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庆的婚事是苏夫人一手操办的,乔思柔任事不管,很清闲。
宋长琴被吓破了胆子,一时间老实了不少。乔思柔和宋勇商量过后,请了位以严厉出名的女夫子上门教她,那女夫子五十岁的年纪,非常古板,宋长琴若是不服管教她真会实打实的打手板,毫不留情。宋长琴偷偷向太夫人告过状,太夫人心疼不已,替她求情,“也不能严成这样吧。”乔思柔不为所动,“由着她的性子,将来难道像庆姐儿一样么?若她愿和庆姐儿一样,我便再不管了。”这下子不光太夫人动容,连宋长琴也怕了,乖乖回去上课,不敢再作声。
女夫子虽严,也比嫁到官家好啊。
鹤庆侯府重又张灯结彩,办了大小姐宋长庆的婚事。
虽然官家和鹤庆侯府门第相差实在太远,不过因着宋长庆是庶出,这门亲事倒也没人太过惊奇。亲友们来添过妆,喝过喜酒,这事也就过去了。
宋长庆嫁过去之后的生活,真是精彩纷呈。
官寿生是个狠人。也正因为他是个狠人,他后娘包氏才不敢将他和金娘如何,金娘平时也是娇生惯养的,火炭一般的性子。金娘死后,包氏忐忑不安了一阵子,见官寿生没有发作,她便也渐渐放下心。
“不管他认不认,横竖我是他娘!继母也是娘!”包氏和邻居闲话时,得意洋洋的炫耀。
宋长庆才过门,包氏的太平日子就过到了头。
官寿生新婚次日,官家的亲戚朋友都来认亲,官家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包氏被敬了酒,大概是喝多了,头昏,坐不住,便和几位太太奶奶告了罪,回房小憩。她回房后一直不出来,大喜的日子,免不了有亲友要进去找她,这一进房,都吓的失声尖叫起来-----包氏和一名精壮男子躺在床上,两人都是赤裸。
大喜的日子,官寿生的爹官千户自然在家,听了尖叫声匆匆赶过来,当场气晕。
官家热闹的不行了。
包氏也有娘家人,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有娘家人又能怎样呢?官千户要休妻,包氏的娘家大嫂抵死不肯,“她既嫁了你,便是官家的人,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包氏的大嫂有三个女儿,女儿将来都是要说亲的,她宁可让包氏死,也不愿把这样的小姑子接回去。
包氏的大哥倒是心有不忍,她大嫂冷笑,“你妹妹要紧,还是我三个女儿要紧?”她大哥为她辩解,“我妹妹就是真偷了人,也犯不着非要赶在今天私会!这里面有古怪!”她大嫂呸了一声,“呸,当初不让她给人当后娘,她贪官千户的家财,偏要上赶着嫁过来!既嫁过来了,又不把前头人留下的女孩儿当人看,以致金娘惨死!这是人做的事么?她活该有这个下场!”
敢情她大嫂也知道这奸-情未必是真,原由还在于金娘的死。
她大哥被问的六神无主,最后赌气不管了,“由着你当家吧,你说了算!”
包氏大嫂一口咬定,“她是官家的人,是死是活官家说了算。要让我们接回去,是一定不能的。”
官千户老夫娶了少妻,对包氏是很有几分恩爱的,念着夫妻情意,不想置包氏于死地。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亲戚朋友都看见了,包氏娘家又死活不愿把人接回去,他能怎么办呢?眼睁睁看着官寿生亲手在房梁上挂了白绫,打了死结,硬把包氏的头塞了进去。
包氏拼尽全身力气挣扎,又哭又闹,最终也没能逃过官寿生的辣手。
宋长庆呆呆站在屋外,听着包氏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小下去,毛骨悚然。
官寿生走出房门,冲宋长庆咧开嘴笑了笑。
他牙齿白森森的,好像要吃人一样,宋长庆尖叫一声,掩面而逃。
得意
宋长庆脚步凌乱的在官家奔跑,不愿回房,又出不了门,十分凄惶。
官寿生在她身后冷笑,目光冷酷无情。
他已经没了亲娘,和他相依为命的就是金娘。金娘惨死,最痛的人是他。但凡和金娘之死有关的,都是他的仇人!
