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发生在1773年12月的倾茶事件——实际上,就是在上个月——正是这几年来——不,是几十年来——累积的不满情绪集中爆发的顶点。借着把整座港口变成世界上最大的一杯茶,殖民地居民告诉英国和整个世界,他们已经不再准备继续生活在不公正的制度之下了。想必要不了几个月就会爆发一场全面的暴动。于是,就像我照料庄稼、或是写信给珍妮,又或是每天早晨从床上爬起来一样,我带着与之同等的热情——换句话说就是少得可怜——决定是时候让骑士团为即将到来的革命做好准备了,因此我召开了一次会议。

我们齐聚一堂。这是超过十五年来第一次,我们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二十年前我曾与这些殖民地宗的男人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冒险。
我们聚集在波士顿市郊一家名叫“躁动幽灵”的酒馆低矮的房梁下面,酒馆里空荡荡的。我们刚来的时候酒馆里还有些人,但托马斯意识到我们很快就需要单独使用这个地方,于是干脆赶走了蜷缩在木桌上的几位醉汉。我们之中平日穿军装的那几位现在都穿着平民的衣服,他们穿着扣得整整齐齐的外套,帽檐压低遮住眼睛,我们围坐在桌边,手边放着啤酒杯:我、查尔斯·李、本杰明·丘奇、托马斯·希基、威廉·约翰逊和约翰·皮特凯恩。
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听说了关于那个男孩的事。
本杰明最先提起了这个话题。他是我们安插在波士顿自由之子里的人,自由之子是一群爱国者,这些反英的殖民者参与组织了波士顿倾茶事件,而在两年前,他在玛莎葡萄园岛遇到过一个人。
“一个原住民男孩,”他说。“我以前从没见过他……”
“是你不记得自己以前见过,本杰明,”我纠正道。
他拉着脸。“好吧,我不记得自己以前见过他,”他改口道。“那男孩大步走到我面前,大摇大摆地质问我查尔斯在哪儿。”
我转向查尔斯。“那么,他是在找你。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可他说话的样子有些不诚实。
“我再问你一次,查尔斯。你有怀疑过那个男孩可能是谁吗?”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转开了视线,望向酒馆的另一边。“我想没有,”他说。
“但你并不确定?”
“曾经有个男孩……”
桌上像是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他们要么伸手去拿酒杯,要么耸起了肩膀,再不然就是端详着旁边火堆里的什么东西。就是没人正视我的眼睛。
“有没有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了?”我问道。
这些人——没有哪个能比得上霍顿的十分之一。我意识到自己对他们感到厌烦,打心底里感到厌烦。而且这种感觉正变得愈演愈烈。
最后是查尔斯——查尔斯第一个从桌子另一边看过来,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你的莫霍克女人。”
“她怎么了?”
“我很遗憾,海瑟姆,”他说。“我真的很遗憾。”
“她死了?”
“是的。”
当然,我想。如此多的死亡。“什么时候?她怎么死的?”
“那时候还在打仗。事情发生在1760年。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她的村子遭到袭击,被一把火烧了。”
我感觉到自己抿紧了嘴。
“是华盛顿干的,”他瞥了我一眼,急忙补充道。“乔治·华盛顿和他的手下。他们放火烧了村子,你的……她死在了村子里。”
“你当时在场?”
他涨红了脸。“是的,我们想跟村里的长老谈谈先行者遗迹的事情。可我真的无能为力,海瑟姆,我向你保证。华盛顿和他的手下趾高气昂地踏平了整座村子。那天他们都杀红了眼。”
“当时还有个男孩?”我问他。
他的目光扫向一旁。“是的,有个男孩——很小,大约五岁。”
大约五岁,我想。我在脑海中想起齐欧的模样,想起那张我曾经挚爱的脸庞,想到这些,我便隐约感到心中对她的悲伤荡起了一阵余波,其中还掺杂着对华盛顿的憎恨,显然他在布雷多克将军麾下服役时,从他那儿学了一两手——大概是学到了些关于野蛮和残忍的教训。我想起最后一次我和她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我想象着她待在我们小小的营地里,双眼出神地凝视着树林,双手几乎是无意识地抚摸腹部。
不。我把这个想法抛在一旁。这想法太离奇了。太牵强了。
“那男孩威胁我。”查尔斯正说道。
要是在另一种情形下,想到查尔斯这样堂堂六尺高的男子,被一个五岁原住民男孩威胁的样子,我大概会微笑起来——要是我没在试着接受齐欧的死讯的话,就会这样——我几乎是不动神色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空气填满胸膛,我不再去想她的样子。
“当时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在场,”他辩护说,我怀疑的环顾着桌边这些人。
“那就接着说,还有谁?”
