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衍眯起眼看着他。
端王说:“给我准备个帐篷,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盯着端王眼底的青影一会儿,耶律衍笑了起来:“真是娇惯的家伙。不过你活了这么久,恐怕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那就先遂了你的意吧。”他叫人去安营扎寨暂留一晚。
端王当然不会认为耶律衍果真这么好说话。他躺进帐篷,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能让耶律衍亲至,吕宽还出卖了什么?他皱眉思索着,却听外面传来几阵狄语交谈。接着是的律的律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整块绿洲很快被火光照亮。
端王揭开帐门看去,只见一批西夏人正在湖边与耶律衍商谈。
西夏人和狄人都长得非常高大,双方对峙片刻,才放下长刀说起话来。
不管是西夏语还是狄语,端王都不太精通,光这么远远地看着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端王放下帐门,回到床铺上闭目思考。西夏人能和狄人聊什么?正想着,鼻端忽然传来一阵刺鼻的气味。
这东西是…火油!
这么浓烈的味道,火油量恐怕不会少,他们想做什么?
端王皱紧眉头。
这时一只飞奴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帐篷周围,垫着爪走了进来。端王没动,等飞奴走上前才伸手拆下飞奴足上的短笺。那是一张空白的纸,中间卷着根短短的铅笔芯。这种飞奴是谢则安精挑细选选出来的,从出生开始就经过严格的训练。当有人陷入困境时可以捏碎身上的传信香,这种传信香能在身上停留数天,吸引这一类在空中往来的飞奴。
飞奴脚下系着纸笔,供他们传信求助。端王简短地将自己的处境和刚才的发现写下来,系回飞奴足上让它悄无声息地走出帐篷。
飞奴展翅飞走。
端王闭上眼休息。
过了大半个时辰,帐门被人掀开了,耶律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篷内。端王睁眼,也不起身,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耶律衍。
耶律衍的心脏像被那双眼睛吸了过去一样。那个主动“投诚”的端王世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端王,谄媚得叫他作呕。越是看着那么个丑陋的东西,他越是惦记着“正主”。这也是他力排众议来西夏一趟的原因,有些东西他必须要弄到手,既然老天都把机会送到他手上了,他怎么可能往外推?
耶律衍坐到床铺边,伸手抓住端王的手腕把玩:“你这么安分,可真让我吃惊。”
端王冷嗤:“我要是不安分,你会用很多办法让我安分吧?”
耶律衍说:“你真了解我。”
端王说:“我要睡了。”说完还真闭起眼,不再理会耶律衍。
耶律衍哈哈大笑。他边笑着,边伸手揉捏端王光洁的脖颈,十分享受那美妙的手感:“只要你一直这么听话,我会允许你稍微任性一下。”
端王眼没打开,只冷声说:“拿开你的手。”
耶律衍重重捏了一下。
察觉身侧的人疼得浑身一颤,耶律衍非常满意:“你迟早要习惯的。像你那儿子就非常习惯,见着人就主动靠上来…”
端王心中掠过一丝嫌恶,没再说话,任由耶律衍怎么挑弄都不再给半点反应。
耶律衍逗弄得正开心,端王突然不配合了,心底腾起一阵暴戾。
他俯身狠狠吻咬端王的唇。
端王猛地睁开眼,侧头避开耶律衍的亲吻,对耶律衍厌恶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耶律衍冷笑捏住端王的下巴:“赵凌,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对你的兴趣能有多久?等我的耐心被磨光了,我不介意把你扔给其他人享用一下。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只伺候我一个人是多么轻松——”
端王“哦”地一声,淡淡地说:“别把话说得太满,说不定我喜欢多几个人一起玩儿呢。”
耶律衍猛地抓紧端王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快要把它捏碎。
他濒临暴怒边缘:“你应该明白惹我生气对你没好处。”
端王面带讥屑:“反正你对我的兴趣也不会有多久,惹不惹你生气也没什么不同。”
耶律衍怒极反笑:“先让你休息几天,等回去以后我再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取悦我。”
第167章
斗转星移,眨眼便到了冬天。狄国王都一派祥和,正在为庆祝佛诞做准备。狄国国主越老越信佛,今年开始定了十一月十一为佛诞,要求普国同庆。定海王耶律衍府邸也宾客盈门,狄国国主和弟弟耶律衍相差三十来岁,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像父子。狄国国主儿女都不争气,民间传言耶律衍很有可能会接任国主之位,登门巴结的人自认很多。
耶律衍从前不太爱理会别人,如今却不太一样,有人送上礼单他会扫上几眼,留下那么一两样。
慢慢地,很多人发现耶律衍如今风雅多了,爱的都是古籍、琴谱、书画这一类玩意儿。在大部分狄人看来,这些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上有所好,下必投之,不少人都想方设法地去搜罗书画琴谱。
耶律衍心情不太好,叫人留下入得了眼的东西,打发送礼的人离开。
耶律衍叫人把礼物送到水榭,自己随后而至。端王正倚着长椅看书,意态悠闲,仿佛还身在家中。不知不觉他已经将人掳到王都两个多月,大庆那边派使者来了两趟,要求他把人放回去,他咬死不认。今天那边的使者又来了…
耶律衍说:“为什么不弹琴?”
