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劢自小就会哄华山老叟开心,越大越纯熟,“孩子只学功夫也不成,总要读书写字的对不对?师公您教导大哥和我两兄弟,外公外婆合起来才看一个阿橦,师公是能者多劳。”
平北侯张并和妻子孟悠然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张勍,次子张劢,最小的是位女儿,芳名阿橦。张勍、张劢自幼跟着师公华山老叟练功、玩耍,感情深厚。阿橦么,则是跟着外公外婆的时候多,性子养的很娇。
华山老叟眼睛咪成了一条线,是呢,我一个人教两个孙子,阿劢外公外婆两个人才看一个阿橦,还是我厉害啊。张劢趁热打铁,“天不早了,师公回房歇着好不好?我得把您服侍好了,不然,爹爹准会狠狠打我一顿。”
两名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少年侍立在不远处,闻言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皆是小厮打扮,他俩是张劢的书僮,年纪稍大、显着老成可靠的名叫即墨,年纪略小、一脸机灵伶俐的名叫元光。
元光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满脸陪笑,“老爷子,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您老跟二公子回房说话?”他是打小服侍张劢的,叫惯“二公子”。虽然如今张劢已是魏国公了,他还是照旧的称呼,并没跟着改。
即墨的步伐就稳重多了,表情也严肃,“老爷子,侯爷和夫人交待过,要好生照看您的饮食起居。”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仔细看了看,“老爷子,这个时辰,您该沐浴就寝了。”
华山老叟这十几年来已被悠然这么照顾惯了,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高兴的跟着张劢回了房,洗漱沐浴,上床歇息。张劢服侍他躺下才要走,临出门又被叫了回来,华山老叟笑咪咪告诉他,“天作之合呀,你的小厮叫即墨、元光,她的侍女叫佩阿、知白。”她的是笔和纸,你这儿是墨和砚,合在一起,多么齐全。
张劢笑了笑,回身替华山老叟掖掖被角,“师公,好生歇息。”交待好了,起身出门,信步走到庭院中。夜凉如水,夜色无边无际,张劢缓步走着,心中思绪起伏。
除自己这一支外,魏国公府嫡支没有出色的子弟能够支撑门户。这魏国公,自己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堂兄弟们尽有坐享安逸的,自己却万万不可。先祖季野公历尽多少血雨腥风才创下的基业,子孙要世世代代传下去,不能愧对祖宗。
眼神不经意间投向邻舍的方向,张劢微微一笑。魏国公府在南京的别院有十几处,自己怎么偏偏挑了西园?邻舍这位不只是徐次辅的长子,还是南京礼部右侍郎。都说南京礼部右侍郎是闲职,却不想想,如今的首辅严冬,正是从南京礼部右侍郎这职位升上去的。一个人若是有心,闲职也能做出成就。南京,也不是只会出“养鸟尚书”“莳花御史”的。
次日徐逊、徐述、徐逸三兄弟到西园回拜,徐逸觉着张劢很和蔼可亲,可还是没好意思开口提舞剑的事。不熟啊,才见两回面而已,不能太过冒昧。
徐氏兄弟告辞后,张劢缓缓展开卷轴,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千里江山图》。《千里江山图》描绘岗峦起伏的群山和烟波浩淼的江湖,画面雄浑壮阔,气势磅礴,是山水画的巨制杰作。
《千里江山图》是北宋王希孟所作,王希孟工山水,作品罕见,是位仅以一幅画作名垂千古的天才少年。画这幅传世之作《千里江山图》时,王希孟年仅十八岁。
是赞美自己少年英豪,还是褒奖自己横刀立马,守卫这大好山河?不拘怎样,徐家都是一片好意吧。张劢凝视良久,慢慢卷起卷轴。自己只是想补偿抚琴少女,却换来徐家以名画相赠,实属意外。
张劢出门在外,远在京城的父母、大哥、小妹自是牵挂,常有书信过来问候。张劢为人周到,每日写了平安家信,信鸽送至京城。如果清闲,就多写几行,如果很忙碌,大概就只有“平安,勿念”等廖廖数字。
张劢的父亲平北侯张并向来寡言少语,写的信也简练至极。他母亲孟悠然为人活泼,话可就多了,张劢常常捧着她的来信,看着她独有的“悠然体”,忍不住笑了出来。外公他老人家琴棋书画皆精,怎么就教了娘亲这样的闺女出来?这笔字,实在太过“悠然”。