官千户本来就对包氏有情,等到包氏死了,他抚着包氏已经冰凉的尸首,更是悲从中来,“本来以为能和你白头到老的,谁知道…唉,这都是命,这都是命。”
官千户决定为包氏隆重发丧,也算和她夫妻一场,有个交待。
官寿生居然没反对。
官家忙里忙外,办起丧事来。可怜宋长庆,本来第三天是应该回门的日子,可是宋长庆“婆婆”新丧,已穿上了孝服,这种情形下哪能再遵循老规矩呢?连回门都没有。
“可怜的庆姐儿,才过门一天就没了婆婆,才过门一天就要披麻戴孝…”太夫人很为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女伤心,哭泣不止,眼泪快成河了。
鹤庆侯领兵去了咸平,宋勇是个没担当的人,见了太夫人泪流满面的样子他不知是惭愧还是不耐烦,躲到卫所两天没回家;宋长青和宋长春余怒示息,还在为庆姐儿算计玲珑的事着恼,面沉似水,脸色很难看;宋家男丁之中,唯一能劝慰太夫人的也就是宋长林了。
太夫人喜欢燕云卿,也一向偏爱燕云卿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肉,宋长林。
有宋长林安慰她,太夫人哭哭、说说,心情似乎好多了。
宋长琴好像被吓破了胆子,这阵子格外乖巧听话。
“她如果一直这么清清静静的,到她及笄那年我替她挑个清白人家,妆奁从丰。”乔思柔见她省事,心里的厌恶之感打消不少。
到了官家要为包氏出殡的那天,本来鹤庆侯府应该有人上门吊丧的。但是苏夫人、乔思柔自矜身份,都不肯出面为包氏这样的女人致哀。徐传捷说起来倒是晚辈,应该去的,可她新婚不久,房里还到处贴着大红喜字呢,让她到办白事的人家去,岂不是很不吉利?太夫人虑着宋长庆才嫁到官家,立足未稳,倒是想让徐传捷这做大嫂的去为她撑撑门面,“大郎媳妇,还是你辛苦一趟吧。”
崇山侯和王夫人为了这件事亲自登门。崇山侯性子温良和善,耐心的跟太夫人讲道理,“舍侄女还是新婚,让她去吊孝,似乎不妥。”王夫人傲慢多了,盛气凌人的质问:“就凭包氏那样的女人,也值得我家阿捷亲自去吊唁?无论身份,还是人品,哪一点她配?”太夫人被问的没话说。
包氏确是身份低微,也确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捉了奸,声名狼藉。
苏夫人不服气,有些生硬的说道:“大郎媳妇嫁到宋家便是宋家的人了,宋家儿媳妇应该做的事她躲懒不愿去,把娘家伯父伯母都搬出来了,这是她做人儿媳妇的本份么?”
王夫人性子急,拍案大怒,“如此,她便不做宋家儿媳妇!阿捷我带回去,不在你家受这个窝囊气!”崇山侯脾气好,到这时候还是不紧不慢的,和善的提醒苏夫人,“阿捷是二夫人的儿媳妇,是苏夫人您的侄媳妇。苏夫人,您先听听我家阿捷的正经婆婆怎么说,如何?”他语气异常和缓,苏夫人听在耳中,却是羞的面皮成了红紫色。
太夫人不经吓,听到王夫人说要把徐传捷带回去,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她先慌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对不对?”崇山侯话中本是暗含讽刺的,可太夫人正心急,听了之后大喜,赶忙堆起一脸笑问乔思柔,“徐侯爷这话说的有理,你是正经婆婆,你来说说。”
苏夫人气的差点背过去。
乔思柔温雅的笑了笑,慢条斯理说道:“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我没亲生闺女,拿儿媳妇是当亲闺女的,谁舍得让新婚的闺女给人吊丧去?更何况那过世之人并非老亲旧戚,更非德高望重的长者,不过一失德妇人罢了。”
苏夫人脸上火辣辣的。“谁家的孩子谁心疼”,乔思柔你是在说我不心疼你儿媳妇,不拿她当人看了?好,乔思柔,你娶了崇山侯府的千金做儿媳果然是和以前大不一样,敢当面讥讽于我了!
