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微微笑着,落落大方。
常绍犹豫了许久,轻声说道:“无瑕,你还看不懂,这本书是讲你说的那本天书的,先给先生看看,好不好?”
“好呀。”无瑕笑嘻嘻点头,“先生看吧,看完讲给我听。这书太难了,我是看不懂的,蒙也蒙不出来。”
兰夫人笑着把无瑕“看得懂的就看,看不懂的就蒙”的话说了出来,众人都乐。
无瑕殷勤的把书捧给陆先生,“先生,您替我收着吧。”陆先生微笑接了过来,瞅见书册上四个古拙的大字,已是满目惊喜,一页页翻过去,更是连声赞叹,“珍本,孤本,难得之至。”
陆先生抬起头,正好遇上常绍柔情又羞涩的目光。常绍和陆先生目光相接,忙慌张的低下头,陆先生虽是一向镇定,也是心中一悸。
这样的目光,单纯,真挚,不含一丝渣滓,满含情意…
真情是可贵的。
开国公、兰夫人带着子女和陆先生告别,依依不舍的走了。
陆先生站在台阶上,望着这一家四口远去的背影,眼神沉静而温柔。
微风吹动她浅绿色的衣袂,飘飘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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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所料不差,皇帝果然在某天召见开国公商讨军务时顺便问了常绪和常缙,“广横,你家二郎和三郎,性情、学问如何?”开国公心中一凛,忙道:“臣的次子很好学,很孝顺,这孩子什么都好,不过,臣觉得他文弱了些。臣的第三个儿子年纪还小,性情未定,倒是乖顺的很,一直规规矩矩的。”
皇帝不由的一笑,“在广横眼中,有孩子不文弱么?”
你自己是这幅模样,大概不管是谁,都会觉着文弱吧。
开国公大力赞美,“皇上英明。臣粗鲁了些,便看着哪个孩子都觉文弱。”
“做父亲的,不偏心便好。”皇帝笑道。
开国公净说大实话,“皇上,臣还是略有些偏心的,疼小儿子多些。”
皇帝笑了笑,“偏疼小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
开国公回家之后,惴惴不安的问着兰夫人,“夫人,皇上会让三郎去大本堂吧?”兰夫人把他和皇帝的话细细问了一遍,猜测道:“皇上要一个孩子去大本堂,为的就是酬你的功劳。你既说了二郎文弱,偏疼小儿子,应该是三郎。”
皇帝和太子虽然一直是父慈子孝,可太子性情不够果敢,有些文弱,皇帝哪会愿意再给他挑选一位文弱的伴读呢?便是秦王、晋王,因着数年之后便要就藩,总领一方军政,皇帝也不会愿意他们文弱的。
皇帝既然是为了酬功,知道开国公偏疼小儿子,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但愿如此。”开国公满怀希冀。
“一定会的。”兰夫人柔声安慰他。
果然,没过两天,皇帝便下旨,命开国公第三子常缙为六皇子伴读,入大本堂读书。开国公大喜,“大本堂那可是太子和诸皇子读书的地方,犬子有幸伴读,臣喜出望外,感激涕零。”皇帝勉励了几句,开国公再三谢恩,方才退了出来。
出了殿门,开国公神清气爽。
六皇子小着呢,性情又平和,给他做伴读,甚好甚好。
开国公回到家,把三个儿子叫到面前,说了常缙到大本堂给六皇子做伴读的事。常缙吃了一惊,忙问道:“爹爹,我么?”他一时间跟不敢相信似的,手足无措。
常绍微笑拍拍他,“可不就是你。爹爹说的很清楚。”
常绪有片刻呆楞,不过,很快回过神来,也笑着拍了拍常缙,“三弟,恭喜恭喜。”
常缙红着脸一一道谢,“谢谢大哥,谢谢二哥。”
开国公勉强了几句,交代他到了大本堂之后务必要谨言慎行,凡事不可随意,常缙恭敬的答应,“是,爹爹。”
常绍和常绪也交代了他许多好话。
常缙连连点头。
“大郎,你带你三弟练练骑射。他是常家的孩子,读书行不行的先不说,功夫不能输给别人。”开国公吩咐道。
常绍答应,“是,爹爹。”带着常缙,练习射箭去了。
单留下了常绪。
开国公招手命常绪到自己跟前,温言说道:“二郎,有些话虽然你不说,爹爹心里也明白。你一定想着,大哥是长子,爵位和国公府将来全归他,你是次子,本来已经很委屈了,结果到大本堂读书这样的事也轮不着你,反倒是弟弟占了先。二郎,你的心事,爹爹都明白。”
常绪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下了,“爹爹,孩儿不孝,方才真这么想过。”
他确实有点委屈,我比不上大哥也就算了,他是嫡,也是长,我没法争,可是连弟弟也比不过,凭什么?
