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闲含笑听着,心里欣慰唐越在时永远不会显得冷清。等唐越念得口干舌燥,他才慢腾腾地道:“我们过几天就回去。现在他们在忙,我们去会会那少年。”
唐越脸上有些不自然,“那家伙还蛮厉害的,把我们百胜军的大半小伙子都打趴了。如果不是我们百胜军脸皮够厚一起上,说不定会让他逃了出去。”这百胜军当然是唐越自封的,加上他自己也不过一百来人。
君闲知道唐越是想教训伤了他的人,也不责怪:“不知景桓能不能把这匹烈马驯服,如果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也许连暗卫都不怕了。”
唐越微诧:“暗卫不是本来就跟在景王身边的吗?”
君闲眼底凝着笑,坐起身来:“帝王心思,岂会这么简单,将暗卫摆在景桓身边,恐怕先是监视,后边才是听令。如果景桓要指使暗卫对小皇帝下手,先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不过要杀别的人…也许暗卫会很乐意。”
暗卫其实就是皇家死士,原本全听皇帝调配。临帝临终前却将暗卫给了景王,用心叵测。
唐越听得心惊,不敢再接话,只吩咐底下的人准备好,领君闲去看看那个害他昏迷了半天的少年。
君闲身上有伤,走了半天才走到关押猎户少年的石牢。
那少年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眼神却清亮倔强如初。
君闲叫唐越搬来靠椅,舒舒服服地坐下,才微笑望着那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已从百胜军的闲谈中听说过不少关于眼前这人的事情,他虽然看不出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有那么大的能耐,但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因此他应道:“平疆,卫平疆。”
君闲微微诧异,转而眸带笑意:“好名字。”
这是句废话,少年的目光却认真起来:“这是我爹起的。他最崇敬的就是当年大破辽军的武侯。”
“武侯啊…”君闲沉吟,他当然知道这个武侯不是如今的武侯,而是为临朝立下汗马功劳,由先祖亲授武侯爵位的开国功臣。
“当年楚国败落,平楚侯将三州献给临朝,临朝皇帝许诺‘临朝二十六州一视同仁’,武侯跟平楚侯在时,我们三州也确实与各州无异。”
平楚侯的投降其实让许多人诟病不已,他身为楚人,却被封‘平楚’,嘲讽之意尽显。只不过现在有人提起时,也只念着他为临朝做的那些事。
君闲有趣地瞧着眼前这少年,见他口中的崇敬不是假的,却不是对如今的朝廷,又复微笑:“即使是一家人,也不可能做到一视同仁,这些场面话你太较真会吃苦头的。”
卫平疆错愕地瞪着气定神闲的君闲,他能差使守军,怎么看都是临朝的将领,却这样随意地说出这种话,难道不怕被人抓住把柄?
君闲满意地笑道:“那么来说说,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投降辽军逼走州令,他可是你们的父母官啊!”
话语间却有些嘲讽。他知道那州令爬回帝京后,靠着阿谀奉承,倒也混得不错,利州却更与朝廷离心。
果然,听到父母官三个字,卫平疆冷笑出声:“狗屁投降,我们如果会投降,利州早就给了鞑子!是他自己胆小怕事,辽国来使稍稍胁迫,他便签下了给鞑子送粮草的协议!我们不从,他就命守军打压,最后造成利州大乱。他吓得屁滚尿流,自己跑回去了!他上报朝廷后,什么叫官官相护,我们总算见识到了!朝廷派军来平定逆乱,这些狗军队又收了那狗官从这里卷走的钱财,我们伤亡无数,只能逃进山中…”
总算清楚少年见到丰州军会有这样的反应,君闲‘哦’地应了一声,随意问道:“如果给你机会去杀那狗官,你会怎么杀?”
卫平疆满腔憎恨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了回去。他明亮的眼黯淡下来:“杀了他也没用,还有鞑子、饥荒、病乱…”
君闲对这少年更是欣赏,问道:“你知道把你抓回来的是什么人吗?”他轻轻笑着说:“他就是当朝摄政王,他可以直接影响到当今圣上,甚至可以越过当今圣上做许多事情。”
卫平疆微微张唇,茫然地问:“那又怎么样?”