威廉,托马斯和本杰明都点了点头,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昏黑多节的木头桌面。
“那不可能是他。”威廉反对说,“肯定不可能是同一个孩子。”
“得了吧,海瑟姆,这可能性能有多大?”托马斯·希基插嘴说。
“你在玛莎葡萄园岛没认出他?”现在我问的是本杰明。
他摇摇头,耸了耸肩。“他就是个小孩,一个印第安小孩。他们看起来都一样,不是吗?”
“那么你当时在玛莎葡萄园岛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恼火。“我在休息。”
或者是在盘算怎么中饱私囊,我想着,并且开口说道:“真的?”
他撅起嘴唇。“如果事态按我们预想的情况发展,叛乱分子自行整编成一支军队的话,那么接下来我将成为他们的首席医务官,肯威大人,”他说,“这是军中最高级的职位之一。我想您或许也有些祝贺我的话想说,而不是质问我为什么那天在玛莎葡萄园岛。”
他在桌边寻找支持,托马斯和威廉犹豫地向他点了点头,这两人同时都斜了我一眼。
我做了让步。“你看我竟然完全忘了礼数,本杰明。的确,等你得到了这个职位,将会对骑士团的事业产生极大的促进作用。”
查尔斯大声清了清喉咙。“同时我们也希望,如果这支军队能够成形的话,我们的查尔斯能被任命为这支军队的总司令。”
由于酒馆里的灯光非常昏暗,我无法看清查尔斯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脸红了。“我们可不仅仅是希望,”他反对说,“我是显而易见的最佳人选。我的从军经验远远超过乔治·华盛顿。”
“没错,可你是个英国人,查尔斯。”我叹了口气。
“我生于英国。”他气急败坏地说,“但我心里是个殖民地人。”
“你心里怎么想恐怕是不够的。”我说。
“我们走着瞧。”他愤愤不平地答道。
没错,我们是得走着瞧,我疲惫地想,然后我把注意力转向威廉,他到目前为止一直闭口不言,不过,作为受倾茶事件影响最大的人,他这样做的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你的工作怎么样了,威廉?购买原住民土地的计划进展如何?”
当然,我们都知道情况如何,可这件事不得不提,而且还必须由威廉来说,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联盟已经同意了这笔交易……”他开口道。
“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当然,肯威大人,你知道,我们筹集资金的计划……”
“茶叶?”
“而且当然,你也知道,关于波士顿倾茶的事情?”
我举起双手。“此事的影响已经波及全世界。先是印花税法案,现在是这个。我们的殖民地人民正在反抗,你们不知道吗?”
威廉向我投来责备的目光。“我很高兴眼下的局势能让你觉得开心,肯威大人。”
我耸耸肩。“我们所采用的手段最美妙之处就在于,我们把所有的暗桩都掩藏的很好。现在围着这张桌子,我们有殖民地的代表”——我指向本杰明;“英军的代表”——我指的是约翰;“当然,还有我们自己的雇佣兵:托马斯·希基。在外人看来,你们所属的阵营截然不同。可在你们内心里,遵从的却都是骑士团的理想。所以,你得原谅我,威廉,尽管你遭受了挫折,可我依然觉得心情愉快。这只是因为我相信那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挫折。”
“好吧,我希望你是对的,肯威大人,因为事实上,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再用那种方法来筹备资金了。”
“因为叛乱分子的行动……”
“没错。另外还有件事……”
“什么?”我问道,同时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那个男孩也在那里。他是领头人之一。他把许多箱茶叶扔进了港口。我们都看见他了。我、约翰、查尔斯……”
“同一个男孩?”
“几乎可以确定,”威廉说,“他的项链和本杰明描述的完全一致。”
“项链?”我说,“什么样的项链?”我保持着无动于衷的表情,甚至试着不去吞咽口水,与此同时本杰明开始描述齐欧的项链。
这说明不了什么,等他们说完以后,我告诉自己。齐欧已经去世了,所以当然她的项链会传给别人——即便那真的是同一条项链的话。
“还有些其他的事,对吗?”我叹了口气,看着他们的脸。
他们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但开口说话的是查尔斯。“本杰明在玛莎葡萄园岛遇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小孩。而在倾茶的时候,他看起来就一点也不普通了。他穿着袍子,海瑟姆。”查尔斯说。
“袍子?”
