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诸人见是李元婴来了,忙引他入内。李承乾显然是被罚了,这会儿还在书房点着灯抄书,听人说滕王来了,愣了一下便叫人赶紧将李元婴领进来。
二月的夜里有点凉,李承乾见李元婴穿得单薄,身上还被雨淋湿了,叫人赶紧送热汤过来。吩咐完了,李承乾才问李元婴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李元婴说“我睡不着。”
这对李元婴来说可真是太稀奇了,李承乾从来没听说过李元婴有睡不着的时候,像昨天,李元婴可是直接趴他父皇身上睡着了,连父皇把他扔上车他都没醒来,一直睡到回了宫!这么能睡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睡不着?
李承乾奇道“怎么会睡不着?”
李元婴便把白日里李二陛下对他说的话说了出来。没谁会拿生死来开玩笑,身为一国之君的李二陛下更不会,所以李元婴才会又难过又害怕。他说道“难道太医院就没有可以把皇兄的伤治好的人吗?那么大的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一个厉害的都没有吗?”
虽然皇兄很凶,但他还是不想皇兄离开他们。
李承乾没有回答李元婴的话,他已经呆住了。
李承乾也想起了他的母后。
那么突然的一场病,只小半年便带走了他的母后。他求访名医,求了天拜了佛,甚至还想求李二陛下大赦天下,最后却还是无济于事。当时他就想,父皇当了皇帝有什么用,他当这个太子有什么用,连母后都留不住!
现在,李元婴说他父皇也有积疾在身。
长孙皇后病倒后的一幕幕,又浮现在李承乾脑海中。
那样的话,父皇从来没和他说过,父皇只不断地对他提要求,只让孔颖达他们不断地规劝他。他从来都没想过正当壮年的父皇,也有着随时会离开他们的可能性。李承乾沉默了很久,才生硬地宽慰李元婴“不会的,父皇身体康健,一点旧伤没那么严重。”
李元婴还是不放心,拉着李承乾的手说“我听李淳风说有个很厉害的神医叫孙思邈,皇兄想请他当太医他都不愿意!要不,承乾你想办法把他请回来!”
李淳风和孙思邈都是道士,只是侧重点不同,一个搞吉凶测算和产品研发,一个搞医学研究。李元婴闲暇时跑去找李淳风聊天,陆陆续续从李淳风嘴里听说过不少传奇故事,孙思邈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当时李元婴根本不需要什么名医,压根没放在心上。现在有需要了,他便想起这人来了!
李承乾也觉得是个办法。他点点头,答应了李元婴的要求“好,我派人去找找。如果他不愿意来,我就亲自去请!”
李元婴听李承乾答应,喝了李承乾叫人送来的热汤便高高兴兴地回去睡觉。
既然已经让李承乾找那神医孙思邈,李元婴就没了烦恼,洗漱更衣后很快睡得极其香甜。
换成李承乾睁着眼躺到天亮。
第 30 章
李承乾第二天顶着熊猫眼起来, 有点惨。
太子妃见他如此憔悴, 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李承乾摇摇头, 说没事, 还去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儿子。皇孙李象快要满两岁,向来聪明可爱,李承乾在床边坐下看了一会才去早朝。
待早朝结束, 李承乾便与房遗直等人商量寻找孙思邈下落的事。
李二陛下登基之初, 孙思邈曾应邀来到长安。当时孙思邈已经七十多岁, 瞧着却是鹤发童颜,康健得很。李二陛下邀他入太医院任职,他却不同意, 更愿意云游四方为百姓治病。有段时间朝廷中许多医学典籍需要整理编改, 孙思邈也应邀而来, 还带来了一些他自己编整过的医书。
对这位老神医,李承乾还是有点信心的。他并没有和别人提及李元婴那番话,只说想找孙思邈,房遗直等人也不多问,都领命而去。房遗直几人都是家中嫡子,能动用的人力和物力都不会少,孙思邈名气又大,出没在什么地方都是有迹可循的,真要去找不算太难。
自与李承乾说了李二陛下那番话,李元婴便时不时带着些小玩具去寻侄孙玩耍,顺便问问李承乾有没有找到神医的踪迹。
李承乾也在等。
这年头消息传得太慢了, 便是房遗直跑出去的人在外头找到了孙思邈,要把人或者消息带回来也得费些功夫。
没老神医的消息,李元婴只好去捣鼓自己的事。去年他让戴亭给他买个工坊,造纸的那种,因着冬天却材料,工坊虽买下来了,却一直没造半张纸。
入春之后草木丰茂,造纸材料好采集,董小乙便禀报李元婴说工坊可以开始造纸了,是否要按原来的工序正式开始产纸。
李元婴一听,来了兴致,打发走董小乙便溜达去寻武才人。现在李元婴把武才人当图书管理员,有想找的书都先去寻武才人问问。
武才人听李元婴问造纸之事,想了想,摇头说:“这等是很少人有专门记述。”造纸之法大多是口口相传,顶多只会提一句蔡伦造纸,谁会详细地记载造纸之法。