“你跟着他,如何?”君闲靠着椅背,十指交叉,意态悠闲:“他可以让三州比其他州更富足、让鞑子不敢再犯边,前提是他的安全无虞。”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没必要信我,我只是心血来潮,跟你说说这件事而已,”君闲微笑提醒:“现在你在我手里,应该是你尽力取信于我才是。wωw奇Qisuu書网再说了,你呆在他身边,也可以自己看看他有没有这样做。”
说罢竟不再多留,缓步踱出石牢。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君闲微眯起眼,却见景王站在那,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君闲迎了上去,气色非常不错,完全没有刚受过伤的样子:“殿下,辛苦了了,你跟州令大人他们谈好了吗?”
景王满面倦容,似乎累得不轻。他轻哼,凝着君闲的笑容道:“你算计好的事,哪会有差,利州的两万战俘刚好可以用来开掘运河,连通罗州干涸的河道,对两州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自然不会反对。”
君闲微笑补充:“有殿下在朝廷,他们就更放心了。”
景王清楚这事其实是他承了君闲的情,偏偏见君闲这偷懒得逞的得意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暗暗切齿之余,也有几分无奈。他伸手想摸摸君闲的头,君闲却一愕,微微闪避。
他的手停在空中,才恍然想起他们已不是以往那般亲密无间。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那样的过去,昨夜那噙着亲昵沉沉喊出的名字,也不过是一场幻梦。
景王收回手,神色无异,仿佛闲聊般问道:“兰秀龙身边那个和尚,是不是四年前被革职的雷州守将邵清池?”
第35章 回京(下)
景王赴丰州已经三个月,君闲那日没有否认邵清池的事,反而让邵清池的信使直接与景王身边的暗卫交接,自己身上的伤好了点就携唐越秘密回京了。
虽说已准备开运河,但是为了确定运河的路线,地形、地质的勘查还需费些功夫。还有邵清池从蛮鹰部族得来的梯田法,也须多方筹备。
景王忙忙碌碌一个来月,终于把事情定下来,剩下的就是上奏朝廷,等小皇帝乾坤独断。
邵清池得知是摄政王在三州坐镇,来了数封密信,劝导景王看清时势,也跟他分析了小皇帝要他来丰州并不是要取他性命,而是试探他是否有异心。
他离京时毫不留恋,足以让小皇帝信任他,而此番又为朝廷立下大功,日后在小皇帝面前的分量将会越来越重,还望他不要对小皇帝心怀怨恨,叔侄齐心,共守临朝江山。
景王知邵清池是施时杰旧部,一心向着朝廷,这次三州之计恐怕也是他所献。
邵清池信中还知会他辽国境内动乱已起,辽国怕临朝趁机夹击,已派人来求和。求和的使者将会在下个月抵达临朝境内。
这次的来使是辽国兰家的长子兰秀霆,若是朝中大多数主和派的官员不知三州实况急于应承,临朝就会少了许多好处。
景王正准备将开掘运河的事上奏朝廷,当即也不耽搁,跟利州、罗州的官员辞行,踏上了回京之路。
三州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回来,帝京笼罩在一片欢欣之中。
今日御驾亲临,迎接从丰州归来的摄政王。满城百姓都被勒令不许出行,各处高楼更有禁军把守盘查。
其实以往迎接凯旋之师都是万人空巷,岂有不许出迎的道理。不过一见到钱伯颜苦着脸奔波在大街小巷,不用想也知道是禁军统领懒病又犯了。
唐越是埋伏的好手,自然也领着他的百胜军清理可以设伏的地方。难得穿上正经服饰的禁军统领张君闲一身黑色戎服,乌发由玉色发带束起,骑着追风烈马随驾出城,更显丰神俊朗。
看他脸色的确有些削瘦,的确像大病初愈的样子。而且这些日子他安份了不少,至少早朝也有乖乖参与,弹劾他的人也少了。
禁军有老成稳重的钱伯颜在,内监司本来就是宦官打理的,张君闲这个少府不过是挂个虚衔。见两边都没出什么纰漏,小皇帝朱厚洵也觉得由这小子领着素来充当皇家仪仗的禁军倒也不错,至少自己做事时不会处处制肘。
正想着,已经见到远处烟尘滚滚,百骑自日边踏来,宛如天降之兵。离御驾还有十来丈,连日在马上赶路的景王跃下马背。
