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呈溥把头点得像小米啄鸡,乖乖用湿衣服捂住鼻子,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那个女人已经打开了所有的煤气罐离开,按照这里的空间大小和这些煤气的量,不出两个小时他们就会被毒死。乔茵自己也淋湿了之前蒙住她眼睛的布,捂住鼻子以后就把严呈溥揽进怀里,借着外头的灯光打量这间屋子,希望能找到什么东西帮他们逃离这个鬼地方。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女人绝不仅仅是要毒死他们。
而常识也告诉乔茵,煤气还能引起爆炸。
与此同时,肖杨已经和严聪一起赶到了傅家门前。
平地上停着的那辆面包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在他们没敲两下门,傅岳就出来开门了。他肩头还趴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似乎刚被吵醒。傅岳在看清他们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也来不及掩饰脸上惊诧的表情:“诶,警察同志,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当地的警车此时也陆续赶来,负责搜查的刑警向他们小跑过来。
严聪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傅岳,你的妻子聂翠英涉嫌一起绑架案,现在你需要配合我们调查。”
脸色一变,傅岳抱着孩子摇摇头,“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一个接一个的刑警经过他身旁进了屋,迅速开始搜查。趴在他肩头的孩子总算是彻底醒过来,边揉眼睛边直起身子问他:“爸爸,这是干什么呀?”
傅岳连忙拍拍她的后脑勺安抚,“没事没事。”
“昨晚七点,你的车在受害者居住的社区做了外来车辆出入登记。”肖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保安清楚地看见了聂翠英的脸。”
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纸,傅岳抿紧了嘴唇,避开他的视线。
没过多久,负责指挥搜查的刑警就走了出来,对肖杨摇了摇头。
他眸色一沉,而一旁的严聪则已经急得额角青筋直跳,转头逼视傅岳:“你们家的车被谁开走了?”
傅岳抱着孩子侧过身子,眉心紧拧,目光躲闪,迟迟不肯开口。
“傅岳,这是唯一一个挽救的机会。”语调平静而不容抗拒,肖杨的声线比往常要低沉几分,眼角上挑的凤眼目光平淡地看进了他的眼睛里,漆黑的瞳仁仿佛无底的深渊,“你想让孩子的母亲变成一个杀人犯么?”
身躯猛地一震,傅岳倏地抬头看向他,收紧那条健全的胳膊搂紧了孩子,眼中惊痛。
“车被翠英开走了。”十余秒过去,他颤抖着双唇说道,“她应该是去了后山蒋家盖的小木屋里,还带走了家里剩下的所有煤气罐。”
Chapter 31
小木屋建在一处偏僻的山脚下,屋子结构简单,没有后门。警车赶到时,小屋门窗紧闭,窗帘也紧紧拉着,完全瞧不见屋里头的情况。持枪的警察很快将屋子包围,严聪和肖杨分别握枪来到大门两旁,谨慎地伸手确认门被锁住,两人才交换了一个眼神,由严聪猛然上前踹开了门板!
举枪对准屋内的同时嗅到一股浓烈的臭鸡蛋味,严聪一惊,脑内警龄大作,扭头就对肖杨大喊:“煤气!”
“后退!”肖杨立刻指挥周围部署的警察,跟严聪一起退到了距离小木屋正门约十米远的地方,手中的枪却自始至终指着大门。
一只举着打火机的手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内。聂翠英一步一顿地走到小屋中央,正对着大门。她握着打火机,脸上戴着的自制防毒口罩遮住了口鼻,脚步显得有些虚软,停在屋子中央眼波平寂地看着他们。
“聂翠英!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危险物品投降!”这一幕让严聪心惊肉跳,他知道严呈溥和乔茵很可能就在屋子里,而一旦她用打火机点火,这间煤气浓度极高的屋子就会立即爆炸!
