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昭从一进门就发现谢则安和妹妹不是同床睡的,他心中一喜,问道:“三郎你怎么睡这儿?”
谢则安一激灵,想到这两个跑进来的人一个是自己大舅哥,一个是自己岳父,只能机智地打了个喷嚏,哈哈一笑说:“最近我不停打喷嚏,可能是受了寒,这不是怕传给晏宁嘛。”
赵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谢则安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合法婚姻,睡在一块才是正常的。但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早上起来难免会有点尴尬事儿发生,晏宁公主不仅年纪小,身体还特别弱,要是他不小心当了禽兽那多不好?
而且分开睡这么久,突然睡一块多奇怪!
晏宁公主也镇定地“嗯”地一声,应和谢则安的说法。
赵崇昭信了他们的说辞,心里有点失望。他对晏宁公主说:“父皇说要一起去看看三郎说的‘学校’,宁儿你要不要去?”
晏宁公主看向谢则安。
谢则安说:“那边也快完工了,晏宁你也去看看吧,把阿娘、小妹、大郎都叫上,午饭直接在那儿用好了。”
晏宁公主说:“好。”
听着妹妹和谢则安默契交谈,赵崇昭心里酸溜溜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妹妹被谢则安抢了酸得多,还是为谢则安被妹妹抢了酸得多。赵英在场,他不敢太放肆,只能乖乖看着谢则安跟妹妹交待完,第一时间上前拉着谢则安往外走。
没想到还没走出院子,谢老爷子就来了。
赵英上前虚扶一下,问道:“谢老身体可还安好?”
谢老爷子不卑不亢地说:“承蒙陛下记挂,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说不定能活过一百岁。”
赵英说:“那是自然的。”
谢则安这才想到家里还有这尊大佛,他看了谢望博一眼,想着要不要谢望博这个当然儿子的留下来陪老爷子吃午饭。
谢望博住在谢府这么久,谢则安一个眼神过来他就知道谢则安在想什么可。谢望博冷哼:“平时掩得那么严实,这会儿都带这么多人去了,还不让我去?”他看向谢老爷子,“祖父也一起去吧,反正路况好,也不颠簸。”
结果就是这次原该轻装简从的出行变成了全家一日游,足足动用了四辆马车,算上后面过来的赵昂和长孙二娘,四辆车都坐得满满当当。再加上骑马护在左右的扈从,简直比一支商队还庞大,一路上扬起了阵阵尘土。
赵英让赵崇昭、谢则安和自己同车,三个人坐在里面说起话来。
谢府马车外面看去并不豪奢,却比一般马车要平稳抗震,坐着很舒服。车厢里也内有乾坤,夏天出行置着冰,一进去就凉快极了,内侧的搁板上镇着酸梅酒,酸酸甜甜冰凉可口,还有新鲜的果点之类的,十分周全。
赵英坐的这辆是谢则安出行时用的,另一侧还搁着谢则安出行无聊时打发时间看的闲书,赵英和赵崇昭好奇地翻了翻,果然都很符合谢则安的喜好,要么是时兴的话本,要么是吃喝玩乐有关的,其中吃的那本显然被翻得最多,有好些地方被谢则安郑重其事地圈起来——
赵崇昭左看右看没看出门道,忍不住问:“三郎你圈着它们做什么?”
谢则安说:“圈起来打了勾的,说明去过尝过了,勾旁边还有另一个勾的,说明味道不错,可以让张大哥叫金玉楼的人去学学人家的手艺;勾旁边还打了个叉的,说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难吃啊难吃。还有些没勾没叉,说明以后准备去试试。”
赵崇昭不太高兴:“你去过这么多地方了?”
谢则安说:“有些不是和殿下你一起去的吗?”他随手翻了几页,指着一个地儿提醒,“像这里咱不就是一块去尝的嘛。”
赵崇昭说:“那其他的呢?”
谢则安说:“其他的?有些和大郎一块去的,有些是和大伯去,有些和姚先生去,还有燕凛和如柳他们,碰上了就一块呗,哪记得那么多。”
赵崇昭说:“你都不叫上我!”
