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孙女辈中竟然还有个能认识金文的,喻老太爷不免生出“后继有人”之感,微笑看着玲珑,神色很和悦。
玲珑既不忍心扫老人家的兴,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认识”,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唉,如果告诉您我纯粹是蒙,您会不会很失望啊。
喻老太爷一高兴,格外大方,“丫头,祖父前日才得了两块尖尾双龙纹青玉璜,你过来看看。”走到桌案旁,打开抽屉,小心的拿出一个木质盒子。
玲珑走过去,只见这两块青玉璜一为深冰青色,一为浅冰清色,二龙的龙首分别朝向璜的两端,龙尾于璜的中部交错相叠,龙身饰卷云纹,制作很精细。玲珑心中便有些痒痒,“祖父,我能摸摸不?”类似的东西我前世见得多了,可那都是在博物馆里,在陈列柜里,隔着厚厚的玻璃呢。想要拿到手里看一看,哪里能够。
喻老太爷略一思忖,慷慨大方的点了头,“你摸摸无妨。”玲珑道了谢,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正要摸摸这青玉璜,喻老太爷想起件要紧事,“丫头,你没留长指甲吧?”玲珑忙伸手给他看,“没有呢,祖父,我不爱留长指甲。”
玲珑的一双小手白皙纤长,指甲是淡淡的浅粉色,平滑而有光泽,圆弧形,很短,每个指甲上都有奶白色的小月牙,很清晰,很可爱。
“很好。”喻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丫头你不知道,我曾经重金购回一件西周的玉璧,珍贵的很。那时你姑母年纪还小,不懂事,吵着要看要摸,我被她吵的头疼,便依了她。谁知她留着长指甲,玉璧上被她用指甲划了一道!”提到这件往事,喻老太爷痛心疾首,“留长指甲做甚?真是愚蠢!”
玲珑伸手摸了摸青玉璜,只觉触手凉凉的,不觉好奇,“这便是所谓的寒玉了吧?摸上去是凉的。”她能摸到一件古董,心中很是高兴,随口说道:“男子力气大,打架可以挥拳头。女子力气小,要打架时可怎么办呢?留个长指甲可以掐人,何等便利。”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细细打量青玉璜,旁边的喻大爷却是嘴角抽了抽,喻二爷性子活泼,索性笑了出来。
喻老太爷神色认真,“打架方便,可以掐人?这个我却是没有想到。”喻二爷笑的更加欢快,连喻大爷也不禁笑了。
喻老太爷摇了摇头,“好好的女孩儿家,斯斯文文的倒不好?打的什么架。”不再想什么长指甲的事,有条不紊的告诉给玲珑,“臣字眼,眼角线回勾,这是西周的刻法。知道什么叫臣字眼么?玉器的纹饰仿照青铜器,玉龙的眼部雕成臣字之形,这便叫臣字眼了…”玲珑连连点头。
喻二爷笑道:“小玲珑,这玉璜老太爷可依据刻法断出是西周之物,叔叔虽不懂这个,却也知道是西周的,你可知为何?”
玲珑歪头想了想,“为什么啊?叔叔,我猜不出来。”
喻二爷哈哈笑,“因为,这玉璜虽转了好几手才到喻家,叔叔却打听到了,出手这玉璜的原主,是从一个西周古墓中得到的它!从西周古墓中弄到的东西,不是西周的,却是哪的?”
玲珑咯咯笑,“叔叔真风趣!”喻老太爷瞪了自己这禀性活泼的小儿子一眼,却也和两个儿子、小孙女一样,大笑出声。
喻大爷向来沉稳,喻二爷这小儿子却难免无赖些,笑着对父亲说道:“爹,过几天小玲珑便要过十岁生日了,虽说她还是个孩子,却也是个整生日。小玲珑名字是您起的,您人情做到底,干脆再送她一份生日礼,如何?”
玲珑见叔叔替她索要礼物,不觉粲然。
喻大爷微笑斥责,“珑儿是小孩子家,她还没有孝顺祖父呢,倒向祖父要起生日礼,世上哪有这个道理?”玲珑很有眼色,忙向喻二爷道谢,“知道叔叔疼我。不过,生日便是父忧母难之日,应该是我孝顺长辈才对。”喻二爷眉开眼笑夸奖,“瞧瞧,小玲珑多懂事!”
喻老太爷瞅着这灵动可爱又“认识”金文的小孙女也觉顺眼,笑道:“我很少收藏首饰,便是有,也是春秋战国以前的了,戴不出去。不过,有几回我亲到古董铺子挑选,成交之时,店主送过我添头,有首饰,也有笔墨纸砚。笔墨纸砚还能用得上,首饰有什么用呢?一直白放着。”指了指东边一个黑黝黝的大铁柜子,“十七郎,你把这柜子最下面的暗格打开,里边该是有样首饰。”喻二爷容光焕发,“是,爹。”走过去把暗格打开,取出个普普通通的木匣子,捧到喻老太爷面前。
喻老太爷冲玲珑招招手,“丫头,过来。”玲珑有些不好意思,“祖父,您真给我呀?”走到祖父身边,好奇的看了过去。做添头的首饰,能是什么样子?