端王搁下手里的书,看了耶律衍一眼,说道:“琴有什么好弹的,没意思。”
耶律衍说:“你以前最喜欢弹。”他坐到端王身边,抓住端王的手把玩,“这双手这么漂亮,不弹多可惜。”
端王连抽回手都懒,闭上眼不理会耶律衍。
耶律衍冷下脸:“能给那个谢三郎弹,不能给我弹?”他收紧五指,“今天他又派人来把你要回去,你说他怎么就这么肯定你在我这儿?”
端王睁开眼看了耶律衍好一会儿,据实以告:“我告诉他的。”他一点都不隐瞒,“你们烧的那把火,也是我告诉他们的。”
耶律衍会去西夏当然没好事。他串通当年的西夏“逆党”,准备在西夏那边放上一大把火,烧掉西夏最重要的粮仓,嫁祸给燕冲那边。他放出的飞奴顺利到了燕冲手里,燕冲派密探探知虚实,察觉了好几批逆党的行踪。
燕冲没急着阻止——他也没那么多人可以去阻止。燕冲派细作向西夏小皇帝通风报信。西夏小皇帝闻言大惊,出动所有人进行地毯式搜索。虽然西夏小皇帝反应已经很快,好几片地方还是烧起来了。火不仅烧掉了西夏百姓赖以过冬的粮食,还烧掉了连片的山林、烧掉了无数百姓的家园,明明是冷透了的隆冬,西夏的火却烧了足足大半个月。
这把火烧红了西夏小皇帝的眼。
他看着逆党与北狄勾结的证据,发下重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西夏必与北狄不死不休!”
耶律衍原想着不着痕迹地在西夏烧几把火,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暴露行迹。按照原来的计划,这批逆党会带着家人投奔北狄。到时他将这些逆党稍作“整合”之后杀回西夏,既能控制住西夏王都又能挑起西夏人对燕冲那边的怒火,好在将来挥师南下时来个合围共剿。
耶律衍一直想不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和他接触过的那几个叛党,绝对不会出卖他,因为他们都已经把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上。他的人又没露过脸,怎么可能被发现?
唯一的变数,是他顺手掳回来的端王。
起初耶律衍也没怀疑过,毕竟端王一直乖乖呆在他眼皮底下,谁都没接触、哪都没去,做什么都有人盯着。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可大庆那边的使者三番两次来要人,那份笃定让耶律衍起了疑心。
所以耶律衍心情不太好。
听到端王坦然承认,耶律衍怒火直烧。
他发怒当然不是因为计划失败。计划失败了就失败了,反正烧的不是北狄的粮食和林子,他就算不烧西夏和北狄也不太平和,根本多大影响。那么窝囊一个小国,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耶律衍火大的是端王与那个“谢三郎”的默契。他已经把人看得那么严了,端王竟还能和那边联系,他们之间到底牵扯得有多深?
不仅娶妻生子,还找了另一个男人…
耶律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端王的示好简直是笑话!他对这场游戏已经失去耐性。
耶律衍一手将端王从椅子上拉起来,毫不留情地将人扯入怀中:“看来我对你太好了。”
端王没有挣开,事实上他根本挣不开。耶律衍在饭菜里动了手脚,他要么不吃等着饿死,要么吃了等着药力发作、失去反抗能力。端王暂时还不想饿死,所以明知道饭菜有问题还是乖乖吃光。
对他太好了?
