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大老粗!”燕姑娘在屋里听着,心中气苦。
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落了这么个下场…燕姑娘哭倒在床上。
开国公府是京城最富丽堂皇的府邸之一,整个金陵城中,数一数二。嫁个普普通通的护卫寒酸度日,和在开国公府的后宅度日,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法比。燕姑娘想到自己这样的天姿国色即将落入庸夫之手,痛不欲生。
自从昨天她被开国公赏给于护卫之后,燕姑娘就不停的在想着自救的法子。她身边是有两个壮婆子看守的,不许她到处乱走,燕姑娘百般哀求,壮婆子都不为所动,把她死死按在屋里,“你等着嫁人吧,别瞎扑腾了,没用。”
拜堂之后壮婆子倒是走了,可是,燕姑娘在新房里,外面就是喝酒猜拳的护卫们。
她逃不了。
入夜之后,客人渐渐散了。于护卫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摆摆走了进来,“娘子,我,我回来了。”他一边含混说着话,一边笑着冲燕姑娘扑了过来。
拜堂了,成亲了,这美人是我的了。
燕姑娘闻到扑鼻的酒气,心中一阵厌恶。难道一辈子要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么,岂不是呕死人了。这种男人既不能让妻子锦衣玉食,又不会温存体贴,真是半分好处没有。
“我要保住清白,我一定要保住清白!我生的这么美,只要清白还在,我总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燕姑娘美目含泪,飞快转着念头。
于护卫快要抱住她的时候,被她喝住了,“我是国公爷的人,你敢动我?”
于护卫呆了呆,醉眼朦胧的看了她两眼,笑了,“你原本是谁的人,我不管。从今往后你便归我了!国公爷已把你赏了我,知道么?”
“那不过是因为夫人骄妒,国公爷迫不得已,暂时为之罢了。”燕姑娘嘴很硬,一口咬定,“国公爷甚是心爱我,一定会接我回去!”
“那,我更不能闲着了。”于护卫呵呵笑,“你往后还会被要走,我能乐几天便乐几天吧。”
于护卫虽是酒后,力气还是很大,扑住燕姑娘,把她按到了床上。燕姑娘惊慌失措,失声叫道:“你不能碰我!”于护卫笑,“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没听清。”说完,伸出手,解下了燕姑娘的腰带…
次日于护卫特地去向开国公行拜谢礼,“大将军高风亮节,小人铭感五内!”他感激涕零的说道。
开国公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就是赏了个丫头给你么,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当这样?
于护卫是个会拍马屁的,他很是感慨的说道:“小人曾听说书先生讲过,宋时有位张忠定先生,是位大大的清官、名臣。他在益州做官时曾买下姬妾,四年之后被召还京,遣嫁姬妾,后来这些姬妾的丈夫很是感激,因为娶到的都是处女。大将军您和这位张忠定先生一样,也是一般的不好女色,小人才能有这份福气。”
原来,他是娶到一位处女,故此生出感激之心。
开国公摇头,“你小子莫乱拍马屁,这可不一样。你说的那张什么是遣嫁姬妾,老子可是赏丫头。”
虽这么说,开国公笑容满面的,分明心情很好。
被人感激是件美事。更何况 ,兰夫人虽不在身边,可是有好几个丫头在呢。这些丫头都是在老宅里服侍了好几年的,自是向着兰夫人,于护卫在这儿说过的话,过不久便会传入兰夫人耳中。
这可是比开国公自己过去表忠心还要强,他哪能不高兴呢。
果然,于护卫的这话兰夫人很快知道了。不过,兰夫人听到之后并不高兴,而是蹙起娥眉,心生烦闷,“不拘有没有苟且之事,总之燕姑娘这类人看着便可恶。这样的人在开国公府定是为数不少,往后我要和这些人淘气不成。”
开国公又小心翼翼提起一同回京城的时候,兰夫人冷冷说道:“你有那么多年轻小美人,理会我做甚。”
