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然望着颜舜华。
颜舜华问:“麻不麻?”
李卓然摇头。
颜舜华严肃地说:“下次不许这样了。我每天都睡得很好的,你把我放回床上我也一样能睡。”
李卓然点点头。他知道姑娘是心疼他。
李卓然说:“姑娘在这边用饭?”
颜舜华说:“好。”书院今日休月假,她才得空过来庄子这边瞧瞧,既然来了,多待一会儿也好。
不想刚走回主屋,颜舜华就瞧见了沈云初。沈云初在那饮茶,见颜舜华和李卓然一起回来,温言说道:“晚晚,过来喝茶。这是京城慈孝寺新出的茶,在京城很难求来的。你二叔特地派人送来这么一罐,说是多亏了你送的药。”
颜舜华心里咯噔一跳。她可了解自己这表哥了,他说话越温和,代表他心里越不开心。
颜舜华连忙跑过去,说:“我年前听说婶娘快生了,就让人把通州特有的一些药送到京城去了。”她望着沈云初,眼睛黑油油的,“二婶娘生了吗?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沈云初知道颜舜华从小有主意。他伸手将颜舜华抱到自己膝上:“是弟弟。晚晚想回去看看他吗?”
颜舜华察觉沈云初将自己抱得有些紧。她蓦然明白过来,沈云初是害怕她回京城。京城那么远,她去了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事,他们在通州只能遥遥地担心着、忧虑着,什么都帮不上忙。
颜舜华环住沈云初的脖子,一脸认真地说道:“以后总会见到的。眼下我还得好好学东西呢!”
沈云初手微微松开,将颜舜华放到旁边的椅子上。颜舜华还小,他不想太早把家中的打算告诉颜舜华,怕吓到了她,让她不愿再和自己亲近。这种担忧很没道理,沈云初却敏锐地觉得这可能性非常大。
沈云初给颜舜华倒了一杯茶。
瞧见那清亮的茶色,颜舜华微讶。她这才想起进门时沈云初提到“慈孝寺”。原本她只是借着那封信猜出一些端倪,瞧见这茶后她已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
这种喝法,别人绝对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得到玄冥道人消息时,玄冥道人托人送她的炒茶法,说是给她清心平气用的。在那之后才有了这样的茶。
回想起来,玄冥道人应该是早早瞧出了天下会乱,才胡乱地教她那么多东西,想看看她能不能给那乱局带来一线生机。结果她选错了,一步错,步步错,自己也深陷漩涡、动弹不得。玄冥道人见大势已去,只能送她一杯清茶,劝她宽心放下。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本就是自然的。想以一人之力变天下之事,怎么可能呢?
可惜她还是没放下。
颜舜华目光灼灼。
即使重来一遍,她也不会放弃。
她看着杯中的清茶。那个人也没放弃吧,即使所能接触的只有寺中僧人,他也不会轻言放弃——否则也不会以一城之众,挡鞑人举国之师。
颜舜华端起茶喝了一口,两眼一亮,说:“好喝。”
沈云初问:“刚才你们去做什么了?怎么你被卓然背着回来了?”
颜舜华说:“我们去种西瓜。”
沈云初疑惑:“西瓜?”
颜舜华说:“是从西域传到鞑人那边的一种瓜果。”她举起小手,在空中比划出西瓜的大小,“有这么大!瓢是红的,籽是黑的,汁可多了,吃起来可甜了!”
沈云初说:“你从哪儿听来的?”
颜舜华:“…忘了。”
颜舜华忘了,沈云初也不奇怪。颜舜华记性虽然好,可也抵不过她爱到处跑、到处玩,想不起在哪里听人提到过,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沈云初问:“那你们是怎么弄到种子的?”
颜舜华说:“卓然去榷场那边换来的。”
沈云初看了眼静立一旁的李卓然。这人在别人面前都沉默得像个无声无息的影子,替颜舜华做事却尽心尽力。他没有签卖身契,不是沈家的仆从,但他一直跟着李嬷嬷留在颜舜华身边。
朝廷开了榷场,自然是允许百姓去交易的,可普通百姓哪里敢去?也就是李卓然才敢孤身前往。
只为了给颜舜华找那西瓜种子吗?