这一看,不由的砸舌。只见匣子里是一支镶嵌着珍珠和宝石的凤头大金钗,钗身之上,圆润的走盘珠围绕成月亮形状,周围满是星星般的各色宝石,美丽耀眼。
这是做添头的首饰啊?祖父,您去的是家什么样的古董铺子。那店主是眼瞎了,还是昏了头。
“拿去玩吧。”喻老太爷见玲珑艳羡的看着珠钗,自得的一笑。
玲珑还想推让几句,喻二爷却不由分说把匣子合上,塞了给她,“小玲珑,拿着!十岁是个整生日呢。”玲珑嘻嘻笑,“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捧着木匣子,飘飘然。
喻大爷见了玲珑这幅模样,不过是微微笑了笑,喻二爷却是冲玲珑吐起苦水,“小玲珑你不知道,你祖父为了这些个古董,有时真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啊。有一回他把空里所有的现银都带走了,说是出门访友,其实是看一架战国的编钟…”
喻大爷淡淡的看了弟弟一眼,喻二爷警觉,忙顿住了。
童儿敲门进来,禀报道:“府衙的程捕快来了,还带着四个差人。”喻二爷正没意思呢,听说府衙来了人,知道父亲最不耐烦应酬这些人,忙自告奋勇,“爹,我去打发这些人。”喻老太爷无可无不可,“你去也行,你大哥去也行。”应酬官府来人对于喻家诸人来说都是苦差,喻二爷正想将功补过呢,哪能让大哥去呢?笑道:“我在这屋里呆的闷了,要出去透透气,大哥莫跟我抢。”
玲珑自来到这世上之后一直呆在内宅,偶尔到父亲的书房,已算是出门了。听说叔叔要招待官差,眼珠转了转,“我还没见过官差什么模样呢,叔叔,官差好玩么?”喻二爷乐了乐,“小玲珑,你若想知道,跟叔叔过去便是。叔叔在外头招待那厮,你在屏风后头坐着喝茶。”玲珑大为心动,偷眼看向祖父和父亲,见两人都跟没听见似的,知道是默许的意思,大喜。
喻家的客厅里,中间是张朴素的方桌,两边各放着一把四出头官幅椅。左边一张椅子上坐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捕快服饰,看上去精明强干。
喻二爷快步走进来,拱着手,一迭声的说道:“弟来晚了,兄台久等,久等。”那中年人站起身,哈哈大笑,“我来的鲁莽,喻二爷莫怪。实是上峰有命,莫可奈何。”寒暄客气着,宾主落座,喻二爷客气的让着,“请喝茶。”中年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赞道:“到底是府上,连茶也是讲究的,好味道!”
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那中年人,也就是府衙的程捕快,摒退仆役,问喻二爷,“令尊这个好收藏,这是人人皆知的。敢问二爷,令尊可收藏过首饰么?”喻二爷愕然,“哪有男人收藏首饰的?这个却是没有。”
程捕快叹了口气,“不瞒二爷说,我这回奉命而来,便是要搜查令尊的金石斋。”喻二爷大吃一惊,霍的站起身,失声道:“搜查金石斋?家父那些个宝贝,平时看都不许人看,摸都不许人摸,若是进去搜查,那岂不是…”
差人下手哪有准头?真让他们进去,那些个古董都遭殃了。
程捕快眼中闪过丝得意之色,忙拉喻二爷坐下,推心置腹般的说道:“这个我哪有不知道的?无奈上峰有命,没有办法。你知道么?朝中出了大事了!”
喻二爷稳稳心神,拱手道:“详情可能告知在下么?心里也好有个底。”从袖中取出两枚金叶子,不动声色的推了过去。程捕快也不动声色的接了,收到怀里,方才叹了口气,“二爷饱读诗书,当然知道前朝末年群雄四起,和太-祖皇帝一起争夺天下的,还有成王、陈王等枭雄。后来的事,不需说了,各路豪杰风吹云散,得了天下的是咱们太祖爷。可是,这成王、陈王虽然伏诛,手下却有逃脱的,这都三十多年过去了,还在生事!二爷听说了么?那陈王最是豪富,他自称王之日起便在深山之中秘密为自己修建陵墓,他称王十几年,这陵墓也建了十几年。建成之日,他眼见得大势已去,便把修建陵墓的工匠全杀了,把自己多年来劫掠的财宝全埋到陵墓中,封了…”
喻二爷听的很是稀奇,“还有这种事么?我记得史书上写着,陈王被太-祖皇帝捉拿了,斩首示众,那他这陵墓岂不是白修了?”