开国公额头出汗,“谁有年轻小美人了?阿月,咱们回去之后,内宅的事全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想怎样便怎样。你若看着谁不顺眼,把她撵了便是。”
呆
“内宅自然是我当家,这还用你说?”兰夫人很是不耐烦,“你的那些个美人我若看着不顺眼,不光撵了,我还能把她们打杀了呢,有什么稀奇。”
开国公陪着笑脸,“那是,那是。”
嘴上虽是这么说,开国公心里却是不以为然。阿月,我生平杀敌无数,杀戮过重,凶名在外,你可是和我不一样。你心肠好着呢,才不会这么心狠手辣。你呀,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刀子嘴豆腐心。
国家刚刚建立,功臣贵戚们有不少人嚣张跋扈得很,拿平民百姓的性命不当回事的,大有人在。不过,开国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兰夫人会和他们一样。
“阿月,那是咱俩的家,咱俩得回去!”开国公出尽百宝,劝兰夫人和他一起回京。
从鬼门关前逃得性命之后,他再也不愿领兵出战,也再也不愿和兰夫人两地分隔。他得把兰夫人哄回去,和他守在一起,一起度过今后的岁月。
开国公一直陪着小心,兰夫人神色和缓下来,轻轻叹了口气,“阿横,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一起回去么?我也想的,我也想天天看着你带娇娇出门玩耍,晚上等着你和娇娇爷儿俩回来,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和和平平。阿横,我也想的,只是…”
“只是什么?”开国公听得很是心动,赶忙追问。
只是什么呢?阿月你告诉我,我总会有法子的。
“只是想到你的那些美人,想到你才离开我,便会和她们亲热,我便没心肠了。”兰夫人声音冷冷的,“阿横,想到她们,我连你也不想要了。”
开国公愕然,“阿月,她们算什么!为了她们不想要我,你真是…”
兰夫人眼睛酸涩,转过身去,“你还记得咱们村的大栓和三妮子么?他们夫妻俩和咱们年纪差不多,和咱们同一年成的亲,前两个月他俩要娶儿媳妇了,上县城来买东西,特地到家里坐了坐。阿横,他俩还和年轻时候一样,恩恩爱爱的…”
泪水,从她腮边不停滑落。
开国公赶忙到了她跟前,笨手笨脚的替她擦眼泪,“阿月,咱们不稀罕,咱们也恩恩爱爱的。”
兰夫人打掉他的手,啐了他一口,“呸,谁和你恩爱?”
大栓要是敢有外心,三妮子早抄起家伙,先把他腿打断了,看他还怎么出去鬼混!原来我比三妮子厉害多了,可是如今…
兰夫人哭的更厉害了。
兰夫人是个刚强性子,轻易不会掉眼泪,她这一哭,开国公又是心慌又是心疼,劝了又劝,哄了又哄,好话说尽,又承许了兰夫人许多事,“…阿月,咱家的事听你的,你说了算。”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汗都下来了,最后总算哄得兰夫人收了眼泪。
“也不知道阿月提那些女人做什么。”开国公松了口气,暗暗抱怨,“若换了那些人,老子哪有闲心思哄她们,早一脚踹出去了!”
陪笑脸还不一定爱看她们呢,敢哭?
不管了,她们若能讨得夫人的欢心,便继续在开国公府锦衣玉食,反正常家养得起她们。若是入不了夫人的眼,那也没法子,只好挑户人家嫁了----反正没娶媳妇的护卫、军校,以至于管事、小厮、仆役,还多得很。往后究竟怎样,看她们的造化吧。
开国公原本打算把这件事扔下不管,不过,他想起兰夫人那句“一和二的娘”,忽然觉得不妙。凝神想了想,他差了两名护卫星夜回京,给府里送个紧急口信。
这两名护卫一个姓秦,一个姓金,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下属,做事向来稳妥。秦护卫、金护卫知道开国公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并不敢耽搁,告辞出来后马上吩咐人备马、收拾行李,和众同伴告别,当天便出发了。一路之上两人少不了咬耳朵,“大将军这也太过惧内了吧?”“你知道什么?夫人不只是他原配,还是兰将军的姐姐,兰将军可是暴炭一般的性子!”“府里的美人儿要倒霉了。”“管他呢,保不齐便宜了咱们,能白拣个漂亮婆姨!”