想到刚过来时瞧见李卓然背着颜舜华在田埂上绕行,沈云初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人对表妹这般忠诚,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里竟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大概是因为李卓然看起来不像个仆人吧。
沈云初另外倒了一杯茶,含笑对李卓然说:“卓然辛苦了,也尝一杯这种新茶吧。”
李卓然看向颜舜华。
颜舜华总觉得气氛有些怪。
她站起来拉开另一张椅子:“卓然你也坐。”
李卓然淡淡地说:“多谢姑娘。”说完他果真在颜舜华身旁坐下,端起茶喝了。
沈云初:“…”
刚才的感觉果然不是错觉。这李卓然哪里是沉默寡言,分明是孤傲不逊,只肯听颜舜华的话。
沈云初让人去张罗饭菜。
三人一起用了午饭,沈云初便寻机叫颜舜华去程应星那边。
颜舜华朝李卓然挥挥手,便和沈云初沿着小路往书院方向走。庄子离鹿鸣书院果然很近,不到半柱香他们就瞧见了书院正门。
绕过书院正门再走一段路,又瞧见了程应星家附近的梅林。瞧见梅林边上还种了不少果梅,上头结满了青青的梅子,个头已经很大了,再过几天大概就要熟了,瞧着非常诱人。
颜舜华眼睛溜溜转,准备过些天还得过来拜访程应星,顺便摘些梅子回去。不管是腌梅子还是做果酱,滋味都好得很哪!还可以用来做梅子酒,酸溜溜又清湛湛的,特别好喝也特别好看!
沈云初牵着颜舜华往里走,刚到前院,便见程咏絮立在那儿喂狗。那是只有颜舜华那么高的大狗,浑身灰毛,长得像狼。它眼睛是灰蓝色的,望向颜舜华和沈云初时眼底迸出幽幽冷光。
颜舜华眼睛一亮。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跟程咏絮打招呼:“永旭哥哥!”
程咏絮闻言回过头来,见颜舜华和沈云初一块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晚晚过来了?你们先生有客人。”她拍拍大狗的脑袋,“这是贪狼,我小时候捡的。别看长得吓人,其实可乖了。年后我舅舅那边地龙翻身,埋了不少人,把贪狼带去搜查。舅舅太忙,一直没得空送回来。”
大狗被程咏絮一安抚,乖顺地蹲坐在那。颜舜华得了程咏絮示意,上前摸了摸大狗的毛毛——又顺又滑!颜舜华说:“它真可爱!还能救人,真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贪狼听了颜舜华的话,伸出舌头舔了舔颜舜华的手掌。
沈云初的心登时提了起来。
程咏絮看在眼里,说道:“贪狼很喜欢晚晚。”不仅让颜舜华摸它,还主动舔颜舜华!
贪狼的舌头都快比颜舜华的手掌要大了,颜舜华却一点都不怕。她兴致勃勃地说:“永旭哥哥,它的牙齿真尖,白亮白亮的,看着好像经常用骨头磨牙。它是不是狼啊?”
程咏絮面色古怪:“舅舅说有一半是。”
颜舜华明白了,这是“混血儿”。就像马和驴可以生下骡子一样,狼和犬能杂交也很正常。颜舜华眼睛亮晶晶:“好漂亮好厉害啊。”
贪狼顿时站了起来,尾巴直直竖起,向颜舜华炫耀它漂亮的皮毛和高大英武的身姿。
程咏絮笑了:“晚晚,看来贪狼它真的特别喜欢你。”
此时屋门开了,一名文士从屋内走出来,年约四十七八岁,留着美须,剑眉星目,瞧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相当俊逸的。颜舜华一眼望去,差点没认出来。等她看仔细了,才确认这文士是骆宜修,东华郡王身边的第一谋士,也是当朝大儒。别看骆宜修年纪比程应星小,名气可比程应星要大得多,朝中不少人都是他提拔上去的。
骆宜修看不惯顾成晁,没少指着顾成晁骂,顾成晁气怒不已,暗中让魏公明弄走骆宜修。
魏公明恨骆宜修提议削他权,下了狠手。
当时朝局糜乱,百官惶惶,魏公明独得顾成晁信重。纵然骆宜修足智多谋,也摸不清阉人的腌臜手段,竟被魏公明联合几个朝臣诬陷下狱。她几番奔走,还逼得薛璇玑与自己联手,才将骆宜修从魏公明手底下救出来。
临去前,骆宜修仰天长叹:“我一贯对你多有不满,不想今日竟蒙你所救。”
其实骆宜修骂得最狠的不是顾成晁,而是她。她生作女儿身,却高调结交朝臣,与不少世家密切往来,以皇后之名左右朝局。后宫干政,宦官祸国,怎么看都是亡国之兆,骆宜修怎么能不骂?