谢则安听到赵崇昭孩子气般的话,忍不住反驳:“殿下你平时也忙,哪有可能去哪都和殿下你一起。”
赵崇昭一滞。
赵崇昭发现自己这两年来的做法非常愚蠢,他只想着和谢则安拉远一点距离,不把自己对谢则安的那种心思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却没想到谢则安不会在原地等着他。谢则安的生活比别人都要丰富许多,他学得时候比别人认真,玩的时候也比别人投入,永远能交到很多朋友。
赵崇昭蛮不讲理地说:“下次你要叫上我。”
赵英在一边听着他们像从前一样的对话,瞧向满脸无奈的谢则安。这两年赵崇昭对谢则安和晏宁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但光是赵崇昭有心疏远谢则安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让谢曦那样的家伙趁虚而入的。
最有可能的是谢则安也有着远离权利漩涡的心思。
要不是谢曦闹出了老虎入城的事儿,赵英还真愁着怎么让谢则安改改他那疲懒的性子。而且经过谢曦那样的事,赵崇昭应该也知道谁才是该亲近的人。
赵英没有插嘴,由着赵崇昭一路逼谢则安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很快,升平县已经到了。这小县临水而建,这几年建了不少水车,良田倒是多了不少,一路上禾稻青青,十分赏心悦目。
过了升平县大概三四里的地方,便看到一片茂密的林带。林带后隐隐可见高墙耸立,把里头的风光挡得严严实实,外人根本无从探知。
门口有侍卫把守着,都是谢则安从晏宁公主那儿借来的人。见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过来了,他们也没慌,而是让赶车人拿出令牌。
谢则安撩开车帘走了出去,笑道:“你们辛苦了,有贵客到,赶紧打起精神来。”
能被谢则安成为“贵客”的能是谁?侍卫神色一凛,小心瞧向谢则安身后。
等见了赵英和赵崇昭,他们纷纷单膝跪地,行了大礼:“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赵英说:“起来吧。”说完在内侍的搀扶下下了马,抬眼看向高墙内的风光。

第97章

高墙之内,仿佛成了另一个天地。最显眼的是离大门不远处的风力钟楼,不须人力或畜力,只须凭借四面吹来的山风即可推动钟楼的运转。
正巧是整点,一只精巧的鸟儿从钟楼顶部飞出,鸣叫了数声,紧接着当、当、当的钟声便随之响起,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赵英一眼看出这与水运浑象仪有异曲同工之妙,肯定又是沈存中的杰作。
谢小妹是最欢快的,她大大方方地拉着赵昂往前跑:“我们快过去看看!”
李氏见赵英和谢老爷子都在,想喊住他们,但赵英制止了:“他们难得出来玩一次,由他们去吧。三郎和崇昭小时候可比他们能惹事多了,连参政的茅房都敢拿鞭炮去炸。”
谢则安腆着脸说:“往事不要再提!”
赵崇昭振振有词:“他说找个郡主去北狄和亲,不炸他炸谁?往后谁要再提这种事,我还要炸他们!”
谢则安举双手赞成。
别说朝廷如今不算弱,即使朝廷势弱,也不应靠出卖女儿家去换取短暂的安稳——那只会让对方气焰更嚣张罢了。
赵英近年来对赵崇昭改观就是因为赵崇昭这份锐气。
谢则安画出来的航海图让他意识到世上还有其他强敌,这世道不是你想守成就能守成的,即使你紧闭国门,野心家们依然会蜂拥而至。到时大庆的子民是安逸生活养出来的子民,面对的敌人却是常年刀锋舔血的强盗军队,那会是什么情况?