阿橦来信常问,“二哥,南京好玩不?秦淮河一定是风情无限了,有没有去开开眼界?莫愁湖曾经是魏国公府的呢,听说很美,真想看上一眼。可爹爹娘亲都不许我出京,外公外婆也不许。”
张劢一笑置之。阿橦虽也有十六七岁了,真真还是孩子心性,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享受。傻丫头,你当二哥是来游玩的不成,去什么秦淮河,莫愁湖。太看不起我了,孟家的外孙,平北侯府二公子,堂堂魏国公,我去逛秦淮河?庸脂俗粉,有何意趣。
悠然的来信少不了提及张劢的亲事,“你大哥虽没娶妻,可媳妇儿已经定下。儿子你可还全没着落呢,要不要爹娘帮你看看?阿橦至交好友中颇有几位貌美可爱的,可惜略显稚嫩,憾甚憾甚。”
“前日福宁大长公主府赏花,你六姨母问我‘徐家大小姐如何?’徐家大小姐,即徐次辅之长孙女。我瞅了眼,美则美矣,没有灵气,配不上我宝贝儿子。”
… …
徐家大小姐?张劢轻轻笑了笑,邻舍也住着徐家大小姐呢,天朝贵女不知凡几,家家都有尊贵的嫡长女,教养极佳。个个完美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好的不像真人。贤惠大度的,让人觉的匪夷所思。
华山老叟自窗户中跳了进来,笑容满面,“阿劢,你还没问我,你小媳妇儿姓甚名谁,芳龄几何?”不成不成,昨晚被糊弄去睡了,话还没说完。
张劢笑道:“师公,我知道您当紧想教曾孙子,可大哥还未娶妻,我尚未定亲,小孩子不定哪年哪月才能生出来,师公您若等我们,岂不心焦。大师伯家已有小孙孙了,要不您先教着?”张并是华山老叟的关门弟子,在张并之前,华山老叟还收过两名徒弟,黄堂和傅声,张劢自然称呼为“大师伯”“二师伯”。大师伯黄堂年纪最大,孙子都好几个了。
华山老叟怒道:“老子偏偏不教!”他年轻时好为人师,随便拣了位资质普通、性情厚道的孩子,做了大徒弟。后来的二徒弟资质已是好上一大截,习武颇有天分,可若和张并比起来,却又差的太远。华山老叟自教了天才儿童张并之后,眼界高的很,资质一般的徒孙,坚决不教。
华山老叟大为恼火,当初是怎么昏了头,收下阿堂这笨孩子做徒弟的?阿堂心肠好是好,学功夫他真是笨死了!华山老叟想起当年费尽心力教导大徒弟的场景,一声哀嚎,破窗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晚上开始进不到后台,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晋江抽了。
昨天还是这样,就开始着急了。客服、技术小哥都帮我看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让我很尴尬的是,在饭店用无线,可以上,很快,一点问题没有。
我是电脑盲,不懂了。如果说是网络有问题,别的网站都能上,晋江页面也能打开,就是后台进不去。如果说是晋江有问题,为什么用饭店的无线就行呢?
暂时没有别的办法,每天晚上出来吃饭。
第11章
张劢移动脚步,轻飘飘从门里走出,看上去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却没多久便追上了华山老叟。华山老叟为人不拘小节,只消能进到屋里,途径是门还是窗户,对他来说没有分别。张劢和华山老叟不同,他除了华山老叟之外另有师长,外公孟赉苦口婆心教过他,“为人要走正途”,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是不翻窗的。
张劢不疾不徐跟在华山老叟身边,微笑问道:“师公,孙儿陪您打一架,好不好?”华山老叟气呼呼的,也不理他,一口气奔到后园,绕着树林转了好几个圈,长啸数声,才倏的停下。
“阿劢,你大师伯在江南,二师伯在塞北,对不对?”华山老叟板着脸问道。黄堂老家在杭州,家里有千顷良田,日子过的很悠闲。傅声也是军官,任宁夏卫指挥使,家眷跟着他在兴庆府居住。
“是,您老人家没记错。”张劢笑着答道:“二师伯有军职,调动起来怕是要费些事。大师伯在家中闲居,他自在的很,随时能来看望您。师公,您若想念二位师伯,孙儿给大师伯写信可好?二师伯或许也能想法子调任京城或是南京。”
“不许写信!”华山老叟吹胡子瞪眼睛,“也不许调任!”谁要见他们了?阿堂和阿声一个比一个笨,看见他俩那三脚猫功夫老子就生气!气死了!