还真是该死地好啊。
端王冷笑说:“你再多留我一段时间,说不定我会把你们王都的情况全都写信告诉三郎他们。”
听到“三郎”两个字,耶律衍语气森寒:“看来我不能给你留半点力气,你连拿书握笔的力气都不该有。”
端王没再说话。
耶律衍把端王抱在怀里,朝底下的人吩咐:“把赵蝉他们叫过来。”
端王皱起眉头。
耶律衍伸手揉捏着端王的手:“这么久没见到你儿子,想不想他?”他狠狠地一掐,“真想象不出你这样的身体,是怎么和女人生出儿子来的。”
端王不说话。
耶律衍说:“不过比起伺候人的功夫,你应该没你儿子厉害。我叫他来是想你好好跟他学学怎么伺候人——”
端王握紧拳。
赵蝉很快被人领了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个高大的壮汉。见到耶律衍怀里的端王时,赵蝉吓了一跳,白着脸连退了几步。
耶律衍笑着说:“赵蝉,给你父王看看你最拿手的活儿。”
赵蝉对上端王冷漠的眼睛,唇微微发抖。即使已经逃到狄国来,他对端王依然有着极深的敬畏和景慕。虽然端王从来不曾把他当儿子看,可是、可是——
赵蝉猛地扑上前,抱住端王的手臂哭了起来:“父王,救我、救我——”
耶律衍勃然大怒,挥袖狠狠将赵蝉甩开:“谁准你碰他?”
端王说:“耶律衍,不要把你自己变成疯子。”
疯子?耶律衍冷笑下令:“赵蝉,给你父王看看你是怎么伺候人的,做得好说不定可以免你皮肉之苦。”
赵蝉瑟瑟地抖着,不敢再看端王。他爬到壮汉面前跪下,伸手解开壮汉的裤带,张嘴就要含住壮汉身下那丑陋的巨物。
端王怒火中烧。
他五指陷入掌心,掐得自己手心出血。虽然赵蝉不是他亲儿子,可他也知道这孩子和他母亲都是无辜的,一个名门闺秀被逼着与那么个狗东西苟合,他母亲心里的恨并不比他少——要不然一个弱质女流,怎么会举剑杀人?这些年他虽然对赵蝉他亲近不起来,却也从来不曾苛待。
眼看着一个半大少年被这么折辱,端王哪能忍得下去。他竭力站了起来,抬手抽出耶律衍的佩剑,冷笑刺了出去。
剑锋掠过赵蝉头顶,笔直刺入壮汉胸膛。
壮汉最后的表情写满惊骇。
这一剑又快又狠,耗尽了端王所有力气。他扶着桌沿,稳住身体。
赵蝉吓呆了,呆呆地转头看向端王。见端王双眼紧闭,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赵蝉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抱住端王:“父王,我错了,父王我错了!我不该误信他们的话跑出来!父王你怎么了…”
耶律衍快步上前,揪着赵蝉衣领将他抓了起来。眼看耶律衍要把赵蝉往石柱上扔去,端王喝止:“耶律衍,你发什么疯!”
耶律衍动作一顿,将赵蝉扔到一边,冷声骂道:“滚回你自己住的地方去。”
赵蝉忍不住看向端王。
端王说:“赵蝉,回去。”
赵蝉浑身一颤,抹了把泪,快步跑走。
端王注视着赵蝉跌跌撞撞的背影。
耶律衍抓着端王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还真是父子情深!”
端王说:“为难一个小孩就那么有意思吗?”
耶律衍说:“有意思?不,没意思透了。他浑身上下没一点像你,我只好让他去伺候别人——”
端王低头凝视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
掌心那极致的痛楚使他维持了短暂的自由。剧痛一过,他连意识都有点模糊。
对于这种不知礼义廉耻、不知仁厚宽容为何物的野蛮人,实在没必要和他们讲道理。
他们从来都不会和你讲道理。
端王不说话,耶律衍却没打算放过他。他将浑身乏力的端王抱了起来,穿过回廊迈入房中,将端王扔到床上,俯身用手撑着端王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面色微微失了血色的人。他的耐性真的用光了,他恨不得杀了赵蝉,杀了端王妃,彻底抹去他们的存在,当他们完全没出现在端王生命里。
看到端王和赵蝉的“父子情深”,他真的没了耐性。
耶律衍冷笑说:“你还有理了,赵凌,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怪我为难小孩?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为难他?看到他我就想到你曾经和个女人翻云覆雨!看到他我就想到你一边信誓旦旦说等我回去,一边娶妻生子——”
端王握紧拳,手心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等的人不是你!——我等的人不叫耶律衍!”