骆宜修走了,朝中再也没人敢说话。骆宜修悉心为朝廷网罗来的人才,贬的贬,死的死,整个朝廷就像被抽了源头的死水,再也翻不出半点波澜。
顾成晁高兴了,魏公明高兴了,奸臣乱党们也高兴了。
颜舜华定定地望着骆宜修。眼前的骆宜修还那么年轻,他目光有神,熠熠宛如天上寒星,腰杆挺拔,仍有着永不弯曲的背脊。他是一个一心为国的好臣子,先皇临去时将顾成晁托付给他,顾成晁却放任魏公明逼他去死。
可到最后骆宜修都没有放弃。他虽然离开了京城,却没有隐姓埋名去安享晚年,而是去了最危险的朔北十二州,去了被放逐到边境的东华郡王身边。
那人曾以病弱之躯替朝廷夺回京城和朔北十二州,却又被他亲自迎回的“南朝廷”和“南皇”驱逐出京城,再也不得离开朔北半步。
不可原谅!
当时做出那种可恨决定的人,应该算上她一个吧?
当眼睛里只容得下一个人时,便不会再去想别人会不会委屈。那时她就是那样的,想着“东华郡王声望太高”,想着“一国不能容二主”,也就没有替东华郡王说半句话。
没想到过不了多久,顾成晁就指着她鼻子和她吵了起来:“够了!你这也管那也管,是不是想你来当皇帝!”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成了“声望过高”遭顾成晁猜疑的人。
那时她也希望自己改改脾气,像薛璇玑那样和风细雨地一开口就能让顾成晁改了决定。可她就是改不了、就是学不会。她总想着他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应该不必顾忌那么多,却没想过顾成晁那么听薛璇玑的话是因为喜欢她。
而对于心里不喜欢的人,自然是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反倒觉得你太烦人。
颜舜华正想着,骆宜修已走下木阶,仔细地打量着她。
见颜舜华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一点都不怕生,骆宜修也不奇怪。刚才他已从老友那儿听说这孩子的事,解出那两道难题的是这孩子,让鹿鸣书院变了面貌、想从鹿鸣书院截胡的也是这孩子,这么个小娃娃可不能小瞧了。
骆宜修说:“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颜舜华回过神来,察觉骆宜修眼底的探究,便明白骆宜修是明知故问。她笑眯眯:“问别人名字,先要报上自己名字才对!”
颜舜华能这样,沈云初可不能。沈云初是见过骆宜修的,知道骆宜修是程应星的至交好友。他上前向骆宜修见礼:“骆先生,这是晚辈的表妹,你叫她晚晚便好。”
颜舜华:“…”
骆宜修哈哈一笑:“小家伙,被你表哥拆了台吧?快咬他一口。”
颜舜华见骆宜修笑得爽朗又开怀,心情也好极了。她和骆宜修抬起杠来:“我又不是狗!”
旁边的贪狼听了,咻地蹿了过来,尾巴竖得直直的,像在表示自己才是狗。
连素来谦谨守礼的沈云初都被它逗笑了,对程咏絮说:“永旭贤弟,你的贪狼可真聪明,都能听得懂人话了。”
听到这声“永旭贤弟”,骆宜修意味深长地望向踟蹰着要不要上前问好的程咏絮。
程咏絮明显在担心骆宜修一开口就戳破自己的乔装。
骆宜修笑呵呵地说:“永旭贤侄,是不是小时候被我罚多了,不敢过来和我说话了?”
程咏絮的心霎时放回原处。
她往前迈了两步,乖乖喊道:“骆先生。”
沈云初有些惊讶:“原来永旭贤弟曾师从骆先生,难怪算术学得那般好。”算术是沈云初的短处,他虽不至于学不会,但绝对没有程咏絮那么好的天赋。
提到算术,骆宜修立刻来了精神。他朝颜舜华招招手:“来,你说的那些法子我都看了,也琢磨了很久。要不你现在出两道题考考我?”
