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起身走了。
皇帝陛下想叫住他,却被皇后拉住了,皇后压低声音说:“你让乔纳森一个人静静。”
乔纳森确实需要一个人静静。安格斯确实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安格斯看他的眼神也像看个小孩似的,但他没往这个方向想。谁会想到自己哥哥见到自己时当不认识,再比赛时碰到还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一向冷静自恃、从不失态的乔纳森停了下来,踹了一脚旁边的石柱:“混蛋!!!”
这时混蛋安格斯已经抵达华夏。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直奔晏阳的落脚点。
第九十九章
夜色已深, 花影重重。安格斯走到晏阳住处前, 正要敲门, 却感知到里面只有绵长的呼吸声。他一顿,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趴在书案上熟睡的晏阳。
哪怕是来到华夏这边, 晏阳也把他拉到了准入白名单里, 他想进晏阳房间永远可以推门而入。
总还像个小孩似的,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就那么信任他是个正人君子吗?
安格斯凑近, 往晏阳光洁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轻轻把晏阳抱起来。
晏阳模模糊糊感觉有人把自己抱在怀里,吸吸鼻子嗅了嗅, 是熟悉的,很快又像猫儿一样窝着舒舒服服地接着睡。
到早上阳光照进屋里时,晏阳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脸埋在安格斯胸口蹭了蹭, 声音带着点绵软的鼻音:“安格斯?”
“嗯。”安格斯把晏阳抱起来, 进浴室洗白白。
到安格斯把晏阳衣服都脱光了, 晏阳才彻底醒了。他睁圆了眼看着同样光溜溜的安格斯:“你在做什么?”
“帮你洗澡。”安格斯一本正经。
照理说早在几个月前、晏长明回来那天,他就该和晏阳度过圆满的十八岁生日。
结果晏长明回来了,他们的旅行泡汤了。
美满的十八岁之夜自然也泡汤了。
晏阳感觉安格斯的手不是很安分, 很有危机意识地之一:“我觉得这不太像单纯的洗澡。”
“所以呢?”安格斯站在热腾腾的雾气里,一身漂亮的肌肉看着结实又有弹性,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帅得不得了。
他五官本就英俊, 此时专注地看着晏阳,更是让晏阳完全没办法抗拒!
哇,居然色~诱!!!
背结实。
腰结实。
腿也结实。
晏阳一点定力都没有,立刻就被诱惑着玩相互擦背擦腿擦腹肌游戏。
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擦着擦着自然噼里啪啦地擦出一屋子火花。
于是接下来几天,梅丽几人都没见到晏阳的人。
伊莱忍不住感叹:“看来这次阿阳真的很认真,闭关这么久!”
梅丽说:“总觉得好像不太对。”
梅丽的感觉是对的,晏阳这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怎么就那么经不住诱~惑?!
在浴室的时候他该狠狠拒绝安格斯才对,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安格斯这人仗着他们精神力高、体能好,竟然一连几天没让他下过地!哦不,还是下过地的,地毯上毛绒绒…
晏阳张嘴咬了安格斯手臂一口。
要不是他困得不行,安格斯可能还不放过他!
安格斯伸手揉他脑袋:“睡醒了?我抱你去洗个澡。”
晏阳警惕地看着他。
“你还要去参加书画大会,我保证不会再像前几次那样。”安格斯一脸认真地说。
晏阳现在根本不相信他,亏他还以为这人很正经,结果上了床就是只野兽——
要吃人的那种!
他又狠狠咬了安格斯一口,忍不住嘀咕:“你从哪学来那么多花样!”
安格斯睨了他一眼。
晏阳:“…”
好像…好像有点印象了。
可不就是他自己一直想看这家伙变脸、锲而不舍地分享给这家伙的“教材”吗?
他也就靠理论画一画!
全都实践要弄死人的!
晏阳搂住安格斯,改为张口咬他肩膀。
不管,咬死他!