太夫人有些踌躇,“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其实我也舍不得阿捷这孩子去官家吊唁。可,咱家总得有堂客出面啊…”
苏夫人、乔思柔都不去,徐传捷再不去,难道官家办丧事,鹤庆侯府一位女客也不到场?亲戚的情面上,未免看不过去。
“贵府不是还有位二小姐么。”崇山侯微笑。
太夫人很是彷徨,“琴姐儿?琴姐儿还是个孩子呢…”
让宋长琴代表鹤庆侯府的女眷,太夫人觉得太怠慢了,过意不去。
“琴姐儿这阵子听听说说的,我还舍不得她去做这种事呢。”乔思柔淡淡道。
太夫人听到乔思柔话语之中对宋长琴很有关爱回护之意,大为感动,一迭声说道:“好好好,那让琴姐儿去,让琴姐儿去。”
“太夫人英明。”崇山侯诚挚的称赞。
“太夫人真是明理之人。”王夫人皮笑肉不笑。
客厅中总共有太夫人、崇山侯、王夫人、苏夫人、乔思柔五个人,四个人都已经同意了,只剩下苏夫人一个,势单力薄,孤家寡人。
苏夫人眼看大势已去,气的两眼冒火,却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最后鹤庆侯府派到官家吊唁的总共两个人,男客是宋长林,女客是宋长琴。
其余的人都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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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表妹,你说宋长庆以后在官家会不会日子更难过了。‘婆婆’过世,娘家只有弟弟妹妹出面吊丧,摆明了是不待见她呀。”乔致俊来看望玲珑,津津有味的跟她八卦讨论近日的本城时事。
“也不见得。”玲珑笑道:“官寿生再恨宋长庆,也不敢真的将她如何了。宋长庆可是鹤庆侯府的姑娘,再不济鹤庆侯、侯夫人也是她爹娘,官寿生若将她凌虐太狠,宋家难道都是死人么?总有为宋长庆出头的那一天。便是宋长庆,她这个人心术虽然不正,也不是蠢笨之人,不会由着官寿生作贱,坐以待毙的。”
乔致俊悻悻,“可是吃些苦头,总是难免的。”
从宋长庆把玲珑折腾进周王府开始,她已经烦宋长庆烦的不行了。现在看到宋长庆倒霉,心里只有高兴的-----其实同为女子,偶尔她也会同呢宋长庆的遭遇,可是想到宋长庆那歹毒的心思,那点同情会马上烟消云散。
“一定难免。”玲珑叹了口气。
官寿生如果存心要折磨宋长庆,宋长庆很难躲得过他的摧残。
有娘家的支持会很不一样,可是宋长庆现在哪有娘家的支持呢?
玲珑今天穿了件香妃色的绣花襦裙,海棠花般清新美丽。乔致俊下死力气盯了她两眼,没头没脑的说道:“小表妹你快点长大吧,越快越好。”
“表姐你怎么了?”玲珑纳闷。
乔致俊得意的扬起眉毛,“你长大之后,一定是本城最美丽的少女,可以亮瞎所有人的眼!到时候,我这做表姐的也面上有光啊。”
“就为了这个?”玲珑有些疑惑。
乔致俊往四下里看看,玲珑会意,让唐小鸣带着侍女都出去了。
乔致俊凑近玲珑小声说话,眼中闪着快活的光芒,“我一想到京城众多名门淑媛虎视眈眈的周王殿下要落到你手里了,就高兴的很!小表妹,你以后一定要做周王妃啊,我要听周王叫我表姐!”
“表姐你----”玲珑瞪大眼睛瞪了乔致俊半天,仰面倒在美人榻上。
“怎么了,你不高兴啊?”乔致俊跟着也倒在玲珑身边,兴致勃勃的问道。
玲珑少气无力的,“表姐,这个话你跟我悄悄说过就算了,千万莫让我爹娘听到,好不好?我…我曾外祖父是被太-祖皇帝杀掉的…”
“可怜的小表妹。”乔致俊头回听说这样的事,大为同情。
“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怜。”玲珑小声嘟囔着,头埋到了柔软的纱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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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差不多天天有信过来,有时字体讲究,措辞优雅,描述沿途的景色、风土人情;有时却是廖廖数语,字迹也潦草的很;“王小三你怕你爹生气,在着急赶路对不对?可是还记得每天写信给我。”玲珑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笔迹,心情复杂。
她没给周王回信。
周王没有责备的话,还是天天写信给她。
“我到金陵了,平安,勿念。”
“你曾外祖父姓关,名渊毅,宏初十五年涉广陵王谋反案。金陵曾遇战火,许多卷宗已找寻不到。小铃铛,我会命人查清楚的,为你曾外祖父平反昭雪。”
玲珑大为心动。我爹不喜欢王小三,就是因为曾外祖父的遭遇,如果王小三真能为曾外祖父正名,我爹该不会再固执己见了吧?
