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齐奥听到,从运河的河堤那边,距离德·费拉拉侯爵宫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叫喊声。两个手持武器的卫兵正在骚扰一名商贩。
“先生,你应该留在家里才对。”卫兵之一说。
“我已经付过租金了。我有权在这儿贩卖商品。”
“抱歉,先生,但这违反了艾米利欧大人的新规定。恐怕您违规的情况相当严重。”
“我要向十人议会上诉!”
“你可没这个时间了,先生。”另一个卫兵说着,一脚踢翻了货摊的雨蓬。那人卖的是皮革制品,而那些卫兵把最好的那些塞进口袋,其余的则丢进运河里。
“下次可别再说这种荒谬的话了,先生。”说完,两个卫兵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埃齐奥问尼罗。
“没什么,阁下。只是本地的一点小问题而已。请您当作没看见吧。现在我们即将经过著名的里亚尔托木桥的下方,它是大运河上仅有的一座桥梁,以……”
埃齐奥并不介意这个可怜虫继续口若悬河,不过他看到的景象令他不安,而且他也听到了“艾米利欧”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基督教徒里相当常见,但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艾米利欧·巴巴伊格。
没过多久,莱昂纳多坚持要船停下来,好让他去那个贩卖儿童玩具的市场上看一看。他径直朝吸引了他的那个货摊走去。“看啊,埃齐奥!”他喊道。
“你找到了什么?”
“那是个人体模型。是手工制造的小型模型,我们画画时用它来当模特。我想买上一两个。能不能麻烦你——我好像把钱包和行李一起送到新的工作室去了。”
可就在埃齐奥伸手去拿钱包的时候,一群年轻人从他们身边挤过,其中一个还试图割下他腰带上的钱包。
“嘿!”埃齐奥喊道,“混蛋!停下!”说完,他便追了上去。他认准的那个人短暂地回了次头,拨开面前的一缕赤褐色的发丝。那是张女人的脸!她随即和同伴一起钻进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在沉默中继续观光,只是莱昂纳多抱着两只人体模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埃齐奥满心的不耐烦,想要摆脱作为向导的那个小丑,甚至也包括莱昂纳多。他需要时间去独处,去思考。
“现在我们的前方是著名的塞塔宫,”尼罗还在讲个没完,“那是艾米利欧,巴巴伊格大人的住所。巴巴伊格大人目前以致力于对城里的商贩进行统一管理而闻名。这是一项值得赞赏的工作,只可惜面临着城里那些下层民众的阻力……”
运河边耸立着一座高墙环绕的可怕建筑,前方是石板铺成的空地,那里的码头边停泊着三条贡多拉。就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埃齐奥注意到他先前看到的那个商贩想要进入那栋屋子。门口的两名卫兵拦住了他,埃齐奥注意到,他们肩膀上的纹章是黄底上的红色V型图案,其下方是一匹黑马,黑马的头顶是海豚、星辰和榴弹。肯定是巴巴伊格家族的人!
“我的货摊被人毁掉,我的货物也完蛋了。我要求补偿!”那商贩用愤怒的口气说。
“抱歉,先生,我们要关门了。”卫兵之一用长戟捅了捅那个可怜人。
“这事没完。我要向议会控告你们!”