“听您的,不写信。横竖到了大哥成亲的时候,大师伯二师伯都会来,不就能见着了。”张劢微笑,“大师伯性子最热忱,师侄成亲他必定到场道喜。二师伯么,公务再怎么繁忙,大哥娶妻他一定会亲至。”
这还用说么,傅声铁定会来,无论如何会来。傅声和妻子乐氏恩爱融洽,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傅峥,女儿傅嵘。张勍没过门儿的妻子,正是傅家独养女儿,傅嵘。
提起张勍要成亲,华山老叟殊无喜色,愁眉苦脸。阿勍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要娶阿声的小闺女呢?阿声资质平平,闺女能聪明到哪儿。唉,若是生下小孙孙也资质普通,那可坑死人了。老子教谁去?
想到这个重要问题,华山老叟振奋起精神,阿勍媳妇儿已经定了,阿劢还没有!没说的,怎么着也得给阿劢定下个好看又有趣的小媳妇儿,也不用太好,跟悠然差不太多就行。往后么,生两个小阿劢,骨骼清奇,天资卓越,都归我教!
华山老叟笑咪咪的,“阿劢,咱们看你小媳妇儿去。”师公眼光好的很,替你相的这小媳妇儿,一准是个聪明机灵有主意的。傻小子,听师公的,错不了。
张劢哪肯跟着师公胡闹,偷窥闺阁女儿,成何体统。“师公,我十三姑姑和姑丈许是过一阵子会到南京。等姑姑、姑丈来了之后,咱们光明正大见她,好不好?”有姑姑在,见徐家女眷很容易。
华山老叟大摇其头,“臭小子,被你外公教的这等拘泥!”就凭咱爷儿俩这功夫,不管到哪也不会被人察觉了,顾忌什么?傻孩子不聪明,有门能进的时候,进门。没门能进的时候,跳窗户呀。
自此以后,华山老叟常带着张劢在梅林练功。梅林在西园边角,和徐府只是一墙之隔,和徐府藏书阁遥遥相望。在自家梅林练功有什么?张劢无话可说,师公执意如此,只有奉陪。
有时能看见数名轻盈袅娜的少女一路说说笑笑,走向藏书阁。华山老叟挤眉弄眼,“阿劢,好不好看?”张劢微笑,“师公,年纪也太小了吧?”看身形,还没有成年。
华山老叟快活的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不算小了,再过一两年便会及笄,再过两三年便能出嫁。臭小子,人才难得,定媳妇要趁早,知不知道?”你不趁着丫头还小的时候定下,还等什么?良材美质的徒弟也好,秀外慧中的小媳妇儿也好,见着了就赶紧定下,不然会被抢走的,懂不懂?
张劢只微笑,并不说话。魏国公府林氏太夫人尚在,叔父伯父、堂兄堂弟共有十几位,伯母婶母、嫂嫂、妹妹更是人数众多。自己若娶了妻,要管理偌大的魏国公府,要周旋应酬这一众族人、长辈,岂是容易的?稚嫩娇弱的小姑娘家,哪能应付的来。
从来是长子娶妻要慎而又慎,次子娶妻便可宽泛许多。张家却不同,张勍身为平北侯府世子,府中只有亲生父母、同母弟妹,家中人口简单,麻烦事一件没有。所以张勍娶妻,只凭自己心意便可,无需顾忌其他。张劢却不是,他的妻,需是有才华、有才能的女子,能和他一起支撑起魏国公府。
过了两天,华山老叟气的哇哇大叫,抓住张劢不依,“臭小子,被人捷足先登了吧?”徐府住进来一位“表少爷”陆琝,是徐太太的娘家侄子,到南京国子监师从大儒蘧老先生的。徐家大少爷徐逊也在南京国子监就读,陆琝这一来,自然是住到徐家,和徐逊同进同出。
张劢何等机灵,笑着安慰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师公,命里有时终须有。”见华山老叟脸色稍霁,又微笑加上,“是你的,终归会是你的,跑不了。”哄的华山老叟笑咪咪,“极是,极是。”那小丫头一准儿是我徒孙的小媳妇儿,跑不了。
华山老叟又被徒孙哄了回去,乐呵呵上床睡觉。睡到半夜老人家醒了,左想右想,越想越不对劲。想娶小媳妇儿,该怎么做来着?没娶过,不知道呀。
对了,阿并小媳妇是他自己娶的,怎么定媳妇儿娶媳妇儿,阿并一准是门儿清。得了,问他吧。华山老叟觉也不睡了,精神抖擞起了床,点着了蜡烛,琢磨着要给张并写信。
外头自有服侍的小厮。见他屋里有了亮光,忙进来侍候,“老爷子,大晚上的您不好生歇着,明儿个国公爷知道了准得骂我。”这小厮名叫青松,人倒也机灵,就是话多了点儿。一边唠唠叼叼,一边给老爷子披上披风,“老爷子,知道您功夫好,可您到底上了年纪,身子骨得当心不是。”华山老叟冲他吹胡子,“谁上了年纪?”傻小子,不会说话!