站在他身旁的肖杨很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聂翠英,见她仍旧全无反应地立在原地,便也沉声开口:“你的丈夫和女儿还在等你回去。”
她单薄的身影晃了晃。
这一晃又拉紧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万一她手中的打火机摔落在地炸开,也一样会引起小木屋的爆炸。事实上他们都不敢轻易开枪,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子弹的热量会不会造成高浓度煤气的爆炸反应,他们不敢冒这个险,只能寄希望于聂翠英自己放弃打开打火机。
可就在那轻微的一晃过后,聂翠英还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资格做晨晨的妈妈。我放不下。”她偏了偏脸,口罩上沿上方的那双眼睛缓缓转眸,视线扫过每个警察的脸,“爱人没了可以再找,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永远不可能弥补。”目光最后从紧绷着脸的严聪身上落到了肖杨那里,她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时隔两年,这一生最后一个笑容:“你们懂吗?”
按下打火机开关的刹那,聂翠英终于在肖杨眼里看到了慌乱。
八年前她陪着蔡月晴一起向刑警大队长下跪、请求他们一定要查明真相还蒋元明清白时,大队长转身离开,只有一旁的肖杨皱着眉头将她们扶起来。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刑警。而五年前,他成了新一任队长,却和八年前那个掉头就走的人一样,将她们拒之门外。即便是面对责备和辱骂,也只从头到尾神色寡淡地沉默。
这么多年以来,聂翠英一直想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心。
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却懂了。不是他们没有心,而是并非世上所有人的痛苦,他们都在乎。
滚烫的气流推开她的身躯,火光弥望的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儿时的夏天,她和蒋元明爬上菩提树,蒋一铭坐在树下歇凉,蔡月晴拿了洗干净的西红柿,笑盈盈地仰着头招呼他们下来吃。她没有父母,蒋家就是她唯一的家。
而蒋家人,也永远是她的家人。
小木屋被剧烈的爆炸轰垮,震碎了地下室的顶灯,火花暴露在满室浓厚的煤气中,再一次引发了爆发!
早在第一轮爆炸时就陆续趴下的警察这才意识到这间屋子底下还有间地下室,然而爆炸已经震塌了水泥地板,连同屋子的残骸,霎时间就堆挤着填埋了地下室的空间!
爆炸的动静还没收尾,严聪就不要命地爬起来,朝着那堆还冒着火光的废墟冲过去:“小溥!”
肖杨也跟着起身,却没有跑上前,只静立在原地,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木屋的废墟。聂翠英应该是事先在屋子里浇了汽油,断壁残垣间到处都是火光,木头噼里啪啦地响,要不是屋子因爆炸而碎片四散,早有滚滚浓烟污了山脉的翠色。
已经有警察找到了聂翠英被炸飞的尸体,但没人发现乔茵和严呈溥。
其实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多半是在地下室。
也就是说,在经历过刚才的爆炸之后,他们还被埋在了这堆着火的残骸底下,生死不明。
“小溥!爸爸来了!小溥!”严聪几乎是发了疯地在掀那些滚烫的残骸,嘴里不停吼着严呈溥的乳名,彻底没了理智。
“肖队,119还要十五分钟…”报了火警的警察跑到肖杨身边汇报,一抬头看见他的脸色,喉眼里的话竟差点儿给吓得咽回去,“十…十五分钟赶到…”
肖杨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他像一尊雕塑似的立在那里,面色铁青,薄唇紧抿,脸部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额角的青筋也浮现出来,垂在身侧的胳膊僵硬,右手紧握着枪,浑身上下好像只有那双眼睛还在四处搜寻着什么,脸上沾了不少灰尘也浑然不觉。
他正处在一种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周围任何一点动静都强烈刺激着他的大脑,但他集中注意着那片废墟,近半分钟后才猛然一动,停顿两秒,忽然就冲着废墟中的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那是小木屋的东南角,肖杨避开冒着火光的木屋残骸,弯下腰就狠狠掀开一段着了火的房梁:“乔茵!”
房梁底下还层层叠叠堆积着别的残骸,可将这段房梁一掀,底下隐隐传来的声音就清晰了:“肖杨!我们在这里!”
“乔律师…乔律师!”十余米外的严聪也听见了乔茵的声音,赶紧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帮着肖杨一起搬开那些压住她的杂物:“乔律师!乔律师你跟小溥在一起吗!”
其他警察见状亦赶忙跑上前帮忙。
乔茵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我们都在!”没一会儿底下便响起了严呈溥带着哭腔的叫声:“爸爸——”
“诶!小溥!”严聪欣喜若狂,“小溥别怕,爸爸马上救你出来!”