安格斯眉头都没皱,抱着晏阳进浴室洗了澡,耐心地替晏阳把衣服穿上。
晏阳瞄了眼一脸认真、像是在完成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的安格斯,觉得这张正正经经的脸真有诱~惑力。
这个看起来禁欲又诱~人的家伙是他的男朋友啦,还被他拐到了床上!
晏阳一下子又忘了安格斯这几天的禽兽行为,凑上去往安格斯额头上吧唧一口:“我会对你负责的!”
安格斯:“……”
安格斯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安格斯和晏阳一起出现在伊莱几人面前的时候,伊莱几人都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安格斯指挥官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几天你们都呆在一起吗?”
晏阳一点都不害臊,笑眯眯地说:“对啊,补上生日那天该有的成人礼。”?????!!!!!
…
书画大会如期举行。
晏阳和安格斯抵达联邦,没急着去会场,而是牵着手在周围溜达了一圈,像两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孩。
晏阳做准备时挺认真的,越临近书画大会的日子却越平静。
书画这东西,从来都得靠厚积薄发,临时准备只能保证不出错,却不能保证能出彩。
晏阳玩了一圈才入场。
华夏领队人看在眼里只觉得晏阳没把这次书画大会放在心上,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没再对晏阳抱有太大希望。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本来就不该寄予厚望。
一个人哪能既有极高的美食鉴赏水平,又有极高的音乐造诣——同时还在书画方面大有建树?
也就想来凑凑热闹而已。
负责人正叹息着,却听有人惊叹:“薄似蝉翼白似雪,抖似细绸不闻声!这可是上好的宣纸啊!”
负责人抬头看去,只见晏阳面前铺开了一张长幅宣纸。
那宣纸果然如众人夸赞的那样漂亮,又轻又薄,色白若雪!
晏阳这是要用古法画画吗?
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晏阳身上。
晏阳丝毫不受影响。
他从小就习惯接受这种注视,盯着他看的人越多,他反而发挥得越好。
晏阳的老师擅长画山水,画市井,也擅长画人。
他所要做的,就是将山水、市井与人结合在一起。
晏阳这幅画画了足足三天。
画上有热闹的街道,也有冷落的巷陌,有争吵的夫妇、奔跑的孩童,也有高谈阔论的儒生与官员。
山水田园、亭台楼阁,事情冷暖、人间百态,应有尽有!
晏阳在画,其他人在看——参加书画大会的人在看,星网上的人也在看。
许多人起初是看晏阳的长相、看晏阳的技巧,后来则是被他笔下的画作所吸引。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不是在看画,而是在看一个时代的缩影——可以毫不夸张地夸一句,这幅画上任何一部分截取出来,都是一幅价值连城的名画!
他才十八岁!
不少人看向晏阳的眼神都变了。
晏阳终于放下笔。
晏阳看了看画,想笑一笑,眼眶却湿润了。
不管这场书画大会是输是赢,老师看到这幅画应该是高兴的吧。
老师总说,你要用心却看,看这个世界,看你所见到的所有的人,看你遇到的所有的事。等你落笔时,才能画出好画来。
那时他总是不以为然,才不觉得画个画要那么麻烦。直至老师不在了,他才认认真真记着老师的话。
晏阳扑进安格斯怀里,说:“我想睡觉了。”
安格斯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之中抱着晏阳离开会场。
晏阳精疲力尽,睡了长长的一觉,什么梦都没有做。
晏阳一觉醒来的时候,联邦那边派人把景山先生的画送了过来。
随行的还有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
这几个老头儿有的是联邦那边过来的,有的是华夏自己人,他们都用炙热的目光盯着晏阳,活像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晏阳几乎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自己又加入一个新协会的事情:书画协会。
两个区域的航道稳定下来之后,不少人都找了过来:比如带着以华夏为主题的新游戏过来的晏文远,比如带着《唐朝乱搞事儿》过来宣传的汉克导演,又比如一直和晏阳深交的音乐天才霍尔。
华夏这边科技虽然发达,游戏方面却比较匮乏,晏文远推出的这个游戏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这个游戏不仅打动了民众,还打动了不少文史专家,他们发现这里面的各种作坊都特别写实,他们可以亲自去体验一下纺织、制瓷、造纸等等工艺!
