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斯年和段长佑晚上挤一被窝。段长佑结结巴巴地开口:“哥,这这这这里真穷…”
“是挺穷。”段斯年说。
“我我我我们能不能帮帮帮他们?”段长佑小声说。段长佑不爱动脑,从小到大凡事都是段斯年拿主意,像这种他主动提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可不多。段长佑见段斯年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她她她她们真不不不不容易。”
“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段斯年打趣。那小姑娘长得确实好看,眼睛总是笑得弯弯的,叫人一看就忘不了。哪怕是在首都,这样的小姑娘也难找,性子也机灵活泛,不是那种假惺惺的、装模作样的女孩,长大后不知道会迷倒多少人。
“是是是好好好看看。”段长佑认真说,“心心心心心也好。”很多人要是不晓得他是段斯年弟弟,听到他结结巴巴说话要么不理他、要么取笑他。等知道他是段斯年弟弟了,又巴巴地凑上来,觉得他好哄,想哄着他带他们认识段斯年。事实上他只是脑子转得慢,又不是脑子不好使,谁好谁歹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等明天去省城再看看。”段斯年没说帮,也没说不帮。下午掉水里折腾得够呛,他也不嫌弃条件差,眨眼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杨铁头要去省城复查,方晨雨起得也早。她吃过早餐,跑到学校叫上段斯年兄弟俩去坐火车,错过了早上和中午的两趟车可得多待上一天。段斯年得知杨铁头刚做过手术,还是眼下人人谈而色变的癌症,不由多看了方晨雨两眼。
每每他以为这小姑娘已经够特别了,又让他知道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到了省城,段斯年打电话让朋友过来接他,自己则去附近的服装店买身新行头换上。倒不是他瞧不起乡下地方的衣服,只是那样一身衣服被朋友看了肯定会笑上一整年。段斯年给自己和段长佑挑了身衣服,手突然停顿了一下,蓦然想到自己好像没注意到方晨雨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大概是长得太好了,都没人注意到她穿的是什么。
段斯年从不否认自己喜欢美的东西,美食、美景、美人,他都喜欢。他喜欢摄影,就是想把自己看到的美好的东西用照片留下来。那女孩乍一看不是顶美顶美的那种,看久了却觉得哪儿都很好。
“哥,怎怎怎怎么了?”段长佑忍不住问。
“没什么。”段斯年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更多的东西,只隐隐记得那女孩头发上扎着只小蝴蝶,明显是手工做的,鲜活又灵动,衬得那乌溜溜的头发更加乌黑漂亮。那样一个小姑娘,真不像是那种穷镇子能养出来的。
这倒不是段斯年对穷人有偏见,只是一个人所处的环境往往会对这个人造成根深蒂固的影响,物质上是这样,精神上也是这样。圣人说过: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之同也;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同也。
段斯年兄弟俩很快与朋友会合,朋友知道段斯年落水了,相机也丢了,不仅没同情,还笑得前俯后仰。损友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吧。
段斯年让朋友领自己去买新相机,末了又想起方晨雨和那个穷镇子,叫朋友看看有没有第一医院的熟人,帮忙给送点老山参之类的补品给杨铁头作为谢礼。
“巧了,我正好有个叔父在那边工作,我叫他跑一趟。”朋友爽快地帮段斯年打完招呼。
段斯年又问:“有没有什么相熟的建筑公司,可以帮忙建个可供几百号人住的宿舍楼的那种。”
朋友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段长佑激动地说:“给给给学校建建建建宿舍。”
平时段斯年常带着段长佑一起出来玩,但段长佑因为自己结巴不怎么爱说话。见段长佑都开口了,朋友更好奇了:“你怎么想起给人家学校建宿舍?”
“救命之恩。”段斯年言简意赅。
朋友一听,觉得也对,段斯年的命金贵着呢,别看他自己到处乱跑,没什么拘束,他真要在这边出了事,段家那脾气火爆的老爷子能把那穷镇子整个人拆了。这么一算别说是建个宿舍,直接建个学校都不夸张。
“我还奇怪那么多人你不联系,怎么就联系我了,原来是要人跑腿啊。”朋友感叹,“唉,我就是天生劳碌命啊。”
“别贫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认得的话我找别人去。”段斯年淡淡地说。
“认得,当然认得,我这就去帮你联系联系!”朋友马上又去给人打电话,心里觉得这镇子运气可真好。别看段斯年只是让人去建宿舍楼,他这动作一传出去,上头那些人保准会想很多,看着吧,用不了多久这学校连窗户都会有人抢着帮忙换!