“想去就去吧!”另一个较为年长的卫兵厉声道。但这时候,有个官员带着另外三人出现了。
“你在寻衅滋事,是不是?”那官员说。
“不,我……”
“逮捕他!”那官员吼道。
“你在做什么?”商贩惊恐地说。埃齐奥愤怒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幕,但他在脑海中记下了那个地方。卫兵们将商贩拖向了那栋建筑物,那里有一扇包铁的小门随之开启,等他进去以后又迅速关上。
“你选的这地方也许是最美的,但肯定算不上最好的。”埃齐奥对莱昂纳多说。
“我开始希望自己选的是米兰了。”莱昂纳多回答,“但工作就是工作。”


第十三章
在告别了莱昂纳多,又在自己的住处安顿下来以后,他没有浪费时间,径直去了塞塔宫,虽然在这座充斥着复杂的街巷、曲折的河道、低矮的拱廊、窄小的广场和死胡同的城市里,这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那座宫殿,本地人也很乐意在他迷路时为他指引方向——虽然他们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自愿到那样的地方去。有一两个人提议说,最简单的方法是坐贡多拉去,但埃齐奥希望能熟悉这座城市,到达目的地时也不想引人注目。
下午的时候,他来到了塞塔宫前,尽管那儿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要塞或是监狱,因为中央的建筑群耸立在带有城垛的高墙之内。城墙两侧的其他房屋由两条小巷分隔开来,但其后部似乎有一座高墙围绕的大花园,而前方面朝着运河的,正是埃齐奥先前看到的那片开阔区域。但就在那儿,巴巴伊格家的卫兵和一群服色杂乱的年轻人似乎正在激烈地冲突,那些年轻人似乎在嘲笑他们,随后又轻巧地避开他们挥来的长戟和长矛,朝那些恼火的卫兵投掷砖块、石子、臭鸡蛋和烂水果。不过他们恐怕只是在吸引那些卫兵的注意力而已,因为埃齐奥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到有个身影正在攀爬塞塔宫的围墙。埃齐奥非常吃惊——宫殿的外墙十分陡峭,就连他在攀爬之前也会有些犹豫。但那个人轻松地爬上了城垛,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随后令人震惊地一跃而起,落在其中一座瞭望塔的塔顶。埃齐奥看得出,那人打算从那里再次起跳,落在宫殿顶上,再从那儿想办法进入内部。埃齐奥在心里记下了这条路线,以备不时之需。但瞭望塔上的卫兵听到了那人落下的动静,向宫内的卫兵同伴发出了警告。一名弓手出现在宫殿屋檐下的窗户里,射出了箭。那身影优雅地一跃,箭矢偏离了目标,在瓦片上弹开,但他的第二箭正中目标,于是伴随着微弱的叫喊声,那身影捂着受伤的大腿,步履蹒跚起来。
那弓手再次射出箭来,但没能命中,因为那身影已经原路返回,从瞭望塔顶跳到城垛上——几名卫兵已经追赶过来——随后再翻过墙头,半是滑落、半是坠落地回到地上。
在宫殿前方的空地上,巴巴伊格家族的卫兵将袭击者逼退到了小巷里,开始追赶他们。趁此机会,埃齐奥跟上了那个正一瘸一拐地逃向相反方向的身影。
等他追上以后,惊讶地发现那人个头小巧,像是个男孩,但体格健美。他刚想要提议帮忙,那人就转过身来,而他认出了那张脸:是先前在市场想要偷他钱包的那个女孩。
他发现自己既惊讶又困惑,而且莫名其妙地有些沮丧。
“快扶着我。”那女孩急切地说。
“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应该记得你吗?”
“你今天还在市场想要偷我的钱包。”
“很抱歉,不过没时间轻松地叙旧了。如果我们不快点逃走,就都死定了。”
仿佛要印证她的说法一样,一支箭呼啸着从他们中间飞过。埃齐奥连忙架起她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就像从前扶着洛伦佐那样扶着她。“要去哪儿?”
“运河。”
“当然,”他讽刺地说,“反正威尼斯的运河就那么一条,对吧?”
“对于外乡人来说,你还真是够自大的。这边走——我来指路——不过要快!看——他们已经追过来了。”的确,有一小队卫兵正沿着卵石路面朝他们走来。
她一只手捂着受伤的大腿,身体因痛楚而绷紧,一面指引埃齐奥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最后埃齐奥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在他们身后,那些追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他们是从大陆那边雇来的打手,”女孩用极其轻蔑的口气说,“面对我们这些本地人根本没机会。他们太容易迷路了。来吧!”