这对于头脑发达、四肢钝化的专家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于是这款游戏涌入了一批老年玩家,他们每天在交流釉料配比、织锦方案,论坛里发的都是各种复杂的“古法复兴”攻略。
这群高端“生活玩家”成功成为了星网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就没见过把生活玩家完成这样的!
晏文远在游戏方面是实打实的天才,不断地按照华夏的实际情况调整游戏,很快让晏家以游戏为敲门砖在华夏打下一片天。
与此同时,《唐朝乱搞事儿》也大获成功——当然,晏阳始终认为如果汉克导演不改名为《大唐王朝》的话,这片子应该会有更好的成绩!
正在疯狂学习华夏电影技术的汉克导演表示,看在晏阳是活动灵感源泉的份上他就不和晏阳计较了。
晏阳呢,正在与霍尔会面。
两位天才都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又都颇为热爱音乐,见面后自然是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直至两个人商量到下次一起开个演奏会以及演奏会应该去哪里开的时候,忍无可忍的安格斯终于出手把晏阳给拎走了。
晏阳边被扛走边和霍尔挥别。
回到住处,晏阳见安格斯脸还是臭臭的,乐得不行,凑上去亲了安格斯一口:“吃醋了吗?”
安格斯说:“对。”
晏阳抱着安格斯的脖子亲来亲去。
两个人又亲到了床上。
晏阳再次醒来时,天气很不错。
晏阳把脑袋枕在安格斯手臂上,忽然不那么害怕看自己死后的事。
晏阳窝在安格斯怀里打开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录看了起来。他在史书上也留下了一些记载,都说他是聪慧绝顶的少年天才,有过不少远超于时代的发明。
晏阳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和安格斯分享后世记载是怎么夸自己的。
安格斯绷着一张脸,拒绝和晏阳讨论这个问题。
他实在不想去回忆晏阳死去后的日子。
晏阳看到篇皇帝本纪,有点犹豫。他瞄了安格斯一眼,见安格斯也看了过来,他还是打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晏阳觉得有点不对了:“他死的时候为什么要抱着个骨灰缸子!而且那骨灰缸子也太丑了吧!”
这话里的他,自然是当年的太子。
由于这段历史离现代比较近,所以许多人记得比较详细。根据记载,当年那位已经成为新皇的太子殿下也没活太久,死时抱着个骨灰缸子死活不放手,还下了遗诏不许任何人把它拿走,带着它一起葬入皇陵。
这篇皇帝本纪上甚至还把骨灰缸子的图复原了。
黑漆漆的,丑不拉几。
晏阳好奇地说:“这里头是谁的骨灰呢?”
安格斯不吭声。
晏阳拿变成锯嘴葫芦的安格斯没办法,只能自己到星网上查证。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以前居然有不少人写过那个时代的故事,还有拍摄的电视剧和纪录片呢!
可惜离开蓝星的时候这些都遗失了,晏阳无缘欣赏。
结合各方资料,晏阳得出一个令他不敢置信的结论:这骨灰缸子里面居然是他的骨灰!
晏阳气呼呼地找安格斯算账:“说好给我找漂亮的骨灰缸子,怎么找了个这么丑的!”
找个这么丑的就算了,为什么还让它落入别人手里跟别人合葬!
晏阳光是想到这个就耿耿于怀。
他不想回京城,就是不想再认太子这个“哥哥”。
结果这家伙倒好,居然把他的骨灰交给对方,还让对方带着他的骨灰合葬!
他才不管太子为什么要带着他的骨灰合葬呢,反正他不乐意!
对上晏阳怒气冲冲的目光,安格斯终于说了实话:“那是假的。”
晏阳睁圆了眼。
“我当时给了他假的骨灰。”安格斯说。
真正的骨灰,他带着一起出海。
最终他们一起沉没在芒芒大海里。
晏阳听完安格斯的坦白才稍稍满意:“这还差不多——等等!”晏阳说道一半猛地发现不对,“你为什么要给他假的骨灰?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唔!”
