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维亚蒂轻蔑地瞪着他。“你永远也别想找到他!”
埃齐奥的匕尖轻柔而又坚定地划过那人的咽喉,流出几滴血来。“这样的回答可不够好,大主教。”
“我们只会在夜色的保护下见面——好了,下手吧!”
“这么说,你们借着黑夜的掩护,像谋杀犯那样鬼鬼祟祟地行动。多谢你告诉我。我再问你一次。他在哪儿?”
“认知之父知道,我此时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大局着想,”萨尔维亚蒂冷冷地说着,突然用双手攥住了埃齐奥的手腕,强行将匕尖刺入自己的喉咙。
“告诉我!”埃齐奥叫道。但那位大主教的嘴里吐出血沫,倒在了他的脚边,那件黄白相间的华丽衣袍上绽开了红色的花朵。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其他同谋者都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在这段时间里,他和马里奥则在制订计划:他们要夺回圣吉米亚诺,将那里的居民从圣殿骑士团的残酷统治中解救出来的。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以后,圣殿骑士团牢牢控制住了那座城市。埃齐奥知道,那些圣殿骑士正在寻找古籍遗失的书页,于是他也四处去搜寻,却徒劳无功。刺客组织已经拥有的书页全都处在马里奥的严密保护之下,因为如果失去了这些,就等于将刺客组织的秘密拱手交给了圣殿骑士团。
几个月后的某天,有位来自佛罗伦萨的信使骑着马来到蒙特里久尼,身上带着一封莱昂纳多写给埃齐奥的信。他飞快地找来一面镜子,因为他知道他这位朋友习惯用左手反向书写——虽然他的笔迹龙飞凤舞,就连最擅长阅读的人也很难看懂,更别提做任何形式的解读了。埃齐奥撕开火漆,急切地读了起来,心中的喜悦也随着一行行文字而愈加高昂:
埃齐奥先生:
洛伦佐公爵要我转告你一些消息——关于贝尔纳多·巴隆切里的消息!看起来,那家伙坐船去了威尼斯,又改名换姓去了土耳其苏丹在君士坦丁堡的宫廷,打算寻求庇护。但他在威尼斯待的时间并不久,并不知道威尼斯人最近和土耳其人签订了和平条约——他们甚至派出了全威尼斯第二优秀的画家见里尼先生去给穆罕默德苏丹画像。因此他才刚刚抵达那里,真实的身份就被揭穿,进而被捕。
你肯定想象得出接下来土耳其宫廷和威尼斯之间往来书信的内容。不过威尼斯人也是我们的盟友——至少暂时是——而洛伦佐公爵又是当之无愧的外交大师。巴隆切里戴着镣铐回到了佛罗伦萨,对他的审问也立刻展开。但他很顽固,或者说愚蠢,又或者是勇敢,这我说不清——他承受了拷问台、滚烫的火钳、鞭子和啃咬脚跟的老鼠,却只告诉我们,那些密谋者过去常常在入夜后,去圣玛利亚教堂下的旧地窖里碰面。接下来自然有一场搜查,但一无所获。于是他上了绞架。我就那个场景画了一幅素描,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拿给你看的。在我看来,那幅画就解剖学而言相当准确。
你诚挚的朋友,
莱昂纳多·达·芬奇
“那家伙死掉是件好事,”看完埃齐奥拿来的信以后,马里奥评论说,“他是那种会从自己妈妈的狗窝里偷稻草的人。不过很可惜,我们没能弄清圣殿骑士团下一步的计划,甚至连雅各布的去向都没问出来。”
埃齐奥抽出时间去探望他的母亲和妹妹,她们仍在女修道院里过着平静的生活,由那位亲切的女院长负责照看。他悲伤地看到,玛莉亚的状况已经比从前好得多了。她的头发过早地转为灰白,眼角也出现了细小的鱼尾纹,但她的内心获得了安宁,说起死去的丈夫和儿子们的时候,语气总是充满深情和自豪。但看到床头柜上小彼得鲁乔的那只装着鹰羽的梨花木盒子时,泪水便会充盈她的眼眶。克劳迪娅已经成为了一名见习修女,尽管埃齐奥觉得她这是在浪费青春美貌和充沛的活力,但她脸上的光彩让他没有反驳她的决定,也为她感到开心。他在圣诞节时又去见了她们一次,新年到来时,他重新开始了训练,尽管不耐烦的情绪正在他的内心翻涌。为了帮助他抵消这种情绪,马里奥让他协助指挥这座城堡,而埃齐奥便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派出手下的探子和侦察兵,去乡间搜寻他始终未能寻获的猎物。
终于,他的手下打探到了消息。晚春的某个早晨,甘巴尔托出现在埃齐奥和马里奥所在的地图室门口,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
“阁下!我们找到了斯蒂法诺·达·巴科诺尼!他正藏身在阿斯莫迪欧修道院里,就在北方几里格远的地方。他从始自终都躲在我们鼻子底下!”