他们来到了慈悲运河的码头边。一条平凡无奇的小船停泊在那里,小船上坐着两个人。看到埃齐奥和那女孩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立刻开始解开系船索,而另一个人则扶着他们上了船。
“他是谁?”扶他们上船的那人问女孩。
“不清楚,不过他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合适的地点,而且他显然不是艾米利欧的朋友。”
她这时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她的大腿中箭了。”埃齐奥说。
“我现在没法把它取出来,”那人看着嵌在她腿上的箭,“我手边没有香膏,也没有绷带。我们得快点把她带出去,趁着艾米利欧的那些走狗还没找到我们,”他看了看埃齐奥,“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名叫埃齐奥·奥迪托雷。来自佛罗伦萨。”
“唔。我叫乌戈。她是罗莎,划桨的那家伙是帕加尼诺。我们不喜欢外乡人。”
“你是做什么的?”埃齐奥没理会他的最后一句评论。
“我擅长解放他人的财产。”乌戈说。
“也就是窃贼。”帕加尼诺大笑着解释道。
“什么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一点诗意都没了。”乌戈悲伤地说。接着他突然警觉起来:“当心!”他大叫的时候,两支箭接连从上方射来,刺进了船壳。他们抬起头,看到两个巴巴伊格家的弓手正站在附近的屋顶上,将箭搭在长弓上。乌戈在小船里匆忙地摸索了一番,拿起一把粗糙短小的弩,他飞快地装上弩箭,瞄准射击,与此同时,埃齐奥飞快地朝另一名弓手先后掷出两把飞刀。两个弓手尖叫着掉进了下方的运河。
“那杂种的爪牙真是无处不在。”乌戈平静地对帕加尼诺说。
他们都二十来岁,个子矮小,肩膀宽阔,外貌凶狠。他们娴熟地操纵着小船,显然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背那样熟悉复杂的运河网络,因为埃齐奥不止一次觉得他们来到了水路意义上的“死胡同”,却发现其尽头并非砖墙,而是一道低矮的拱门,只要他们全都俯下身,小船就能勉强通过。
“你们为什么要攻击塞塔宫?”埃齐奥问。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乌戈反问道。
“艾米利欧·巴巴伊格不是我的朋友。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你从哪儿看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乌戈反驳道。
“好啦,乌戈,”罗莎说,“别忘记他刚才做过什么。而且你忽略了一个事实:是他救了我的命。我是我们之中最擅长攀爬的人。没有了我,我们根本没法进到那条毒蛇的巢穴里。”她转头看着埃齐奥。“艾米利欧想要垄断这座城市的贸易。他有权有势,还有几个议员听他使唤。现在只要有哪个商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希望保持独立,艾米利欧就会直接让他闭嘴。”
“可你们不是商人——你们是窃贼。”
“我们是职业窃贼,”她纠正道,“独立业务,独立店铺,独立雇员——这些比垄断企业好下手得多。而且他们有保险,保险公司会在收取巨额保险费以后进行赔付。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艾米利欧会让威尼斯变成我们这种人的沙漠。”
“更别提那个混蛋想要接管的不只是本地的贸易,还有这座城市本身,”乌戈插嘴道,“不过安东尼奥会解释的。”
“安东尼奥?他是谁?”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佛罗伦萨先生’。”
最后他们来到另一座码头边,系好缆绳,飞快地上了岸,因为罗莎的伤口需要尽快清洗和处理,否则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帕加尼诺留在小船上,而乌戈和埃齐奥半是拖拽、半是搀扶着因为失血过多而几乎昏迷的罗莎。他们穿过又一条深红色砖石和木头砌成的曲折小巷,来到一座小广场上,广场的中央有一口井和一棵树,周围的房屋脏兮兮的,墙上的灰泥早已剥落。
他们走向其中一栋屋子那脏兮兮的深红色房门,乌戈以颇为复杂的方式在门上轻叩了几下。窥视孔打开又合上,而那扇门迅速开启,又迅速在他们身后合拢。埃齐奥注意到,尽管其他东西都缺乏保养,但铰链、门锁和插销都没忘记上油,而且看不到丝毫锈迹。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破旧的庭院里,周围是灰色条纹的高墙,墙上开着几扇窗。两条木头楼梯通向两边,与围绕着二楼和三楼的木制走廊相连,而走廊两边有不少房门。
一群人聚拢过来,埃齐奥认出其中几个先前在塞塔宫外参与了那场混战。乌戈已经开始发号施令了。“安东尼奥在哪儿?去把他找来!——再给罗莎腾出点地方,再拿条毛毯,找些香膏、热水、刀子和绷带……”
有个人跑上楼梯,消失在二楼的走廊里。另外两个人铺开一块勉强算是干净的垫子,轻手轻脚地把罗莎放在上面。第三个人拿着个医药箱回来了。罗莎恢复了意识,看到埃齐奥,于是朝他伸出手去。他握住她的手,跪在她身边。
“我们在哪儿?”