开国公虽是粗人,对自己亲生的儿子怎能不疼惜?摸着常绪的头,他叹了口气,“儿子,你大哥虽是长子,他可没享过什么福气。他出生的时候爹爹和夫人要躲官兵的搜捕,东躲西藏,很是狼狈,夫人奶水不足,又没粮食,你大哥连面糊糊也喝不上。后来,是爹爹到一个为不富不仁的恶人家中偷了一只能产奶的羊,你大哥这才喝上了羊奶,才没饿死。”
常绪听父亲说着往事,也觉心酸,低声道:“大哥小时候真可怜。”
“你出生的时候,爹爹已有些声望了,你一出生,便在锦绣堆中。”开国公怜爱的看着他,“爹爹那些年征战在外,心中最牵挂的便是你。你是爹亲生的儿子啊。”
常绪从小到大,极少有和父亲如此亲近的时候,父子天性,他把头埋到父亲膝前,失声痛哭。
“你是爹的儿子,爹心里有数。”开国公拍拍他。
常绪哽咽着,连连点头。
父亲心里有数便好。
这年的八月,应天府和其余行省一样,举行了乡试。
兰夫人对乡试很关心,令开国公大感诧异,“夫人,这和咱们有何相干?”咱们是国公府,孩子们又不考功名。不光咱们,阿弟家也是。
兰夫人白了他一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乡试过后,那方家可就没话可说了吧?婚书该还给陆先生了吧?
婚书一还,陆先生便不用顾忌重重,可以放开怀抱了。
无瑕 第54章 索还
金桂飘香时节,应天府乡试结果出来了,共取中七十二名举人。
按理说,这些举人是应该等到次年春天参加会试和殿试的,可是国家初立,人才匮乏,朝中急缺官员,不只地方官,连京城六部之中许多要职也是虚位待人。于是,来不及等到次年的会试和殿试,皇帝便任命这七十二人全做了官。
这七十二人之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乡试第一名,解元方磐。方磐二十出头的年纪,人物俊逸不群,文章花团锦簇,皇帝亲自召见之后,很欣赏他的才华,任命他为监察御史。监察御史在本朝品级为正七品,当然也说不上是什么高官,可是对于一个才中了举的士人来说,这样的职位,却是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举人,正七品,正常来说,这中间的距离可是大了去。
一时之间,方解元成了京城士庶眼中的幸运儿。中了解元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之后又被皇帝亲自召见,亲自任命为监察御史,这是多大的荣耀。
方解元成了街谈巷议的人物,茶楼里,大街上,处处能听到他的名字。闲人们每每提到方解元,便会热烈的议论着,口沫横飞。
皇帝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渴求人才的心意,虽然只是乡试,中了前三名的解元、亚元、经魁也被他特旨给了跨马游街的殊荣。解元方磐年轻俊秀,骑着匹黑色的骏马,身上披着红绸,走在最前面;亚元是位面貌儒雅的中年人,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微笑,正是圆圆的舅舅,孔溥;经魁,也就是乡试的第三名,脸嫩嫩的,身量不高,竟只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三人被簇拥着走在中间,一路之上都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围观。
方解元面如凝脂,目如明星,远远看上去,浑不似尘世中人。
“长的实在太好了。”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看向方解元的目光都有些痴痴的。
路边一栋二层楼上,窗户推开,有人临窗往下看。“妹妹,你哥哥是一心为你着想,精心为你挑选的这个人。你瞅瞅,这人生的好不好看?”一位华服少妇面带微笑,指着楼下缓缓而过的方解元,殷勤看向位妙龄少女。
这少妇高高梳着飞仙髻,遍体绫罗,满头珠翠,显然是位养尊处优之人。