段斯年没再说话,和段长佑一起去挑新相机。这边离港城近,新货还真不少,段斯年上手试了试,挑了个趁手的。这时旁边一个女孩怯生生地凑过来,含羞带怯地问:“你好,你懂相机是吗?可、可不可以帮我挑一个?”
段斯年瞧了一眼,女孩也不过十四五岁,和方晨雨一般大的年纪。他唇角含着笑,委婉地拒绝:“我不太懂,随便买的,你还是让老板给你介绍吧。”
女孩“哦”地应了一声,眼底隐隐藏着失望。
段斯年没说什么,爽快地付了钱,离开买相机的店与朋友会合。等走远了一下,朋友促狭地道:“我刚才可都听到了,斯年你真是桃花处处开啊,下至五岁女娃,上至五十岁阿姨,个个都被你迷倒。我看刚才那小女孩长得可不赖,清纯又漂亮,你怎么拒绝得那么干脆?”
“你分得清女孩子化不化妆吗?”段斯年不答反问。
“当然分得清!”朋友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猜你分不清。”段斯年说。刚才那矫揉造作的女孩他也说清纯又漂亮,怕不是眼瞎了。
段斯年喜欢美人,没化妆的也喜欢,化了妆的喜欢,不过不太赞成十几岁就整天往脸上涂涂抹抹——不仅画着不符合自己年纪的妆容、用着不符合自己年纪的花销,还做着不符合自己年纪的事。
朋友早习惯了段斯年的脾气,见段斯年懒得继续聊那女孩,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亲自开车带段斯年去玩儿。
另一边,方晨雨紧张地领着杨铁头去复查。叶医生给杨铁头做了基础检查,开了单子让杨铁头再去做别的。见方晨雨一脸关切,叶医生安抚道:“放心,我看杨叔状态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方晨雨用力点头。
这时叶医生瞧见院长走了过来,有些讶异,站起来向院长问好:“院长!”
院长笑呵呵地拍拍叶医生的肩膀,夸了叶医生几句,又把目光投向叶医生身边的方晨雨。
等瞧清方晨雨的模样之后,院长又想起侄子说这爷孙俩救了段家人,还是段老爷子最头疼也最疼爱的孙子。这女娃儿长得真好,可惜年纪小了点,要不然说不定…
不对!院长回想了一下侄子的年纪,再仔细瞧了瞧,觉得也不太小。
院长笑容更为真切,一派慈爱长辈的模样:“你就是晨雨吧?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和你外公。刚才我侄子托我给他朋友带点补品给你外公,说你们在这边复查。他朋友说你和你朋友救了他,这是谢礼。”他把带来的老山参塞到方晨雨手上,又对叶医生说,“好好给晨雨外公治病,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安排会诊。晨雨你别担心,医院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生病了就治病,不用慌!”
直至叶医生送走院长,方晨雨还没回过神来呢。她抱着老山参问:“叶医生,这个叔叔是你们的院长吗?”
“对。”叶医生也觉得这事情古怪极了。
李院长一直很关心杨铁头的病情就算了,现在正院长也来给杨铁头送补品——要知道两位院长一直是不和的!
正想着,副院长李兰芬又过来了。李兰芬也是听说正院长的举动才知道杨铁头今天来复查的。以前不知道杨铁头和好友那边的关系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她自然要过来看看。一到叶医生那边,她就看到方晨雨抱着个大大的木盒子。
李兰芬讶道:“这不是院长最宝贝的那根百年老山参吗?”上回院长亲妈病了,院长都没舍得用,另外找了根年份小点儿的顶上。怎么这回居然整根送给别人了?!
方晨雨也一头雾水:“我不知道…”
难道她和外公救的那两兄弟来头很大?
可是看着没什么特别呀!便宜的衣服肯穿、普通的饭菜肯吃、窄窄的房子也肯挤着睡,而且看着年纪还那么小,还在上大学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晨晨:感觉自己遇到个牛逼人物!