“王小三,你回去的那么晚,你爹有没有骂你?”玲珑挣扎良久,还是提起了笔。
“没有。”周王回信很快,得意的告诉她,“今年闰六月,知道么?我爹六月初六出生,他出生的那年也是闰六月。我回来的正好,不早,却也不晚。”
很快
“噗,王小三你运气还真是很好。”玲珑不由的一笑。
“你不会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你爹出生在闰六月吧?以前没弄明白?”玲珑很好兴致的写信打趣他。
“嗯,以前不知道。”周王丝毫也不害羞,“反正每年到了日子便会有人提醒我,我画幅画、写幅字做寿礼便好,别的并不在意。今年我一路疾驰回京,不早不晚正好赶上我爹的千秋节,才知道有闰六月之说。”
玲珑抿嘴笑。这世上做子女的不知道父母生日,真还是挺常见的。痴心父母多,孝顺儿孙少,男孩子粗心,对父母生日粗心大意,更是在所难免。不过,王小三你爹是皇帝,你居然也不知道他生辰是在闰六月,真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你是皇子,不是应该处心积虑要巴结讨好你皇帝爹才对么?”玲珑嘻嘻笑了笑。
信的最后,周王抱怨了几句,“我爹也真是的,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要是他说明白了,我便不必急着返回京城,可以等你醒过来,带你一起走。”
玲珑无语。
这个王小三总是想要拐走良家少女,真是讨厌。
“我表姐也到金陵了吧?她好不好?王小三你让人照顾照顾她,她很胆小的。”玲珑想起被送去选秀的苏胜春,免不了要交待王小三几句。
苏胜春一向被喻温惠娇生惯养,进入选秀那么严苛的程序,不知会吃什么苦呢。
“还有,别把我表姐胡乱嫁人啊。”玲珑把信送走之后,想起句要紧话,紧接着又寄走一封。
“你表姐很爱哭,到金陵之后我没让她住在宫里,命人把她送去楚国公府交给我舅母。”周王告诉玲珑,“我舅舅、舅母的小女儿阿密性情活泼,她常和阿密在一起玩,乐不思蜀。”
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来了一封信,“小铃铛你知道我八叔么?我爹的弟弟,先帝第八子,被封为寿王。我平时叫他八叔,淘气的时候也会叫他姨父----寿王妃兰氏是我娘的表妹,从我娘这边论,他是我表姨父。八叔脾气好,他第四个儿子阿玢和他性情很像,前年才被册封为咸平郡王。”
“什么意思?”玲珑纳闷,“王小三这是在夸奖他八叔---表姨父---家的四儿子么?没头没脑的,他要说什么。”
“难道是---?”电光石火间,玲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王小三的意思是说要把我表姐嫁给寿王的儿子么?这可真是…我姑姑知道了不得乐晕了啊。
她舍得把表姐送去选秀,为的不就是让表姐攀龙附凤嘛。
寿王的儿子,咸平郡王,脾气还很好,姑姑的乘龙快婿啊。
“我姑姑会很高兴的。”玲珑嘴角噙着笑,写了回信。
写好之后歪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甜甜蜜蜜的话,“王小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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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清亮透彻,水中央是一座轩朗的高亭,青砖青瓦砌成,在这炎热的夏天看起来分外凉爽宜人。亭畔有几个大水车,把湖水推向亭项,再从亭顶喷泄而下,飞珠溅玉一般,更增清凉之意。
站在亭中举目望去,四周树木郁郁葱葱,触目皆是悦目的翠碧之色,令人心旷神怡。
通向这湖心亭的道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守得异常严密。
宽大舒适的凉椅上坐着位中年男子,他身穿便服,随意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意态闲适从容。
他面前放着茶几、茶壶等物,一位白衣少年跪坐在对面,专心致致的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动作优美娴熟。
中年男子相貌极好,挺秀的双眉斜飞入鬓,眼睛细长,眼尾上翘,一双眼眸并不如何黑白分明,却清幽如两汪寒潭,深不见底,让人一眼看过去便会溺于其中。
他很美,但是身上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清贵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他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美”,第二感觉便是“威”。
白衣少年和他脸形相似,便是不认识的人见了,也知道这两人是父子。
少年分好茶,捧起茶盏递过去,“请。”
茶汤碧绿鲜翠,茶香馥郁如同兰花,中年男子接过茶盏含笑抿了一口,赞道:“你泡的茶滋味果然与众不同,好味道!”
