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公重重的哼了一声,好像对这女子的话很不相信。

“真的是!”中年女子声音急迫,“你相信我!我,我一直仰慕胡大哥,除了他,我,我没别人…”

常绍怔怔靠在墙壁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开国公和那中年女子的对话却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他耳中。

“当年你和阿月同在山上生的孩子!阿月身子不好,昏迷了,你可是好好的!你说实话,我那苦命的孩儿,究竟是生下来便没了气,还是你害的?”开国公声音苍凉,满是悲愤。

常绍想走过去,可是,一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根本挪不动。

他无力的倚着墙壁滑下来,坐到了地上。

手扶在冰凉的石块上,他艰难的挪动身子,慢慢爬到了密室门口。

密室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开国公,一个是被五花大绑的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虽是年纪大了,相貌依旧有几分清秀,此刻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恐惧和哀求。

开国公手持雪亮的长剑,抵在那女子的脖颈上。

无瑕 第57章 恍若梦中


常绍趴在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原本强壮的自己,虚弱而苍白,像一个空壳。

“我还活着做什么?”他模模糊糊的想道。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伸出手,扒住了密室的门。

“谁?”开国公觉到不对,转过头,厉声喝道。

常绍抬起头,一脸茫然,“爹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胡大哥的儿子么?胡大哥是谁?爹爹,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啊,我怎么会知道呢?

开国公看到常绍,吃惊的扬起眉毛,“大郎,你怎地会在这里?”

常绍疲倦的笑了笑,“我说,奉了您的命,来送要紧物事,便进来了。”

开国公心中大叫糟糕,“我怎地没想到大郎会悄悄的跟了来?怎地没提前下令,任何人不许擅入密室?”

他只带了护卫前来,吩咐过护卫们不许进密室打扰,却没想到这僻静的桂园,会来了常绍。常绍是他的嫡长子,备受器重,护卫们怎会疑他,怎会拦他?

婉娘瞪大眼睛看了许久,忽然流下眼泪,“孩儿,你是我亲生的孩儿!”

她看着地上的常绍,热泪滚滚。

开国公手中的剑本来已经放下来了,听了她的话,大怒,重又举起来,架在她颈间,“呸!你装什么!当年是谁扔下孩子偷偷逃跑的?我紧着救阿月,顾不上你,等我忙活完,你已经不见了,孩子扔在地上,只剩最后一口气!”

婉娘被他骂的灰头土脸,低下头,哀哀哭泣,“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开国公怒目瞪了她一会儿,收剑还鞘,走到常绍面前,把他扶了起来,“大郎,跟爹出去说。这女人哭哭啼啼的,好不讨厌。”扶着常绍走到外头,把密室门关了,两人一起靠着墙壁坐了。

常绍面色惨白,连嘴唇也没了血色,困难的开口问道:“爹爹,我真的是…?”

他从小和兰夫人相依为命长大,兰夫人待他关怀备至,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可能不是兰夫人亲生的。如果是平空有人走到他面前,跟他这么说,他准会勃然大怒,拨刀便砍,可这是在密室之中偷听到的,是开国公亲口说的…

常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开国公长长叹了口气,“大郎,说起来,这都是命。”

他拉过常绍,让常绍靠在他肩上,慢慢说起往事。

元末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开国公和兰夫人连饭也吃不饱,无奈之下,上清风寨入伙,做了盗匪。清风寨的大当家姓刘,是个胸无大志的笨人,因着上山早,坐了第一把交椅;二当家姓胡,却是位文武全才的能人。开国公和刘大当家合不来,却和胡大哥极为投契。

劫掠富户为生,开国公一下子阔了,衣食无忧。

可清风寨名气渐渐大了,别的山寨能不眼红么?官兵能不围剿么?既要和别的山寨抢地盘,又要和官兵周旋,连睡觉也睡不安稳。

胡大哥一直很照顾开国公。他仿佛是出自什么大户人家,败落了,才落草为寇,他是清风寨唯一通文墨的人,他教会了开国公识字、读兵书。

他早年间妻子亡故,并没续娶,一直是单身一人。山寨里有个小头目的妹妹叫婉娘,生的标致,性子也机灵,寨子里有不少人向她哥提亲,但是,她哥都没答应。婉娘大约是喜欢胡大哥的,当着人背着人都跟胡大哥目送秋波,不过,胡大哥对她淡淡的,不怎么理会。