“这些家伙喜欢像野狗一样结伴游荡,”马里奥厉声说着,他工匠般的粗壮手指飞快地在面前的地图上画出一条小路。他看着埃齐奥。“但他是领头的那一只。雅各布的书记!要是我们没法从他嘴里逼问出什么来——!”
但埃齐奥已经下令要人为他备马了。他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古籍上记录的那些武器,这次选择了那把普通的腕刃。在蒙特里久尼的医生的建议下,他用天仙子替代了原本的毒芹萃取物,装满了握柄里的毒囊。他决定谨慎地使用那把毒刃,毕竟误伤自己的可能性始终存在。出于这一点,也因为他的手指上满是细小的伤疤,他现在无论使用哪种腕刃,都会戴着厚实的皮手套。
修道院地处蒙蒂西亚诺附近,有座古老的城堡坐落于山丘小镇的高处。修道院本身位于阳光充足的缓坡上,周围生长着浓密的柏树。它的年代并不久,或许只有百来年的岁月,以昂贵的进口黄色砂岩石材建成,围墙之内是一片广阔的庭院,而其中央则是一座教堂。修道院的铁门敞开着,那里的修士们穿着惯常的赭色衣袍,在周围的田野和果园里、在高处的葡萄园里随处可见;修道院出产的葡萄酒非常有名,甚至出口到了巴黎。埃齐奥事先准备好了一套修士的衣袍,在把马匹交给旅店的马夫之后,他以信使的假身份租了个房间,在那里换上了他的伪装。
进入修道院后不久,他就发现了斯蒂法诺——后者正专注地和修道院的接待负责人谈话,那位修士看起来经常痛饮美酒,身材也因此成了酒桶的形状。埃齐奥设法挪到近处,并在偷听谈话内容的同时避免引人注目。
“让我们祈祷吧,我的弟兄。”那位修士说。
“祈祷?”斯蒂法诺那身黑色与周围明媚的色彩截然相反。他看起来就像薄烤饼上的一只蜘蛛。“祈祷什么?”他讽刺地补充道。
那修士面露惊讶之色。“祈祷主的庇佑!”
“如果你认为上帝对我们的事务有任何兴趣,吉罗拉莫兄弟,你就大错特错了!不过,如果你只想浑浑噩噩地过日子,那就请继续欺骗自己吧。”
吉罗拉莫修士面露震惊之色。“你所说的是在亵渎神明!”
“不。我只是说出了真相。”
“可否认上帝至高无上的存在……”
“面对那种‘天上住着个看不见的疯子’的说法,否认才是唯一的理性回答。而且相信我,如果我们宝贵的《圣经》里有任何可信之处,那么上帝早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自己也是个牧师!”
“我只是个执行者。我穿上这身牧师长袍,只是为了接近该死的美第奇家族,让我为真正的主人将他们拦腰砍断。但首先,我们要对付那个叫埃齐奥的刺客。一直以来,他都是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必须将他拔除。”
“这倒是不假。那个邪恶的恶魔!”
“没错,”斯蒂法诺坏笑着说,“至少我们在这件事上看法一致。”
吉罗拉莫压低了声音。“他们说魔鬼本人赐予了他非凡的速度和力量。”
斯蒂法诺看着他。“魔鬼?不,我的朋友。那些是他用经年累月的严苛训练换来的天赋。”他顿了顿,俯下瘦削的身体,陷入了沉思。然后他开口道:“要知道,吉罗拉莫,你总是不愿把人们的成果归功于他们自身的努力,这让我深感不安。我觉得,你甚至会把整个世界当做怪责的对象。”
“我原谅你的缺乏信仰和连篇谎言,”吉罗拉莫虔诚地答道,“你仍旧是上帝的子民之一。”
“我告诉过你了……”斯蒂芬开口想说些什么,但随后摊开双手,放弃了反驳。“噢,这又有什么用呢?我真是受够了!感觉就像在跟风说话!”