“我想这儿应该是你的同伴们的总部。不管怎么说,你都安全了。”
她捏了捏他的手。“很抱歉,那时候我想偷你的钱包。”
“别提这个了。”
“谢谢你救我一命。”
埃齐奥露出焦虑的神情。她脸色惨白。如果他们真的想救她的话,就得抓紧时间了。
“别担心,安东尼奥知道该怎么做。”乌戈说着,站起身来。
有个三十八九,穿着讲究的男人匆忙走下楼梯,他的左耳垂上戴着一只硕大的金耳环,头上围着头巾。他径直朝罗莎走去,跪在她身边,又打了个响指要人递过他的医药箱。
“安东尼奥!”她说。
“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小宝贝儿?”他用本地威尼斯人的沙哑口音说。
“快帮我把这东西弄下来!”罗莎咆哮道。
“让我先看看情况。”安东尼奥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他仔细检查了一番伤口。“干净利落地穿透了大腿,完全没碰到骨头。幸好这根不是弩箭。”
罗莎咬紧牙关。“赶紧弄下来!”
“给她些能咬的东西。”安东尼奥说。他折下箭羽,用布包住箭头,将大腿两侧的伤口涂上香膏,然后用力一拉。
罗莎吐出他们放进她嘴里的塞口物,尖叫起来。
“很抱歉,小家伙。”安东尼奥说着,用双手捂住那两处伤口。
“让你和你的道歉见鬼去吧,安东尼奥!”罗莎大叫道,那些女人连忙按住了她。
安东尼奥抬头看向他的随从之一。“米希尔!去找碧安卡来!”他用锐利的目光看向埃齐奥,“还有你!帮我拿着这些敷布!等我移开双手,你就马上把敷布按到伤口上去。这样我们才能给她好好包扎。”
埃齐奥连忙照做了。他的双手感受着罗莎大腿的温度,也察觉到她身体的反应,只能努力不去迎上她的目光。与此同时,安东尼奥忙碌起来,甚至用手肘挤开了埃齐奥,最后满意地看着罗莎的腿上整整齐齐的绷带。“很好,”他说,“你可得等上一阵子才能再爬墙了,不过我想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耐心点就好。我了解你!”
“你就非得让我这么痛吗,你这笨手笨脚的蠢货?”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真希望你染上瘟疫,你这混蛋!你和你的婊子妈妈!”
“把她带进去,”安东尼奥笑着说,“乌戈,跟她一起去。确保她好好休息。”
四个女人各自拎起垫子的一角,带着不断抗议的罗莎走进底楼的一扇门。安东尼奥目送她们离去,然后转身看向埃齐奥。“谢谢你,”他说,“那个小泼妇是我最亲的人。如果我失去了她……”
埃齐奥耸耸肩。“我的弱点就是会忍不住救助危难中的少女。”
“幸好罗莎没听到你这么说,埃齐奥·奥迪托雷。不过你的名声早就传到这里了。”
“我可没听到乌戈把我的名字告诉你。”埃齐奥警惕起来。
“他的确没有。不过我们都清楚你在佛罗伦萨和圣吉米亚诺做了些什么。干得不错,只是略显粗糙。”
“你们是什么人?”
安东尼奥摊开双手。“欢迎来到威尼斯职业盗贼与皮条客的总部,”他说,“我是安东尼奥·德·麦坚尼斯——这里的首领。”他讽刺地鞠了一躬,又说:“不过当然了,我们只会劫富济贫,我们这里的妓女也喜欢自称为交际花。”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安东尼奥笑了。“我的确有个想法——但我不打算和我的这些……雇员们分享。来吧!我们去我的办公室谈。”
那间办公室和马里奥的书房非常相似,让埃齐奥起初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那个房间会摆满了书架,架子上放着装订良好的昂贵书籍,上好的土耳其地毯,胡桃木和黄杨木的家具,以及镀银的壁式烛台和枝状大烛台。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桌子,桌子是塞塔宫及其周边地貌的大比例模型。无数木制的模型小人散布其间。安东尼奥挥挥手,示意埃齐奥坐在椅子上,又匆忙来到角落里那只看起来相当温暖的火炉边,一股陌生却格外诱人的香味飘了过来。
“想吃些什么吗?”安东尼奥说。他那种神秘的气质让埃齐奥想起了他的马里奥叔叔。“几块饼干?或许再喝点儿咖啡?[1]”
“抱歉——你说什么?”