两人放肆的大笑起来。
到了金陵,进城门后两人并没有放慢速度,而是纵马飞奔,直奔位于常府大街的开国公府。
开国公南征北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皇帝陛下也不小气,定都金陵之后赐给他位于细柳巷的一片土地,许他营建开国公府。开国公府占地甚广,直占了整整一条街,这条街便被称为常府大街。府中假山、池塘、亭台、楼阁,无一不备,无一不美,简直是人间仙境。
秦护卫和金护卫回了开国公府,稍事歇息,便命人到内宅传信,求见赵姨娘、林姨娘、钱姨娘、户姨娘。因为他们带的并不是书信,而是口信,并且是重要的口信,所以,必需亲自见到人,亲自把口信带到。
赵姨娘、林姨娘、钱姨娘、户姨娘,分别是常朝霞、常绪、常缙、常晚霞的生母。开国公府中美人众多,不过,开国公能叫得出名字的,大概也就是这四个人了。其余的,见了面他都未必认识。
很快,秦护卫和金护卫被请了进去。内宅中多有年轻美女,他俩一路上规规矩矩跟着引路的侍女走,连头也不敢抬。不知走了多久,侍女带他们进了一个清雅的院子,笑着吩咐,“两位请在廊下略等一等。”秦护卫和金护卫唯唯。
“请进来吧。”屋里传出优雅从容的女子声音。
侍女脚步轻盈的走出来,笑道:“赵姨娘请两位进去。”秦护卫和金护卫到了这会儿还真有点紧张,进到屋里之后,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鼻间,更是心中迷茫。
一位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端端正正坐在上首,秦护卫和金护卫知道她是赵姨娘,忙上前行礼问好。问着好,两人心中都是狐疑,不是说求见四位姨娘,有口信给她们么?怎地只有赵姨娘一位。
赵姨娘微微笑了笑,“两位不必多礼。国公爷在老家可好?夫人可安好?国公爷有口信带来么,两位请讲。”
她声音略带暗哑,却是说不出的好听。说话不快不慢,让人听了很舒服。
秦护卫和金护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是常家护卫,知道开国公常年征战在外,兰夫人在老家休养,开国公府的内宅事务便由赵姨娘暂管。可是再怎么暂管家务,这给四个人的口信,却只说给赵姨娘一个人听,合适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传话的人没说清楚呢,还是这位赵姨娘另有用意?
“国公爷吩咐过,口信是给赵姨娘、林姨娘、钱姨娘、户姨娘四位的。”秦护卫陪笑说道。
金护卫下意识的附合了一句,“对,给四位的。”
不是给你一个人的。
厅中有片刻的沉默。过了一会儿,赵姨娘轻轻笑了笑,“如此,方才怎地不说清楚?”
秦护卫和金护卫不敢辩解,只是陪笑。
赵姨娘笑道:“许是传话的人口齿不清晰,传错话了。这倒没什么,只是要累得两位等上一等。”说着话,她吩咐侍女,“去请林姨娘、钱姨娘、户姨娘。”侍女恭敬的答应着,出去了。
秦护卫和金护卫都松了口气。
赵姨娘很是平易近人,柔声问着开国公一行人的行程,兰夫人身体是否安康,老家情形如何等。还特别问起,“三小姐年纪还小,想必很是活泼可爱?”秦护卫陪笑,“您说的对,三小姐爱骑马,也爱喂马,可爱极了。”
他在马厩中见过和小闪电亲呢说着悄悄话、拿着青草喂小闪电的无瑕,认为那是世上最美的画面。
金护卫在旁听的直想乐。老兄你真是爱马成痴,三小姐爱骑马、爱喂马,你便觉得她可爱了么。
赵姨娘目光闪了闪,含笑称赞,“到底是国公爷的亲闺女,小小年纪,竟连骑马都会了。”
长在乡下的三小姐,看样子不简单呢。
“什么口信?”小丫头打起帘子,一位盛装丽服、气势凌人的少妇走了进来。
“一定很要紧吧。”跟着进来的这位声音娇怯怯的,面貌清秀,很温柔的模样。
“那是当然。”最后进来的这个矜持笑着,讥讽的看了赵姨娘一眼。那还用说么,当然紧要了,否则,会要咱们四个人当面听、一个不许遗漏么?平时是她管家,她威风,到了要紧时刻,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这三位当然就是林姨娘、钱姨娘、户姨娘了。她们三个一进来,明明是三位美貌少妇,可站在下首的秦护卫和金护卫却觉得一股刀兵气迎面而来,好像这四位姨娘之间剑拔弩张,要打仗似的。
“女人多了也不好。”两人打了个冷颤。
秦护卫和金护卫看着人齐了,忙陪着笑脸,把开国公交代的话一字不错复述了出来。
“什么?”常家四位姨娘听了,各各变了脸色。
让我们把簪环首饰绫罗绸缎全收起来,穿的越朴素越好?让我们见了夫人必需恭敬,想方设法讨夫人的欢心,若是惹怒了夫人,后果自负?