安格斯狠狠擒住晏阳的唇。
是的,他早就对他情根深种。
深到他死了,他也不愿再活着。
深到哪怕人在他怀里,午夜梦回时他也会害怕他会消失。
…
很久以后,晏阳拉着安格斯回帝国那边玩耍。
路边的广告屏上正放着乔纳森陛下的访谈。
两边通航之后,不少华夏人喜欢回蓝星“朝圣”。由于这边是前往蓝星的中转点,这些年帝国旅游业也蓬勃发展。
乔纳森陛下被封为皇太子之后没几年,早已蠢蠢欲动的皇帝陛下和皇后以年迈体弱唯有让乔纳森陛下提前继位。帝国在乔纳森陛下手上发展得非常好,民众安居乐业,一切都再好不过!
广告屏上,乔纳森陛下正在回答记者关于小皇子伊莱离开帝国到处游历的问题。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如果我有哥哥的话,我也会选择到处游历。”
晏阳听着乔纳森的话,总觉得不太对,怎么感觉那句“如果我有哥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呢!
“安格斯,你说我们的美人陛下会不会知道你是他哥哥了?”晏阳好奇地问。
“知道了又怎么样?”安格斯淡淡说。
安格斯的冷淡并没有打消晏阳的好奇心。
对于这位美人陛下,晏阳还是有一丁点同情心的,毕竟美人陛下哥哥被他勾走了,弟弟被他带走了,现在连父皇母后都溜了,独守皇宫,多寂寞啊!
晏阳拉着安格斯夜访皇宫,准备瞅瞅乔纳森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也给兄弟俩一个见面说话的机会。
乔纳森瞪着两个不速之客。
晏阳笑眯眯地去拉美人手。
乔纳森还没来得及避开,安格斯已经一把将晏阳不安份的爪子拉回来。
晏阳看看乔纳森,又看看安格斯,左瞧右瞧,还是觉得安格斯帅,乔纳森美,各有千秋,分不出高下。
他拉着脸色臭臭的安格斯,往安格斯脸上亲了一口。
见安格斯神色好转,晏阳才开始胡说八道:“弟弟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要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你长这么好看,要找出更漂亮的女孩子可能找不着了,做人呢,不能只看外表,要善于发现别人的内在美。平时不好老板着脸,瞧瞧啊,就像你现在这模样,脸上跟结了冰似的,多吓人!”
乔纳森这下真的咬牙切齿了:“谁是你弟弟?!”
晏阳一把扑到安格斯背上,整个人往安格斯身上挂,理所当然地说:“我是你哥哥的伴侣啊,你当然是我弟弟!”他还试图一手搂安格斯脖子,一手给乔纳森一个摸头杀。
可惜这个意图被安格斯窥破,冷酷无情地把他手抓住了,攥到那大大的手掌里玩儿。
晏阳瞪安格斯。
乔纳森看着他们玩闹,心里的怒气莫名消散了。
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们都很开心。
乔纳森邀请晏阳和安格斯在皇宫住了几天,晏阳又待不住了,和安格斯溜达去别的地方玩儿。
乔纳森得知安格斯两人已经离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自那以后,乔纳森偶尔也会上天网看一看或直播或转播的消息,了解几个亲人在什么地方玩耍。
其中发动态最少、引发热议次数却最多的人无疑是晏阳,他总拉着安格斯到处玩耍,每每他的踪迹一被发现,那个地方就会迅速成为热门景点,还是热度经久不散的那种。
不管是吃喝玩乐,还是琴棋书画,他所带来的都是风暴般的狂欢与久久不绝的回响。
乔纳森想,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注定活成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完结啦!