草原上的敌人赵英尚有信心对付,这海上来的威胁赵英却全无办法,只能召人在沿海地区练海军。
兵者,国之大事。
自太祖以来朝中都重文轻武,赵英早年虽然是靠军功立足,却也无力撼动百余年传承下来的祖宗之法。这两年来赵英重看姚鼎言的万言书,其中一句“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让赵英印象最深。
姚鼎言早就将自己推行新法可能遭遇的事看得很清楚,新法一旦推行,遇到什么灾害或者百姓有什么怨言那肯定会被攻击说“新法惹得天怒人怨”,但姚鼎言依然觉得“祖宗之法不足守”。先祖之法是针对当年的情况定下的,世事日新月异、推迭不断,先祖如何能料到如今之势?赵英觉得若是自己去后,儿孙将自己定下的新法因时制宜地改掉,自己也不会生气。
姚鼎言虽有缺点,但变革正需要这样的人才能一气呵成地完成。
赵英挑了眼下影响最小、长远影响却最大的育才制度给姚鼎言先试一试。
如果姚鼎言当真能做到,再试其他也不迟。
赵英对谢则安说:“领我好好走走。”
谢则安点点头,带着赵英上前走过钟塔,前方是个巨大的校场,适合平日里操练和集会,钟楼下放着个一米大的球体,被高高悬起,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谢则安见赵英的目光落在上头,笑着解释:“这是地球仪,比较大,可以转动。”他上前轻轻移了移,将他们所在的地方找了出来,“我们在这里。”
赵崇昭也见过谢则安画的地图,虽然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谢则安对世界疆域的分布这么笃定,却还是无条件相信谢则安。看着“世界”在谢则安手中转动,赵崇昭心中的焦躁忽然更为鲜明,他和晏宁不一样,晏宁有了谢则安的庇护,可以高高兴兴地开始练绣工,替谢则安管理内宅事务。他是太子,他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他必须要变得更厉害,至少不能与谢则安相差太远,否则他连为君的脸面都丢光了,谈何让谢则安与自己携手一生。
赵崇昭说:“大庆之外还有这么多的地方?我们只占这么一小块?”
谢则安说:“对。”他毫不客气地在地球仪上画了个更小的圈,“事实上是这更小的一块。”
赵崇昭说:“那我们能把其他地方都变成我们的吗?”
谢则安说:“不容易,我们连南边这一块都没打理好,因为它离京城太远了。北边也是,草原很多地方根本没人守着,我们为什么不拿下来?”
赵崇昭沉思片刻,说道:“塞北苦寒,没人愿意去那边定居。而且那儿土地贫瘠,很多地方都是荒漠,根本不适合栽种粮食。到了冬天天寒地冻,连打猎过日都不成了,只能过境抢夺。”
谢则安说:“殿下说得很对。”他抬手转动地球仪,“像这里,航海事业已经蒸蒸日上,我猜是他们抵达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有金矿,香料,还有低廉的劳动力,尝到了甜头的航海者不惧风浪一次次出海远行,他们回国后的风光又勾起了更多人的野心,于是他们的足迹在海上越走越远…”他把地球仪转了回来,定在原位,“总有一天他们会来到这里,发现这个富庶又安宁的东方国家。”
赵崇昭高兴地说:“那挺好的,我也想见见这些人。”
谢则安说:“但是他们是强盗。”
谢则安记得老头儿给他将这些事的时候,他也觉得航海夺宝,占地,征服当地的人非常痛快,总缠着老头儿多给他讲讲,结果讲到最后,猛地发现自己国家所处的位置变成了被夺宝、被占地、被征服的地方,不少曾经繁华富庶的地方最终因为战争化为一片焦土。
那种遍体冰凉的滋味并不好受。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隐隐感受到老头儿的心到底经历过怎么样的过往才变得那样顽固又冷硬。
谢则安静静地看着赵崇昭。
赵崇昭听到谢则安的话后也呆住了。
夺宝,占地,征服,哪个男儿不喜欢。但若是这样一批人从海上远航而来,大庆无疑是一块鲜美的肥肉,极有可能引来他们的觊觎。
目光落在那一几片陌生的陆地上,赵崇昭冷笑说:“管他什么强盗不强盗,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谢则安夸道:“殿下英明。”
谢则安想到赵英还在旁边,没再多做停留,领着他们往里走。
校场之后就是一批由钢筋水泥建成的建筑群,谢则安原想搞一批简简单单、四角平齐的“教学楼”就好,可这种毫无品味的设计被沈存中嫌弃不已,拿过设计图修修改改,内部构造没变,外观变得好看多了,楼屋错落,飞檐高挑,瞧上去磅礴大气,连赵英和谢望博这种见识广博的人都不觉得它们的存在有多突兀。
赵英问:“这里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谢则安说:“怎么可能。”他把沈存中供了出来。
赵英说:“沈卿放在司天监是屈才了。”
谢则安毫不犹豫地把沈存中卖了:“沈先生觉得挺好的,事少俸禄多,日子过得倍儿舒服!”
赵英听得眉头突突直跳,一掌拍在谢则安脑袋上:“有你这么编排人的吗?”
