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谢则安吃惊的是燕冲手里还拎着个半大少年。
那个被燕冲牢牢抓住的少年似乎明白自己挣脱不了,冷着一张脸垂手静立。
虽然才在那天夜里打了个照面,谢则安却还是把人认了出来:这面色阴沉的家伙不是谢大郎又是谁?
谢则安说:“燕大哥你这是?”
燕冲说:“找你喝酒,结果看到这家伙鬼鬼祟祟地在你家这边出没,就把他逮进来了。怎么?看样子你好像认识?”
谢则安上前牵住谢大郎的手,将他从燕冲手里解救出来,说道:“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是想来找我玩又不好意思吧。”
听到谢则安的说辞,谢大郎抬眼看了看他,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冷笑。
接着他毫不留情地甩开了谢则安的手。
谢则安对燕冲说:“你瞧,他又不好意思了。”
谢大郎大步往外迈。
燕冲没有阻拦,等谢大郎走远后才说:“虽然没见过,不过他刚才抬起头来我就认出来了,那是谢尚书的儿子吧?”
谢则安知道瞒不过燕冲,只能点点头。
燕冲说:“他是个可怜人啊。”
谢则安静静等待燕冲的下文。
燕冲说:“这孩子出生时不会哭,再长大一点也不会说话。他母亲原本一心扑在他身上,见他是个哑巴后受不了这个打击,没两年就积郁成病去了。他母亲是世家女,嫁到谢家没几年就去了,那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好几次闹上门骂他是丧门星。”
谢则安吃惊地说:“…他爹不管?”
燕冲说:“那榆木疙瘩最后一次才撞上,他直愣愣地叫人把那些家伙乱棍打出门,搞到对方去陛下面前告状。陛下让他说两句话缓缓,他硬是不低头,委屈地说’他们咒潼川谢家‘。陛下问他怎么咒,他就说对方骂他儿子是‘丧门星’,谢家还没倒呢,怎么丧门了?”
谢则安:“…”
燕冲说:“当初那事儿还闹得挺大的,我才会知道谢大郎是哑巴的事。”
谢则安沉默下来。
这还是多亏了谢季禹脾气直,换了别人可能就和赵英盘算的那样,谢季禹去低个头说两句好话了结了——毕竟两家是亲家,会结这门亲事无非是图个世代交好,真闹成仇家谁脸上都不好看。
燕冲接着说:“说起来傻人有傻福,那榆木疙瘩和他秦家闹翻没几年,那边就因为平日里骄横跋扈不知收敛而自食苦果,举家都被问了罪。那会儿不少人都被牵连了,那榆木疙瘩——”说着说着燕冲突然觉得不太对味,瞅了瞅面色如常的谢则安,改了口,“谢尚书居然被提拔到尚书之位上,一边是流放南疆凄惨收场,一边却衣绯佩金平步青云,真是让人料想不到。”
谢则安说:“那谢大郎还真是可怜,连母亲的娘家都不在了。”
燕冲说:“那边能那么闹,在又有什么用?这对他来说可能还是好事。”说完他又摇摇头,“不过确实可怜就是了。”
谢则安不说话了。
他们母子三人入谢府,大概又给谢大郎添了另一种痛苦吧?
虽然谢季禹在妻子亡故这么多年后再续弦是合情合理的事,可他们的到来会分薄了谢季禹原本就不多的关爱。谢大郎再怎么冷面冷心,对于不惜得罪一个世家大族也要一力维护他的谢季禹应该也是带着敬慕的,所以才会拿他的图纸来泄愤。
谢则安安静了一小会儿,说:“他看起来不是顾影自怜的人,我相信他将来会大有出息。”
燕冲想说点什么,看到谢则安坚定的表情后又咽了回去。虽说“哑巴大有出息”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但他这个“义弟”一向能化腐朽为神奇,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呢?
燕冲说:“谢府那边我不好贸然造访,刚才路过时逮着了谢大郎我才进来的。你在谢府过得还习惯吧?”
谢则安说:“你看我像是不习惯的人吗?”