倒是肖杨没有再出声,只抓紧将埋住他们的残骸搬开。
他们几个人合力,很快就把开出一个小口来。乔茵用胳膊撑着一块木板护住脑袋,见顶头的重量轻了,便使劲撑开木板,好让怀里的严呈溥能出去:“小心点,把孩子先抱出去——”
小朋友刚被抱出来,就又有沙石和碎块往里头滑。地底下的土湿软,他们担心再搬动其他的残骸可能让地陷下去彻底把她埋进土里,只好尽可能打开这个口子,想把她拽上来。
“不行,”乔茵被底下燃着的木块冒出的浓烟呛得咳嗽,灰头土脸的模样很是狼狈,“我一只手和一只脚都被铐住了,动不了…”
“不要急。”肖杨替她拉住那块木板好减轻她的负担,又伸了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左手,声色略显沙哑,语气却已经恢复了平静,“119很快就过来。”
严聪已经抱着孩子赶去了附近的诊所,其余的警察都开始分工行动,只留了肖杨和另外两个警察在现场,他们负责聂翠英的尸体和检查还有没有残余的危险物品,而他还抓着她的手等在原地。乔茵一开始确实是有些怕的,但听到肖杨冷静如常的声音也就慢慢静了心。
“我不急,你们赶过来了就好…”她只是还有点儿头晕,“那个人呢?”
外头的肖杨沉默片刻才答,“死了。”
乔伊心里头就有那么几秒的空。她想了想又问:“外面还在着火吗?你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一想到刚才那样的爆炸还可能再来一次,她就不由地捏紧了他的手,而后松开,“要不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吧,反正待会儿119就要来了…”
“没事。”脑袋顶上响起的声音口吻却平淡而不留质疑的余地,紧握她手的力道也一点没放松,“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可能有点擦伤吧,不严重。地下室里面还有个小房间,我跟小溥被关在那里。爆炸之前我让小溥把铁门关上了,头上都淋了水,还找到了木板护着脑袋,所以没怎么受伤。”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交代了一遍,也好活动活动昏昏沉沉的大脑,“就是头有点晕,可能吸了一点煤气…”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不要乱动。”
两个小时后,消防人员将乔茵从废墟底下救了出来。
肖杨亲自把她抱上了担架,但没有陪她上救护车去医院。“我先让小陈通知黄玲。”俯身用前额贴了贴她的额头,他半垂眼睑看向她的眼睛,“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去看你。”
刚想要叫他先别通知她父母,没想到他竟先一步会了她的意。
乔茵点点头,翘起嘴角对他笑笑,“注意安全。”
她被送到了市里头最大的医院。做过检查以后,的确没什么大碍:除了身上几处擦伤,就只有轻微的煤气中毒和脑震荡。为了以防万一,医生让她留院观察一晚。严呈溥也被送来了这间医院,由于爆炸的时候乔茵一直把他死死护在怀里,他只受了点惊吓,还有胳膊上两个小擦伤。
严聪带着前妻和孩子来乔茵的病房给她道谢,都说她是孩子的救命恩人,改天一定要好好答谢她。乔茵怎么推也推不掉,只巴望着这事儿过了以后在肖杨耳边吹吹风,叫他劝劝严聪不要这么见外。
他们一家前脚刚离开病房,黄玲后脚就来了。
她脸色可以说是惨白的,平时打点得漂亮的长发有些凌乱,可见来得很急。进来见了乔茵对自己傻笑,黄玲便又掉头出去找医生问了情况,确认乔茵脑子没坏才重新回到病房,站在病床前头瞪了乔茵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一句话憋了许久,黄玲摇着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命真不是一般的硬啊…”
点头表示赞同,乔茵半躺在病床上,手托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这跟我每年坚持去南岳拜佛有关。”说完她又下了决心,抬头看看黄玲,“下个月中秋要放假,我还得再去拜一次。最近太倒霉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求个桃花运也可以啊。”
结果黄玲差点就把手里的包砸她脑门上去。
“这事儿你也打算瞒着你爸妈?”过了好半天她才平复了情绪,坐到床边上抬乔茵的胳膊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好像还不大放心,想检查她有没有哪里骨折了。
乔茵心不在焉地往她带来的水果篮那儿瞟,肚子一早就饿了,“又没缺胳膊少腿,少让他们操点心比较好。”
“你就不怕我操心!”黄玲直接卷起床头柜上搁着的报纸砸她的脑袋,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忽然泄了气一般垮下肩,挪了挪屁股往乔茵身边坐近了些,拧起秀气的柳眉很是不解,“说真的,我以前也没觉得你有这么倒霉啊。最近怎么真跟撞了邪似的?不是上哪儿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怎么可能。”乔茵笑着摸摸额头,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正心心念念想着吃的呢,“诶,我饿了…你给我买份饭回来呗?”