谢则安反驳:“说实话怎么就是编排人了!”
赵英说:“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只想着怎么躲懒。”
谢则安委委屈屈地说:“您这才是编排人…”
赵英说:“我还编排你了?你倒是做件正经事给我瞧瞧。”
谢则安不吭声了。
见谢则安被赵英说得耷头耷脑,一副夹起尾巴做人的乖巧模样,赵崇昭乐了。他替谢则安出头:“三郎做了很多正经事!本草和千金方都修出来了,太医院早就印发到各地分发给大部分医馆,每到季节变换时还让底下派人去乡县宣讲怎么防疫,这几年都没出过温病。再过一两年每个州县就可以在原来那些医馆里挑一个变成官立医馆,坐堂大夫可以在太医院造册,底下那些医馆干劲多足,去看病的人都觉得像春风般温暖!”最后这句话赵崇昭显然是从谢则安那儿学的。
谢则安说:“那都是陛下和殿下的英明决策,我只是提个主意而已。”
赵英哪会不知道谢则安是有能耐的?要是谢则安是庸碌之辈,他也不会为谢则安多费心思。
谢则安的想法总是那么新奇,可真正施行起来却根本没有太多阻力,姚鼎言说的什么天变人言根本没出现过。赵英仔细想过其中的因由,很快发现谢则安擅长的是因势利导,讲究的是“共赢”,而非从一部分人手里挤些利益分给另一部分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医者地位本就低微,稍微抬高一点点就足以让他们振奋起来。而且这没有世家大族牵扯在里头,他们怎么折腾都不会有谁不满,所以才让谢则安无声无息地做成了。
即使是这样,还是很难想象这种春风化雨的手段从一个半大少年手里使出来。
但一想到谢则安的“小主意”在短短几年内让整个西夏朝廷分崩离析,赵英又淡定了。
在这种总是出乎别人意料的家伙身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国舅提醒过后,赵英一直在仔细地评估谢则安这个人。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最初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谢则安给赵英的感觉,赵英曾在前驸马身上感受过。
那样一个人,猜疑和防备什么的搁在他身上根本是白费心思,你觉得权势重于一切,他觉得权势什么都不是;你认为几条人命轻如草芥,他却会为几条人命放弃对安逸生活的追求。谢则安往后会不会变赵英不知道,至少前驸马由始至终从未改变。即使谢则安将来真的滋生出了野心,他的目光也绝不会放在大庆这小小的一隅——就连对赵崇昭的引导上,谢则安也是让赵崇昭放眼世界。
这样一个人若能真正成长起来,赵崇昭何止如虎添翼?
念头迭转,赵英心中的决定变得更为明晰。

第98章

谢则安是把高墙之内当是一个小乡镇来建设的,各项设施都很齐备,尤其是地面的供水系统、地下的排水系统。在山左侧有条大河,谢则安命人在上面修了河堤,然后建了水车借助水力把水送了上来,经过过滤装置变成了“自来水”。
赵崇昭和谢小妹他们兴致勃勃地玩起了水龙头,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赵英:“…”
徐君诚对河堤非常感兴趣,在路上他其实已经注意到河岸上修了堤,看着很坚固,但没想过和谢则安有关。
徐君诚说:“陛下,我看三郎这河堤有点文章,要不我们上去瞧瞧?”