燕冲语塞。
就谢则安这心性,即使让他住进皇宫里头他都不会觉得别扭。
燕冲朗笑起来,转了话题:“我是来和你讨酒喝的,本来说等你见过长公主之后就来找你,没想到陛下居然会给你娘和谢尚书赐婚,害得我一直没喝成。”
男人间的交情向来不用太多言语,谢则安也一笑,爽快地说:“我这里正好藏着两坛,这就让燕大哥你喝个痛快。”
谢则安年纪小,燕冲也没让他跟着大碗大碗地喝,允许谢则安换了个小杯。
谢则安酒量不差,只不过喝酒伤身,所以喝得很慢。
燕冲可没他那么斯文,酒一入喉,眼睛就亮了起来,一口气灌了几大碗。
谢则安说:“燕大哥你这么喝会醉的。”
燕冲说:“我从来不会喝醉!”
谢则安亮出三个指头:“这是几?”
燕冲说:“嘿嘿,瞧不起我的酒量吗?不就是两,啊不,三,不对,为什么这么多,你莫不是妖怪变的?”
谢则安哭笑不得。
还真喝醉了!
谢则安让人帮忙把燕冲抬上床。
燕冲咂巴着嘴说:“好酒,好酒,够味儿,再来!”
眼看时间不早了,谢则安让人在一旁伺候着,自己赶回谢府。他还是从后门进的,一看还没到饭点,索性绕到自己要来的小院验收一下改建进度。
没想到他刚到院门那儿,就瞧见一个多日不见的身影杵在工匠中间,两眼发亮地拿着他留的图纸问东问西。
有眼尖的人瞧见了谢则安,招呼道:“三郎,谢大人来了!”语气里竟透着几分如释重负。
谢则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季禹转头看向他,和蔼地招手:“三郎,过来,这是你画的?”
谢则安认命地跑过去,点了点头。
谢季禹说:“来给我说说这个米、厘米、分米之类的都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这画法很古怪,也教教我。”
谢则安:“…”
谢则安真不是故意弄出这么多新东西来的,而是古代的度量衡他实在搞不定,只好给这批工匠普及了几个“现代化度量衡单位”。这东西连小学生都学得会,更何况是和建筑打了半辈子交道、经验老道的工匠们?
只不过自己搞懂了是一回事,能不能给谢季禹说清楚又是另一回事。工匠们干活是没问题的,要他们说话却磕磕巴巴说不清楚,他们实在扛不住谢季禹旺盛的求知欲,只能把谢则安卖了。
谢则安只能说:“快吃饭了,我们边去前厅边说吧。”
谢季禹说:“也好。”于是拿着图纸问了谢则安一路。
走到前厅时谢则安感觉出气氛有点不对,仔细一看,一直没出现在饭桌上的谢大郎居然冷冰冰地坐在那儿。有这么个变数在,李氏和谢小妹都安静地坐在一边不说话。谢老夫人还没到,气氛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僵着。
谢季禹也注意到了,他看到谢大郎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大郎。”
谢大郎还是冷着一张脸,连点个头的回应都没给。
谢季禹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走上前抱了抱谢大郎:“爹去了东营这么久,大郎你快站起来让爹看看是不是长高了。”
谢大郎抿着唇。
谢季禹对李氏说:“颖娘你别在意,大郎就是这么害羞。那天我走时他特意跟出来送了我,偏还不想让我知道。”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其实我瞧见了。”
谢大郎霍然站起来,仿佛想往外走。
谢季禹把他按回原位,没再说什么,反倒朝谢则安招呼:“三郎你站着干嘛?快过来,继续给我说说你的图纸。”
谢则安看了眼谢大郎,乖乖坐了过去。
谢季禹像个没事人似的心无旁骛地向谢则安“求教”。
谢大郎没了离桌的意思,可谢则安感觉他的目光像无数根尖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卧槽,他怎么觉得谢季禹是故意的?
第21章
谢大郎终于和李氏母子三人同桌吃饭。
谢季禹一点都不觉得不自在,只觉得这是个喜人的进展。
饭后谢季禹又牵起了李氏的手回主屋。
刚把李氏迎进门就去东营住了半个月,谢季禹攒了很多话想对李氏说。
谢则安看了看谢小妹,又看了看紧盯着谢季禹背影的谢大郎,有点庆幸自个儿不是小孩,否则肯定也有种被“父母”抛弃了的感觉。
谢则安说:“小妹,你的秋千弄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谢小妹当然直点头。
谢则安转向谢大郎,顺口问:“大郎要不要一起去?”