少年得了夸赞,脸上并无喜色,问道:“就因为我茶泡的好,所以您才不放我走,是么?”
中年男子笑了笑,矢口否认,“是你外祖父外祖母舍不得你。”
少年闷闷看了他一眼,起身到亭边一张乳白细润的席子上躺下,顺手从水中折了片大大的荷叶,盖在脸上。
“这小无赖。”中年男子莞尔。
“陛下,奴婢有事禀告。”一名身穿绯色长袍的内侍沿着镶嵌汉白玉栏杆的石桥自外走来,跪在中年男子面前说道。
“说。”皇帝淡淡的命令。
内侍有些为难的看了白衣少年一眼。
白衣少年脸上盖着荷叶,浑然不觉。
皇帝冲内侍招招手,内侍会意,膝行两步过去,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奴婢才从外头回来,三殿下的一个侍卫在外徘徊。奴婢多嘴问了句,那人说有三殿下的信过来,三殿下吩咐过,但凡有信过来必须立即呈给他,片刻不得耽误。但是三殿下如今在您这儿呢…”皇帝眼中闪过丝笑意,冲内侍点点头,内侍满脸堆笑,出去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内侍回来了,身后跟着名黑衣侍卫。到了湖边,内侍命那侍卫停下,“把信交给我。”侍卫犹豫了下,远远的看见皇帝陛下坐在亭中,周王在地上躺着,不敢违抗,从怀中取出信,交给了内侍。
内侍大概是太能体会皇帝陛下的心情了,快步走过石桥,进到湖心亭,把信呈给了皇帝。
皇帝把信拆开看了眼,嘴角缓缓勾起,似是忍不住要笑。
“你们都下去。”他挥了挥手。
亭中的内侍、宫女潮水般退去,没多大会儿功夫,湖心亭只留下了他和周王两个人。
皇帝强忍住笑,轻声念着信,“我姑姑会很高兴的…王小三,你真好…三郎,你什么时候成了…”
他话音还没落,周王从地上一跃而起,奔到他面前,自他手中把信抢了去!
“您,您怎么能…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他拿起手中的信大略瞅了瞅,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脸气愤的质问。
皇帝再也忍不住,靠在椅背上,大笑出声。
周王有些慌张的拿起信又从头到尾看了看,心中略略安慰,“还好还好,除了‘王小三,你真好’,别的话都没什么。”
“这是九五之尊应该做的事么?”他心里有底了,把信折好准备收到怀里,义正辞严的指责着皇帝。
皇帝板起脸,“朕的儿子都变成王小三了,难道朕不应该关心过问此事?”
皇帝也是人。他并不会随时随地自称“朕”,和家人在一起,和亲近的大臣在一起,他说话也是随意的,经常以“我”自称。不过,如果在后宫他自称“朕”,那多半是心情不好。
周王把信收到怀里,溜到皇帝身边跪下,一边替他捶腿,一边低声下气的解释,“爹,是这样的,那年我不是一个人悄悄跑到北边去了么?我一路追着刺客的行踪到了顺天府,不想暴露身份,便以王家三郎的名义行事。”
“便是那时候认识她的?”皇帝微笑。
“是。”周王低下头。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说起爹听听。”皇帝吩咐。
“我也说不清楚。”周王眼神迷惘,“她有时候挺招人喜欢的,有时就很可恶,我真想…”
“真想怎样?”皇帝低下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周王被看的脸上发烧,硬着头皮说道:“也没想怎样。爹,她跟阿璎差不多大,比我小好几岁,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跟阿璎差不多大,那可不行。”皇帝板起脸,神色严肃,“才这么小,至少过上三年才能成亲,到时候你都多大了?不行。”
皇帝道貌岸然,看上去可不像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