开国公曾看见婉娘从胡大哥的屋子里出来,头发有些散乱,慌慌张张的。

之后,胡大哥便被刘大当家差出去了,不知办件什么秘密之事。

兰夫人那时刚好怀了身孕,跟着开国公在山上,很是过了段担惊受怕的日子。兰夫人渐渐显怀的时候,天已经很冷了,大家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袄。

竟没人注意到,婉娘也怀了孕。

开了春儿,清风寨众人由刘大当家带领着,做了几票大买卖,惊动了官兵,围剿清风寨。这批官兵很彪悍勇猛,清风寨受到重创。那时候的情形真是不堪回首,开国公和兄弟们被包围,杀成了血人,兰夫人却留在山上,独自面对生产的痛苦。

等到开国公杀出重围,赶到山上,看到的情形令他悲痛欲绝:山顶的小屋里,妻子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才出世的孩儿小脸惨白,已断了气。

小屋的那头,婉娘也生下了孩子,她怀抱婴儿,一脸惊恐。

开国公扑到妻子身边焦急的呼唤,从身上带着的水壶里倒出还带着体温的水喂到妻子口中,兰夫人睁开眼睛,虚弱的叫了声,“阿横”,就又昏了过去。

开国公替妻子盖好被子,跑出去支起锅,升了火,在角落里搜出一把小米,煮了碗小米粥,小心的喂给兰夫人喝了。喝过小米粥,兰夫人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开国公抱起已没了气的孩子,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眼泪流了满脸。

这时他抬眼望去,却发觉婉娘已不见了,只扔下一个才出生的孩子。那孩子也很瘦弱,哭都哭不出来,可是,好歹还有一口气。

开国公哪能让兰夫人醒来之后,看到已经断了气的孩儿?他抹了把眼泪,把婉娘的孩子抱到兰夫人身边放好,自己抱了亲生的孩儿,寻了个木箱子,脱下自己的衣裳铺在下面,含着眼泪把孩子放了进去。

“苦命的孩儿。”开国公忍着眼泪,从怀中取出早就为孩子打造好的银手镯、银脚链,颤巍巍放到了孩子身边。

他把孩子浅浅的埋了,便匆匆赶了回去。

官兵并没追到这偏远的山上,他和兰夫人在这里躲了两天,阿弟赶来了。

开国公觉得做盗匪毕竟不是好事,便没带着阿弟入伙。兰将军那时在附近的村子里住着,表面上还是位良民。

看着荒废的山寨、遍地的尸首,两人都是落泪。

他们商量过后,决定投奔义军。

兰夫人才生产,不便移动,开国公和阿弟一人守着她和孩子,一人下山弄粮食和补品,对付了一个月。一个多月之后,兰夫人才勉强能下地。

兰夫人身子真是虚弱的很,脾气也不好,只有看到怀里的婴儿,才会露出温柔的笑意,才会露出生机。

开国公那时真是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他不能想像,要是兰夫人知道孩儿生下来便断了气,还能不能支撑,能不能活下来。

她真的是太虚弱了,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开国公没敢再回自己埋孩子的地方,不过,他常看着那个方向发呆。阿弟有时候会走过来,和他一起往那边看,一句话也不问。开国公有时候真是怀疑,阿弟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等兰夫人能下地行走的时候,开国公和阿弟扶着她,抱着孩子,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竟在路边看到了胡大哥的尸体。开国公不想吓着妻子,扶着她到不远处坐下,柔声哄她,“阿月,你累了,歇会子再走。”自己急奔过去,他俯身下去看胡大哥的时候,发觉路边的草地上藏着个人,正惊慌的看着他。

是婉娘。

看见他,婉娘跟见了鬼似的,飞一般的逃跑了。

开国公愤怒之极,他想去追婉娘,可是阿弟怀里的孩子哭了,兰夫人在身后问他,“阿横,怎么了?”