四位姨娘容貌不同,性情各异,不过,听了开国公特地命人带回来的口信,全呆住了。
向往
秦护卫和金护卫话已带到,任务完成,也就行礼告退了。
赵、林、钱、户四人先是不敢置信,接着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满是惊愕。
一直以来兰夫人都在老家休养,不声不响的,对她们毫无约束,她们以为兰夫人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女人罢了,不过是运气好,才会做了开国公夫人。做梦也没想到,原来一直没被她们看在眼里的兰夫人,开国公竟是如此看重。
“这不许穿好的,不许戴好的,多寒碜啊。”四人均作此想。
不穿戴,不打扮,再美的人也会不好看了。若真是不好看了,男人哪里还会喜欢?这可不行。
“讨好夫人,这倒是应该的。可夫人她一直住在乡下,乡下女人喜欢什么,我哪里知道?”这一点也让她们很委屈。
林姨娘是二公子常绪的生母,性子向来急燥,她忿忿说道:“国公爷不是无情的人,一定是有人从中挑唆!”
她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开国公对她肯定是有情份的,都是兰夫人在背后使坏。
钱姨娘不爱惹事,细声细气慢条斯理的跟大家道了别,“我今儿个身上不大好,要回房歇着,请恕我要先失陪了。”歉意的笑笑,她先走了。
户姨娘虽然也失落,可是想想比她厉害的赵姨娘也是一样的待遇,平时眼里没人的林姨娘也是一样待遇,气也就平了,“反正她们和我是一样的,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伴儿!”
“钱姐姐,等等我。”她笑吟吟的说着,紧跟在钱姨娘身后,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林姨娘和赵姨娘,她俩一向不对盘,林姨娘很有气势的哼了一声,转过身,扬长而去。
赵姨娘幽幽叹了口气。
钱氏、户氏进门晚,资历浅,平时又没那么争强好胜,这回大概会夹起尾巴做人,拼命讨好夫人吧?林氏应该不会,她一向仗着有老二常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她们三个都还好办,反正只是寻常姨娘,只要不太出格,想来夫人也不会拿她们做法子。我却是多年管家之人,又该如何自处呢。国公爷,你带的口信只说朴素、驯顺,却没想到我的处境是如何尴尬么?夫人若果真悍妒,往后岂能放过我。
“你一直都是这么粗心,从不曾细致过。”赵姨娘想起开国公,心情温柔又无奈,脸上飞起红云。
她是负责管家的人,少不了要料理家务事,来回话的管事媳妇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事情料理完之后,天色已是傍晚。
侍女如英为她捧上热茶,赵姨娘惬意的呷了一口。
“夫人来了,能支应起这一大摊子么?开国公府可是人多事杂,开销极大。”如英心疼的看着她,小声嘟囔道。
如英是她奶娘的孙女,心腹侍女,对她一向忠心耿耿。
赵姨娘责备的看了如英一眼。
如英脸红了红,惭愧的低下对。
“大小姐来了。”门外响起小丫头殷勤的说话声。
赵姨娘嘴角翘了起来,一身的疲惫仿佛都没有了。
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盈盈走了进来,笑着向赵姨娘问了好。她身材苗条,肤如新荔,穿着娇艳的海棠红满绣折枝牡丹锦缎长褙子,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
这位,就是常家长女,常朝霞大小姐了。
赵姨娘见了她眼睛发亮,细细致致问着她,“今天先生教了什么功课,你学的如何?”常朝霞笑道:“上午学琴,下午学习书法和绘画,韩先生和蘧先生都夸我用心,学的快。”
韩先生和蘧先生在金陵大有名气,为了请她们教导常朝霞,赵姨娘可是出了丰厚束修的。听到常朝霞功课好,赵姨娘欣慰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你有开国公这样的父亲,身份已经足够高贵了,若再加上德才兼备、满腹诗书这些个长处,那真是十全十美无可挑剔,要什么样的前程没有?
