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公声音哽咽了,低下头,好像在抹眼泪。
武将当中出身平民的人很多,家里大多是糟糠妻,听了开国公这话,有不少人红了眼圈。奶奶的,要说起来还真的是,当年她嫁给我的时候,我穷的叮当响,家里快砸锅卖铁了。
文官们听了开国公的话,也颇为动容。
“…臣亲自赶着辆老牛拉的破车把她娶回家,那时就答应她了,要一辈子对她好。她说,也不用别的,哪年哪月哪日,再为她赶回车便好。她随口说了一个日子,臣记得牢牢的,一天也没有忘记。”
“那日子便是昨天了,对么?”皇帝感慨的问道。
“是。”开国公又哽咽了。
和开国公并排站着的陈义甫,一开始是红了眼圈,后来索性流下热泪------他很容易气愤,也很容易被感动。
他被开国公感动了。
连陈义甫都这样了,其他人可想而知。本来可能是一场文官和武将之间的争执,结果却是这样和谐的结局,皇帝陛下十分满意。他先是谴责了开国公不顾身份地位胡乱穿衣的糊涂行为,接着又表扬了他重信守诺的可贵精神,赏赐锦缎百匹,以示嘉奖。勇于纠正风纪的御史陈义甫也得到皇帝的表彰,赏赐锦缎十匹。
皆大欢喜。
早朝后陈义甫红着眼圈向开国公道歉,“下官不知内情,多有得罪。”开国公很诚恳,“这是哪里话?闻风而奏,本来就是御史的职责。”陈义甫没想到开国公会这么通情达理,又是感动的不行。
“既然您对尊夫人一往情深,别的女子,还是莫要沾惹了。”陈义甫把开国公请到一边,小声劝道。
开国公脸一红,“不沾惹了,不沾惹了。”
这小瘦子知道我家里有妾侍美人么?唉,我也没法跟他说,那些人我都不敢见了。我若见那些人,阿月不会理我的。
陈义甫性子迂腐,推心置腹的说道:“昨天尊夫人身边那名女子,真称得上风华绝代了,那又怎样?还是比不上糟糠妻。”
开国公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啼笑皆非,哈哈大笑,“那是小女的先生。不瞒你说,什么绝代不绝代的,我也不知道,我从没正眼看过她。”
那是我闺女敬重的先生,你瞎想什么呢。
“果真?”陈义甫失声叫道。
那样的女子,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
正说着话,开国公被皇帝差来的内侍叫走了。陈义甫看着开国公高大的背影,满眼的不敢置信。
开国公被内侍带到了大本堂。
大本堂是皇帝专门为太子、诸皇子读书而修建的,并不如何富丽堂皇,但是,藏书丰富,大儒云集。
征虏大军攻破大都之后,即封存了北元皇家和中央官府藏书。这些藏书大多是宋、金、元三朝典籍,后来皇帝下令把这些藏书运回金陵,大部分入文渊阁供皇帝使用,另有一部分纳入大本堂,供太子、诸皇子学习。
“让我来大本堂做甚?不是真让我给太子讲课吧?”开国公想起他那太子少保的头衔,挠头。
无瑕 第37章 大本堂(补齐)
内侍把开国公带到了右侧的厢房。厢房里头,皇帝坐在桌案前翻看着什么,见开国公进来,随意的摆摆手,“广横,不必多礼,坐吧。”开国公还是依礼下拜,起来了也没坐下,规规矩矩的站着,“皇上面前,哪有臣的坐位。”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若个子小,站着倒也罢了,偏偏你…”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
开国公站在他面前,像根柱子似的。皇帝心里这么想,到底也没好意思说出来,摆了摆手,“广横,坐,朕有话跟你说。”
开国公很识趣,没有再推让,在内侍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皇帝在朝堂上是很威严的,这会儿只面对着开国公,他面色就缓和多了,“广横,你方才讲的话,是真的么?”
开国公实话实说,“不敢欺瞒皇上,昨天在太白楼遇着御史台的人,就知道他们今天一定要弹劾。故此,这套说辞是昨晚便准备好的。方才那番话,前面都属实,只有昨天这个日子,是杜撰的。”
皇帝来了兴趣,“哦?这么说,你没有多年前便答应尊夫人,昨天要替她赶车了?”