谢则安不得不承认徐君诚眼光毒辣。
他能以低价拿下这片地儿正是因为要么旱要么涝,一年到头没哪天是好的。这年头的河堤得年年翻修,非常麻烦,升平县原就不是大县,顾着良田已经很吃力,权衡之下只能把这一带渐渐荒弃,植了外面那片林带来保住良田的水土。林带后面那一大块地儿丢荒多年,当初谢则安过来时看上了它,琢磨着怎么把这地方好好改造改造。
改造的第一要务就是搞个河堤。
水泥钢筋运过来了,修河堤比往常要快得多,但也急不来。谢则安以前接手过一件棘手事儿,河堤修了一年,塌了,不仅塌了,还暴露出里头压根没有半根钢筋。这工程当时没人想接手,只有他的委托人被热血冲昏了头,一手揽下了它。那家伙什么都不会,就是钱多,而当时他正闲着,被委托人重金聘去搞这件事。
谢则安当然不是万能的人,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擅长的是怎么把钱花到点子上。他请来专家实地考察了几回,查明了河堤塌掉的原因,又在工程队开工后跟进了小半年,才把它落实下来。
当时连委托人都快把它忘了。
谢则安派人在秋冬之际清整河道,到准备建河堤的地方把沙子都挖走,堆上厚实的泥土。沙子容易流失,沙子一跑,河堤底下等于是空了,浪一推就倒。这工作一做完,后续的事谢则安就交由底下的人去负责了——左右这边也不是良田,慢慢来也不要紧。
几年下来,谢则安手底下那群活力过剩的家伙自告奋勇帮升平县把沿岸河堤都给修了。
“小驸马”的名气在升平县是很响亮的,要是有外头的人想一探高墙内的风光,谢则安的人还没管呢,外头的人已经帮他们把人赶跑了。
谢则安说:“这河堤也修完快三年了,去年开始把升平县那边的也修了起来,先生想去看的话可以随我来。”
晏宁公主也是第一次来这边,她虽然看过谢则安的草图和手稿,却没真正见到这边的变化。走上河堤,看着岸边柳树青青,晏宁公主才知道自己的驸马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这宽敞得可以跑马的河堤看起来非常结实,底下对着堤岸猛拍的浪涛无法对它造成半点威胁。
往江上看去,江心渔船往来,带来阵阵渔歌。
谢则安叫人拿出个竹哨吹了三声,在赵英等人的注视下走到护栏前朝渔船那边招手。
谢大郎默契地去旁边的眺望台里头取出一些工具,动作利落地把绳子往下放。
赵崇昭等人惊讶地看见四方渔船朝堤岸这边驶来,明明是不急不缓的动作,那整齐的动作却给人一种船主心中十分急切的感觉。
谢则安一见来了这么多,吆喝道:“怎么都过来了?”
第一个赶过来的人笑应:“我就说是三郎来了,他们还不信,三郎你要些什么?我这里有河虾,河螺,还有好些鱼儿,又肥又美,怎么做都好吃。”
后面的人也不甘落后:“我这里有几只大鳖!”“我有新挖来的藕!”“我有山药!”
谢则安笑眯眯:“都要都要,有多少要多少。”
谢大郎叫来其他几个人帮忙,把绳子往下一放,取完菜后按照估价放了点碎银下去,连同篮子一起还回去。
其他人收回篮子却不急着走,反倒追问:“三郎这次来几天呀?要是明天还来,我叫我婆娘准备点好的山货!”
谢则安笑着说:“明天可能不在了,下回吧。好的你们可以拿去外面卖嘛,你们给我留这么好的东西我又不会给你们高价。”
底下的渔夫说:“什么钱不钱的,要不是三郎你不肯白要,我们直接送你了。”
谢则安说:“我要是只吃一次当然会白要你们的,可我是经常要吃的,不给钱岂不是要你们养我了?唉,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要脸的人吗?”
谢则安又和他们闲叨了一会儿,聚拢过来的渔船总算散开了。谢大郎已经着人把从渔夫那买来的东西拿回去,吩咐他们好好处理一下,中午贵客们都要留下用膳。
谢则安转回头,对目光都定在自己身上的赵崇昭兄妹俩说:“没觉得无聊吧?这里的日子挺悠闲的,这些人也都很热情。”
赵崇昭觉得那岂止是热情,那些渔夫们看向谢则安的目光简直是敬慕至极,亲近之中透着毫不掺假的爱戴。想到其中几个赤膊的家伙,赵崇昭忍不住问道:“他们好像很喜欢你?”
谢则安说:“和他们多聊了几次,一来二去就熟了。”
赵崇昭很想让谢则安离这些粗鄙的人远点,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伸手拉住谢则安的手,指着不远处说:“父皇他们走那边去了,我们也过去吧。”
谢大郎看着赵崇昭的手,抬眼望向晏宁公主,见她也在发愣,顿了顿,抬手把赵崇昭的手一拍,挤到他们之间掏出纸笔写道:“三郎,刚才那条六斤多的大鱼怎么做?”
谢则安不觉有异,想了想说:“那么大一条,可以换几种做法,让专业的去想就好。”
赵崇昭见谢则安与谢大郎默契地交谈,凝视自己被拍红了的手背片刻,心里对谢大郎的不喜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