青松满脸陪笑,“没有没有,老爷子您正当盛年,正当盛年!”忙听了老爷子的吩咐,拿了笔墨进来。铺好宣纸,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磨墨,“老爷子,您怎么大半夜的想起给侯爷写信了?平时劝您动动笔,您都不肯。”
青松一向唠叼,华山老叟也不理他,思索片刻,提笔写下书信,“我给阿劢相了个小媳妇儿,长的可好看了,又好玩有趣,胆子大。阿并,你想法子把我徒孙的小媳妇儿娶回来!师父。”
华山老叟写完,看了两遍,笑咪咪封好了,递给青松,“小子,让信鸽带给阿并,要快。”青松点头哈腰的接过来,“老爷子您放心,我这就放信鸽。妥妥的,侯爷后日便能收着。”服侍老爷子睡下,拿起书信,自去行事。
“阿并是个天才!他打架行,打仗行,娶小媳妇儿从头到尾自己张罗,这到了娶儿媳妇,肯定也不含糊啊。”华山老叟想着想着,脸上带着舒心笑容,睡着了。
徐府东侧一处幽静院落中,时值深夜,上房还亮着灯光。一名身穿家常半旧锦缎棉袍的男子独自坐在桌案旁,挑灯夜读。他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脸色白皙,唇红齿白,眼睛又细又长,看上去斯文中又透着几分张扬。
门帘挑起,一名穿着水红小袄的妩媚丫头走了进来,脆生生说道:“少爷,已是子时了。”要用功,也没这个用功法。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能学出什么来?
男子从前在自己家中时,一直是由这丫头贴身服侍的,红袖添香,倒也有些意思。如今身在凤凰台徐家,却觉着多有不便。徐家的少爷们,莫说已经长大成人的徐逊了,即便年纪尚小的徐述、徐逸也是小厮们服侍的,并不用侍女。跟徐家禀性高洁的少爷们一比,男子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红袖,往后你只照顾我的衣棠鞋袜便可。其余的,交给小厮们去打点。”男子淡淡吩咐道。入乡随俗,既到了徐家,便依着徐家的规矩。左右不过是客居,时日不久。
名叫红袖的丫头咬了咬唇,满心满脑的不服气。怎么着?这才到了徐家几天,就不要我了?是了,徐家大小姐相貌又美,身份又尊贵,跟徐家大小姐相比,自己这贴身丫头又算什么呢。
红袖一转身,摔帘子走了。回到房中,胡乱洗漱了躺下,怔怔的流下泪来。我是丫头,不值什么,少爷你可是安庆陆氏的大好男儿,做什么如此迁就徐大小姐?她徐家是名门望族,咱们陆家难道差到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经高人指点,把后台网址的“my\"改成”\",问题解决了。
看到有留言要双更,这个,等以后我写顺了,一定会的。
第12章
这男子,便是陆芸的娘家侄子陆琝。安庆陆氏是大家族,陆琝自小也是见惯世面的,老亲旧戚人家当中娴雅出色的闺阁少女不知凡几,陆琝并未放在心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陆琝志向高远,埋头苦读圣贤书。
凤凰台徐府是个幽静雅致的好所在,很合陆琝的心意。闲来无事,陆琝常爱到藏书阁浏览史册,研读经文。大多数时候他是畅行无阻的,偶尔也会被挡驾。
“对不住,表少爷。”藏书阁的老管事陪着笑脸,“今儿不巧,阁中有女眷,您不方便进去。要不,您改日再来,可使得?”