开国公红了脸,吭吭吃吃,“臣当年答应的,答应的是,天天替她赶车…”
他明明生的粗鲁豪放,这会儿却害起羞来,看上去颇有几分好笑。
皇帝瞅着这样的开国公,心情大好,很想开怀大笑,可他这个身份哪好意思随意笑话大臣呢?实在不便笑出来,忍的好不辛苦。
“广横很是聪敏,见到御史台的人,便知道他们要弹劾,便知道预先做准备。”皇帝夸奖道。
“臣一心照看内人和小女,倒没留意到这个。是小女的先生提醒,才想到的。”开国公忙解释,细细把昨天的情形说了。
“原来如此。”皇帝明白了,“你有眼光,给你家小闺女请了个好先生。”
开国公想拍大腿,手抬起来了,又想到这是在御前,不能造次,讪讪的收了回去。皇帝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
开国公虽然不拍大腿了,神情还是很激动,“这先生不是臣给小女请的,是小女自己请的!”把娇娇当年救先生的事眉飞色舞讲了一遍,“…内弟说了,当时他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乱匪有那么多人,他本是有几分犹豫的。不过,小女才两三岁,还不懂事,一直指着那女子大叫‘舅舅’,他也弄不清孩子是叫他,还是让他救他那名女子,不忍心让孩子失望,果断出手救人!”
“你家小闺女,真是有趣。”皇帝想到那个把自己当大英雄来崇拜的小姑娘,嘴角翘了起来。
“可不是么。”开国公大力点头。
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朕记得你之前提过几回,你内弟英勇善战,世所罕见?”
开国公又是大力点头。
皇帝微笑不语。常广横履次夸奖的人,应该有几分真本事。不过,常广横过于惧内,他夸奖其内弟的话,便要打几分折扣。他内弟能不能重用,还两说。
“被御史弹劾之事,不必放在心上。”皇帝温声道。
皇帝还是很休恤功臣的。
开国公笑,“这是御史份内的职责,臣无话可说。小女的先生说了,这天底下就没有御史不爱管的事。他们拿的就是这份俸禄,自然要操足这个心。”
皇帝很是欣慰,命内侍拿出一叠雅致的五色笺,“给你小闺女写字用。”这五色笺平滑细密,富于光泽,气质高雅,富丽华贵,是纸中的珍品,开国公虽是粗人,也知道是难得的,忙道了谢,“无瑕小姑娘见了这五色笺,一定欢喜,知道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所赐,更是喜出望外了。”
皇帝心花怒放,提起笔,在五色笺上写下八个大字,“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笑道:“赐给你家无瑕小姑娘。”
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没怎么上过学,书法便稍欠法度。不过,到底是开国皇帝,他的书法雄强无敌,仪态生动,古拙中又不乏挺拔,气势十足。
开国公大喜,“皇上您这字写的,真的太好看了,好看极了!无瑕小姑娘看了,准会乐的合不拢嘴!”再三道谢,方亲手珍而重之的捧了五色笺,告辞离开。
开国公走了之后,皇帝嘴角翘了翘,又翘了翘,显见得心绪极好。
“字写的越发好了,也替我写几个吧。”屏风后跳出来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活泼说道。
“也替我写几个吧。”另一个男孩儿跟着走出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一个是八皇子,一个是七皇子。八皇子快活的笑着,很好脾气的样子,七皇子不慌不忙的,从容淡定。
皇帝翻着他们的功课,眼睛咪了起来,“阿慕,阿昶,猜猜朕看完你们的功课,想做什么?”
皇帝的目光很是不怀好意,语气也冷冷的,八皇子满是沮丧之色,犹豫了下,乖乖的撅起屁股,“父皇,您打我吧。”七皇子则是冲皇帝伸出手,“打屁股多不斯文,还是打手掌心吧。”
七皇子人生的美,手也像白玉雕成似的,好看极了。皇帝瞅了瞅,没好气,“换屁股!”阿慕你你手长成这样,父皇哪舍得打?
