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从江医生眼里看到霍老昨晚说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想改变的东西有半分转变”时的寂寥。与看尽世事的霍老不同的是,江医生还很年轻。上一次见面时江医生虽然有些沮丧,但对未来还是很有信心的。是什么让江医生眼里的光芒消磨殆尽?
袁宁顿了顿,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江医生,直接问了出口:“医院的疫苗有问题,对吗?”
江医生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袁宁,像是惊讶于他从何得知疫苗有问题的事。
袁宁的眼神变得锐利逼人:“江医生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怎么可能。”江医生坐了起来,屈起双腿,痛苦地把脑袋埋进双膝之间,“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劝那孩子的家属给孩子打疫苗…因为他们家里有人有病史,我想着孩子应该打的,没想到会那样…”江医生到底还年轻,好好的一个孩子在自己手里没了,提起时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都带上几分哽咽,“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打针时不哭也不闹,明明那么害怕,手都在抖了,却还是乖乖地坐在那儿。”
袁宁一阵难受。
“那么乖的孩子,没过几天就没了。”江医生把事情藏着太久,遇上上次救过自己的袁宁,忍不住把一切都倒了出来,“我发现不对,就去查疫苗,发现疫苗大多没有冷藏,还有一些是从其他医院转来的、快要停用的…我用的时候不知道…要是我再仔细一点,要是我在用之前好好去了解一下,就不会这样了…我昨天醒过来的时候也在想,怎么我没被砍死?”
袁宁面色微微发沉:“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


第156章 调查
袁宁刚才已经听到江医生的情况, 江医生由他母亲养大, 是家里的独苗苗, 也是家里唯一的希望。虽然江医生骂走了刚才那个中年人,但心里也难免会有动摇。如果江医生不愿出面应对这件事, 而是决定拿那中年人的封口费也是人之常情。
江医生对上袁宁的目光,心中一颤。袁宁面色虽冷,眼底却还是一片温和朗然。他的动摇和挣扎并没有瞒过这小孩的眼睛。江医生静默许久, 抬起头来,目光幽远而沉黯,“小时候我爸爸牺牲了, 我妈还年轻,周围的人都让她再嫁。她不愿意, 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她常对我说, 我爸是个英雄, 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袁宁安静地听着。
江医生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但那时我很不理解,我特别讨厌这个从来不能陪我玩、让我被别人嘲笑没有爸爸的男人。”他握紧拳头, “从小我就立志要学救人的学问, 不干那种要出生入死的事。”
江医生想起小时候和母亲的对话。那时母亲总是躲着哭,他抱着母亲说“我要当医生, 当医生能救人, 等我把爸爸救活了, 妈妈你就不会再哭了”。后来渐渐长大,他也渐渐明白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可还是对救死扶伤有着长久的执着。
在这破破烂烂、没人愿意来的第九医院各个科室间来回转换——这地方待遇不好, 设施不好,制度也不好,医生少,什么科都缺人,他学得广,哪里缺人往哪拉,出了事要顶着,办了事要记别人的功。忙,特别忙,没有时间回家,没有时间恋爱,甚至没有时间思考。
有时靠着墙睡着了,醒来后迷迷茫茫,禁不住会思考自己八年苦读、五年苦熬,为的到底是什么?在病床与病床之间匆匆来去,看着一张张因为他年轻而透着怀疑、透着轻视甚至透着敌意的脸庞,最初的执念褪去后,剩下的只有满满的疲惫。
江医生苦笑说:“没想到我只是想当个医生,还是要出生入死…”
袁宁看见江医生身上有些黑色丝线缠绕着,看起来很温顺,实际上却在侵蚀着见医生的身体与灵魂。它们悄无声息地伸展着爪牙,仿佛在和住院楼周围弥漫的暗影相应和。
袁宁动了动唇,正要安慰,就听有人在外面敲门。
“江医生,您在吗?”说话的人有着浓浓的地方口音,“您睡了吗?没打扰到您休息吧?”