他身后领着来时的王府亲卫,他们也或多或少地参与到利州截杀兰秀龙那场战事里,见过血的兵就像是开过光的刀,锋芒毕露,与离京那日已经大大不同。
在他们中间明显有张稚嫩面孔,这孩子大约十五六岁,身后背着杆银枪,戎袍的大袖被风吹得鼓了起来,猎猎作响。
景王容色不改,单膝扶剑而跪,朗声呼万岁。身后百人亦随着他齐齐跪地,声音如洪钟般浑厚嘹亮:“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也恍然回神,赞叹景王果然是天家姿容,但是这份气度就是常人不可及的。他们亦伏地就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朱厚洵在位这么久,原该习惯这样的仗势,心头却还是忍不住一阵激荡。他匆匆地从龙辇上下来,脸上稚气犹存,居然红了眼,亲自上前扶起半跪执礼的景王:“皇叔…”
他这一声倒是真情切意的,从林子任跟他说这个皇叔可以放心依赖时,他就一直盼着景王从丰州回来。
在百官惊诧的目光中,朱厚洵将景王拉上了马车,提袖拭干眼角的泪,露出笑容,与景王交谈起来。
随着舆架缓缓驶向皇城,百官亦齐齐起身。
禁军统领张君闲骑马尾随,远远见那御辇上叔侄相得,谈得正欢,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江边熏风吹来,垂柳徐徐拂动,帝京内外果真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兰秀霆果然在次月来到帝京,这时景王已经跟朱厚洵讲明了三州的大好局势,也将邵清池的信使引荐给他,只是有默契地隐去关于君闲的事情。
朱厚洵如今对辽国已经不是一无所知,所以并没有急着见兰秀霆,而是让他呆在驿馆好好等着。
君闲在张府内也收到了邵清池的密信。邵清池这次是要他打压兰秀霆的气焰,好让他助兰秀龙夺得兰家大权。
这要此计一成,将来辽国大半势力便抓在兰秀龙手中,有他这个曾跟兰秀龙共患难的细作在,辽国也就不足为惧了。
君闲将信放到烛火里烧得干干净净,走出门外,见旁边的府邸又是黑灯瞎火,想必又被小皇帝留在宫中。
当初邵清池找上他,他也有些迟疑,但邵清池在反间方面的确是高手,因此便联手设了丰州一局。
其实景王去便去了,他不必走这趟浑水,偏偏放不下心那时候景王那种万念俱灰的状况…要亲眼看到他还会担忧、还会在乎,才能安心。
这时唐清似乎听到动静,从偏院走了过来。见他面色沉沉,君闲也不生气,笑着说:“唐清,这次我也把你的弟弟完好无缺地带回来了,你摆什么脸色给我看,都一个多月了,还是这个样子。”
唐清也不可能真的与君闲算账,无奈地道:“大人可知若是让人发现了你擅离职守,会有什么后果?”
君闲气定神闲地一笑:“顶多革职查办,担心什么。”
唐清有些咬牙切齿:“若让他们知道你私自篡改三州法度、更变三州官吏,又会如何?”
君闲但笑不语,丰州那些事唐清并没有参与太多,他也不准备与唐清细说。
皇帝最重皇权,若知他曾在丰州如此肆无忌惮,恐怕会龙颜大怒,所以趁着这次景王在三州大刀阔斧的整治,让韩渊跟蓝栩将以前瞒报的调配报上去,好图个名正言顺。
至于景王知晓与否,他并不在意。若景王哪日因这些事情追究于他,他便可以…
君闲微微一笑,拉着唐清谈起许多布置,彼此都不再提刚刚的话题。
唐清知道君闲晚上素来少眠,也不再客气,将平日君闲不肯听的政务拣些重要的跟他一一讲了,盼着他对着些多上点心。
主仆你来我往地谈了大半夜,直到唐越从窗外探进头来,笑嘻嘻地敲敲窗子,他们才发现天边已经微微发亮。
今日早朝也是朱厚洵接见兰秀霆的日子,他再懒散也得去会上一会,否则就辜负了邵清池的期望。
唐清的职位不高不低,恰恰要跟在郎中令蔡子言身后去朝圣,也不敢耽搁。他眼圈微微发黑,万分无奈地望着神清气爽的君闲,知他昨日当值时又偷睡去了。
君闲在唐越利落地将宝蓝衣袍换成了禁军服饰,对于兰秀龙那倒霉孩子的哥哥,他倒是很乐意一会的。
但是疏懒的性子不改,等唐清出发半天,他才慢腾腾地领着唐越入宫。
因为有辽国使者前来,禁军显得分外肃然。君闲仔细端详片刻,上前拍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赞叹道:“颇有钱副统领之风啊!”