“我会为你祈祷的。”
“随便你吧。不过别出声。我必须保持警惕。在我们彻底解决那个刺客之前,所有圣殿骑士都不能有片刻分心。”
那位修士鞠了一躬,随后离去,庭院里只剩下斯蒂法诺一个人。祈祷的钟声响起,所有修士和修女都在教堂里集结。埃齐奥仿佛幽灵般钻出阴影。正午的阳光无声而沉重。斯蒂法诺就像一只乌鸦,在北部的墙边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
看到埃齐奥的时候,他没有表露出丝毫惊讶。
“我手无寸铁,”他说,“我用头脑战斗。”
“要使用头脑,你就必须活着。你保护得了自己吗?”
“你会无情地杀死我吗?”
“我会杀死你,因为你非死不可。”
“答得好!可你不认为我知道些对你有用的秘密吗?”
“我看得出,你不会因为拷打而屈服。”
斯蒂法诺审视着他。“我就把你这句话当成是赞美好了,虽然我自己也没法确定。不过这也只有学术方面的意义而已。”他顿了顿,随后用他尖细的嗓音续道:“你已经错失了良机,埃齐奥。结局已经注定。刺客组织已经失败了。我知道无论我说或做什么,你都会杀死我,而且我必须在正午的弥撒结束前死去;但我的死亡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圣殿骑士团已经盯上你了,你很快就会走投无路。”
“你不可能知道这种事。”
“我就要去见造物主了——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能得知真相的确令人振奋。我又有什么理由说谎呢?”
埃齐奥放开了匕首。
“聪明,”斯蒂法诺评论道,“接下来呢?”
“弥补你的过错,”埃齐奥说,“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
“你想知道些什么?我的主人雅各布的所在?”斯蒂法诺笑了,“这很容易回答。他很快就会在夜色中,于罗马众神的阴影下与我们的盟友会面。”他顿了顿。“希望你能满意,因为你无论做什么都没法让我说下去了。而且这并不重要,因为我非常清楚,你已经太迟了。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法看到你自身的毁灭——可谁又知道呢?或许人在死后真的有灵魂,而我也将俯视你死亡的情景。不过眼下——我们还是赶快把这桩麻烦事了结了吧。”
修道院的钟声再次敲响。埃齐奥的时间不多了。“我想你还有很多可以告诉我的。”他说。
斯蒂法诺悲伤地看着他。“这辈子恐怕不行了。”他说。他敞开衣袍的领口。“帮我个忙,动作利索点儿吧。”
埃齐奥精准而有力地刺出匕首,直至没柄。
“圣吉米亚诺的西南方有一座密特拉神[1]的神殿废墟,”埃齐奥回来以后,马里奥思索着说,“那是方圆几英里之内仅有的罗马废墟,可他说的却是‘罗马诸神的阴影’?”
“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些圣殿骑士会在那儿见面——就在不久后?”