谢大郎转眸盯着他。
谢大郎的目光永远透着冰寒,谢则安总有种毛毛的感觉。不过谢则安毕竟是个成年人,不会因为这点拒绝就退避三舍,他给谢大郎找台阶下:“忙的话也不勉强。”说完就拉起谢小妹的手转身离开前厅。
没一会儿,谢则安听到身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谢则安笑了笑,没有多话。
从谢大郎这半个月的种种行径来看,谢大郎应该经常在暗处观察他,连他宅院那边都没放过。与其让谢大郎遮遮掩掩地窥探自己,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把一切都摆在谢大郎面前。
谢则安说:“我虽然搬到了那个院子里,但我没有把它占掉,大郎你也可以常去玩。”
谢大郎安静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谢则安也不介意,给谢大郎介绍了不少东西。他这小身板儿有点弱,所以小院这边的改造基本都和健身有关,囊括了泳池、沙包、跑道、箭靶等等,基本变成了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型“体育馆”。
院子里的几间空房则被谢则安打通了,搞成藏书房兼书房。
谢则安领着谢小妹和谢大郎迈进小院,又带他们把刚才说的东西认了一遍。谢大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会看谢则安一眼,目光依然冷冰冰没有半点温度。
谢小妹一向睡得早,走了一圈后居然趴在谢则安怀里睡着了。谢则安小心地把她放到书房的软榻上,走出外面寻找谢大郎的身影。
没想到谢大郎居然在对悬在树上的沙包拳打脚踢,他的拳脚透着股难掩的狠劲,莫名地让谢则觉得自己身上一疼。
幸亏这家伙虽然讨厌他,却没有对他动手的想法。
谢则安正庆幸着,就听到“喀拉”一声,那根粗壮的树干居然断了!
这下谢则安觉得自己骨头都疼了。
他小心翼翼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谢大郎耳力极佳,听到谢则安的脚步声后猛地转头盯着他。
明明那张脸和谢季禹相似,多看了几回,谢则安却觉得谢大郎和谢季禹没有半点相像。相近的眉、相近的眼、相近的唇,透出的冷冽却是谢季禹绝对不会拥有的。
在月光和雪光的照映之下,谢大郎眉宇间透出的寒意比平日更加鲜明。
谢则安说:“看来这树不怎么结实,明天叫人弄到其他树上。”
谢大郎转身往外走。
谢则安喊住他:“喂,别急着走啊,敢不敢来点刺激的?”
谢大郎转身瞧着谢则安。
谢则安把院门一关,舒展四肢做了做准备运动,笑眯眯地对谢大郎说:“你会水不?这池子刚造好,你要是会水的话我们可以下去游一游。不过这大冬天的,水肯定很冷,一般人可吃不消,你不敢就算了。”
谢大郎站在原处,不点头也不离开。
泳池的改造今天才竣工,谢则安心痒得很,也不多招呼了,剥光了衣物只留下条内裤——这是他特意叫人帮忙做的,光穿着亵裤的话风吹叽叽阵阵凉,特没安全感。
谢则安再次活动了一下筋骨,以相当漂亮的姿势跃身入水。
谢则安一直是个活得认真的人,能够提高生活品质的技能他都会努力去学,游泳是他放松心情的途径之一,所以他练得很好。
他自在地在“泳池”里游来游去,活像条重归大海的鱼儿。
谢大郎抿了抿唇,在一边观察着谢则安的动作。
谢则安游了两圈后钻出水面,扶着石岸问谢大郎:“大郎你不敢下来?”
这年纪是最经不起激将法的,连谢大郎也不例外。
谢大郎伸手脱得只剩一条亵裤。
其实谢则安觉得亵裤有点碍事,可谢大郎肯定不是那种肯在别人面前脱得光溜溜的人,也只能随他去了。
谢则安提议:“下次我让人帮你量量,也做几条内裤给你穿。”
谢大郎没回应。
他学谢则安一样跳进水里。
下水以后谢大郎的四肢很僵,生硬得谢则安都快以为他压根不会游泳!
可等谢则安准备游过去手把手教会谢大郎的时候,谢大郎居然已经轻松自如地在水里游来游去,而且动作看起来比他还标准!