第二十九章
“这个还不能用。”李兰芬没细究正院长怎么过来了, 耐心地给方晨雨解释,“你外公现在是虚不受补的状态, 暂时还是以调理为主, 不要吃太多大补的东西。”
叶医生也在一旁点头。老山参有时候是救命药,有时候却是催命药, 到底要怎么用它还是李兰芬在行些。
“这个很贵吗?”方晨雨说, “我去还给他!”
“院长也是帮人送的。”叶医生提醒,“你去还院长应该也不会收, 除非让他送的人叫他收回去。”
方晨雨拧起眉头。这买东西有强买强卖的就算了,送东西还有强送的吗?方晨雨以前也和别人一起救过人, 有的人会说一声谢谢, 有的小孩怕被家长骂, 一被救起来就两脚抹油,赶紧溜了。段斯年和段长佑昨天已经说过谢谢了,对方晨雨来说这事儿算是了了, 自然也没有问段斯年是哪里人、怎么联系。
方晨雨年纪小,但也看得出自己和段斯年兄弟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段斯年没主动说以后要联系,方晨雨是不会提的。杨铁头一直以来都教她,该帮的要帮, 而且要记住是自己愿意帮的,不能想着要回报。
这原就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看来段斯年兄弟俩果然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对方或许只是电话里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那位院长先生就把自己舍不得用的老山参送了过来,态度殷勤备至。
方晨雨把木盒子放下。她遇到过很多了不起的人, 李奶奶的儿子就很厉害,独自去港城拼出一片天,把所有家人都接了过去;何老也很厉害,轻轻松松地为她赌来五万多,眼都不眨一下;沈绍元、关峻他们也都很厉害,小小年纪做事就井井有条、从不慌乱。
以前有个医生姐姐到她们镇上宣讲,方晨雨也觉得医生姐姐很厉害,不仅会治病,人也好。方晨雨从小脾气拧,和杨铁头一样拧,她看到别人好的地方就想向他们看齐。医生姐姐住在镇上招待所的时候,她每天早上起来就往招待所跑,天天跟在医生姐姐屁股后面当个小尾巴,学着医生姐姐的样子洗脸、洗手、梳头发,帮医生姐姐整理资料和宣讲。
后来医生姐姐走了,偶尔也有别的人到镇上来,方晨雨都会跟着他们跑。外公告诉她,向好的人学习,自己也会越变越好。她觉得老师很好,医生姐姐她们也很好。
只是长这么大以来,方晨雨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一句话就能改变很多事的人:哪怕知道李院长对她们爷孙俩照顾有加,那位院长先生还是巴巴地把老山参送过来。
“既然院长都送来了,你就收下吧。”李兰芬了解了事情始末,对方晨雨说,“这老山参虽然贵,但对人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毕竟还是命贵些。这东西现在不能用,以后还是可以用的,留着说不定可以救命。”
方晨雨点头。
复查快结束时沈绍元领着方彤彤过来了。方彤彤面色比上次红润很多,见到方晨雨后眼睛亮了亮,挣开沈绍元的手跑向方晨雨。沈绍元得知杨铁头复查结果很好,没什么大碍,也放下心来,让司机载他们去看看刚买不久的院子。
沈绍元坐前头,杨铁头、方晨雨、方彤彤在后座挤一挤。方晨雨把新做的手串给方彤彤戴上,阳光下手串上的小晶石熠熠发亮。小孩子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了,哪怕方彤彤这两年沉默了很多也一样。方彤彤小声说:“谢谢姐姐。”
方晨雨笑眯眯地和方彤彤说起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趣事,还把有人在大奚口落水的事说了出来,准备潜移默化地教方彤彤一些应对方法。人是要救的,可不能赔上自己!
方彤彤认真点头。
姐妹俩说话间,车子也停了。方晨雨抬眼看去,不远处的院巷都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古朴又坚实的墙体显得宁静安谧。巷口有两棵老树,盘枝错节,瞧着有点年头了,那叶子青青绿绿的,还挺有活力。有几只鸟儿站在上面啾啾地叫,也不怕人,人来了还是站那儿,只停下鸣叫,歪着脑袋看人。
方晨雨和方彤彤也停下来看它们。
“啾!”鸟儿终于败下阵来,叫了一声,扑腾着飞走了。
方晨雨乐滋滋地一笑:“这里的鸟真呆,要是在镇上早被人抓光了!”