妙龄少女打扮的很是素净,可是一双眼睛大大的,妩媚中透着野气,一眼看过去,便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华服少妇跟这妙龄少女说话的时候,满脸陪笑,温柔的近乎谄媚,“你哥哥只有你这一个亲妹妹,不知如何宝贝你才好呢。便是嫂嫂我,也是真心疼你,好妹妹,我们还会害你不成?快过来看一眼,这方解元生的真是极好,谪仙一般的人品。”
妙龄少女被自家嫂嫂哄着劝着,不情不愿的到了窗边。
“呶 ,三个骑着马的人,便是最前面的那个。”少妇含笑指指楼下。
马背上的方磐玉貌朱颜,风姿秀异,令人倾倒。
妙龄少女本来有几分不耐烦的脸色,看到他,变成了惊艳。
少妇偷眼看着,见她神色变了,不禁暗暗得意。小姑子好容易在宝庆宫熬够了一百天,被放出来了,可是并没有真正学乖,明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还想着嫁到功臣勋户。广陵王被妹妹弄的没法子,唯恐她再闹出什么事来,失了皇上的欢心,便抢先下手,替他相中了解元方磐。这方磐可是已经被皇上召见过了呢,他这人才,连皇上都赞不绝口,“配得上朕的侄女。”皇上已经有了金口玉言,妹妹,这还由得你不嫁?你呀,便是之前再怎么着烦感,真见了方解元,也会动心的。
华服少妇微笑往街道上看了过去。方解元这样的风采,妙龄少女看到了,如何会不芳心暗许?不可能的。
街道上很是热闹,路人纷纷议论,“哎,你听说了么?这位方解元年方二十,风神俊秀,尚未娶妻!”“真的么?这下子可好了,中了解元,得了官,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得?依我看,像他那般俊秀的人物,公主也配得上!”
“妹妹可听到了?他这样的人物,公主也配得上。”少妇抿嘴笑。
“哪里配得上了?”妙龄少女虽是惊艳,却还嘴硬着,“他是什么身份,也配尚公主?一个七品小官罢了。”
哪比得上国公府的世子呢。那可是将来的国公爷,整个府邸全是他的,可以传之子孙,无穷无尽。
这两个人,自然便是广陵王妃和银川公主了。
广陵王妃忙道:“妹妹,他出自,身份可不差。”
银川公主哼了一声,“我便是看不上!”
广陵王妃见她口中虽说着看不上,语气却不蛮横,便知她心中松动,便耐心的劝道:“妹妹,你已是公主之尊,女子当中,还有谁强过你?便是什么国公夫人,侯夫人,到了你面前,身份都不够看的!你呀,只要挑一个相貌俊美、性情温存的驸马,让他陪着你风花雪月,富贵尊荣的过一生,岂不是自在的很?横竖皇上疼你,你的公主府一定会美仑美奂,绝不比什么公侯伯府差。”
银川公主想了想,倒也动心。
住在自己豪华舒适的公主府,美貌又温顺的驸马陪伴着…
广陵王妃见状,声音更温柔了,“他家中父兄都已过世,只有老母在堂,家中人口简单,多好。你呀,只要…”
银川公主神色变了,忿忿道:“父兄都已过世,便是说他在朝中无人照拂!这样的人若做了驸马,全靠哥哥和我提携!”
皇家公主,要嫁一个方解元这样没有家世没有依靠的男人,银川公主觉得委屈。娘家是天底下最富贵的,夫家可以差一等,但是,不能差这么多吧?
广陵王妃对着骄横的小姑子,头隐隐作痛,强笑道:“妹妹想多了,他是解元,自是有才的。”
银川公主沉下脸,“他再怎么有才,靠哥哥,靠我,靠他自己,能做多大官?能有多大的权势?临川若嫁人,皇后定会替她挑选朝中最好的人家,到时候,我的驸马定会被临川的驸马比下去!”
临川公主今年也十三了,皇后已在查看驸马人选。银川公主想想方解元的人品,颇有几分心动,可是,想到自己的驸马会输给临川的驸马,又觉不能容忍。凭什么啊,临川她和我一样是公主,还没有我生的美丽动人!
广陵王妃没想到银川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你想什么呢?临川公主她可是皇后所出,你跟她比?你…你虽占了个公主的名份,可你是皇上的侄女,不是亲生女儿!
广陵王妃心中有气,沉声道:“妹妹,你哥哥可是已经相中了方解元,也回禀过皇上了。皇上亲自召见了方解元,对他很是赞赏,这门亲事,差不多算是定下来了。妹妹若不满意,哥嫂也没办法,你自己去跟皇上说!”