七皇子很听话的收回手,把屁股撅到皇帝面前。
他把长袍撩起来,裤子脱了,撅给皇帝的是个光屁股。
八皇子有样学样,见七哥这样,他赶忙飞快的撩起长袍,也把裤子脱了,也撅起光屁股。
“臭小子!”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抓过来,一个挨一个,狠狠的打了两下。
打的很响亮。
小小的厢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大笑声。
“父皇笑了呢。两个弟弟的功课都过关了,咱们应该也没事吧?”对面课堂中,几位皇子停下手中的笔,满怀希冀的看了过来。
每回皇帝亲自审视诸皇子的功课,都是很让他们纠心的事。
皇帝很严厉,功课稍有懈怠,一定严惩。
小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撒个娇,大了,那真是愈来愈严,没人情可讲。
做皇子,也是很辛苦的。
开国公捧着五色笺兴高采烈的出来,对领路的内侍笑道:“我认得路,你回吧。”内侍也没跟他客气,笑了笑,又细细的告诉他怎么走,便道别回去了。
开国公一个人走在林荫小道上,笑咪咪。
“常叔叔!”拐过弯,迎面走来一个身穿蓝布长袍的男孩儿,恭敬的长揖。
开国公见了他,笑着蹲下身子,“你是张家最小的小子吧?怎地会在这里?”
男孩儿点头,“是,我家的男丁当中,我最小。常叔叔,我名艮,字无咎。”
开国公乐了,“知道,知道。你爹当年为你取这名字的时候,叔叔在场的。”
张艮出生的时候,平国公和开国公出征在外,平国公接着家信,高兴的不行,拉着开国公喝了大半夜的酒,“广横,我又多了个儿子!”开国公和他并肩作战多年,自然是替他高兴的,两人痛痛快快喝了回酒,一醉方休。
张艮告诉开国公,“常叔叔,我也在大本堂读书,是八皇子的伴读。”
他和八皇子年纪相近,也谈的来,八皇子挑伴读的时候,自然选的他。
“真好。”开国公乐呵呵,“大本堂有全帝国最好的老师,在这儿读书,你小子有福气!”
大本堂是皇帝煞费苦心要培育太子和诸皇子的地方,汇集了全帝国最齐全的图书曲籍、最有名的博学之士,谁能来这儿上学,那自然是极好的。
-----------------------------------------------------------------------------
“没有无瑕妹妹有福气。”张艮流露出羡慕之意,“无瑕妹妹说过,她的先生可有学问了,什么都懂!”
开国公哈哈大笑,“对极!我家小无瑕的先生,那真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提起陆先生,开国公得意之极。看看我闺女多能干,才两三岁的时候,她便给自己寻了个这么个好先生,打着灯笼难找!
开国公乐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对劲,“小张艮,你和我闺女已是这般熟悉了么?”
叫我闺女无瑕妹妹,你俩很熟?
张艮小脸微红,抱怨道:“常叔叔,咱们两家是世交了,对不对?可是无瑕妹妹不肯叫我哥哥,一开口就是小张。”
开国公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可不就是小张?”
张艮扭捏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道:“常叔叔,您和我爹多要好啊,咱们两家的交情可不一般!小张,小常,这称呼太见外了。”
“小张,小常,这称呼何等亲切,哪里见外了?”开国公一脸懵懂,“我有时叫你爹老张,你爹也叫我老常。”
当然一般我们不这么叫,他叫我“广横”,我叫他“震川”,不过,老常老张,还是广横、震川,有何区别。
张艮着急,“那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开国公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张艮憋的小脸通红,半天,憋出一句,“反正就是不一样!”
开国公哈哈大笑。
张艮脸更红了。
“小张艮,快回去上课吧,哪天闲了,到叔叔家里来玩。”开国公笑着拍拍他,站起身要走。
开国公这就是句客气话,谁知张艮眼睛一亮,“真的么?常叔叔,您哪天得闲?”开国公见他仰着小脸满是渴望,咳了一声,“那个,休沐的时候吧。”张艮喜悦的点头,“好啊,等您休沐的时候,我到府上拜访!”