见李元婴实在好奇,武才人又给李元婴提及一些她了解的东西:纸有麻纸,自汉代起便用□□、苎麻、黄麻作材料,因着麻还得用来做衣服,麻纸造价也不便宜;后来又有用楮皮和藤来造纸的,叫皮纸和藤纸;听说,现在江南一带可以用竹子来造纸,叫竹纸,质量很好。若想改进造纸之法,可以从原料下手,看看什么原料又便宜又好用。
武才人说得头头是道,李元婴听得点头不已,转头出宫去工坊那边有样学样地对造纸师傅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一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缺钱,当场又叫董小乙亮出一个金灿灿的金元宝,相当大方地说:“谁若能提出把本钱降下去的好办法,这就是谁的了!”
接着他又强调,成本低了质量差点也没关系,纸太软了可以拿来擦屁屁,纸太粗糙了可以拿来包装食物。总之,前期成品怎么样不要紧,先摸索出适合的来!单用一种不行,那就多种材料混着用!短期内有没有产出不要紧,他只要最新最好且成本最低的造纸之法!
他要的不是纸,而是让纸价降下去!
从前造纸匠人虽然也有工钱拿,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锭金元宝——事实上别处也没有,是李元婴在鼓动自己的侍卫去高昌后灵机一动叫人按着他画的图铸出来,实心足重,像座小金山,看着就很诱人!
古往今来能抵挡金子诱/惑的人并不多,听李元婴金口玉言这么一许诺,整个工坊的匠人们都激动起来,纷纷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摸索新式造纸法。李元婴很喜欢这种气氛,学着李二陛下平时说话的模样勉励了匠人们几句才离去。
李元婴忙活完改良造纸法的事,已经到二月中旬了。春天气候越来越潮湿,李二陛下身上旧伤疼痛难忍,太医建议李二陛下前往骊山汤泉疗养几日。
李二陛下这段时间忙着接待吐谷浑使臣,暂且搁置了太医的提议。这次吐谷浑使臣是来迎亲的,李二陛下将一位宗室之女封为弘化公主,许给吐谷浑王诺曷钵,这几日礼部和鸿胪寺都在为这事情忙碌。
昨日李二陛下亲自出城门为弘化公主送嫁,并让左骁卫将军、淮阳王道明护送弘化公主前往吐谷浑。
吐谷浑与吐蕃比邻,占据大片草原,是个养马的好地方,隋朝时便是中原的供马之地,隋炀帝一直想把这地方给吞进大隋疆域里,一度把它打得几近灭国。到隋末,举国大乱,吐谷浑再度恢复元气,吐谷浑人依然游走在青海湖一带驯养养马。李二陛下许婚给吐谷浑王诺曷钵,一为吐谷浑的马,二为扶弱削强、分制吐蕃。
李元婴对朝中之事了解不多,他只知道李二陛下很忙,忙得没时间理会他们,当然趁机搞东搞西。
结果他忙得太欢,竟把小伙伴给冷落了。高阳一早来堵他的门,要他这一整天哪都不许去,只能陪她们去玩儿。
李元婴对此从善如流,堂而皇之地把课翘了,带着高阳她们出宫玩耍。
四个小萝莉都对图书馆那边的情况很感兴趣,李元婴便带她们溜达去西市看看。
图书馆开业小半个月,每天在外面等候的人依然不少,不过比开业那天有秩序多了。
原本属于国子监监生的红色马褂如今穿在一批寒门学子身上。他们原本都已经读不起书了,现在有个地方可以给他们徜徉书海,他们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处宝地。李元婴亮出自己的身份,原本来维护秩序的志愿者便热切地引他们一行人入内。
里头的人都在安静地找书看书,连性情最跳脱的高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对于这些每日早早过来等候图书馆开门的寒门子弟来说,任何一本书都是无价珍宝,他们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自己所需要的经义。
巧的是,魏姝正巧也在图书馆里。
两边顺利会师,四个小萝莉变成了五个小萝莉。
李元婴带着五个小萝莉在各个区域转悠了一圈,发现还是儒家典籍被翻取的次数最多,其他典籍瞧着很少被翻动,倒是他那本《韩子寓言》颇有欢迎,书页都快被翻破了,也不知是不是看在他是图书馆的主人才有这种待遇。
书都要来了,没人看有点浪费啊!李元婴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图书馆里的其他书尽可能地利用起来,高阳却逛腻了不能喧哗更不能玩闹的图书馆,拉着李元婴的袖子想去别的地方玩。
李元婴也是小孩子心性,高阳这么一说便不再多想,带着她们出了溜达去。以前李元婴没封王,年纪小,不能自己出宫,更不可能带着高阳她们出来玩耍,如今他总算可以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了!自由是有了,具体要去哪玩却还没想好,李元婴索性问平时主意最多的高阳:“你说我们去哪里玩好?”