……

“我便没有追她。”开国公苦笑,“夫人她当时身子虚,我不想让她担惊受怕,再操心,怕她劳累坏了。我和阿弟把她送到山下一户人家安顿好了,之后我独自上山,火化了胡大哥的尸骸,把骨灰安葬了。”

“大郎,胡大哥的坟墓和常家祖坟离的不远,年年有人拜祭上坟。胡大哥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你…你放心。”开国公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常绍听到这样的往事,恍若梦中,一时之间,不敢相信。

半晌,他声音嘶哑的问道:“因为这个,您才有了一府的美人,是么?”

我不是您亲生的,娘身子又大受损伤,您自然要纳妾生子,继承常家的香火。

开国公叹了口气,“大郎,爹知道你对那些女人不满,也知道你娘不喜欢。可是那时候,爹能怎样呢?我们才投奔过去的时候,你娘弱不禁风,你…你瘦弱的不像样。一开始爹爹默默无闻,无人理会,慢慢的有了名气,赏赐便来了。大郎,你若是爹爹,要,还是不要?”

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妻子,莫说受孕了,那些年她根本不能行房。自己要领兵打仗,每场仗都凶险,说不定哪天便送了命,再也回不来。若是不为常家留个后便去了,到了地底下,哪有脸见死去的爹娘,哪有脸见祖先。

接受那些美人,是兰夫人忍痛提出的,“阿横,收下吧。”

但是,兰夫人虽同意他收下美人,却不能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热,带着大郎回了老家。

这之后,他有了朝霞、常绪、常缙、晚霞这两儿两女。

他若有空闲,便会星夜疾驰,回老家看望妻子。一开始兰夫人对他总是冷冷的,开国公心中愧疚,总是低声下气的陪小心。年头长了,兰夫人慢慢的心也软了。

兰夫人在家乡住着,不知是日子清净,还是家乡的水土养人,原本一阵风便能吹走的她竟慢慢的健壮起来,七八年之后,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开国公攻下徐州,皇上大喜,重重奖赏之外 ,还给了他长假。开国公当然是回了老家。

他在老家住了两个月,天天守着兰夫人。

“我和阿月竟还会有孩子,会有娇娇。”开国公想到这儿,真是无限感慨。

哪里能想得到呢,竟会有今天。

开国公拍拍常绍,“大郎,你要早日成亲,多生儿子,至少生四个。两个姓常,两个姓胡。”

胡大哥并没承认过婉娘,不过,婉娘从他屋里出来过,你又和胡大哥如此相像,应该是胡大哥亲生的。

常绍目中含泪,点了点头,“是,爹爹。”

亲生父亲,我不能不认;您和娘的养育之恩,我更是刻骨铭心,儿子姓胡、姓常,都是应该的。

他鼻子酸酸的,“您成了大将军,被封了开国公…”

这个爵位可以世袭,原来我一直以为,开国公府的爵位和府邸都是爹娘的,是我的…

如今我知道实情了,我不是您亲生的,这些,我不能腆着脸接受。

“请封世子的时候,您报上二郎吧。”常绪低声说道。

他才是您亲生的儿子,爵位、开国公府,应该是他的。

“你胡说什么?”开国公勃然大怒,推开常绍,厉声问道:“真这么做了,你娘怎么办?大郎,你替她想过没有?”

“立了二郎,将来若是我走在前头,二郎会真正尊敬夫人么?会么?”

隔着层肚皮,总是不一样的。二郎自己有亲娘,他若继承了开国公府,谁知会怎样对夫人。

当家作主的永远是男人,若是真把开国公府交给二郎,难道让夫人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么。

常绍没想到这个,呆住了,无言以对。

“大郎,我和夫人这辈子,都过的苦。”开国公见他这样,语气温和下来,“我们只想守在一起过下半生,大郎,成全我们吧。”

“别再惹出什么身世之争,让你娘过几年平静日子。”

无瑕 第58章 俭和奢


常绍很是挣扎,“您挣的是个爵位啊。”

不是一间房子,也不是两亩地。

开国公笑了,“常家祖祖辈辈务农,拢共也没有多少家当。大郎,爹给常家留下两个亲生的孙子,不少田产、房屋,自问已经很对得起祖先了。这爵位是爹自个儿挣的,爹想给谁,便给谁。大郎不必介意,爹和胡大哥,是过命的交情。”

常绍心里却还是难受。再怎么过命的交情,胡家的儿子在父亲心目中也不会胜过常家的儿子吧。

开国公见他低着头,无精打采,有些着急,“大郎,夫人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若这样,教夫人怎么办?还有娇娇,她虽有三个哥哥,最亲的却只有你!”