“咖啡,”安东尼奥站直身子,“那是种有趣的调制品,是一位土耳其商人带给我的。来吧,尝尝看。”说完,他递给埃齐奥一只小巧的白色瓷杯,杯子里是种滚烫的黑色液体——它就是先前那种香气的源头。
埃齐奥尝了一口。他的嘴唇有点烫着了,不过味道并不坏。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只是又唐突地补充了一句:“或许加些奶油和糖会更好。”
“那样的话味道就全毁了。”安东尼奥生气地说。他们喝完了咖啡,而埃齐奥突然感到全身涌起一股全新的精力。等他再见到莱昂纳多的时候,肯定会把这种饮料的事讲给他听。不过眼下,安东尼奥指了指塞塔宫的模型。
“我们本打算等罗莎进入宫殿,打开其中一扇侧门以后,就拿下那几个位置。不过你也明白,她被人发现,然后又中了箭,我们只好撤退。现在我们需要重整兵力,而艾米利欧也会有时间加固防守。更糟的是,这场行动耗资不菲。我几乎连一个铜子儿都没剩下。”
“艾米利欧肯定很有钱,”埃齐奥说,“为什么不现在就动手,帮他减轻金钱的负担呢?”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我们的收入吃紧,而他又起了戒心。没有出其不意的优势,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败他。除此以外,他还有两个有权的亲戚支持他,他们是马可和阿戈斯蒂诺兄弟——虽然我相信阿戈斯蒂诺至少心地不坏。至于莫塞尼戈,好吧,总督大人是个好人,但他太天真,总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办——而那些‘其他人’早就对艾米利欧唯命是从了。”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埃齐奥,说道:“我们需要有人帮忙塞满我们的钱柜。我想你也许能提供这样的帮助。如果你能做到,我想这代表你是个值得帮助的盟友。你愿意接受这样的任务吗,奶油和糖先生?”
埃齐奥笑了。“我会试试看。”他说。
* * *
[1]此两处原文为意大利语。


第十四章
尽管花去了不少时间,和盗贼公会财务负责人的那场谈话也算不上愉快,不过埃齐奥还是运用他从葆拉那里学来的技巧,与最优秀的那些成员尽可能地偷走了那些与艾米利欧结盟的威尼斯市民的钱财。几个月以后,他在其他盗贼的帮助下——这时的他已经成为了公会的荣誉成员——带回了两千枚杜卡特,让安东尼奥能够重新启动对抗艾米利欧的计划。但他们的成功并非毫无代价。有些公会成员遭到了巴巴伊格家的卫兵们的逮捕。因此,盗贼公会虽然有了必要的资金,人手方面却出现了短缺。
不过艾米利欧·巴巴伊格在自大中犯下了错误。为了杀一儆百,他把被捕的盗贼关进狭窄的铁笼里,又把铁笼挂在他控制的那些地区进行示众。如果他把这些人关进宫殿的地牢里,就连上帝本人也没法把他们救出来,但艾米利欧为了炫耀,不让他们进食喝水,又让他的卫兵一等这些囚犯睡着就用棍子捅醒他们,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们饿死。
“不喝水的话他们连六天也撑不了,更别提还没有食物了。”乌戈对埃齐奥说。
“安东尼奥怎么说?”
“他说营救计划由你来安排。”
他到底要我证明自己多少次?埃齐奥心想。然后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得到了安东尼奥的信任,那位盗贼亲王甚至把最重要的使命交给了他。只是他没多少时间了。
乌戈和他躲在暗处,仔细审视着来来往往的卫兵。看起来有一组卫兵会不停地在几只笼子之间走来走去。虽然每个笼子旁边都围着一群好奇的看客,而其中或许有巴巴伊格的探子,不过埃齐奥和乌戈决定冒这个险。到了晚上,看客们散去了大半,而他们趁着卫兵走向第二只笼子的时候,朝第一只笼子接近。等到卫兵们走到视野之外,他们成功撬开了锁,这份勇气赢得了几个看客的欢呼:他们只是想找些乐子,并不在乎谁占上风。那些看客跟着埃齐奥和乌戈来到了第二个、甚至是第三个笼子前方。他们救出的那些男女总数二十七人,经过了两天半的折磨以后,他们的状况很糟,但至少不是各自戴着镣铐,因此埃齐奥领着他们来到几乎每个广场都有的水井旁边,让他们最重要的需求得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