这篇文还在文案的时候,就是想尝试一下转型,写写无脑爽放松一下。结果写着写着,发现自己还是爽不起来,毕竟连个能打脸的反派都不存在。这两年其实一直在想,到底写什么题材才能开开心心鸡血满满一点都不去丧,适合的不适合的都试了试,还是没有结果。
我总说我脑袋一片浆糊,什么都思考不了,没办法总结,更没办法反思。感觉不出自己写得好或者写的不好。
芒芒说我连着写太久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这五六年来,我几乎一直都在写,单开、双开,没有断过档,常常一篇没写完另一篇又开始,大概已经写了八九百万字。这样的话,哪来的时间思考和学习。
我总说我停不下来,大概是懒得动脑,害怕学习,怕自己一天不写没了手感,也怕离开太久被所有人忘记——毕竟网文更新换代那么快。
但是,写文一直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固步自封不愿意学习新的东西,离扑街也不远了。
所以最近感觉,真的需要停下来好好想一想,好好看书充实空荡荡的大脑。
以后还是会继续尝试的啦,写文使我快乐,写文使我认识很多小天使和小伙伴~~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番外见,或者下篇文见,又或者下下篇文见(づ ̄ 3 ̄)づ
第100章 番外:第一章
嚯!
嚯!
嚯!
辛苦的操练结束之后, 卫兵们坐在一起闲聊。不知谁起的头, 话题竟转到了当年那位威名赫赫的宣武侯身上。
“侯爷对我们是真的好。”有老兵感慨。
其他人知道居然曾在宣武侯手底下当过兵, 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等着他回忆当年。
另一侧,有个少年正擦拭着手里的银枪。他年纪虽小, 脸庞却有着同龄人难以匹敌的冷毅。他唇抿成一条直线, 看着天生就一脸不高兴,仿佛从来都不会笑。
没有人上前和他说话。
少年的父亲, 是曾和宣武侯出生入死的战友, 只是他从不向人提起亡父。
听到众人说到宣武侯,少年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想起了那个英武不凡的侯爷。
那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不知道小侯爷怎么样了。”老兵感慨,“那可是侯爷唯一的儿子。”
因为只剩一根独苗苗,所以哪怕才那么大一丁点, 圣人也让他继承了侯位。
小侯爷还有个皇后姑姑, 总吃不了亏的。
皇后娘娘甚至还把他抱到宫里养着。
话题又转到了圣人与皇后娘娘的圣明与宽仁上。
少年抿了抿唇, 再次专注地擦拭起手中银枪来。
“燕凛, 过来!”禁卫统领的声音打断了少年专注的动作。
少年起身,握着银枪走了过去。
他就是燕凛。
禁卫统领让他守擂台,下午轮番接受其他人的挑战。
燕凛点头, 脸上没多少表情。
许多人早就看燕凛不顺眼,交头接耳地商量起下午怎么让他吃点苦头。
众人的想法燕凛都看在眼里, 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些事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他们也赢不了。
燕凛的思绪飘到前些天入宫当值时见到的小孩上, 那是个顽劣至极的家伙,会趁着先生背着手走动时往先生袍子上画乌龟的那种。当时他在外头看了很久,那家伙已经把乌龟完完整整地画到了先生的“屁股”上,好端端的青底袍子就这样被那家伙毁了。
那家伙还不听讲,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瞄,干完坏事后开始乐滋滋地往外张望。
冷不丁地,他们的目光就撞在一起。
那家伙好奇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脸上没半点表情,又觉得无趣,抱着桌上的抱枕睡觉去了。
没错,他上课时还带抱枕,专门用来睡觉的。
燕凛想,这小孩一点都不像宣武侯。
燕凛到底还小,那回入宫当值是临时替人去的,往后就再也没机会入宫。
那种无法无天的家伙在宫里显然也能活得有滋有味,根本不需要别人操心。
与此同时,无法无天的晏阳正抱着皇帝陛下的大腿嚎啕大哭。
“我不要抄书了,我手疼。”晏阳眼眶红通通,嗓儿也十分委屈,边哭还边咬字清晰地哀求,“我不要抄书了!”