耶律衍怒不可遏:“你根本没有等!”
端王想反唇相讥,数出耶律衍的欺瞒,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一场大怒耗尽了他的精力,他眼前微黑,软软地朝前倒去。
耶律衍把人牢牢接在怀里,慌乱在心头一闪而过。看见端王手掌鲜血淋漓,他又气又怒,喊道:“来人,立刻把大夫叫来!”
第168章
使者无功而返的消息很快传回京城。
谢则安面色沉郁,担忧起端王的安危来。
要是刚收到端王消息时全力营救,应该还能把端王抢回来,可那时情势太急,燕冲权衡之下按照端王的意思先在西夏布置“人道主义救援工作”。
这是燕冲自己的意思。
燕冲是用谢则安的计谋控制了西夏没错,但那是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来,没丧心病狂到把西夏无辜百姓统统祸害掉。那批逆党烧的一场大火,几乎毁了西夏建国以来攒下的根基。一个国家要兴盛起来很难,要毁掉,却只需要那么一批奸猾自私的内贼、凶悍无情的外敌。在这些人眼里,这个国家被糟蹋了就糟蹋了,反正与他们无关,他们照样痛快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燕冲并不是多有同情心的人,毕竟他的好友死在西夏人手里。若不是为了平西夏,他也不会自动请缨来到边关。
可他要拿下西夏,是想堂堂正正地拿。
这一场火烧得太狠,苟延残喘的西夏自那场大火之后闹起了饥荒,哀鸿遍野、饿殍遍地。不少无辜的西夏百姓纷纷往东边迁徙,对着这些年畏若鬼神的大庆关防乞求援助。
西夏的局势已经彻底崩盘,西夏小皇帝誓发得再狠,也变不出粮食和钱。
谢晖两个月前回了潼川守孝,长孙老将军来接替他的位置。长孙老将军是个粗人,脾气比燕冲更豪迈。看到第一批流民聚集在关防外,长孙老将军还觉得挺痛快。没办法,他儿子死在这儿,看到西夏人过得不好他哪能不开心?
等局势渐渐失控,流民越聚越多,长孙老将军终于皱起眉头。
光是放几把火,烧不成这模样。能让流民下定决心离乡背井,试图投奔相互厮杀了几十年的敌国,绝对不仅是因为一把火。
长孙老将军不同谋算,满心都是迷惑。
燕冲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收网的时机到了。
一把火当然烧不出这种局势,西夏如今的惨状有他们一份功劳。青苗法已经推行两年,第一年还算平顺,第二年西夏朝廷将青苗法纳入“政绩考核指标”,许多地方官员脑子一热,直接将青苗钱分摊入户。
百姓傻眼了。
我不需要啊!而且要还利息,不还得去坐牢,还不上怎么办?百姓只能将田地抵押给当地大户,向大户借高利贷先补了这个缺。
大户们也愁啊,他们地儿多,摊到的青苗钱也多,借个小半年,得还官府三成利息,这不是直接把手伸进他们钱袋子里掏钱吗?
大户出了血,只能变本加厉地加大利息。百姓还不上高利贷,抵押的田地眼看要拿不回来了,家和粮食还被一把火烧光了,眼前还有希望吗?