颜舜华说:“不要。”
骆宜修瞪她。
颜舜华说:“既然你都会了,有什么好考你的。”
骆宜修说:“那你出点我不会的。”
颜舜华眼珠子一转,也学着骆宜修刚才那样笑呵呵地说:“我若出了您不会的,您要帮我做一件事。”
骆宜修最喜挑战,当下就应了下来:“没问题!”
颜舜华朝他伸出一根小指头,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来,拉钩。”
骆宜修:“…”
作者有话要说:
骆宜修:原来我真的在和个小娃娃打赌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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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4.23.22.21.20.1
第二十五章
骆宜修完全被迷住了。
颜舜华难倒他以后,给了他一本《几何要术》和《基础物理》。这是玄冥道人留给颜舜华的,所谓术业有专攻,颜舜华虽看得懂,却不知道该怎么将它用起来。有骆宜修在,应该可以将它们“翻译”成其他人都看得懂的内容。
骆宜修给京城去了封信,表示自己要晚一些才到京城,自己一个人要了间房,一头扎进里面就不出来了。颜舜华是要他整出能教给普通人的“教材”,对于做学问的人来说,写一本书永远都是神圣的工作!
颜舜华很满意。她已经央程应星帮自己编出“识字教程”,将常用字都整理出来印好。有了程应星这些字,活版印刷也可以提上日程。这东西十分要紧,颜舜华没有交给李卓然去做,而是和沈云初商量过后,在庄园这边设了个小小的印刷工坊,让沈大郎派人守着。
饶是颜舜华将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程应星还是察觉了一点蛛丝马迹。他到庄子上的小学堂走了一圈,见孩子们都拿到了“识字教材”,心中顿时生出了疑窦。
程应星将沈云初和颜舜华喊过去问个究竟,颜舜华鬼精鬼精的,只说可以帮书院印“教材”,钱比市面上收少一半。程应星见问不出什么来,笑骂几句,把他们给赶走了。
颜舜华开始抓潘成金等人过来给孩子们授课。
虽说潘成金等人也只是半大小孩,但给孩子们启蒙已绰绰有余。潘成金几人拿了教材,也认认真真地把字都温习了一遍,生怕自己不会念或不会写,在“学生”面前丢了脸。一时之间他们学习劲头更足了,不仅没有落下功课,还比往常更为认真。
谁知道颜舜华以后会不会让他们教现在上课讲的内容?
想想真有点小期待。
潘成金等人喜滋滋地“备课”。
程咏絮是看着潘成金等人进书院的,这两个月以来潘成金等人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她以前虽不至于对潘成金等人有偏见,但也绝不会与他们多亲厚。
可是如今的潘成金,已经成长成一个值得结交的男子汉了。
程咏絮的目光不由落到正在问夫子问题的颜舜华身上。
那夫子姓韩,精通墨家,最爱捣弄新农具,只是为人有些木讷,不善与人交流。如今和颜舜华聊起来,韩夫子竟说得眉飞色舞,眼睛亮得不得了。
程咏絮拿起手中的书翻了起来。
有颜舜华在,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颜舜华好像从来不为自己身为女儿身而苦恼。夫子们除了最开始皱过眉之外,都对颜舜华和颜悦色,格外喜欢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新生员。其他生员也一样,一点都没因为颜舜华年纪小、是个女孩儿而看轻她,他们平时宠着她、让着她,遇到正事却特别听她的话。
所以她错了吗?其实不必乔装成男儿也可以做到她想做的事?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程咏絮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只是在鹿鸣书院而已,再加上颜舜华年纪还那么小,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没多大区别。等颜舜华再长大一些,其他人便会想到男女之防、想到她是女儿身,态度必然会变得不同。
程咏絮眼神变得坚定。
她要更努力才行。
颜舜华那边已与韩夫子说完话了,跑过来问程咏絮:“永旭哥哥,书院里是不是有没开垦的荒田?”