江医生一愣,回答说:“没有。”
袁宁走上前把门打开,就看到几个憨厚的汉子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局促。他们肩膀上都背着个麻袋,见江医生脸色很差,齐齐进了病房,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江医生,咱听说您被砍伤了,所以过来看看您。那些人说您赚黑心钱,咱可不信,当初我们村都染了病,没谁愿意来给咱治。只有您愿意来,还替咱垫付了那么多药钱,”几个汉子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咱爹说了,咱兄弟几个的命都是江医生您给救回来的!”
江医生忙说:“你们不要给我磕头…你们年纪都比我要大…”
汉子们见江医生手足无措,也不再跪着,他们都起来了,其中一个放下背着的麻袋,将它打开,说道:“江医生,这是咱全村人一起到山里找到药,都是对外伤好的,您看看有没有顶用的。”明明是一米八九的壮汉,却抬手抹了把泪,“江医生您这么好的医生,一定得快些好起来啊!”
其他人也把麻袋放下,对江医生说:“咱都把换洗的衣服背来了,这段时间咱就睡在走廊里。咱刚才看了,外头有玻璃挡风呢,不冷。要是谁敢再来伤江医生,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江医生唇抖了抖,许久之后才说出话来:“谢谢你们。”
袁宁看见江医生身上的黑色丝线如潮水般褪去,最初的犹豫和动摇也从江医生眼底消失得干干净净。即使脸色还是有些白,看上去却已经完全不同了!袁宁想到那中年男人离去时的阴狠模样,也觉得江医生一个人在这里躺着不太好。他开口说:“不用睡走廊,你们都住到这里面来吧,这是个大病房,正好没什么病人,你们帮忙在旁边守着江医生。”
几个汉子下意识觉得袁宁是江医生子侄,马上欢欢喜喜地把麻袋放下,各自占了一张床。袁宁没再谈论疫苗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敞开的麻袋里。托小黑的福,他对一些特殊的灵花灵果也有了不错的辨识能力,这些药草中的几棵带深蓝色果子的“药材”看起来是小黑喜欢的零食,如果人长久食用也会有不错的功效。袁宁拿起一棵蓝色小果子,问道,“这是你们那边的吗?”
其中一个汉子讶异地一看,说道:“这东西咱那边可多了,小是小了点,味道很不错的!”那蓝色小果子是成串的,果子比小指甲还要小。
袁宁说:“看来你们那边环境挺好。”
汉子说:“那是,咱那边空气新鲜得很,草木都长得很好,而且热情又毫克,你们要是咱满那边去,肯定会舍不得走!”
袁宁问清小果子的生长情况,提出以后派人去收购这种蓝色小果子,价格可以从优。等汉子们欣喜若狂地答完了,袁宁才和站起来说:“江医生您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不用担心,不会再牵涉到您身上。”
江医生一怔。袁他看着袁宁仍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像被封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袁宁离开病房,去找电话,往外拨号。那边很快接电话,是袁宁熟悉的声音:“喂?这里是赵诚,请问有事吗?”
袁宁说:“赵哥,是我。”
袁宁没有找章修严,他找的是赵诚,他和章修严认识了好些年的记者。从认识赵诚开始,赵诚就在做医疗相关报道,在这方面算是权威般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赵诚敢作敢为,以前为了跟进非洲的疫情还亲自去呆了几个月。
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和各方阻挠,赵诚早就驾轻就熟。
正是因为这样,袁宁才会第一时间想到赵诚。如果疫苗确实有问题,那么这可就不是小事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打疫苗本来是为了预防疾病,要是这些疫苗不仅无效——还有害,那不就是害人吗?
赵诚听袁宁说完,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说:“这样的话可能有点危险,宁宁你先别轻举妄动,我马上过去跟进。”
有了赵诚的保证,袁宁放下心来。他顿了顿,给章修严和章先生各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可能会多留几天。章修严叮嘱:“万事小心。”连人命钱都赚的人,人品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要是被逼急了说不定会做出点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袁宁打完电话才回到方家舅舅病房里。
因为方家舅舅这次受了伤,一家人竟冰释前嫌了,三个人眼睛都红通通,显然刚才哭得厉害。袁宁喊道:“舅舅。”
方家舅舅对袁宁的印象其实不深,毕竟十几年没见过,突然就回来把方家姥爷给接走了,那匆匆一两面根本没机会让他仔细了解袁宁。这会儿一看,方家舅舅觉得袁宁哪儿都好,热络地让袁宁坐下吃点梨子。
袁宁问起方家舅舅以后的打算。
方家舅舅一怔,无奈地叹气。他的手伤成这样,恐怕不可能再当巡警了,转文职倒是可以,也清闲很多、安全很多,可以让他好好照顾女儿。方家舅舅把自己的考虑说出来。
方家姥爷听得放下心来。
袁宁三人在病房的空床里将就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袁宁醒来时就看到了赵诚。赵诚眼睛里密布着血丝,神色有着深深的阴霾,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前阴沉沉地看着窗外灰暗的天色。
袁宁跑上前喊:“赵哥你这么早就到了?”