百姓彻底没了希望,后果很严重。
亲眼看着一个国家因为一个“新法”落到这种地步,燕冲的感触比谁都深。
燕冲在城墙上看了许久,回到屋中将自己数年来的体悟写在奏疏里,差人快马送回京城。为了能尽快做出决断,燕冲还动用飞奴先把基本情况送回去,询问赵崇昭的意见。
赵崇昭接到信时谢则安也在。
谢则安和赵崇昭的意见很一致,这个网当然是要收的。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再悲天悯人已经没什么意义。
两个月后,西夏小皇帝再一次来到京城。
身为一国国主,却只带着寒酸的护卫来到敌国国都,可见西夏境内已经彻底失控。
西夏小皇帝这一次来,是正式让权于大庆朝廷,求大庆朝廷伸出援手,救西夏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一次燕冲依然随行归京,一回京,他立刻入宫见赵崇昭。
燕冲的奏疏早送回来了,赵崇昭看过,政事堂那边也看过。新法的种种弊端,在日益衰落的西夏浮出水面。
姚鼎言面色难看至极。
燕冲是武人,本来不应参与朝事,但燕冲和谢则安、赵崇昭的关系都不一般,他的话赵崇昭肯定会记在心里。
在姚鼎言看来,新法确实不太完善,可要是不去执行的话永远都不可能让它完善起来。燕冲这次上书无疑是把西夏的败落都归咎于青苗法,真能一样吗?西夏那种局面,即使没有青苗法也撑不了多久。
朝中因为西夏小皇帝俯首称臣而一片欢欣鼓舞,姚鼎言回到家中却神色阴沉。
姚清泽比他更愤怒:“又是他!爹,我早说了,新法迟早会毁在他手里!他根本不相信爹你做到——”
姚鼎言怒气难抑:“闭嘴。”
沈存中、方宝定入制置三司条例司,是他和谢则安之间各退一步的结果。这两个人进来之后果然不怎么听话,好在他们能力不错,把市易法执行得很好,还趁热打铁地建议他把趁势《免役法》推行开去。
他与谢则安在这一次妥协之中找出了平衡点,大家都消停下来,蓄力等待下一次交锋。
没想到谢则安会这么快反戈相向。
姚鼎言脸色变幻不定。
姚清泽说:“爹,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把沈存中和方宝成换走吧。”
姚鼎言看着姚清泽:“你觉得该换成谁?”
姚清泽说:“敬卿就可以。”
姚清泽说的是沈敬卿,他的大舅哥。姚鼎言听后摆摆手:“别说了。”
但凡姚清泽能举出半个像样的人来,姚鼎言都会好好考虑。听到姚清泽一张口就是沈敬卿,姚鼎言懒得和他多说了。姚清泽和沈敬卿的妹妹在孝期内有了私情,本就已经让姚鼎言不喜了,再听姚清泽也不管是不是真适合,巴巴地把沈敬卿推上来,姚鼎言心里的失望何止一点半点。
姚清泽见姚鼎言不予置评,心中忿忿,咬牙离开书房。
姚鼎言揉了揉眉心。
如果谢则安真的和他是一心的,那事情无疑好办多了,可谢则安总有自己的想法…
吕宽下狱之后,积极向新法靠拢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如果燕冲的言论再外传,那青苗法无疑会胎死腹中。
姚鼎言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这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京城这边还好,没什么流民,穷苦的地方可惨了,饿死的、冻死的人都不少。西夏小皇帝在京城看到这场大雪,整颗心都凉了,心里最后一丝终于彻底拔除。
他年纪还小,是非荣辱都辨不清,但知道“人命”两字有多重。即使将来会有无数人唾骂自己卖国求荣,他也盼着更多百姓能熬过这个冬天…
很快地,赵崇昭下诏建“陇西府”,西夏皇族仍可封王,整个西夏却得由陇西府管辖。西夏小皇帝手中的权力和普通的王族差不多,能拿点税,管管闲事,大事却是不能掺和了。这等丧权辱国的诏命被带回西夏后,西夏百姓却欢腾不已,因为一车车的粮食由大庆军队押送着来到了西夏,解了西夏燃眉之急。
西夏小皇帝看着百姓脸上喜极而泣的神色,回到皇宫时抱着身边的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陇西府未建成,燕冲先领军入驻西夏,和蔼可亲地给西夏百姓派口粮,建房子。粮食不多,房子也不是也别解释,毕竟边境打仗这么多年,地主家也没余粮!这分过来的都是大庆百姓从口粮里省下来的。你看看我们的士兵,吃得比你们还寒掺,大家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他们还得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给你们造房子,容易吗?不容易啊不容易,都不容易…
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军民一家”的概念很快深入人心,宛如春风般吹遍西夏大地,每个人看到大庆士兵都觉得格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