看着那和自己极为相似的划水方式,谢则安脑袋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这家伙不是现学的吧?
谢则安瞅着谢大郎那好身材,再看看自己的白斩鸡身材,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妒忌恨。他还真和谢大郎较起劲来,卖力地加速往前游,一下子超过了谢大郎。
谢大郎立刻明白了谢则安这举动的意思,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两个人就这么你追我逐了小半个时辰,谢则安累得不轻,趴在石岸边一抹脸,说:“不玩了!你这怪人,简直有用不完的劲。”
听到“怪人”这个评价,谢大郎目光微微一沉。
他看向谢则安,却发现谢则安脸上没有丝毫轻蔑的意思。
“怪人”加上后面那句“用不完的劲”的话,应该不是骂他而是夸他吧?
谢大郎看着谢则安瘦弱的身体,觉得谢则安才是“怪人”——谢则安明明比他还小,怎么就有那么多怪想法、知道那么多东西、忙那么多事?
他爬上岸穿衣服。
谢则安也上了岸,抱着衣服叮嘱:“回去一定要把湿了的裤子换掉,别直接躺上床就睡,要不然会着凉。”
谢大郎没回应。
谢则安问:“明晚还来游吗?”
谢大郎穿好了衣服,定定地看向谢则安。
谢则安没脸没皮地说:“一起锻炼嘛。”
谢大郎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谢则安回房换好衣服,把谢小妹抱起来送回主屋那边。等把谢小妹放下,谢则安忍不住笑着揉了揉谢小妹的头发。
他来到这边后遇到的人都很可爱,谢小妹是,谢大郎也是。
谢则安第二天一早醒来时腿脚有些酸麻,正要起床活动活动筋骨,突然听到有人来报:“小官人,有人给你送信来了。”
能进谢府送信的人可不多,谢则安一怔,穿好衣服让仆人把人迎进来。
谢则安一看,居然是老熟人:晏宁公主身边的内侍。
谢则安眉头跳了跳,展开信看了起来。这段时间宫里没什么消息,赵崇昭也没出现过,谢则安还以为赵崇昭又把自己给忘了呢。看了信他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北地献了头猛兽,赵崇昭十分喜欢,居然仗着自己一身蛮劲跑进兽园和它搏斗。
结果那猛兽太厉害,赵崇昭受了不轻的伤,差点把一只胳膊交待在兽园里面。
听到这个消息后晏宁公主病情复发,昏迷了好几天。
一双儿女一个受伤一个重病,赵英勃然大怒,直接把赵崇昭关了禁闭,罚他一个月不许迈出东宫半步,东宫近侍统统撤下了,兽园也被赵英派人封了起来。
父子俩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晏宁公主醒来后一直忧心不已,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才下定决心写信给谢则安。
谢则安惊呆了。
一是为了赵崇昭的胡来,二是为了晏宁公主对自己的信任——东宫和皇帝闹翻了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
谢则安早看出赵崇昭不靠谱,对于赵崇昭做的荒唐事倒也不难接受。他想了想,找出纸张给晏宁公主写回信。
他让晏宁公主问清楚原因。
赵英正在气头上,晏宁公主又病了,肯定没人问过赵崇昭为什么要跑进兽园去。
赵崇昭其实挺懂事的,可他到底才十岁,正处于需要人关心的年纪,偏偏皇后早逝、赵英严厉无比、晏宁公主身体孱弱,而太傅之类的有只是尽着为臣者的本分,身边竟没个真正贴心的人。
这还是其次,更苦命的是赵崇昭还得背起身为太子的责任!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哪能承受得了那么多?
赵崇昭心里肯定憋着许多苦闷和辛酸,久而久之,只能自己找办法将它们宣泄出来。
兽园就是他找的办法之一。
谢则安给晏宁公主简单地分析了赵崇昭的心理,让晏宁公主想办法问清楚赵崇昭那天碰上什么事儿,越是亲近的人越应该关心“原因”,而不是指斥“结果”。毕竟结果是不能改变的,知道了原因才能避免下一次再发生类似的事。
谢则安写完信后突然想起谢大郎对着沙包狠狠挥拳的那一幕,对于他们这种心里藏着事的人来说,弄个沙包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有个发泄对象!