赵诚说:“我昨晚就到了。因为怕夜长梦多,所以连夜展开调查。”他能在这行闯出名堂,自有自己一套调查方法。
袁宁见赵诚神色不对,不由追问:“赵哥你查到了?”
“查到了。”赵诚说,“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华东省很多疫苗也曾经运输和储存过程中高温曝晒过,我咨询过这方面的专家,知道这样的疫苗很有可能会失活。这次出事的只是那几支联合疫苗里的减毒活疫苗,其他问题还没爆发出来。”
疫苗是很娇贵的东西,要是条件不适合很快会失效,打了这些无效的疫苗是不会起作用的,在疫病高发地区很可能会染上病!
而减毒活疫苗的危险性又比灭活疫苗要高一些,它的生产技术要落后许多,每个生产环节都可能出现问题。减毒,意思是压制了病毒的毒性,保留它的抗原性,然后把它注射到人体内。听起来危险不大,但疫苗本身剩余的毒性还是有可能导致免疫力低下的人出现不良反应甚至至死。
所以这类疫苗从生产到接种都要严格把关。
“这件事牵涉到的不仅仅是第九医院。”赵诚说出一个惊人事实,“华东省所有的疫苗,几乎都是由同一家疫苗生产企业提供的。因为那家企业不是华东省的,所以运输路途比较遥远,有几批疫苗是走陆路运过来的,每一批疫苗的量都非常大。如果那位江医生没有说谎、第九医院的疫苗根本没冷藏储存的话,那么这第九医院应该是从购入疫苗开始,就知道疫苗已经失效了!”
也就是说,这些疫苗很有可能在运输途中就出了问题。


第157章 拖
“俺的身轻~不惮~路~迢~遥, 心忙~又恐怕~人~惊~觉~”一股茶香弥漫在市药监部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一个中年人正坐在办公桌后, 哼着曲子, 享受十年如一日的清闲日子。他这部门是肥缺,钱多, 办不办事自己定,偶尔出去检查一趟,保准盆满钵满。能坐上这个位置, 他的背景自然不简单。等哼得口渴了,端起茶喝了一口,睨了眼坐在一旁的第九医院院长。
这是他本家一个远亲, 有点能耐,会钻营, 学历全是函授来的, 水分大得很, 脑子倒是动得多,可惜动的都歪脑筋。中年人没说话, 等院长开口。
院长夸道:“三哥, 你这《夜奔》越唱越好了,今年联合晚会该有您一份吧?”好歹听了这么久, 院长早就做足了功夫, 中年人唱的是《宝剑记》里的一折, 讲林冲奔梁山的。
这马屁拍得挺准,中年人笑呵呵地说:“是有,就唱这一折。”他把一杯茶往院长面前推了推, 闪着精芒的眼睛里满是轻蔑,“说吧,又有什么事?”
天气冷得很,屋里却暖气却很足,暖和得很。院长抬手擦了把汗,觉得手上湿淋淋的。他说:“还是疫苗那事儿,三哥,你说疫苗的事不会被人查出来吧?”
“疫苗的事?什么疫苗的事?”中年人一脸刚正和迷茫,仿佛根本不明白院长在说什么,“我从来都认认真真监察药品质量,可没听说过疫苗有什么问题。”
院长懵了一下。
中年人板起脸训斥:“你说你,疫苗应该怎么保存都忘了?还让人发现你不冷藏,冷藏能费多少事?能费多少钱?好好的疫苗分给了你们医院,你们怎么能不认真对待?”