方彤彤眼底也露出一丝笑意。
沈绍元看着阳光底下相视而笑的两个妹妹,觉得自己买下院子的决定真的太对了,回头得好好感谢关峻才行。
沈绍元刚这样想着,一旁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曦曦兴奋地跑出来拉着彤彤的手不放,两个小女娃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方晨雨抬眼看去,只见院门完全打开了,关峻正好也站在那儿朝外面看,两人的视线正好在空中交汇。关峻长得好,比段斯年也不差,只是段斯年脸上会多些笑意,这人看起来却总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人是冷淡了点,不过心还是很好很好的。方晨雨朝他笑弯起眼:“要出去吗?”
“没有。”关峻说,“曦曦听到动静闹着要出来,说肯定是你们过来了,我跟着看看。”
有沈绍元这么个天天带着妹妹的兄长在,方晨雨也不觉有异,点头说:“我们刚到呢。”
关峻正要再和方晨雨说说话,却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一顿,望向目光的来源。他听沈绍元说起过更多情况,一下子推断出这个用锐利眼神扫向自己的老人是方晨雨外公。他彬彬有礼地问好:“您好,您是晨雨的外公吧?我叫关峻,是曦曦的哥哥。”
沈绍元也在一旁介绍:“我和关峻是同学,彤彤和曦曦也是同学。我会想到买这边的院子还是关峻提议的。”
杨铁头听沈绍元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就说方晨雨上哪儿认识这么个后生,这样才说得通。再看方晨雨,瞧着好像也坦坦荡荡,没有小女孩遇到心上人的忸怩,杨铁头朝关峻点点头。
只要不是早恋之类的,杨铁头也赞同方晨雨多交些优秀的朋友。
沈绍元领着杨铁头去看他们买下的院子。关峻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目光顿了顿,落在方晨雨手上。方晨雨的手指细长漂亮,也挺白皙,就是上头几个小伤口,有的还有点红。偶尔被袖子磨到了,方晨雨眉头会微微蹙一下,不过她好像不太在意这点小事儿,开开心心地领着杨铁头往里走,问杨铁头往后住哪边。
沈绍元向来体贴,提前把几个采光不好的房间预定下来,说是那几间要改建成杂物间和小书房。杨铁头挑来选去,还是只能选了个沈绍元想让他选的。沈绍元请杨铁头去客厅喝茶,茶还是陆先生留下的,泡起来香得很。
彤彤对这院子可熟悉了,拉着曦曦在院子里玩。方晨雨在一边看着两个小女孩说悄悄话,心情也好得很,正想着要不要陪她们玩点什么,关峻就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方晨雨抬头看向关峻。
关峻走到方晨雨身边坐下,取出一小扎创可贴对方晨雨说:“我看你手上有伤口,还是用创可贴包一下比较好。”
方晨雨一愣,没想到关峻会注意这个。她昨天割芒草的时候确实刮伤了几道小伤口,不过也不深,她没太在意。这点小伤,过个两天就好啦,没必要浪费创可贴这么宝贝的东西。她们镇上都没得卖这小东西呢,弄出伤口顶多用纱布裹一下!
方晨雨想要说不用了,手却已经被关峻抓了起来。关峻手掌比她大一圈,能把她的手完完整整裹在手里。他是城里人,皮肤白,两只手的颜色竟差不多,交握在一起分外和谐。
“没事的,都是小伤口。”方晨雨说,“也不出血了,不用浪费!”
“怎么能说是浪费。”关峻把方晨雨的手摊开,方晨雨的手有点细,手腕细,手掌也细,偏瘦,写字的地方和常用的指头有点薄茧,显然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不过捏在手里还是软乎乎的。就是那些伤口有点碍眼。关峻越看越不喜欢上面那几道微微泛红的伤口,亲自拆了创可贴帮方晨雨把受伤的指头裹起来,然后把剩下的创可贴塞给方晨雨。
从头到尾关峻的表情都又正经又认真,哪怕是手直接被关峻抓在手里,方晨雨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关峻人真的挺好的,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冷淡。
“明天换掉。”关峻叮嘱。
“谢谢!”既然以后是邻居了,方晨雨也没拒绝关峻的好意,开开心心地道了谢。她活动了一下被创可贴裹着的指头,感觉有些新奇,伤口似乎一点都不疼了,还有种暖烘烘的感觉。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关峻还记着给妹妹买头绳,方晨雨由衷地说,“有你这么贴心的哥哥,当你妹妹一定很幸福!”