和开国公约好,张艮欢快的跑走了。
“这小子。”开国公笑着摇了摇头。
这天开国公回到家,捧着五色笺进了正房,“夫人,闺女,快来看!”无瑕正坐在兰夫人身边喝茶,见她爹进来,机灵的下了地,“爹爹,您手里拿的是什么?”开国公献宝似的捧给无瑕看,“闺女,这是五色笺,皇上给你写字用的。这八个字是他亲笔写给你的,是不是很好看?”无瑕把五色笺上那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看了又看,激动的小脸通红,“这字写的如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一般,太雄壮了!‘若教临水照,字字恐成龙’!”
无瑕激动,开国公也激动,“爹只知道看着好看,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闺女,你可真有学问呀!”
“那是。”无瑕昂起小脑袋,“先生教的!”
开国公兴奋的搓着手,“夫人,咱们多送先生些田地,好不好?再送两百亩。”
兰夫人看着这父女二人本来就很想乐,开国公这么一说,她哧的一声笑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农家出身么?但凡要谢人,便要送地!”
无瑕 第38章 骑士
开国公和无瑕也觉着好笑,三人笑成一团。
开国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夫人说的是,我要谢人的时候,大的便是送地,小的便是请客吃饭喝酒。除了吃和地,旁的我还真是想不起来。”
无瑕一脸笑意,振振有辞,“爹爹这是实在,不忘本!民以食为天,请人吃饭有什么不好。送人田地当然更好啦,没有地,哪里有粮食可吃?”
开国公和兰夫人听她说的头头是道,都是喜上眉梢,“咱们无瑕小姑娘懂的道理可真多呀。”
无瑕兴滴滴,“那是当然。”
侍女进来禀报,“二小姐来了。”兰夫人便道:“让她进来。”侍女答应着出去了,没多大会儿,门帘掀开,大丫头清荷、新荷服侍着常晚霞走了进来。常晚霞家常穿着鹅黄衫子,下面撒开葱绿云绫裙,鲜艳而雅致。
不过,她神情还是有些怯怯的,举止不够落落大方。见过开国公和兰夫人,她局促的低头站着,手足无措。
兰夫人微微皱眉,温声道:“后日你要到忠定伯府做客,赴许三小姐的生辰宴。许三小姐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生辰礼不宜过厚,也不宜太薄,我替你备了两件从外国传过来的玩器,有几分新奇,送许三小姐再合适不过。马车,车夫,跟着你出门的婆子、媳妇,也交代下去了。你把那天要穿戴的衣裳首饰提前备好,免得到时候慌张。”
常晚霞忙答应了,感激的道了谢。
无瑕兴致勃勃看着她的五色笺,冲常晚霞招招手,“你过来看看。”常晚霞怯怯的看了兰夫人一眼,方慢慢走了过去,陪笑问道:“三妹妹要我看什么?”开国公在旁边站着,顺手抱起她,“小晚,坐下。”让常晚霞和无瑕并排坐在一起。
“好不好看?”无瑕炫耀着她新得的五色笺。
“真漂亮!”常晚霞由衷的赞美。
女孩儿哪有不喜欢漂亮东西的?常晚霞当然也不例外。
“皇上赏赐给我的,让我写字用!”无瑕喜笑颜开。
“真好。”常晚霞羡慕极了。三妹妹见过皇上呢,胆子可真大。我一个是见不着皇上,再一个,便是见着了,估计也是吓的战战兢兢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三妹妹,她…她和我是不一样的。
“我得的不多,分给你这么些吧。”无瑕把五色笺分成五份,“先生一份,我一份,圆圆一份,你一份,许三小姐过生辰我人不去,礼得送一份。”
开国公为她喝彩,“我闺女真大方!”方才看到五色笺她高兴成什么样子了,珍而重之的,明显是很喜欢。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她便亲手分成了五份,自己只留一份!唉,没法子,我闺女随我,天生的大方,不小气。
兰夫人打趣,“圆圆还没开蒙呢,也有份呀?”