被他称赞的那个禁军脸色一苦,小声嘀咕:“大人,出去的时候别人都说副统领是咱的老教头,属下没这么老吧…”
君闲正色道:“我只是说你站姿沉稳,没说你老。”
周围听到的人俱是忍俊不禁,在天阙之下,竟也没了那满心沉重。君闲眨眨眼,也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区区鞑子,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
这时候在禁军中声望颇高,名声也颇大的钱伯颜焦急地朝宫门这边走来,见到君闲,简直如蒙大赦:“大人,你总算来了!”
君闲笑意不变,伸手扶住他:“慢慢来,不用着急,莫不是兰秀霆折腾出什么事来,把我们的副统领着急得又老了几岁了?”
钱伯颜老脸微苦:“大人,你就别笑属下了,这次我们丢脸丢到家门口了。那个辽国来使献上一把四石神弓,乃是百年前旭日大将所用,只不过那来使说若没人能拉开,便会带回辽国。”
“旭日大将所用的弓,”君闲摸摸下巴,钱伯颜正期待他抒发豪言壮志,却听他沉吟道:“这么多年了,还没破吗?”
钱伯颜:“…”
君闲见钱伯颜瞬间像个干瘪的老头子,也不再逗他,笑着说:“陛下都在宫里的校场吧,我们也去见识见识。”
校场上,几个武官额头冒汗,焦急地盯着场上的一名校尉,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能拿出手的人了。
立在景王身后的卫平疆神色微动,频频望向景王,却见他的视线在禁军中搜寻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而小皇帝朱厚洵的手已经握成拳,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最经不起激,最咽不下那口气。正要发怒,却听禁军外围传来一个请命的声音:“陛下,可否让臣试一试?”
朱厚洵扭头一看,发现是那个鲜少出风头的禁军统领张君闲,林子任曾跟他说这人是弄臣,他心中有些迟疑,望向青阶官员所在的地方,却见林子任点点头。他一咬牙:“喏。”
卫平疆见到跪地请命的君闲也是一惊,只见他走到那拿着弓箭面带傲色的兰秀霆面前,含笑接过那把沉沉的弓箭。
君闲拿到弓,眼色便渐渐变了,他用弓箭要过不少人的命,如今要做戏给人看,却是有些不甘。这样的好弓,用在这些事情上,实在可惜了…
他心中叹息,轻轻拉弦,弓如满月,箭如流星,却并没有飞向远处的靶子,反倒有些疲弱之象。
在兰秀霆要开口嘲笑,朱厚洵等人大失所望时,他慢腾腾地道:“对不住,我大病初愈,使箭时失了准头。”
手上却没有慢,再度拉弓。羽箭破空,竟急急追向那刚飞出的箭,将它破成两半,那箭矢也没入石地里,只余白羽露在外头。
君闲放下弓,淡淡说:“让大家见笑了。”
满场皆静。
兰秀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能拉开这弓的人就已经少见了。这家伙的第二箭才真正惊人,那竟是——追箭之箭!
在场的文官还没什么,武官都已经试过那把弓,脸上皆是骇然之色。小皇帝哪会看不懂他们的脸色,心中欢喜,首先鼓掌叫好:“张卿实乃国之栋梁!”
百官也醒悟过来,个个都对君闲赞誉有加,直把他夸得像后羿再世。
君闲毫不含糊地接下这些奉承,瞧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兰秀霆,微微笑着说:“我也不好献丑了,不如我就从我临朝年轻的儿郎里挑一个出来试试吧!”
听到这句话,景王身后的卫平疆心中一跳,霍然抬头。
君闲也看到那少年如火的眼神,知他对辽国鞑子最是怨恨,便道:“景王殿下,能否借你身后的近卫一用?”
景王还未点头,卫平疆已经走了出来,跃入场中拿起那把弓,手微微颤抖,明亮的目光却越发沉着,连呼吸都平和无比,箭矢呼啸而出!
那边的尉官打出旗号,正中靶心!