要不是早就清楚她这德性,黄玲真恨不得胖揍她一顿了。可到底是这么多年的闺蜜,最后她也只瞪了瞪乔茵,就拎了包出去给她买了份清淡的盒饭。把盒饭拎回来的时候,黄玲又有了新的想法,一边坐下一边嘀咕:“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自从跟肖杨熟起来,就不停碰上倒霉事…我说你俩是不是八字不合?还是他克你啊?”
这么一句话听得正狼吞虎咽的乔茵差点被米饭呛到,真有些汗颜,“克什么啊!跟肖杨有什么关系!”
前几次还好说,这次不就是因为他吗?黄玲没跟她回嘴,只心里头这么想着。她决定改天一定要问肖杨要到他的生辰八字,跟乔茵的一起拿去算算。在她看来,有些事还真不能不信这个邪。
两人又拉拉杂杂聊了些别的,大约是轻微脑震荡还没恢复,乔茵一直觉得昏昏沉沉,还没到晚饭时间就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倒是有听到谈话的声音,像是黄玲在跟什么人说话。
又过了一段时间,乔茵感觉到有人揉了揉自己额前的头发,动作很轻。
她总觉得该是肖杨来了,就强撑着睁开眼,看到的还真是肖杨。他就站在床边,刚要收回手呢,便见她张开了眼睛瞅着他,眼儿弯弯地笑起来:“肖杨。”
接着她就要坐起来。肖杨弯腰替她竖起枕头好让她靠着,面上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头还晕么?”
“还有一点。”乔茵靠上柔软的枕头,为了叫他放心,又笑眯眯地开了个玩笑,“嗯…说不定你亲我一下就不晕了。”
没想到肖杨抬起眼睑用他那双撩人的凤眼瞧她一眼,居然真的就俯下/身吻住了她。
他这一吻相当用力,甚至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颇为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交缠。乔茵便闻到了他身上香烟的气味。她一早就注意到肖杨有个习惯,只在压力大的时候抽烟,而且还是一根接一根没完没了的抽。
她知道他这回是真为她紧张过头了。
Chapter 32
真正让乔茵精神为之一振的是肖杨带来的晚餐。
他利用下班以后的时间炖了天麻乳鸽汤,还做了条清蒸鲈鱼和木耳烧鸡,外加一份高汤娃娃菜。幸福来得太突然,乔茵握着筷子夹木耳的时候都激动得有些手抖。她边吃边问起这次案子的经过,肖杨便从蒋元明案开始,去繁就简地跟她说了。
“后来还从银行那边查到聂翠英多次转账给蔡月晴的记录,”见她快要把饭吃完了,肖杨就给她打开汤盒,“蔡月晴治疗脑癌的费用基本全是聂翠英承担。她大概是真把她当生母看待。”
“说白了还是孩子心性。”乔茵把剩下的几片木耳送进嘴里,“只想着自己有父母,却回避自己也是孩子的母亲。”嚼碎了脆木耳咽下去,她又想起聂翠英的丈夫,于是抬头用她那双大眼睛看向肖杨,“那个傅岳呢?”
“傅家跟蒋家是几代的邻居。傅岳从小和聂翠英、蒋元明玩在一起,一直对聂翠英有好感。所以在聂翠英碰上意外的时候,傅岳丢了半条胳膊也要救她。”他正起身到病房内的盥洗台边给她洗汤勺,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语气倒平静如常,“但他没想到,聂翠英会因此嫁给他。身为一个残疾人,家里又有个患了老年痴呆症的老人需要照顾,傅岳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聂翠英。”
乔茵已经端起汤盒闻了闻,“所以即使知道聂翠英要杀人报复,他也没有阻止?”