高阳也没怎么出过宫,不过她常和年长的皇兄们一起打马球,听了不少宫外的事,回忆了一下便说道:“我听说平康坊很好玩。”皇兄们私底下都说平康坊是个好去处,偏偏每次她深问或者央他们带她去的时候,皇兄们却都讳莫如深,不肯和她多提。
人都是这样的,别人越遮遮掩掩,你就越想知道!
高阳也一样,她早就想去平康坊看看了。
李元婴平日里不爱玩马球之类的,又是个众所周知的混世小魔王,和年长的皇子没有共同话题,很少和他们聊起这些。听高阳报了个地名,他便在脑海里翻找出自己看过的长安舆图瞅了瞅,很有把握地说:“我知道平康坊在哪里,那边临近东市,从朱雀门前头那条路一直走就到了。”
李元婴是说走就走的性格,一定下目的地马上爽快地带着五个小萝莉前往平康坊。由于兕子她们还小,走不了太远,他还让人弄了辆马车直接送他们到平康坊门前。
一下马车,李元婴就觉着这地方和西市挺不一样。
西市那边热闹得很有人味儿,走在街上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吆喝声。这边许是因为周围大多是达官贵人的住处,街上要静上许多,一路走过去可以发现好些个邸院,都是地方上的驻京办事处,各地的官员有事要上奏便来这些地方稍作休整。除此之外,许多京城官员的住在也在此处,比如李元婴看到了褚遂良家的宅子。
李元婴奇怪地问高阳:“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呢?”这里是官那里也是官,看着就很乏味!
高阳道:“皇兄他们说好玩的!”
李元婴道:“那我们再走走看。”
李元婴往前溜达了一段路,寻了个老仆问对方这边好玩的地方在哪里。那老仆稀奇地打量了李元婴和他身后的高阳她们一眼,毕恭毕敬地道:“这边好玩的去处只有一个,就是北里。可是——”
高阳早走得不耐烦了,打断了老仆的“可是”,问道:“那你快告诉我们北里怎么走!”
见高阳浑身透着盛气凌人的气息,老仆不敢再多言,直接给他们指了去北里的路。
李元婴领着五个小萝莉浩浩荡荡地往老仆所指的方向走去。
老仆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呐呐地把没说完的话独自补完:“可是,那地方不适合女娃儿去啊!就算是那小郎君,瞧着也太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是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李二陛下:?????
*
二更完成!!!
勤奋如斯!!!
难道不值得夸奖吗!!!
第 31 章
北里还挺好找的, 李元婴带着高阳她们走了一会,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地方的门面远比西市要精致许多, 门口悬着的匾额都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瞧着很像样,不像西市那样随便写几个字招揽客人。
许是因为这边住的大多是京官与士子,白日里没空来光顾, 街上远没有西市热闹。
李元婴走近一听,倒是能听到不少丝竹之音,这些曲子软绵绵的,与他皇兄爱听的很不一样,倒是和他父皇在世前喜欢听的差不多。
看来这是个听曲子的地方啊!李元婴颇为怀念, 大摇大摆地牵着新城和兕子左看右看, 瞅瞅哪家店最大最好, 他就要去最大最好那一家!