“刺客的袍子。”
1776年6月27日

去年这个时候,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而查尔斯错了,当时乔治·华盛顿真的被任命为新组建的大陆军的总司令,而查尔斯则担任少将。
听到这个消息让我很不高兴,查尔斯更是怒火中烧,之后他一直愤懑不已。他一直说乔治·华盛顿连指挥一队卫兵都不称职。当然,一如往常,他这话既不正确,也并不完全错误。一方面,华盛顿的领导表现得颇为天真,可另一方面他也获得了一些引人注目的胜利,其中最重要的是在三月解放了波士顿。他也赢得了下属的信心与信任。毫无疑问,他确实有些优秀的品质。
但他并不是圣殿骑士,而我们需要让自己人来领导革命。我们不仅打算要控制住胜利的一方,同时我们也认为,如果能让查尔斯来领军,我们获胜的可能性会更高。因此,我们策划除掉华盛顿。就这么简单。计划有望顺利进行,只有一个问题:那个年轻的刺客。这个刺客——他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的儿子——对我们来说依旧像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首先是威廉。他死了。他在去年革命战争开始之前不久被杀。倾茶事件之后,威廉开始以代理人的身份协调购买印第安人土地的交易。然而交易阻力重重,尤其是易洛魁联盟极力反对,当时他们与威廉在他的宅邸前会面进行协商。据各方面说,一开始谈判很顺利,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有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情况就开始急转直下了。
“兄弟们,求你们了,”威廉恳求道,“我相信我们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但那些易洛魁人却听不进去。土地是他们的,他们争辩道。他们对威廉的解释充耳不闻,如果土地能转入圣殿骑士手中,那么无论哪一方势力从即将到来的冲突中胜出,我们都会阻止他们控制这片土地。
原住民联盟成员们的异议此起彼伏。他们心怀疑虑。有些人争辩说,凭他们自己根本不可能与英军或者殖民地军队相抗衡,其他人则觉得与威廉达成协议也于事无补。他们已经忘了二十年前圣殿骑士是怎样从塞拉斯的奴役中解救了他们的人民,相反,他们却记得威廉组织的探险队进入森林,试图寻找先行者的遗迹,他们还记得我们在发现的密室里进行的挖掘工作。这些暴行在他们的脑海里鲜活无比,不容忽视。
“安静,安静,”威廉争辩道,“难道我不是一直在为你们谋求利益吗?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努力保护你们不受伤害吗?”
“如果你想保护我们,那就给我们武器。有了滑膛枪和马匹,我们自己能保护自己,”作为回应,一位联盟成员争辩道。
“战争不是解决之道,”威廉坚持说。
“我们记得你扩张过边界。甚至今天你的人还在挖掘土地——完全不顾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你说的话都是抹了蜜的谎言。我们不是来这里谈判的。我们也不会把土地卖给你。我们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你和你的手下统统都得离开这些土地。”
令人遗憾的是,威廉决定诉诸武力来阐明他的观点,于是开枪打死了一个原住民,他还威胁如果联盟不签署合同,就要杀死更多的人。
值得赞扬的是,这些人拒绝了:他们宁死不屈,拒绝向威廉展示的武力屈服。这是何等惨烈的证明,随着滑膛枪子弹射入他们的头颅,他们开始一个个倒下。
然后那男孩出现了。我让威廉的手下向我详细描述过他的样子,他所说的与本杰明讲述他在玛莎葡萄园岛上遇到的人完全吻合,也与查尔斯、威廉和约翰在波士顿港见到的人一致。他戴着同样的项链,穿着同一件刺客袍。那就是同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他对威廉说了什么?”我问站在眼前的士兵。
“他说他打算终结约翰逊老爷的计划,阻止他为圣殿骑士夺走这些土地。”
“威廉回话了吗?”
“他确实说话了,先生,他告诉那个凶手,圣殿骑士努力争夺这些土地是为了保护印第安人。他告诉那个男孩,无论是乔治王还是殖民者,他们都无意保护易洛魁人的利益。”
我翻了翻眼睛。“鉴于那孩子赶来的时候,他正在屠杀原住民,这可不是什么特别让人信服的理由。”
那个士兵低下了头。“也许不是,先生。”

如果说我对威廉的死有点太过冷静的话,好吧,这也情有可原。威廉这个人,虽然工作上勤勤勉勉,人也热忱,可他从来就不是最好脾气的那种人,而一旦遇到需要动用武力来进行交涉的情况,他就会把谈判搞得一团糟。尽管我并不愿意承认,但他其实是咎由自取,而我恐怕也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容忍无能的人:我年轻的时候就不是,我想这是那时候我从雷金纳德身上学来的,而现在,已经年过五十的我更是如此。威廉是个十足的蠢材,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同样的,获取原住民土地的计划,虽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已经不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自从战争爆发以来就不是了。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取得对军队的控制权,而且,既然正当的手段已经失败,我们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暗杀华盛顿。
然而,当刺客把我们的英军军官约翰定为下一个目标时,这个计划就遭到了打击,他袭击了约翰,是因为他所做的工作是消灭叛军。再一次,虽然失去这样一个有价值的人让我很是恼火,但要不是因为约翰的口袋里有一封信的话,这件事本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不幸的是,那封信中详细写明了刺杀华盛顿的计划,而且还点名我们的托马斯·希基被选定为执行计划的人。年轻的刺客立即火速赶到纽约,托马斯成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为了筹集资金,也是为了给刺杀华盛顿做准备,托马斯正在纽约制造假币。查尔斯已经随大陆军抵达了纽约,所以我一个人悄悄进了城,找了落脚的地方。我一到纽约就接到了消息:那男孩已经找到了托马斯,只是两人都已经被逮捕,并且被扔进了布赖德韦尔监狱。
“不要再犯错了,托马斯,明白吗?”我去监狱里看他的时候对他说,我在寒冷中打着哆嗦,监狱里的臭味、喧闹声和噪音让我觉得恶心,然后,突然间,在隔壁那间囚室,我看到了他:那个刺客。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有他母亲的眼睛,同样乌黑的头发,下巴上带着骄傲。他像极了他母亲。毫无疑问,他是我儿子。

“就是他,”我们一起离开监狱的时候,查尔斯说。我吃了一惊,但他并没有注意到:纽约天寒地冻,我们的呼吸都凝出了白雾,他一门心思想的都是保暖。
“谁?”