院长一下子明白了。他说:“对对对,这事是我做差了,应该督促他们好好地冷藏避光保存,不能图省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院长得了指示,便回到第九医院,刷刷刷地写公告,表示要严惩药品管理那边的职员,同时还告诫底下的卫生所一定要认真对待下放的疫苗,储藏过程中不能轻忽,否则出了问题一定会严办。
江医生不松口,自然有人松口,院长很快做通工作,给省报那边塞了钱,把这结果一报道,成了,事情算是了了!
这处理下得很快,赵记者还在整理证据,便看到了新鲜出炉的报纸。赵记者面沉如水,知道很多人都打算只查到这一步。
只要有了一个看上去还说得通的交待,很多人就不会再关注这件事!那么那些还在流通的失效疫苗呢?那些分到各卫生所、分给各学校的疫苗呢?
赵记者把部分证据整理出来,去了药监部门那边。
赵记者在门卫的指引下找到负责人的办公室,还没敲门,就听里头的人在唱曲儿:“实指望封侯~万里班超,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
赵记者顿了顿,敲响办公室的门。
唱曲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换成沉稳的男声:“进来。”
赵记者入内,说明来意,摆出证据。这事是药监部门的职责范围,他到底不是华东省的人,在这边没有太广的人脉,只能按程序来举报疫苗问题。
“呵呵,我都听说了。”负责人和气地接话,“赵记者真是个好记者。你老师是华夏日报的主编吧?我与他老人家见过几面,也算有几分交情。你放心,你的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一定会严查。我这一生最敬佩的,就是像你老师和你这样正直的人!”
负责人说得诚挚无比,还热络地给赵记者倒了杯茶,氤氲的茶烟袅袅升起,飘到鼻端,钻入鼻中,叫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赵记者说:“那就太好了。”他把茶喝完,留下证据起身告辞。
负责人亲自送赵记者到门口,等赵记者走远了,他才关起门,啐了一声,骂道:“真是惹人厌的苍蝇,哪儿都有他们。”负责人拿起赵记者带来的证据,看了看里头一些照片,嗤啦一声,把它们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里。
事情都了结了,谁还管这些?他就不信了,这家伙还能在这边逗留十天半个月不成?拖!拖到这家伙离开,拖到所有人都把这事忘了。
老师是华夏日报的主编又怎么样?那老头临近退休,早被架空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能做主的人那边肯定能摆平!要是那边连这都搞不定,他怎么可能帮对方消化掉这批问题疫苗?
想到那做样子都不会做、让个外来记者给发现端倪的远房堂弟,负责人忍不住骂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因为对方能帮忙下乡、又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他才不会让那蠢东西接触这些事。
接下来几天都很平静,一点动静都没有。袁宁在赵记者和方家姥爷的催促下回了首都,方家舅舅受伤了,老婆又跑了,剩下个半大女儿在家里没人照顾,现在都托付在同事家。方家姥爷再三考虑过后,决定先回来一段时间,先把孙女带大。等孙女大了,方家舅舅单位分的宿舍住不下了,他们再到牧场那边去。
袁宁见他们父子之间的疙瘩解开了,自然非常高兴。人老了,对故土总有特别的感情,若不是因为被儿子们伤透了心,方家姥爷怎么都不会离开的。
疫苗的事没了动静,赵记者还在暗中调查。他已经做好两手准备,要是药监部门那边不准备管,就不要怪他先礼后兵了——单凭他一个人自然做不了什么,但别忘了他背后还有章家在!即使跨了省,这事他也管定了!赵记者说:“我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宁宁你还有比赛和期末考要准备,别在这边耽搁太久。”
袁宁说:“那你有了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也很担心疫苗的事情!
江医生说提到去年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两个孩子同时被一只疯狗咬伤了,一个在县卫生所打的疫苗,一个去省第一医院打的,结果没过多久在县卫生所打疫苗的孩子就发病,眨眼间就没了!
对于这一类疫苗来说,失效是致命的啊!