广陵王妃说完,转身回到桌前坐下,面带怒意,一言不发。
她是受了广陵王的托付,一心想办好这件事的。可是,小姑子若是存心要跟临川比,这可真是让人心头起火。比什么?你是皇上的侄女,临川是皇上和皇后的唯一嫡女,能比么。皇上再怎么念着昔日的情意,再怎么疼你,难道会胜过亲生女儿。
“一百天少了,应该再关她一年半年的。”广陵王妃心中恨恨。
再关上一年半年,看你还敢不敢心比天高。
你哥哥都愁成什么样了,你还在这儿挑三拣四的,不懂事。
广陵王妃在银川公主面前一直是满脸陪笑的,这会儿她破天荒的变了脸,银川很是惊奇。你是平民之女,好运嫁了我哥哥,才有这王妃的尊荣,竟敢给我脸色看了?
“嫂嫂好大的脾气。”银川公主讥讽的笑道。
广陵王妃看看趾高气扬的小姑子,想想自己一心要做个好嫂嫂,听说她在宫里和开国公府的三小姐起了冲突,被皇上关到宝庆宫思过,便不顾一切的冲出王府,想要替她讨回公道,不由的有些心灰意冷,“王爷只爱美人,我儿子身体越来越差,小姑子又是这样。”
“你哥哥,毕竟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广陵王妃央求的说道:“他已经禀明了皇上,你再不答应,皇上会怎么看你哥哥?无能、办事不力、不关心妹妹、不能委以重任…妹妹,你哥哥若在皇上面前不落好,难道你便高兴了?你和他是亲兄妹啊。”
“他是我的亲哥哥,难道不该为我着想?”银川公主一脸任性的叫道:“他怎么不给我挑个好的?!”
要是有这人的容貌,再有左丞相或平国公那样的爹,我会不答应么?
“他怎么不为你着想?”广陵王妃苦笑,“方解元,已是他能为你挑到的最好的驸马。”
皇帝有了不挑家世的话之后,广陵王便没敢在高门大户中寻摸,眼光放到了家世平平的人家。方解元世代书香,又有这样的人才,和银川公主其实很相配。广陵王给妹妹挑的这个驸马不能算错,连皇帝看了,也是满意的。
“最好的。”银川公主喃喃着,失神的跌坐到椅子上。
曾经做过多少美梦啊,谁知道,到头来却是这样的。
方解元人才确实好,可是,一个男人,只有人才就够了么?
“要是你没进宝庆宫,不会这样。”广陵王妃烦恼的说道。
在银川公主被罚思过之前,皇帝从没跟广陵王提过银川公主的婚事。广陵王还一直以为,皇帝早已为她选好了驸马,成竹在胸。后来却有了那样的话。可见皇帝是对银川公主失望了,改了主意。
“你还不如一直跟哥嫂住在王府,也就没有这回事了。”广陵王妃说着没用的废话。
“都怪那个小丫头。”银川公主听着广陵王妃的话,想明白了原委,欲哭无泪。
要是没有那个小丫头,叔父怎会罚我?我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选方解元那样的人做驸马,简直是娶了一个男人进门,除了他本人,什么都指望不上。
不过,他长的还算俊俏。
“我只要驸马,他那个寡母,我可不管。”银川公主冷冷说道。
方解元我要了,他不是还有老母在堂么?他的母亲,不能住到我的公主府。
“这还用说?”广陵王妃听到小姑子松了口,大喜过望,忙笑着说道:“方家能出个驸马,已是烧了高香,谅他们也不敢说个不字。”
他方家有宅子有地的,好意思跟着儿子一起住到公主府么?还不如依旧住在老宅子里,何等自在逍遥。
银川公主绷着脸,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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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很闲么,亲自召见方磐?”兰夫人一直关注着乡试的事,听说这件事后,心中很是纳闷。
她特地到涵碧馆接无瑕下学,顺便问陆先生,“可需出门?我命人替你备车马。”
陆先生微微笑了笑,“夫人,还有一天。”
说好的三个月之后上门索要婚书,算算日子,再过一天便到了。
兰夫人莞尔,“陆先生真是信人。”
说好的三个月,便是三个月,还差着一天,她便绝不登门。
“什么一天呀?”无瑕忽闪着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她听不懂娘和先生在说什么,满脸困惑。
兰夫人很好心情的逗着宝贝女儿,“闺女,再过一天,先生要考较你的功课啊。给你出道题目,限你一个时辰之内,写篇文章出来。”
陆先生见兰夫人这般有兴致,不由的微微笑起来。
“这有何难!”无瑕昂首挺胸,“做篇文章而已,难不倒我的!”