“那个男孩。”
当然我完全清楚他的意思。
“你到底在说什么,查尔斯?”我生气地说,一边往手里哈气。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1760年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男孩吗,在华盛顿的手下袭击一个印第安村子的时候?”
“是的,我记得。他就是那位刺客,对吗?在波士顿港的也是他?杀了威廉和约翰的也是他?就是现在关在里面的那个男孩?”
“看来就是他,海瑟姆,是的。”
我严厉地批评了他。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查尔斯?是我们造就了这个刺客。他心里燃烧着对所有圣殿骑士的仇恨。他村子被烧得那天看到你了,对吗?”
“是——是的,我已经告诉你了……”
“我猜他还看到了你的戒指。我猜在他遇见你几周之后,皮肤上都还留着你戒指的印子。我说得对吗,查尔斯?”
“你对那孩子的关心很让人感动,海瑟姆。你总是很支持那些原住民……”
他这些话停在嘴边,因为在下一刻,我已经一把抓起他的斗篷,把他狠狠地按在监狱的石墙上。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眼愤怒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关心的是骑士团,”我说,“我唯一关心的只有骑士团。而且,如果我说错了请纠正我,查尔斯,骑士团可没有宣传过要对原住民搞什么愚蠢的大屠杀,也没有鼓吹过要烧毁他们的村子。我好像记得,我从来没有教导过这些。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这种举动,会在我们希望能争取到我们这种思维方式这边来的人心里引发——你们是怎么说来着——‘怨恨’。这种事会把中立派都赶到我们的敌人那一边。就像现在这样。我们的人死了,我们的计划岌岌可危,都是因为你在十六年前干的好事。”
“不是我干的——是华盛顿——”
我放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握在身后。“华盛顿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们会确保这一点。很明显,他这个人残酷野蛮,不适合做领袖。”
“我同意,海瑟姆,我已经采取了措施,确保不会再有很多的干扰了,这是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我严厉地看着他。“说下去。”
“那个原住民男孩将以阴谋刺杀华盛顿,以及谋杀典狱长的罪名被处以绞刑。当然,华盛顿本人会到现场——我会设法保证这一点——而我们可以借此机会除掉他。托马斯自然非常乐意执行这个任务。这只取决于您,作为殖民地分部的大团长,只需要您同意就行了。”
“这有些仓促了吧,”我说,我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迟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在乎谁生谁死?
查尔斯摊开手。“是有些仓促,可有时候最好的计划就是这样。”
“确实,”我同意道,“确实如此。”
“那么?”
我思索着。只要一句话,我就批准了我自己孩子的死刑。什么样的禽兽能做出这种事?
“就这么办吧,”我说。
“太好了,”他答道,语气里带着突然松了一口气的满意。“那我们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今晚我们就把消息传遍纽约,明天有个革命的叛徒就要受死了。”

现在,体会当父亲的感受对我来说已经太迟了。无论在我的内心里曾有过何种能够养育自己子女的力量,都早已经灰飞烟灭。多年来的背叛与杀戮确保了这一点。
1776年6月28日

今天早晨我在住所里惊醒过来,我在床上坐起身来,环顾着这个陌生的房间。窗外,纽约的街道上许多人在忙忙碌碌。是我的想象,还是空气中真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飘到我窗边的谈话声真的带着兴奋和激动?如果这并不是我的想象,那么,这和今天城里要执行的死刑有关系吗?今天他们要绞死……
康纳,这是他的名字。是齐欧给他取的名字。我不禁疑惑,如果我们能一起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事情可能会变得有多么的不同。
他还会叫康纳吗?
他还会选择刺客的道路吗?
而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他不会选择刺客的道路,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圣殿骑士,那么除了一个让人憎恨的人、一个意外和一个杂种之外,这又把我变成了什么呢?一个忠义两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