无瑕嘻嘻笑,“这纸张多漂亮呀,香气也很好闻!便是圆圆还不怎么会写字,也是要给她的。”
兰夫人知道自己宝贝女儿是把五色笺当成好玩有趣的物事来分的,不由的粲然一笑。
常晚霞红了小脸,“三妹妹留着自己用吧,或是留着送人也好。我字又写的不大好,给我,白糟蹋了好东西。”
这五色笺本身是好东西不说,还是皇上赏赐给无瑕的,她不大好意思要。
无瑕不以为意,“那有什么,你慢慢练呗。这五色笺就算放上几百年,也是坚韧如新。”
五色笺工艺复杂,造价高昂,比起寻常纸张,确实与众不同。
常晚霞推辞不过,再三道谢,小心的收起了五色笺。
她和开国公、兰夫人告辞,又谢了无瑕,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带着清荷、新荷出了正房。走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清荷瞅瞅四下无人,小声的对常晚霞说道:“三小姐只送了您,没送大小姐,大小姐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啊,到时候会不会连着您一起怪罪了?”
常家三姐妹呢,三小姐这样做事,可透着不公平。清荷为自家小姐担心,怕常晚霞被连累了,又担心三小姐使坏,故意陷害二小姐。为这么几张纸得罪了大小姐,多不值当。
常晚霞脸涨得通红,“大姐才不会那样!三妹妹也不是那个意思!”她虽不是什么聪明敏捷之人,也知道无瑕分五色笺的时候,除了无瑕异常敬爱的先生之外,其余的都是孩子。这五色笺虽是纸张,因为好看又好闻,无瑕应该是把她当成好玩的东西了,所以才没分给常朝霞,而不是刻意为之。
常晚霞心里隐约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拙于言辞,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只是红着脸坚持,“我大姐不会那样,我三妹妹也不是那个意思。”
路也不走了,停下来跟清荷讲理。
清荷本是见这段路很僻静,才敢说这悄悄话的,见常晚霞认真起来,声音也不知道压低些,急的跺脚,小声叫道:“我的二小姐,姑奶奶,您小点儿声!”新荷比起清荷来年纪小,资历浅,也跟着附合,“是啊二小姐,您小点儿声。”
常晚霞看了她俩好一会儿,咬咬唇,转过身,闷闷的重又迈开步子。清荷和新荷相互看了一眼,急忙跟上去,“二小姐,您慢着点儿。”
这主仆三人过去后不久,从路边钻出个相貌机灵的小丫头,冲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扮了个鬼脸,然后,飞快的向正房跑去。
“…小翠姐姐,你说她们多没良心,皇上赏赐的好东西,咱们三小姐都舍得分出去了,她们背后倒这么编排人,好像三小姐存心要害人似的!”小丫头回去之后,气愤的告诉了小翠。
这小丫头名叫香草,是兰夫人从老家带过来的。听到有人背后说无瑕的坏话,哪有不告状的。
小翠把清荷新荷怎么说、常晚霞怎么回答细细问清楚了,点点头,“我知道了。香草,这些话你闷在肚子里,不许胡乱告诉人。”香草忙讨好的笑,“这还用姐姐交代么?我呀,有话只和姐姐说,不会出去嚼舌头!”小翠笑着夸了她两句,打发她下去了。
上房里头,无瑕坐在桌案旁写信,面色得意,“让舅舅和大哥也风雅一下!”开国公很乐呵,“你大哥看到了,准是高兴的不得了。你舅舅也是,他最喜欢你了。”无瑕笑嘻嘻的点头,“对呀,舅舅和大哥都喜欢我。所以我才要特地用五色笺给他俩写信,这信纸又好看,香气又好闻!”她认认真真的写信,开国公趴在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父女两个面容本来长的并不相像,这会儿看着却是出奇的和谐。
兰夫人在旁看着,满眼都是笑意。无瑕小姑娘,如今有爹娘、先生疼你,你已是这般神气活现,若是你舅舅和大哥也回来了,你岂不是要快活的飞起来?
兰夫人惬意的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心情愉悦。
小翠过来给兰夫人换水,趁机冲兰夫人使了个眼色。兰夫人会意,起身去了里间。小翠忙跟着过去,把香草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二小姐这样的性子,清荷新荷这样的丫头,恐怕带坏了她。清荷新荷是四姨娘用出来的人,也太爱蹿掇二小姐了。”
小翠看着兰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不光这一桩,还有别的事。夫人,我来了京城之后才知道,皇上最恨官员贪污,若是有地方官贪污的,本人处死不说,家眷还会没为官奴,奖给功臣之家。咱们府里,这样的官奴便有四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