皇帝陛下被他哭得心疼极了,忙把他抱起来让他坐自己膝上:“怎么?你王先生又罚你了?”
晏阳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瞧着怪可怜:“我不要抄书了!”
有宦官通报说太子过来了,皇帝陛下知道太子肯定是来找晏阳,便太子也到书房这边来。晏阳这会儿太伤心,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皇帝陛下只好问太子:“怎么回事?”
太子见晏阳抽噎着坐皇帝陛下腿上,脑仁有些发疼。
他上前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这还得怪晏阳爱胡闹,往王先生的袍子上画了只乌龟,还画在屁股位置。
王先生穿着那袍子走了一大圈,回到家才发现!
这脸可丢大了,王先生能不生气吗?王先生也不明说,只天天挑晏阳刺,变着法儿罚晏阳抄书。
太子拉着晏阳的手哄道:“我们去找先生道个歉,先生人那么好,肯定不会再罚你了。”
晏阳赖在皇帝陛下身上不肯走:“我不!”
他有点怕王先生了,以前其他先生也罚他,但王先生不一样。王先生比其他先生厉害,每次罚他都说得很有道理,他居然找不到耍赖的办法。
太子没辙了。
皇帝陛下征询太子的意见:“要不就把王先生换了吧。”王先生同时是同时给晏阳和太子授课的,晏阳年纪比太子略小些,但从小就聪明,学得快,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和太子、太子侍读一块听讲的。既然晏阳不喜欢王先生,那还是换个人比较好。
皇帝陛下在宠溺晏阳这一项上从来都没有原则可言。
太子有些犹豫,王先生才识过人、博闻强记,课也讲得生动有趣,他是很愿意听王先生讲学的。
可是,晏阳不喜欢的话…
太子正要说“也好”,晏阳却一抹眼角的泪珠子,急急地说:“不行!”
皇帝陛下和太子齐齐看向他。
晏阳说:“不换!”
“可你不是——”皇帝陛下看着晏阳。
“我去和先生赔礼道歉!”不等皇帝陛下说完,晏阳已经跳下地,蹬蹬蹬地跑了出门。
皇帝陛下莞尔。
这孩子,就是委屈了想找长辈哭一哭。
太子见晏阳跑得急,怕晏阳摔伤了,忙说:“父皇,儿臣跟去看看。”
皇帝陛下颔首,目送太子离开。
晏阳很快跑回了听讲的地方。他笃笃笃地敲了敲书房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王先生坐在那整理书册,见他来了,淡淡问:“书抄完了?”
晏阳又生气了,气鼓鼓地跑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书案前垫着脚说:“没有!”
王先生看向矮不隆冬还要假装自己很高的小豆丁。
“我错了。”晏阳继续垫着脚,努力昂着脑袋和王先生说话,“我不该在你袍子上画乌龟!”
王先生“哦”地一声,点头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去抄书吧。”
晏阳扁扁嘴,泪珠子在打转。
王先生可不吃他这一套,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可谓是心硬如铁。
晏阳难过地往外跑,正好撞上了追过来的太子。
太子把他抱进怀里哄:“怎么了?”
晏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任凭太子哄得口干舌燥也没哄住。
太子只能抱着晏阳去水榭那边,叫人做了冰沙过来给他吃。凉丝丝、甜滋滋的冰沙总算把晏阳的泪止住了,他边吃还边抽噎着呢,吃完就只剩眼眶还有点红了。
太子这才问:“怎么找完王先生又哭了?”
“我认错了,他还要我抄书。”晏阳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手要写断了!
“父皇说把王先生换了,你怎么又不愿意?”太子见不得晏阳难过。
“别人都没他厉害。”晏阳说。
太子一怔。
他把晏阳抱进怀里,揉着他的脑袋夸道:“我们小阳真棒。”
晏阳也觉得自己很棒,他哭完了,又吃了平时不让吃的冰沙,顿时也不难过了。他拉着太子的手说:“太子哥哥,我们回去吧!我要把他会的全学了,以后比他还厉害!”