君闲神色不变,缓缓问道:“用靶子实在无趣,使君可要下场策马走一圈,让我们试箭?”
兰秀霆面如死灰,想不到这在辽国无人能拉开的弓,临朝居然有两个人运用自如。原打算用这弓来挫挫临朝的威风,好为接下来的求和找些底气,没想到竟造成这种局面。
君闲凝着兰秀霆,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侧身冷笑警告:“求和就要有个求和的样子,真当我临朝无人吗?”
全胜的开局让满朝文武皆欢欣无比,兰秀霆窥得临朝的实力,定下和约时许多要求都未敢提,反倒是让景王跟其他官员追加了不少款项,例如每年为临朝提供优质战马、边境百里内不得驻军过万等,为期百年,史称“百年和约”。这合约让兰秀霆回辽后彻底失去了上位者的眷爱,比惨败而归的兰秀龙还凄惨。
卷四 终卷
第36章 科举忙
草长莺飞,正是考生入贡院的时候,往来的士子都带着些兴奋莫名。这可是朱厚洵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朱厚洵如今在朝中根基尚不稳,想必会通过这次科举选用贤才。
青年公子玉冠束发,闲散地踱步街头,含笑望着脸上带着莫名兴奋的士子们,他身后跟着个长相讨喜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那青年公子,不安分的脑袋左顾右盼,口中不满地问道:“喂,张黑心,你不是说卫兄会过来的吗?怎么不见人影?”
他这样喊这青年公子也是有缘故的,上次他问这家伙怎么起名字叫张俊,这家伙来了句:这才对得起名副其实这词儿。他拿这厚颜无耻的家伙没办法,只能给他起个更名副其实的名字:黑心。
这也怪不得他满心怨气。当初他听说这家伙跟景王身边的卫平疆一箭震慑辽国来使,冒着被他老爹徐东华徐大司马大卸八块的危险前去拜访。
谁知这禁军统领欺他年少,唆使他去教训得罪过他的世家子弟,害他被老爹关了禁闭,整整三个月都不能踏出房门。——都得翻窗掀瓦趁夜越墙的。
不过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熟络了起来。他打心里崇敬的另一个人平日里自然是见不到的,唯有沾着禁军统领的光才能见到护卫在摄政王左右的卫平疆,无他,摄政王不与人深交,只与宫中往来。若不是这禁军统领手段了得,往往能想方设法让摄政王主动出现,旁人还真的难得见上一面呢。
徐家小公子觑着身旁气定神闲的青年公子,暗自猜测他是不是如传言中喜欢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照他的想法,花楼里的温香软玉可比男人硬邦邦的身板抱起来舒服得多了。
他连忙快步赶上:“黑心,不如改天我们去醉红舫坐坐吧,听说那里来了几个清倌儿,容貌不错,我看你的院落冷清得紧,买两个回去暖暖被也好。”
这徐家小公子话一出,便觉得背后有些生寒,但他打定主意要把误入歧途的张大统领拉回正途,竟没有察觉到对方黑黝黝的眸子里充满炙亮的兴味,犹自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诫道:“看看京里哪家的儿郎过了二十还没有一两房侍妾的!”他说得老气横秋,偏偏顶着张稚气犹存的脸蛋,让人听得发笑。
君闲忍笑道:“我们的摄政王二十又三了,可还是洁身自好得很哪!”
徐家小公子皱皱眉,压低声调道:“这中间的门道你就不懂了,你知道我阿父今年六十有余了,我才十多岁吧?”
君闲连连点头,由衷地赞叹:“徐大司马老当益壮,实乃我辈之楷模。”
徐家小公子被他噎得沉默了半天,对上那双清明得发亮的黑眸,才知又着了他的道。他狠狠地抹了抹脸,作出一副凶狠至极的模样:“少说些不正经的,那是因为上头那人的猜忌!我看你的脾性对我胃口才跟你说的,我阿父以前手握兵权,连睡觉都不安稳。若不是渐渐有人分去了手中的权利,指不定我就不会出生了。你不见朝中连我们徐家的人都很少,顶多有个靠着战功在巡防营做个小头目的徐江阿叔。”
君闲伸手捏捏他两边脸颊,对这个直来直往的徐家小公子也十分喜欢,也听得出他话里的委屈和真挚。不过君闲黑眸一转,笑着问:“你叫我黑心,那叫摄政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