神气活现的小模样,逗的兰夫人和陆先生都笑了,“淘气孩子。”
兰夫人替她理理鬓发,柔声告诉她,“再过一天,先生要出门办件事,再去一趟九回巷…”
“我也一起去!”兰夫人话还没有说完,无瑕眼睛便亮了,欢快的接了口。
“咱们没车夫呀。”兰夫人故作为难,“你爹爹这些时日都忙,天黑了才回家。”
“有哥哥呢。”无瑕嘻嘻笑,“让他给咱们赶车!”
在无瑕心目中,哥哥和爹爹差不多,骑马的时候充作马夫,坐车的时候,他们便是车夫。
“好啊。”常绍手中抱着个古雅的琴盒,出现在门口。
无瑕回过头,高兴的迎了上去,“哥哥,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啊,真好!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古琴么?哥哥真好,又送我好物件儿了!”
常绍无奈的蹲下身子,指给妹妹看琴盒,“是把好琴,单琴盒便漂亮极了。”无瑕瞅了好几眼,大为满意,“哥哥,这把琴我喜欢,放到我的琴房吧,等我学会抚琴了,便请爹爹、娘和哥哥一起过来,听我抚琴。”
无瑕现在也学琴,不过,才入门,还不得要领。
常绍笑了笑,温柔的答应,“好,哥哥替你放到琴房。”
无瑕笑咪咪的道了谢。
常绍站起身,缓步走到陆先生面前,轻声说道:“这是把唐代名琴,名曰春雷…”
一向沉静的陆先生满面惊喜,“春雷?”
春雷为唐代名琴,制琴名家雷威所作。宋朝的时候,在宣和殿设有百琴堂,春雷称为第一;后来这把琴归了金章宗完颜璟,被收藏于承华殿,为明昌御府第一;金章宗去世之后,舍不得这把琴,带到阴间做了陪葬品,不过,十八年后春雷复出人间,略无毫发动,依旧是诸琴之冠!真是天地间之尤物啊。
这样的一把名琴,此刻便在眼前么?陆先生有些不敢相信。
常绍点点头,把琴盒放到桌案上,小心的打开。
琴身造形饱满,玉徽、玉轸、玉足、龙池圆形、凤沼长方形,琴底颈部以行草书刻着“春雷”两个字。
陆先生珍爱的伸出手,想抚摸它,快碰着的时候,却停下了。
太珍贵了,让人不敢碰触。
“给妹妹放在琴房吧…”常绍柔声说道。
陆先生抬头,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微笑道:“好啊。”
无瑕也凑过来看了这把琴,“很名贵么?哥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她冲常绍伸出小胳膊,常绍笑了笑,俯身抱起她,无瑕捧起哥哥的脸,响亮的亲了亲,“哥哥,多谢你!”
常绍红了脸。
陆先生低头注视春雷,像看着稀世珍宝似的。
无瑕从哥哥怀里溜下地,探过去一张粉嫩可爱的小脸,和先生一起盯着春雷,一通狠看。
兰夫人一直在旁微笑观看,这时便笑着说起,“后天我和先生要出门,无瑕也要跟着凑热闹。上回我们三人出门,是你爹爹赶的车,这回你爹爹忙,我们没车夫了…”
“孩儿正好闲着。”常绍说道:“正好充任车夫。”
兰夫人笑,“堂堂大公子充任车夫,会不会委屈了你啊。”
常绍红着脸摇头,“孝顺您,照顾妹妹,那还不是应该的。”
“那,便是这般说定了。”兰夫人笑咪咪。
陆先生和无瑕专心看着春雷,一大一小两张美丽的面孔挨在一起,看的入了迷。
常绍如今在京营之中任职,答应过兰夫人之后,他便请了两天假。请假的头天,他骑马出门,到了常家一个庄子上,找了个车夫,教他学赶车;请假的第二天,他换了身不显眼儿的衣裳,赶着车,送兰夫人、陆先生、无瑕到了九回巷。到了方家门前,停了车,陆先生依旧一个人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