无瑕自小跟着兰夫人在老家长大,兰夫人根本懒怠提起姨娘和庶子庶女,无瑕从前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些人。她是最近才知道的,便和常绪等异母哥哥、姐姐亲近不起来,好像始终隔着些什么。常绍却不一样,这是她心目中的亲哥哥,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人。

常绍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娘和妹妹,孩儿当然要孝顺照看。只是…”

想到胡家的儿子要占着常家长子的位置,心中歉疚万分。

开国公见他落泪,声音变温柔了,“大郎,其实爹爹是很感激你的。那时你娘虚弱的很,眼睛灰蒙蒙的,暗淡无光,只有听到你的哭声,只有把你抱在怀里,眼中才有亮光…”

开国公说到伤心处,泪光闪闪。

那段艰苦的岁月,真是不堪回首。

“你救了夫人,爹感激你!”开国公大力拍拍常绍。

“爹和娘的恩情,孩儿不知该如何报答…”常绍泣不成声。

两人都是心神激荡,抱在一起,无声痛哭。

过了许久,开国公抹去眼泪,笑着说道:“大郎,你不就是顾忌着这爵位么?好办。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往后这爵位传给侄子吧。二郎、三郎的儿子,你挑一个好的。爵位不传儿子,传侄子,你这是高风亮节,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常绍思之再三,凝重点头。

这是个好法子,既能保护娘和妹妹,又不必心存歉疚,无端占了父亲拼杀大半生挣下来的基业。

开国公面色欣慰,“大郎,这便对了。”

开国公没了心事,抱怨道:“你不知道这事有多凶险。爹十年前便差老莫出去寻这婉娘,可在茫茫人海中寻一个女子,真如大海捞针一般。前阵子老莫忽然没了信儿,爹紧着差人跟过去,敢情这老莫在客栈中得了急病,已是奄奄一息!”

幸亏开国公又派人过去了,救回了老莫。其实老莫这会儿已有了眉目,病好之后,便悄悄绑了婉娘,带回桂庄。

“胡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得当面见见她,问个清楚。”开国公脸色阴沉下来,“还有,我那苦命的孩儿,生下来之后,到底有没有哭过一声两声…”


提起那个不幸的孩子,开国公声音哽咽了。

常绍凤眼中寒光一闪,站起身,拨出了随身佩刀,大踏步走向密室。

“她是你亲娘。”开国公跳起来,“大郎,我回去的时候,亲眼见她抱着你,缩在墙角!”

对亲生父母要尊敬的啊,傻孩子,若不然,会天打五雷轰的。

“扔下我独自逃走的亲娘么。”常绍咬牙。

不管她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抛下才出生的亲生儿子,自己一个人跑了!

“她一定做了缺德事!”常绍把开国公所说的情形回想一下,心中起疑,“爹爹,若她清清白白的,怎会趁着您正忙乱,一个人偷偷跑了?”

常绍抬起脚,踹开了密室的大门。

婉娘正在哭泣,见他进来,脸上满是惊喜,“孩儿,你回来了?我是你娘,我是你亲娘…”

常绍目光阴沉,两步跨到她面前,佩刀架了她颈间,“弟弟才出生的时候,哭了没有?快说!”

开国公和兰夫人那才生便断了气的孩子和常绍是同天出生的,常绍并不知道谁出生的更早。不过,他这时已是身材高大的青年,提起那才出生的婴儿,自然而然的便视为弟弟,需要哥哥保护的弟弟。

“你怎能这样?”婉娘号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你这样对自己亲娘,天打雷劈!”

她才看见常绍的时候,真是满怀希望,这会儿见常绍翻脸,毫不顾及母子情份,伤心欲绝。

开国公跟着进来了,摇头,“大郎,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她再怎么不好,拿刀剑指着她的人,也不应该是你。没有她,哪会有你呢?”