“也不会。”关峻的目光转到正和彤彤玩得兴高采烈的关曦曦身上,坦然地说出实情,“我对妹妹很严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哥:我对妹妹很严格的
关哥:你还是别当我是哥哥了


第三十章
小半个月后, 段斯年与段长佑回到首都。段家本家宾客络绎不绝,全因段老爷子寿辰要到了, 明里暗里送东西来的人多不胜数, 想来拜访的人更是排队等着。外头的不说,段家嫡系和旁支就够多的了。
“真是热闹。”段斯年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也不急着带段长佑去找段老爷子,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醒来,段长佑就在外头喊:“哥哥哥…”
段斯年穿好衣服, 走出外头。八月过了,天气开始冷了, 段斯年披了件外套, 打开门瞅向段长佑:“又没开学, 怎么起这么早?”
“爷爷叫叫叫我们去见见见见他。”段长佑说。他向来起得早,起身练练武,最近还加了游泳课, 上回段斯年掉水里可把他给吓坏了。他们爸妈都不在了,他哥哥身体弱, 他一定得保护好哥哥。
段斯年一点都不意外。他笑了笑,领着段长佑去见段老爷子。
段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段斯年这个孙子,本来面上还有几分病容, 见了段斯年就精神了,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回来了也不早点来见我,还睡懒觉到这个点。”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 还不许我多睡几天?”段斯年径自搬了张凳子坐到病床前,“爷爷,怎么我出去才小半个月您就躺床上了?看来我真是一天都离不得。”
“你就嘴上说得好听,一逮着空就往外跑。”段老爷子骂归骂,脸上却满是高兴。等想到前段时间南边传来的消息,段老爷子又敛起笑意,板起脸问,“有人说你去南边遇到意外了,怎么回事?伤着了没有?”
“您看我伤着了没有?”段斯年站起来,在段老爷子面前转了一圈,悠然地重新坐下,“长佑这家伙不小心害我掉水里了而已,放心吧,他已经去学游泳了,以后我掉水里他准能第一时间捞我上来。”
“掉水里还不严重?”段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下回你要出去得多带点人,别自个儿往那些偏僻地方跑。”
“我晓得的。”段斯年说,“我这不是看您寿辰快到了,替您找寿礼去吗?”
段老爷子一顿。
段斯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锦囊袋子,打开,珍而重之地取出里面放着的东西。
段老爷子脸皮抖了抖。
一个戒指。
段老爷子拿起戒指轻轻婆娑,叹了口气:“你这傻孩子,我也就随口一提,你还真去找。”
这戒指是当年他打仗的时候丢的。段斯年的奶奶是大家闺秀,他是没钱没势的穷小子,就是好学点儿、长得也俊,就讨了段斯年奶奶欢心。后来他们结婚,他特意弄了对戒指,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但那是他当时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后来他的戒指在打仗时丢了,也与段斯年奶奶分隔两地,另娶了他人。
多年以后再相见,段斯年奶奶依然有着当年的美丽气质,她没有再嫁,日子过得很不错,见了他发现他手上的戒指早已换了,也不生气,只笑了笑,去将戒指取出来还他。那便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一直到段斯年奶奶去世,他都没能再见她一面。
段老爷子一生杀伐果决,为段家拼下偌大家业,从来都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心中愧疚,永难忘怀。
上回段老爷子梦见了段斯年奶奶,她幽幽地望着他叹气,说他把他们的戒指弄丢了。没想到他只是和段斯年提了一嘴,说那戒指可能丢在南边那个镇子的岩洞上,段斯年这傻小孩就真的跑去给他找。
想到家族中众多纷争,再看看段斯年与段长佑兄弟俩稚气犹存的俊秀脸庞,段老爷子心中愧意越浓。他郑重地收好段斯年找回来的戒指,拉着段斯年说:“斯年啊,你最像你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