谢则安重新拿出几张纸画了几张图纸,帮晏宁公主设计了几样新玩意儿给赵崇昭解闷。
最后他给晏宁公主提出另一个办法:给赵崇昭再选几个伴读,胆儿大点的,敢和赵崇昭当真朋友的那种,而不是只会听赵崇昭的话或者只会在赵崇昭闯祸后替他顶罪的家伙。
谢则安想了想,又给晏宁公主抄了首词。
这小丫头比赵崇昭更小,思虑的东西却比赵崇昭多得多,要不是忧心到极点肯定不会给他写信。
她大概也需要人宽慰。
这次的信封被塞得鼓鼓囊囊。
内侍从头到尾都没有催促,等谢则安写完后才马不停蹄赶回宫中复命。
晏宁公主看到内侍带回来的回信时有些惊讶,等她慢慢把信看完,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晏宁公主顿了顿,屏退周围的人往信封底部找那最后一张签纸。
等看到那一角雪白,晏宁公主的心多跳了一拍。
她拿出签纸,看得比刚才更仔细,翻来覆去地默念了好几遍。
晏宁公主倚着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着意寻春不肯香,香在无寻处。”
谢则安是外人,却比她看得更清楚。
她和赵英其实都在苛求赵崇昭,赵英苛求赵崇昭成为一个出色的太子,她苛求赵崇昭能有赵英的英武睿智。他们都希望赵崇昭能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所以总因为赵崇昭达不到他们的期望而不停地否定他。
事实上换一个人处在赵崇昭的位置上,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他们逼迫赵崇昭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真的就能让赵崇昭变成他们想要的人吗?
晏宁公主半垂着眼睫,低声念道:“着意寻春不肯香…”
她心里掠过的却是另一个声音:谢三郎。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晏宁公主猛地回神。
一时间她心底溢满了复杂无比的滋味,渗着酸,透着涩,难以言喻。
第22章
晏宁公主亲自去了东宫。
赵崇昭胳膊和大腿都受了伤,一直躺在床上养着。
妹妹的到来让他吃了一惊。
说实话,出了这样的事赵崇昭心里也挺难受的。他知道赵英这次真的对自己失望透顶,所以这半个月来都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滋没味地熬着。
听见从远而近的脚步声,赵崇昭赶紧将盖着的被子一撩,吃力地坐了起来。
这动作牵动了赵崇昭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齿,不过他很快忍住了,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宁儿!”
晏宁公主身体弱,平日里根本无法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叫人把自己推过来。
听到赵崇昭那饱含喜悦的声音,晏宁公主鼻头一酸。
要不是有这么个哥哥护着,她这样的身体生在帝王家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她理应是最关心赵崇昭的人才对,却根本没做到,还得外人来提醒。
晏宁公主说:“阿兄不要乱动。”
她让人把自己推到床边,抬手轻轻搂住坐在床沿的赵崇昭,安静地抱紧了他。
晏宁公主对赵崇昭一向有些冷淡,这种小女儿的举动极少在她身上出现。赵崇昭高兴得要命,可在高兴过后又和晏宁公主一样鼻头发酸。
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小心地回抱妹妹小小的身体。
晏宁公主小声问:“阿兄为什么要入兽园?”
赵崇昭一滞,声音带上了莫名的哽咽,说出的理由却很荒唐:“当然是因为好玩,你知道我最喜欢刺激了。”
事实上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他问了太医妹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结果号称汇聚着天底下最好的医者的太医院,居然都摇头叹气说妹妹恐怕熬不到及笄!
要他们何用!
要他们何用!
赵崇昭心里有种近乎暴戾的冲动,他想把什么青云观、太医院统统捣毁!既然没办法保住他妹妹,要他们何用!
赵崇昭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他又明白自己不能迁怒于人。
所以他只能和自己较劲,跑进兽园和北边送来的猛兽搏斗!
只有那样才能把他心头憋着的火发泄出来。
赵崇昭根本没想到他会差点把自己交代在里面,更没想到会闹到赵英那边。
赵崇昭看着妹妹,眼眶又红了。
晏宁公主何等敏感,看到赵崇昭的模样就猜到了几分。她咬咬唇,说:“是不是太医那边又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