陆琝心中有些不快,哪有这般对待客人的?再说了,女眷该以针黹为业,读的什么书。徐家什么都好,只是女眷竟能进入藏书阁,占住藏书阁,真有些匪夷所思。
本来,客居的陆琝最讲礼貌,并不愿生事。可他天性好学,一心上进,便笑着和老管事商量,“可否通融一二?阁中有名士杜宪夫先生前年选的墨卷,我竟是急着要看,等不得。”
老管事笑道:“这个容易。”命小厮拿了纸、笔过来,“劳烦表少爷写下书名。”陆琝略一思忖,挥笔写下《三科程墨》、《甲子持运》、《文瀚楼墨卷》,付予老管事,“有劳,多谢。”
不多时,老管事拿着三本书籍走过来,脸上满是笑意,“表少爷,您记性真好,这书名一字不错,极容易找到的。”把书籍放在桌案上,命小厮,“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填借书单。”小厮手脚麻利的写下三份借书单,一份夹在书籍中,一份留在老管事处,一份存了起来。
小厮在一边有条不紊的书写,老管事周到的陪陆琝说着话,“这借书单,不拘是谁一律要填的,没有例外。便是我家老爷、太太要拿藏书回房看,也是如此。”这可不是针对你,人人都一样。
老管事常年累月身处藏书阁,颇通文墨,“表少爷,书还是借着看的好,‘书非借不能读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陆琝自有世家子弟的教养,彬彬有礼的答话,并无怠慢之意,“老人家,姑丈家中何时有这规矩的?我小时候来过姑丈家,也到藏书阁借阅过书籍,并没填过单据。”
老管事笑的很开怀,“这规矩么,五年前才定下的。”大小姐年纪不大,鬼灵精,打着“爱惜书籍”的名号,把藏书阁好一番整理,还定了无数条规矩出来。这藏书阁的书如何摆放,如何整理,如何借阅,一条一条定的很详细。有了大小姐坐镇,自己这老头子只需按部就班,照着她的章程一步一步走便是,省力省心。
大小姐聪明,能干,也霸道。但凡她要来藏书阁,必是先命丫头们打扫净室,焚一炉好香,沏一壶香茗,摆弄的极为舒适。她若在藏书阁看书,是不许外人打扰的,无论是谁,一律挡驾。徐府藏书阁,是徐家大小姐的天下。
陆琝性情虽聪敏,却想不出徐家姑丈府中五年前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藏书阁添了新规矩。他是明智之人,既想不出,索性不想,温文有礼的谢过老管事,命小厮拿着三本书,缓步离去。
临走,陆琝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女眷?徐府女眷唯有姑母和表妹两人。姑母不会避着自己,且姑母每日要管家理事,也没这个闲情逸致闭门读书。那只能是徐家表妹了。看不出,那外表清丽可人的小表妹,竟是个这般蛮横的。有她在,客人都要退避三舍。
陆琝身为嫡亲表兄,觉的自己责无旁贷,应慢慢教给小表妹,“女子以谦卑为美德,不可跋扈。”命小厮先回去,他在书阁外的小径处徘徊。实在等的无聊,信手摘下路旁一枝斜伸出的梅花,拿在手中把玩。
等下见了小表妹,如何开口为好?陆琝嗅着手中的寒梅,暗暗寻思着。他和阿迟是姑母兄妹,自然是见过面的,却也仅仅是见过面而已,并无深交。
忆及阿迟漆黑灵动的大眼睛,光洁如玉的美丽面庞,陆琝有些心软。话还是说的婉转些吧,“表妹,祖母她老人家着实想念你,你回安庆陪着她老人家可好?表妹,祖母喜欢谦恭得体的女孩儿。”
陆琝正在浮想联翩,一名身穿鸦青色绸缎面儿皮褂子的侍女笑着走过来,盈盈施礼,“表少爷,您可是迷了路?您从这条小径向前,左转,过一射之地再左转,便是通向外院的甬路了。”
陆琝微笑道:“原来如此。”温言谢过侍女,从容向前走着,到了小径尽头,左转,奔外院去了。小表妹虽有些霸道,却极重闺誉,行为谨慎,御下颇严,甚好甚好。
身穿鸦青色绸缎面皮褂子的侍女看着陆琝走远了,抿嘴笑笑,转身回了藏书阁,“大小姐,请吧。”徐家唯一的外男已被我请走,路上清清净净的,没人会打扰大小姐。
阿迟带着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旖旎出了藏书阁。时值寒冬,阿迟穿着银底云纹如意刻丝白狐袄子,那刻丝高雅秀丽,浓淡得宜,衬得她白皙细腻的面容更加精致。一行人不紧不慢走在冬日余晖中,宛如一道美丽的风景。
这道美丽的风景陆琝无缘得见,居高临下无数风光尽收眼底的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华山老叟晚上高高兴兴进了张劢的书房,眉毛都快飞起来了,“阿劢啊,你小媳妇儿机灵的很,那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表哥,被她指使丫头给撵走了。”多聪明的小姑娘,多可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