“没错。”
“那我们就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必须从今晚开始派人去监视那里。”
埃齐奥神情沮丧。“巴科诺尼告诉我说,现在想阻止他们已经晚了。”
马里奥咧嘴笑了。“那我们就来证明他是错的。”
监视开始后的第三个晚上,马里奥返回大本营去制订对抗圣吉米亚诺的圣殿骑士的计划,留下埃齐奥和五个可靠的手下——其中包括甘巴尔托——继续藏身在密特拉神殿废墟周围的浓密树林中。这片建筑群经历了数世纪的扩建,最后敬奉的神明的确是罗马士兵们崇拜的密特拉,但神殿也包括了几座更加古老的礼拜堂,敬奉的则是密涅瓦、维纳斯和墨丘利。神殿还附带了一座剧院,那里的舞台仍旧牢固,只是面对着的那些由低到高的石制长椅早已残破不堪,沦为了蝎子和老鼠的居所,周围是崩塌的墙壁,以及破碎的圆柱——好些猫头鹰已经在上面筑了巢。到处都攀爬着常春藤,脏污腐朽的大理石的裂缝间探出醉鱼草的叶片。高空的月亮洒下惨白的光,尽管他的部下面对人类敌手时毫无畏惧,但其中一两个的脸上显然透出了紧张。
埃齐奥告诉自己,他们至少应该监视一个星期,但他知道让这些人保持那么久的镇定相当困难,因为古老的异教鬼魂在这里的存在感格外强烈。不过快到午夜的时候,等得四肢酸痛的刺客们听到了挽具的叮当响声。埃齐奥和他的部下绷紧了身体。没过多久,便有十来个手持火把的士兵在三个人的率领下走进了这片废墟。他们径直朝剧院接近。埃齐奥和他的部下悄然跟随在后。
士兵们下了马,在三位领袖身边围成保护圈。埃齐奥满意地认出了自己搜寻已久的那个人的脸——那是雅各布·德·帕齐,年届六十的他胡须灰白,面容疲惫。雅各布身边的两人中,有一个看起来很陌生,但埃齐奥认出了另一个人——鹰钩鼻、穿着深红色的蒙头斗篷,无疑正是罗德里戈·博尔吉亚!埃齐奥脸色阴沉地将毒刃装在了右腕上。
“你知道我为何要求会面,”罗德里戈开口道,“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久了,雅各布。可你仍未弥补自己的疏失。”
“很抱歉,首领。我已经做了能力范围内的一切。那些刺客太狡猾了。”
“你还没有夺回佛罗伦萨。”
雅各布低下了头。
“你甚至没能砍下埃齐奥·奥迪托雷的头颅,而他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而且他每次挫败我们,都会获得力量,变得更加危险!”
“这是我的侄子弗朗西斯科的错,”雅各布含混不清地说,“他的缺乏耐性导致了鲁莽的行为!我本想充当他的理性之声——”
“懦弱之声还差不多。”第三个人用沙哑的嗓音插嘴道。
雅各布转身看向他,表现出的敬意远少于面对罗德里戈的时候。“噢,艾米利欧先生。要是你给我们送来真正优质的武器,而不是你们这些威尼斯人叫作‘军备品’的垃圾,我们表现得恐怕也能更好些。不过你们巴巴伊格家向来都是吝啬鬼。”
“够了!”罗德里戈吼道。他再度转身,面对雅各布。“我们信任你和你的家族,可你又是如何回报我们的?只有无为和无能。你们夺回了圣吉米亚诺!精彩!可接下来你们就按兵不动了。你们甚至纵容他们渗透城市。马菲弟兄可是我们组织的重要成员。而且你连自己的书记都救不了——他的头脑可胜过你十倍有余!”
“大人!请给我补救的机会,您会看到——”雅各布看着那两张变得冷硬的脸,“我会让您看到——”
罗德里戈努力换上柔和的表情。他甚至挤出了一个微笑。“雅各布,我们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就别操心了。过来,让我拥抱你。”
雅各布犹豫不决地服从了命令。罗德里戈用左臂搂住他的肩膀,然后用右手从衣袍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了雅各布的肋骨之间。雅各布抽身推开,而罗德里戈看着他的目光就像父亲看着误入歧途的儿子。雅各布捂住伤口。罗德里戈也许没有刺穿任何重要器官,只是也许——
这时艾米利欧·巴巴伊格走上前来。雅各布本能地抬起满是鲜血的双手自卫,因为艾米利欧抽出了一把看起来十分危险的尖刀:它的一边刀刃带着粗糙的锯齿,而另一边有条深深的血槽。
“不,”雅各布呜咽着说,“我已经尽了全力。我一辈子都对骑士团忠心耿耿。请……请不要……”
艾米利欧发出残忍的大笑。“你这哭哭啼啼的废物,请不要什么?”他说着扯开雅各布的外衣,锯齿刀刃立刻撕开了雅各布的胸口。
雅各布尖叫着跪倒在地,又侧身躺下,在血泊中抽搐不止。他抬起头,看着罗德里戈·博尔吉亚站在他身前,手里握着一把细长的剑。
“大团长——行行好吧!”雅各布勉强吐出这句话来,“还不算太晚!再给我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但他随即被自己的血呛得说不出话来。
“噢,雅各布,”罗德里戈柔声说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抬起匕首,凶狠地刺向雅各布的脖子,力道之猛烈甚至让匕尖从颈背钻了出来,看起来切断了脊髓。他用力扭动匕首,随后才缓缓拔出。雅各布仰起身子,满嘴鲜血,但随后便倒在地上,抽搐了一阵,最后不再动弹。
罗德里戈用死人的衣服擦去匕首上的血迹,随后拉开斗篷,将匕首还入鞘中。“真是一团糟。”他喃喃道。接着他转过身,径直看向埃齐奥那边,咧嘴一笑,随后大喊道:“你可以出来了,刺客!抱歉抢走了你的战利品!”