赵记者向袁宁保证会及时通消息,开车送袁宁去车站。方家姥爷也一起,他送袁宁到月台上,见火车还没到,就去买了些柿子,塞到袁宁手里。
风呼啦啦地从外头吹来,方家姥爷不由把帽子扣牢一些,怕它被风给刮走了。瞧见不远处一根贴着“劳动最光荣”的柱子,方家姥爷拉着袁宁的手,叹息着说道:“我当年就是在那根柱子下捡到你母亲,她和抱着她的人都病得不轻,我见她们可怜,就送她们去医院,没想到当晚那女人就去了,我连你妈妈的名字都来不及问。你妈妈还那么小,病得昏昏沉沉,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说话,甚至还听不懂我们说话。后来两个哥哥带着她出去玩,才稍稍活泼一些…”
袁宁说:“妈妈一直很想念姥爷和舅舅他们。只是我那时年纪太小,记不清楚妈妈提起过的事,后来妈妈不在了,我又被收养到北方,所以许多年都没找过来。”
“宁宁你是个好孩子。”方家姥爷拍拍袁宁的手背,“我记得你妈妈当时戴着个玉佩,当时你妈妈也还小,只说是她妈妈留给她的,要她说出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家里人长什么样,她又说不出来。我们只好把她留了下来。正巧我们家只有两个儿子,差个儿子,多养你妈妈一个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袁宁认真地听着。
“那玉佩应该是你妈妈家里人留给她的,”方家姥爷说,“她只记得带着她到这边来的女人并不是她妈妈,别的都不记得了。你见过那个玉佩吗?要是见过的话,说不定是找回你妈妈家里人的线索。”
袁宁老实回答:“见过。大哥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只有一个玉佩图案不太好找。而且妈妈已经不在了,即使找回来也只会让他们白白伤心,所以我和大哥都没怎么去找。”
方家姥爷说:“傻孩子,”他叹着气,“不管谁家的孩子丢了,都会想找出个结果来啊。像你的四哥不见了,你大哥他们不管生死都坚持在找不是吗?”
袁宁一愣,蓦然想到自己只考虑妈妈的家人知道了会伤心,没考虑过他们找不到也会伤心!当初薛女士不就在找了两年之后濒临崩溃,一次次失望又不愿意就此绝望,不断地寻找、寻找、再寻找——
如果妈妈的家人也是这样呢?袁宁说:“姥爷您说得对,我应该认真去找才对。如果妈妈的家里人一直在找妈妈的话,我会把妈妈的消息告诉他们的。”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啸叫声,是火车马上要入站了。袁宁向方家姥爷道别,背着背包上了火车。他的位置是靠窗的,不是春运也不是旺季,车上的人不多。
坐下之后,袁宁打开车窗看向窗外,和方家姥爷、赵记者挥手道别。等火车摇摇晃晃地开出站台,袁宁坐定,掏出纸笔,轻轻松松地勾画出玉佩的模样。
鱼儿和泉眼已经化为“梦境”陪伴他十几年了,但他还是清晰地记得它们最初的模样。
他认识的交游最广阔、见识最广博的人是廉先生。虽然廉先生知道泉眼的存在,但并不知道他的玉佩具体长什么样子。
要不回到首都后先去见廉先生一面,问问他有没有见过妈妈留给他的玉佩?


第158章 吵架
袁宁一下火车, 和章修严通了个电话, 坐公交去水云间那边找廉先生。一般没什么事, 廉先生都会在那。
果然,袁宁一到就被带到廉先生那儿。廉先生正在看报纸, 见袁宁过来了,和煦地一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袁宁犹豫了一下, 把和姥爷的对话告诉廉先生,表达自己想找母亲家人的想法。他腼腆地说:“我认识的人里面廉先生您是最见多识广的,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
廉先生有些吃惊。他这才知道原来袁宁母亲也是方家养女, 他们一直没去寻找袁宁母亲的亲生父母。
廉先生说:“有图案当然没问题,我会帮你好好留意。”他早就想了解袁宁的泉水来源, 可这到底是袁宁的秘密, 从一开始他就说不会深问袁宁的泉水从何而来。这么重要的东西, 就算袁宁想告诉他他也会让袁宁不要提起!只是袁宁想找到血脉亲人,能依仗的也只有玉佩这么个线索了。
袁宁听廉先生答应, 把火车上画好的玉佩拿出来给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