跑回了他们的领地。
乔茵得以抽身,在厨房找到了张春梅,笑着拜年的同时也把礼物送了。
比起上回在医院的模样,张春梅这次待乔茵的态度要友善了许多。肖家人也热情,见乔茵来了便拉上她一起打麻将,在麻将桌上还不忘问起她的工作。乔茵挑着平时接的案子里遇到的趣事讲给他们听,原本活跃的气氛就变得更加热烈。
晚饭是在附近一家饭店进行,乔茵原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吃点美食,却没想到刚上桌便听肖杨单独给她点了一份粥,还顺口告诉同桌的亲戚她急性肠胃炎刚好,不能随便吃东西,也不能喝酒。
乔茵这一顿饭便吃得极其郁闷。
这导致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看到肖杨端着粥从厨房出来,整个人都蔫了。
“还是粥…”她苦哈哈地趴在桌边,一双大眼睛泪眼汪汪地瞧着他,特别委屈,“你怎么这么狠心…”
肖杨把一碗撒了些青菜碎屑的粥和一杯温开水摆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酷无情地转身回了厨房。乔茵痛苦地趴着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给了快要饿扁的肚子,拿起勺子开吃。
早上的粥比较稠,她没吃几口就有些口渴,端起手边的那杯温开水想要解渴,却猛然发现杯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这是个比较高的玻璃杯,乔茵把它拿在手上,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终于看清杯底沉着的是一枚钻戒。
五分钟后肖杨端了一小碟榨菜出来,正好看到乔茵拿着玻璃杯坐在餐桌边,扭过头来看向他,大眼睛里闪烁着水光,垮着嘴角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张嘴喊他:“肖杨…”
肖杨稍稍挑了眉。他想过乔茵发现戒指时的反应,但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