埃齐奥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两个卫兵制住了他——他们外衣上的纹章是黄色盾牌上的红色十字,那是他的大敌的标志。他高声呼唤甘巴尔托,却听不到任何回应。他被拉到了那座古老剧院的舞台上。
“你好啊,埃齐奥!”罗德里戈说,“我对你的部下深表同情,但你真觉得我料不到你们会来?你真觉得我不会做好准备?你真觉得斯蒂法诺·达·巴科诺尼不是在我知晓并许可的前提下把会面的时间和地点透露给你的?当然了,我们不能让过程太过轻松,免得你察觉这是个陷阱,”他大笑起来,“可怜的埃齐奥!要知道,我们准备的时间比你久得多。我的卫兵在你们到来之前就藏在了林子里。只怕你的部下和你一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我打算在杀你之前再看看活着的你。就算是一时兴起吧。现在我满意了。”罗德里戈笑了笑,对那些抓住埃齐奥手臂的卫兵说:“谢谢你们,你们可以动手了。”
他和艾米利欧·巴巴伊格跨上马背,带着随行的卫兵一同离去。埃齐奥目送他离开。他飞快地思索起来。有两个魁梧的男子按着他——藏在森林里的又有多少?博尔吉亚安排了多少兵力伏击他的部下?
“开始祈祷吧,孩子。”其中一个人说道。
“你瞧,”埃齐奥说,“我知道你们只是在服从命令。所以如果你们放了我,我就饶你们活命。如何?”
那卫兵笑了起来。“噢!听听你说的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幽默感的……”
可他没机会把话说完了。埃齐奥弹出了腕刃,趁着他们毫无防备的机会,刺中了右边那个人。毒药开始生效,而那人蹒跚后退,在不远处倒下。还没等另一个卫兵反应过来,埃齐奥的匕首就深深刺进了他的腋下——他身上仅有的没被护甲遮盖的位置。重获自由之后,他跃入舞台边缘的阴影里,等待着。他没有等待太久。森林里走出了罗德里戈事先安排的十名卫兵,其中几个警惕地扫视剧院边缘,其他人则弯腰察看倒地的同伴。埃齐奥以山猫般的速度飞快地冲进他们之间,瞄准他们未被护甲遮盖的部位,接连挥出腕刃。惊恐又慌乱的卫兵们连连后退,等埃齐奥砍倒了五人之后,其余的敌人发出恐慌的叫声,掉头逃进了森林里。埃齐奥看着他们离开。他们不会向罗德里戈回报,除非他们希望因为无能而被绞死。罗德里戈也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意识到他们的失踪,从而得知自己邪恶的计划早已破产的事实。
埃齐奥跪在雅各布·德·帕齐的身边。他遍体鳞伤,所有尊严也付诸流水,剩下的只有那副可悲、绝望而又苍老的躯壳。
“你真是可怜又可憎,”他说,“看到罗德里戈夺走了我的猎物时,我很生气,可现在,现在……”
他陷入了沉默,伸手想为雅各布合拢双眼。这时他才意识到,那双眼睛正在看着他。雅各布奇迹般地尚未死去——暂时还没有。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很明显,他正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埃齐奥最先想到的是留下他慢慢死去,但那双眼睛在恳求着他。他想起了那句话:即使曾遭受无情的对待,也该予敌人以仁慈。这也是刺客信条的一部分。
“愿上帝赐你安宁。”埃齐奥说着,亲吻了他的宿敌雅各布的额头,同时用匕首刺入了对方的心脏。
* * *
[1]原本为古老的印度—伊朗宗教系统的神,在公元前一世纪左右传入罗马,并广为流传。


第十一章
等埃齐奥返回佛罗伦萨,并将帕齐家最后一名成员的死讯告知洛伦佐公爵之后,洛伦佐既高兴又悲伤:佛罗伦萨和美第奇家族的安全竟然要用这么多的鲜血来换取。洛伦佐倾向于使用外交手段来消弭分歧,但正是这种想法使得他成为了意大利的自由城邦统治者之中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