王先生带着晏阳抄得齐齐整整的功课回家,随手放到桌上,王夫人挽起帘子走进来,替他换下长袍。见王先生神色悦然,王夫人奇道:“你不是不愿到东宫讲学吗?怎么瞧着心情不错?”
王先生笑道:“记得那乌龟吗?”
王夫人道:“自然记得,那小孩可真够顽皮。”
王先生说:“顽皮是顽皮,却也聪明。今日他去御前告状,我以为他会让圣人把我换了,结果他反而自己来和我赔礼道歉。”
王夫人见左右无人,才接了这话:“你怎知不是圣人让他和你道歉的?”
王先生说:“若说是太子哄他来道歉倒有可能,圣人对我师门所学向来不甚满意,请我到东宫讲学也不过是不想拂了赵相公面子,听他告状怕是只会生出换掉我的念头。这小孩是自己来找我认错的,太子没陪着,显然是他自己想来。”
王夫人还是不太明了王先生为何开怀。
王先生道:“这小孩怕是没碰到过我这样不哄着他的,逗着有趣。”不仅有趣,还好强,若是随意罚他,他肯定不服;可要是指出错处再罚他,他哪怕被罚到哭也会哭着写完。王先生见过太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又见识过圣人和太子对那孩子有多宠爱,自然生出了爱惜之心,有意多磋磨磋磨这聪颖却娇惯的小侯爷。
王先生惋惜地对夫人说:“这小孩哪怕不能有大出息,也不该被宠得是非不分、骄横跋扈。你是不知道,玩个弹弓用的都是金珠子,一颗能管穷人家几年吃用。内侍和宫女都爱陪他玩,一来是轻松又开心,二来则是能捡上几颗金珠子。”
王夫人有些担忧:“你这样磋磨他,万一他记恨上你怎么办?”
王先生洒然一笑,道:“要记恨便记恨,这世上记恨我的人又不少。”
晏阳自然不晓得这番对话,他严词拒绝太子要陪他玩的提议,蹬蹬蹬地跑去藏书阁,哼哧哼哧搬出第二天王先生要讲的书一字摊开,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它全背完!
他提前一字不漏地全背下来,看王先生还能怎么罚他!
师生两人的斗法就此拉开序幕。
太子心疼晏阳年纪还小,学这么多东西太辛苦。晏阳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每每都超额完成王先生吩咐的功课,交功课时的得意劲活像只开屏的小孔雀。转眼间,晏阳十二岁了,王先生要外放做官儿,不能再教他。
晏阳央着皇帝陛下要出宫送王先生,皇帝陛下拿他没办法,只能派一队禁卫护着他去城外来一次长亭送别。
晏阳是真舍不得王先生,他拉着王先生一个劲叮嘱:“先生我会给您写信的,您可以一定要回信啊,要不然我就偷偷跑去找您!”说着说着晏阳又不开心了,“您看您也四五十岁了,还跑外面当什么官呢,留在京城多好,去外面多苦多累!”
王先生眼皮抬了抬,看了已经是半大少年的晏阳一眼,说:“我会写信给你的。”
晏阳惊喜地说:“真的吗?”
王先生淡淡道:“给你安排功课。”
晏阳:“…”
晏阳送走王先生,让马车绕着城走了一圈才依依不舍地回宫。回到东宫那边,晏阳兴冲冲地跑去找太子,开心地和太子分享在宫外的见闻。
等他高兴地和太子说完话,才发现地上跪着个人。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内侍,瞧着伶俐可人,他一动不动地跪着,头低得很低,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晏阳一愣,好奇地问:“太子哥哥,这是谁啊?”
太子脸上有一丝不自然,说:“一个太后送来的小太监而已。”他拉起晏阳的手带他往外走,“御膳房来了个新御厨,是南方人,擅长做点心,我已经让人吩咐御膳房那边备好了,一起去尝尝吧。”
一听有新点心可以吃,晏阳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