天麻炖乳鸽的气味闻起来就是典型的药膳的味道,很多人不喜欢。不过乔茵从小学开始就常发偏头痛,没少喝过沈燕芳做的天麻炖鸡爪。药膳的味道简直就像妈妈的味道,乔茵还是相当喜欢的。
“他以为聂翠英只是在接济蔡月晴。”拿了洗干净的勺子回到病床边,肖杨见她端着汤嗅来嗅去,便没什么表情地用汤勺敲了一下汤盒边缘,换了种不容商量的口气:“天麻也要吃完。”
眨巴眨巴眼愣了愣,她抬头看他,蓦地就弯了眼笑起来,乖乖点头:“我喜欢天麻。”然后接过勺子,“蒋元明的案子你准备怎么办?”
其实乔茵大抵猜得出来,相比起严聪,聂翠英更针对的应该是肖杨。先不论他的地位,单就他收到的那张“提醒”上多出一段话这一点来看,都瞧得出来聂翠英更恨他。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八年前肖杨还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刑警,本身又对蒋元明那个案子的调查结果持怀疑态度,结果讽刺的是过了三年他换一个身份再查这个案子,还是不得不承认当年他所怀疑的结果。再加上他这心里再不痛快表面上也仍然波澜不惊的闷骚性子,乔茵不难想象那会儿蔡月晴和聂翠英去求他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
老实说,她觉得哪怕没有聂翠英这次的报复,肖杨也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案子。
他垂眼面色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沉吟片刻才开口:“如果沈家还申诉,会按程序重查。”
“要我们律所帮忙吗?”她喝了口汤,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思忖了几秒,肖杨颔首。
乔茵便也笑吟吟地点头,“好。”
她最后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肖杨接过空饭盒时也瞧不出情绪,只表情平淡地说了句:“刚经历过被绑架跟爆炸,胃口倒是很好。”
“劫后余生嘛,当然得好好安慰一下肚子。”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还不忘再挂着笑脸狗腿两句,“再说是你亲手给我做的,还是天下第一美味,没胃口也变得有胃口了。”
“嗯。那下次不给你做了。”肖杨却面不改色地收拾了饭盒汤盒,拎着走去盥洗台清洗,“嘴都是养刁的,吃多了天下第一美味,哪天吃不到的时候就要饿死。”稍作停顿,他微微侧头瞥她一眼,“我说过,我不可能每天给你做菜。”
病床上的乔茵脸色转瞬就变了,赶紧把小得意的神情收敛收敛,垮下嘴角换成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双手合十:“肖大厨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狗腿您了…”
肖杨慢条斯理地洗他的饭盒,压根没搭理她。
这天晚上他不值班,便留在医院陪她过夜。乔茵原是不喜欢住院部的气氛的,熄灯以后就更是神经敏感,听到走廊里一点动静都要警惕地张开眼瞧瞧门口,再翻个身看看坐在旁边椅子上休息的肖杨。她估摸着她这么折腾也吵得他睡不着,于是这样翻来覆去几次后,她还是轻轻出声:“肖杨?”
“嗯。”他在黑暗中应了一声,果然没睡着。
“你躺我旁边来吧?坐那不好休息。”
“不用。”
他答得惜字如金,黑暗里听着还真有些冷淡。
“但是我有点怕…”乔茵只好咕哝一句,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你上来吧,不挤的。”
大概听见了她那句“有点怕”,肖杨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起身来到她旁边躺下了。乔茵便又笑眯眯地挨过去,分了点被子给他,抱住他一条胳膊睡了。她脸是靠着他胸口的,没枕着枕头,肖杨过了会儿见她呼吸匀长睡熟了,就把另一条胳膊给她枕着,抽出被她抱着的右臂反过来将她揽进怀里,也合了眼。
第二天一早乔茵迷迷糊糊醒过来时,伸手摸摸,身旁已经没有肖杨。倒是床边有塑料袋的响动,她艰难地想睁开眼,最后只隐隐瞧见他站在床边给她拉了拉被子,“回局里上班。”随后还交代,“早餐在桌上。出院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她睡眼朦胧地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睡意浓浓的笑容:“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