沿街的窗户里倚着一些妙龄少女, 远远见有个半大少年牵着几个小女娃走进北里, 都挺好奇地把窗子推得更开一些,巧笑着往外张望。
李元婴几人平日里都习惯受人瞩目,倒也不在意这些目光,反而是魏姝和随行的侍卫们觉得有点不对。
尤其是随行的侍卫们,他们可都是成年人,某方面的需求肯定是有的, 便是没去过秦楼楚馆的也肯定听过, 一堆男人都在一起聊天哪能不带点荤味?
瞧这架势,这地方怕不是小孩子能来的!
高阳的侍卫平日里最常挨骂的, 看到那些倚窗张望的少女后都觉不妙,推了个人上前请示高阳“公主,这地方怕是不能去。”
高阳可不是听劝的人,转头望向那侍卫,不高兴地问道“为什么不能去?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对上高阳乌漆漆的眼睛,随行的侍卫都语塞,不知该如何和高阳几人解释。
若当真是那种地方,公主几人如何能去?可眼前这几个小贵人,显然什么都不懂,连最年长的滕王和城阳公主都才十岁!
那被推出来说话的侍卫硬着头皮说“这是男子听听曲儿看看舞的地方,女孩儿还是不去为好。”
高阳最不喜欢“男孩子可以,女孩子不行”这种话了,她自小没了母亲,在宫中野生野长,性子比男孩儿更顽皮几分,要不也不会和李元婴这混世小魔王臭气相投。
高阳道“什么曲子女孩儿不能听,什么舞女孩儿不能看?断没这个道理的,我偏要去!”
她说罢便挥挥手让侍卫都退下,催促李元婴赶紧挑个好去处,她要去看看女孩子不能看的歌舞有什么特别!
李元婴一向不怕事儿大,只嫌事儿小。一听高阳这么说,他立刻指着前头一处装潢得光鲜亮丽的地方说“那家店不错,够大,够气派,我们去那儿看看。”
高阳高兴地同意了。
魏姝四人自然是紧跟李元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兕子吸了吸鼻子,对李元婴说“这里闻起来香香的。”
李元婴闻言嗅了嗅,点头说“是挺香。”他对此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不管是大安宫还是太极宫,他都是在香粉堆里长大的。
李元婴领着五个小萝莉迈进那家“大店”的店门,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对方是这挽翠楼的老鸨苏二娘,四十来岁、风韵犹存,她稀奇地打量着李元婴,很好奇这么几个一看就是天潢贵胄的小娃娃怎么会跑到北里来。
看出李元婴几人身份不一般,苏二娘谨慎地询问“小郎君是来做什么的?”
该不会是来找爹的?这样的荒唐事也不是没有,苏二娘开这挽翠楼这么多年,还真见识过正室带着孩子来逮人的!只是几个小娃娃一起找过来这种事,她当真没见过。
李元婴到哪儿都不会觉得拘束,虽没怎么来过外头,表现得却很理所当然“自然是来玩的。你们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事儿,都给我们说说。”他想起太上皇生前之事,印象有些模糊,却隐约记得太上皇喜欢琵琶,便装作很懂地说道,“先找几个会弹琵琶的弹给我听听,跳舞的也要。”
李元婴这倒是装对了,北里虽都是那市妓汇聚之地,却不会直来直往地做皮肉生意,寻过来的大多是新科进士或者达官贵人,都风雅得很,极少有那强取横夺的腌臜事。
听李元婴吩咐得熟门熟路,苏二娘虽是纳罕,却还是收下李元婴叫人递来的银钱去吩咐底下的姑娘们做准备。
有些事看破不点破更能保平安,她当寻常客人一样收了这银钱,若是这几个小孩身份当真不一般也不至于追究到挽翠楼上,毕竟这只是开门做生意而已。
反倒是不收钱或者不接待,闹起来会惹祸上身!
左右的小婢好奇地看着李元婴几人,见苏二娘去吩咐姑娘们做准备了,便热络地上前给他们引路,领他们去二楼最好最宽敞的房间。
李元婴带着高阳几人一溜坐开,便有几个妙龄女子鱼贯而入,为他们端上精致的点心瓜果。
这些女子衣着和宫中女子不太一样,都露胸束腰,俯仰之间尽显婀娜身姿,相貌虽不算是顶尖,胜在年轻俏丽,瞧着总是讨喜的。
魏姝心里咯噔一跳,已明白这地方显然不知是听歌看舞的,这约莫便是书中所写的“风月之地”了!