赵姨娘和大小姐说着话,如英为她们摆好茶点,带着小丫头知趣的退了下去。
常朝霞已快要及笄,是大姑娘了,赵姨娘有事并不瞒着她。像今天开国公命人带回来的口信,赵姨娘也坦诚的讲给她听了。
常朝霞蹙眉,“爹爹总是这般的不拘小节。别的且不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家庭私事,为何要让护卫带口信呢?修书一封,并非难事。”
赵姨娘很不赞成的看着她,“你爹爹是大英雄,真豪杰,他可没有那些俗念。什么家丑不家丑的,他不会放在心上。”
常朝霞不由的一笑,“是,不会放在心上。”
爹爹那个人大大咧咧的,直爽豪迈,平常人能想到的琐事,他还真是懵懂无知。
“真没想到,夫人竟这般厉害。”赵姨娘忍不住感慨道。
开国公不可能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就想起专程差护卫来传口信儿了。一定是兰夫人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他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一直平平静静住在乡下的兰夫人,也许并不是一个毫无心机、无知无识的乡下愚妇。
“您以后真的要…?”常朝霞咬咬嘴唇,目光中满是忧虑。
赵姨娘笑,“我这样的身份,又能怎样呢?”
她笑得很有些苦涩。
常朝霞心中难过,柔声安慰道:“您的身份,当年可比爹爹和夫人高多啦。”
赵姨娘原是官家小姐,父亲曾做过北元的宣慰副使,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小养尊处优,很受宠爱。后来天下大乱,战火四起,她的父兄家人都被起义军所杀,芳龄十五、亭亭玉立的她则被俘虏了,先是被献给当时的主帅,又被主帅赏赐给有功的大将,辗转落入常家。
开国公和兰夫人还在乡下种地的时候,赵姨娘是官员家中千娇万宠的贵女,身份地位,天差地远。
如果没有战乱,没有变天,赵姨娘这会儿应该嫁了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而兰夫人呢,这会儿正惦记着地里的庄稼,惦记着官府的徭役,惦记着怎么才能吃上顿饱饭。
常朝霞想到这些,很为赵姨娘不值。她生下来是高贵的啊,可惜,造化弄人。
“当年的事,不提也罢。”赵姨娘神色怅然。
“是啊,打算以后是正经。”常朝霞本是想安慰她的,结果她的脸色却更不对了,赶忙把话岔了过去。
“对,打算以后。”赵姨娘打起精神,“我得把各项帐目都理理清楚,以免夫人到了之后,手忙脚乱。”
看样子那位长年住在乡下的夫人并不是个好应付的,还是小心为妙。
“我帮您!”常朝霞自告奋勇。
“好啊。”赵姨娘笑,“学学理帐册,并没坏处。”
拿出帐册翻看着,赵姨娘还不忘了提醒,“若夫人乡气十足,没有威仪,你最多心里笑话两句便罢了,千万不能流露出来。夫人的弟弟是兰将军,兰将军的火暴脾气,天下闻名,她想来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常朝霞笑着答应,“不只是夫人,即便是无足轻重之人,也不好当面笑话她的。”
赵姨娘很觉欣慰。
这晚赵姨娘在灯下独坐了大半夜,长长叹了口气,亲自动手把所有的贵重首饰收了起来,封在一个沉香木大长香盒子里。第二天,她一头乌亮的头发挽了个圆髻,发髻上只插了一只竹木簪。衣服也换成了普通料子的,不是再是名贵的丝绸锦缎。
从前她一直是讲究仪表的,这一下子变得如此彻底,自是引人注目。
“赵姨娘怎么了啊?”府中的美人们纷纷议论、猜测。
钱姨娘胆子小,思之再三,也把首饰收了,把衣裳换了。户姨娘眼见得四个人当中已有两个屈服,觉得自己不必硬挺着,也改了妆。只有林姨娘还是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