常绍撤了刀,还刀入鞘,转过身冲着墙壁发闷。

开国公叹了口气,目光炯炯看着婉娘,缓缓说道:“那天我在路边看见胡大哥的尸首,还看见你在路边草地里蹲着,对不对?你为何逃跑?是你害了胡大哥,对不对?”

他缓缓说着话,抽出雪亮的长剑,慢慢擦拭。

他擦剑,常绍对着墙,对婉娘的哭声充耳不闻。

婉娘吓的连哭也忘了,尖声道:“不是,不是!我见到胡大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路上了,八成是被官兵杀的!我…我知道胡大哥颈间是戴有一个赤金项圈的,便想趴开他的衣裳,看看项圈还在不在…还没趴开,便听到说话声,我便躲到了草地里…”

开国公把胡大哥当时的伤口回想了回想,觉得她这说法倒有几分可信。胡大哥受的伤很重,杀他的人应该是力大刀沉,功夫很好,不会是婉娘这弱女子。

“胡大哥对寨里每一个人都很好,他被人杀了,你别的不管,却想偷他的金项圈!”开国公斥道。

婉娘低下了头,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我哥哥没了,我…我一个人,缺银钱使唤…我也是没法子…”

开国公哼了一声,常绍面冲着墙壁,羞愧的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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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不只开国公没回府,常绍有事,也差了小厮回来兰夫人,“今晚不回家了。”兰夫人过惯了丈夫和儿子双双不在家的日子,倒也不怎么在意,无瑕却很是不满,清脆的质问,“爹爹不回来,哥哥也不回来,为什么?”兰夫人柔声哄她,“这是常有的事啊,爹爹和哥哥都忙。”无瑕板起小脸,气咻咻的。

“这孩子,被爹爹和哥哥惯坏了。”兰夫人看着宝贝女儿使性子,又觉好笑,又是心疼。娇娇,从前你跟着娘,咱俩在老家住着,你也很乖巧很懂事的,怎么回到京城,却变成这样了呢?

“去年这时候,还不是只有咱们两个。”兰夫人揽过无瑕,柔声讲着道理。

无瑕小脸气鼓鼓的,半晌,叹息道:“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从前只有娘和我,仿佛也蛮好的;可是爹爹和哥哥回来了,忽然又离开了,却让人觉得很难过!

无瑕这番感慨 ,引得兰夫人大笑出声。闺女,原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还可以这么用么?

“咱们请先生过来一起吃晚饭好不好?”兰夫人亲呢的问道。爹爹和哥哥都不在,赔你一个先生,成不成?

“好呀。”无瑕欣然点头。

请陆先生一起吃晚饭、一起聊天,她太乐意了。

陆先生知识渊博,谈吐风趣,听陆先生说话,她好像永远也不会厌烦。

兰夫人吩咐了一声,侍女答应着,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没多大会儿,便把陆先生请来了。

“先生!”无瑕过去迎接,仰起小脸,笑的殷勤甜蜜。

陆先生摸摸她的小脑袋,微笑,“无瑕才和我分别不久,这会儿又见面了。总是见我,不会厌烦么?”

“不会,不会。”无瑕嘻嘻笑,“先生,我对着您,是百看不厌!”

兰夫人不由的嗔怪,“这孩子,没大没小。”

说笑着,兰夫人便笑道:“无瑕的爹爹和哥哥都有事,晚上不回来。我们娘儿俩怪冷清的,你也是一个人,咱们便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请陆先生入了座。

晚饭很丰盛,无瑕坐在娘和先生中间,看着满桌香喷喷的菜肴,笑咪咪。

“夫人,大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在外头等着,要服侍夫人用膳。”侍女进来回禀。

兰夫人皱眉,“我这儿用不着她们。让她们各回各房。”侍女答应着,忙出去了。

陆先生目光沉静,兰夫人看向她,自嘲的笑笑,“我这算不算掩耳盗铃?”

仿佛她们不在我眼前杵着,我这心里便舒坦了一样。

陆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请,请。”兰夫人面上带笑,让着陆先生,“试试这些菜式,合不合口味。”

“先生,喝鱼汤。”无瑕很有做小主人的样子,亲手盛了碗鱼汤,送到陆先生面前。

她盛汤的时候,兰夫人和陆先生都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唯恐她烫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