魏姝虽时常穿着男装出行,却也不至于觉得自己可以跑到这种地方来。
她看向一旁的李元婴。
李元婴这厮看都没看那些女子一眼,倒是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一碗绿汪汪的茶水一会儿,转头对她们说“我小时候喝过这个,是一个南边来的人进献给父皇的,我当时吃了很多烤肉,喝这个挺解腻的。不过父皇不喜欢,后来就没人煮过了,没想到竟在这里见着了!”
魏姝“…”
好,看来这些女孩儿是白装扮了。
李元婴和魏姝她们随口一提,周围的女子却听得心中一惊。
挽翠楼也会接待不少达官贵人,但皇家之人来这里一般是遮遮掩掩的,绝不会像李元婴这样不仅带着几个小女娃过来,还大大咧咧地提到“父皇”。
有人已经悄悄退出去找苏二娘了。
苏二娘本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听了这话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真是招来了不得了的人啊!
眼下她只能盼着好好招待完这几个贵不可言的客人,顺顺利利地把他们送走,别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我去为他们弹琵琶。”一旁侧耳听着她们说话的少女开口。
少女名叫苏七娘,乃是自小被苏二娘收养的,约莫十三四岁,却已学了八年琵琶,楼中数她才名最高,出场也最少,在北里之中素有“一面千金”之说。
苏二娘知道七娘性格一向倔强,便是身在这挽翠楼中也从不曾想过攀附哪家权贵,要不凭她这相貌与才名,要过上富贵日子太容易了!七娘这是看她为难,想帮他分忧解难。
苏二娘想了想,叮嘱道“你莫要冲撞了贵人。”
七娘点头。
这会儿李元婴正游说魏姝她们试试那茶水。
茶叶多产在南方,北人是不怎么喝的,李唐乃是关陇起家的,自然也没有喝茶的习惯。
兕子几人都不曾喝过,觉得绿汪汪的不太好喝。等见到李元婴就着茶点用茶,一副好喝得不得了的样子,兕子几人才心动地试着喝了起来。
魏姝也跟着试了几口,发现原本有些腻人的点心就着茶水用下后竟变得刚刚好,尝着确实有些独特之处。
几个小家伙正讨论着这茶的奇妙之处,苏七娘已抱着琵琶推门而入。
李元婴抬头看去,只见这少女相貌姣好,气质动人,身姿也依稀有了豆蔻少女初现的婀娜。他对此不甚在意,反是被她手中的琵琶吸引住了。
这琵琶一看就是好琵琶。
待苏七娘朝他们行了一礼开始弹琵琶,李元婴更确定这琵琶好得很,若是太上皇在世一定会喜欢。
高阳见李元婴紧盯着苏七娘那边,忍不住戳了戳他。
李元婴回神,朝高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记性自小便好得很,太上皇去时他才五岁,如今他却还记得太上皇如何把他抱起来逗弄,如何纵容他胡作非为。
李元婴无心去听苏七娘弹了什么曲子,等苏七娘弹完了,竟直接开口问“卖吗?”
苏七娘被问得愣住。
她对上李元婴澄澈的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苏七娘定神再看,才发现李元婴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琵琶上。
他不是要买她,而是要买她的琵琶。
李元婴见苏七娘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琵琶,已知这是她的心爱之物。他摇头说道“算了,你留着。”
高阳还是很关心小伙伴的,凑到李元婴身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李元婴道“也不知为什么,一走进这北里我就想起了父皇,看到这把琵琶后更想了!父皇一直喜欢琵琶,我想着买下来送他的,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留给能弹的它的人,他又不能弹了。”
兕子几人听李元婴这么说,都围过去抓住李元婴的手安慰“幺叔不难过!”
李元婴哼道“我才不难过。人总是会死的,有什么好难过!”他正要让苏七娘她们换点热闹的玩法,别弹这婉转幽切的琵琶曲了,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几人侧耳一听,却是有人在高喝“我当你们苏七娘有多难请,原来只是瞧不上我房俊!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去把人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