通州地广人稀,“丢荒”是很常见的事。有人给书院捐的学田就因为无人耕作、土地贫瘠、水源不足等等原因而荒弃。春耕时节已过,能种的好田都种完了,剩下的大都是长不出庄稼的荒田。
程咏絮因为不能和人共住,所以单独住在藏书楼那边,帮忙管着藏书楼以及学田的登记和管理。颜舜华问到这事,程咏絮也不隐瞒:“学田里有三亩地没播种。”
颜舜华说:“那我去找先生!”说完颜舜华就跑了。
程咏絮有些迷茫。
韩夫子说:“我和晚晚准备试试新农具。”提到自己的新设想,韩夫子没了往日的腼腆木讷,语气满是跃跃欲试的期待。若是有更方便好用的农具,也许可以把荒田都开垦了!
没一会儿,颜舜华就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程应星。颜舜华要动荒田,程应星自然好奇。他问韩夫子:“真的有那么好用?”
韩夫子不是那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他实诚地说:“试试才知道。”
程应星说:“那好,去试试。”
若能开荒田,得利的可不仅仅是书院。等书院这边出了成效,就算他不想报上去,骆宜修肯定不会瞒着不报。
程应星点头了,颜舜华马上去找潘成金等人过来帮忙。
潘成金这批人都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若是连他们都能使得动,那就不愁农具不好使了。
人一到齐,程咏絮就领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去了荒田那边。骆宜修在研究《基础物理》,韩夫子也在研究,他到荒田附近走了一圈,发现荒田的地势有些高,便让潘成金去叫庄子那边的人将早已打造好的东西搬来。
仆人们嘿哟嘿哟地喊着口号在河边忙碌起来,过不了多久,一架灵巧的水车就成型了。随着水车转动,潺潺水流从河里被抽了上来,沿着竹筒四向分流,齐齐流向荒田之中。
仆人们都惊奇地喊:“水灌上来了!水真的灌上来了!”
程应星倒不至于太吃惊,类似的事物他见过,只是没韩夫子所做的这么机巧,引水能力也没这么强。看来对于韩夫子来说,学了颜舜华带来的那本《基础物理》还是很有用的。
程应星看向韩夫子。
韩夫子专注地看着水车引流,眼神越来越亮。等水停了,他招呼人把耕牛拉来,竟准备亲自下田试用新犁!
程应星本想拦着,后来想想韩夫子的脾性,也就随他了。韩夫子试了一会儿,回到田边将潘成金的人叫了过去,师生轮流犁地,不一会儿就将一块田翻好了。
程应星这才真的吃惊无比。
这批新农具了不得啊!
程应星神色复杂地望着一脸高兴的颜舜华。这小娃娃才到鹿鸣书院没几个月,居然已经把能利用的人都挖出来利用了。
这农具若是在通州推广开,受益最大的是谁?
身兼通州州牧的沈大郎!
这小家伙可不能当普通小娃娃来看待。
颜舜华察觉了程应星的目光,转头朝程应星笑眯起眼。她脸上带着点儿小腼腆,喊道:“先生…”
程应星头皮一麻。这两个月他一听到颜舜华喊“先生”就心惊肉跳,这家伙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奇思妙想,将他这把老骨头折腾得不轻。
本来程应星觉得自己女儿够不让人省心的了,如今与这颜舜华一对比,他觉得自己女儿简直乖巧听话!
程应星捏着胡子,语气颇有些切齿意味:“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韩夫子弄出来的新农具不错吧?”颜舜华问。
“当然。”连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能使得动,能不好吗?
“那我们应该让更多人用上它们对吧?”
程应星说:“晚晚,别绕圈子了,你想做什么?”
颜舜华说:“不是把农具做出来别人就会选的,所以我们得派些人去教佃户用,让他们看到新农具的好处。”
程应星明白了,颜舜华这是在跟他要人。先是把人要去教她收留的那些孩子,现在又把人要去教人用新农具。生员们还在书院里呢,都已经被她差遣上了。
程应星算是服气了。他说:“你想怎么做?回去写出个章程来,若写得有理我就许了。”
颜舜华抓住程应星的手,两眼亮亮的,真心实意地拍马屁:“我就知道先生你最好了!”
程应星拿颜舜华没办法。他看了眼旁边的程咏絮。
他这女儿从小好强,撒娇耍赖的事从来不会做,更不会像颜舜华这样一脸谄媚地夸人——还夸得不让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