程捕快一拍大腿,“可不是这个话么,白修了!这成王也好,陈王也好,征战了那么多年,全是白忙活!二爷,你说这人活是为了什么呢?像他们当年那般威风凛凛,到头来也不过是伸脖子挨了一刀,命赴黄泉罢了。”
喻二爷大为同意,“兄台这话对极。”
叹息了一会儿,程捕快微笑道:“这些年来陈王的手下有落草为寇的,有混入朝中做官妄图行刺陛下的,可真是不消停!他们如此,朝廷少不得要清剿,这些年也捕获不少陈王余党。这陈王余党大多是骁勇彪悍,忠心耿耿,可也有怕死胆小的。有人便招认过,陈王城破之时尽驱妃妾入海,独独不忍心杀他新娶的王后,放王后逃生…”
喻二爷睁大了眼睛。
程捕快心中得意,笑道:“相传陈王不只放他的心上人逃生,还把自己陵墓的地图放在了王后身上!二爷想想,这王后一介女流,若她把藏宝图带在身上,能藏到哪里?”
程捕快笑吟吟看着喻二爷,喻二爷自是不能让他失望,拍了拍桌子,“难不成她是放在了首饰当中?”程捕快冲他伸出大拇指,“二爷聪明,她正是放到了首饰当中。她头上戴着一支珠钗,中间空心,放着藏宝图。”
“有趣之极!”喻二爷喝了口茶,神情愉悦,“这可是比说书都好听啊,太有意思了!”
程捕快见他如此,心中少不了讥笑于他,“笨蛋,败家子,你当我这是给你说书来了么?爷这是有所图,有所求!你若敢让我白跑一趟,哼!”
程捕快站起身,面有难色,“这陈王的王后已是失踪多年,可是她头上的珠钗,官府是非找到不可的。二爷,说不得,老太爷的金石斋,我们要进去搜上一搜。”
喻二爷正高兴呢,听了程捕快这话,被唬了一跳,忙也站起身,急急道:“家父收藏之物不是商周,便是春秋战国,秦汉以后的东西他都懒得看一眼,哪会有什么首饰?那金石斋中件件是他的宝贝,我若放兄台进去了,回头大概会被家父打死!”
程捕快一脸同情,却也非常为难。
玲珑在屏风后头坐着,冲那程捕快翻了个白眼。喻家不错是本地望族,和府台、县令都有交情,可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厮真要打着执行公务之名搜查金石斋,喻家最省事的办法也就是破财消灾,给几个钱,打发了他。
喻二爷想了半天,咬了咬牙,“为了躲过一场好打,我只好…”他叹了口气,从荷包中忍痛取出一张银票,“兄台,这是弟的私房,没了它,我今后一年都得过紧巴日子了。唉,家父真的只有古物,他是伟男子,哪会收藏什么首饰呢?”程捕快慢慢把银票拿到手中,展开看了,唇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行了,有了这张银票,儿子娶媳妇的聘礼,好看多了。
妈的,老子容易么?五个儿子,六个闺女,儿子要娶,女儿要嫁,哪样不要钱?
他收银票收好了,笑道:“这金石斋么,我已是亲自进去查看过,的确只有各色古董,首饰一件没有!二爷,叼扰了。”
喻二爷暗暗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的又陪程捕快说了几句闲话,殷勤把他送了出去。
送客回来,喻二爷和玲珑异口同声的骂了几句,“狗仗人势的官差!见钱眼开,纯粹是来讹人的!”骂完之后,喻二爷取笑玲珑,“你那支珠钗之中保不齐便有张藏宝图,小玲珑,你要发财了。”玲珑乐了,点头道:“极是。叔叔,回头咱们把珠钗砸开,取出藏宝图,到深山里寻宝去!到时咱们富可敌国,神气之极,哪还用理会程捕快这样的小人?”
说着笑话,叔侄二人都很快活。


第9章

回到金石斋,喻老太爷正拿着个放大镜专心致致研究青铜鼎上的纹饰,听说差人的来意之后,不过说了声,“原来如此。”目光并没离开那繁复美丽的凤鸟纹。喻大爷知道朝中在搜捕陈王余党,淡淡笑了笑,眸中闪过丝讥讽。
“好玩么?”他温和问着玲珑。
玲珑想了想,“跟听说书似的,也算是个消遣吧。”
喻大爷微笑,“这么说,我闺女今儿是听了位官差给说书么?倒也是个乐子。”
“可不是么。”玲珑乖巧的点头。
确实是个乐子,跟看小品似的。不过,票价很贵的呀,叔叔一年的零用没有了。
喻二爷凑趣,把珠钗内空、中间有藏宝图的事说了,喻大爷听了,不觉一笑。玲珑对着木匣子叹气,“谁能想到一个被当做添头送过来的珠钗,竟有这样非凡的来历呢?打开陈王陵墓的大门,全靠你了啊。”喻二爷煞有介事,“‘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指日可待。”喻大爷和玲珑都觉可乐,笑容可掬。
玲珑这一趟金石斋之行收获颇丰:跟祖父预定了钟鼎文闲章,得到一支漂亮的珠钗,还开阔了眼界,听了回说书,得到很大的精神享受。
不虚此行。
玲珑和祖父、父亲、叔叔告辞,回了内院。此时已是午时初刻,喻老太太房里已经在准备摆午饭了,乔氏、关氏、静嘉、静翕都在,众星捧月般围着喻老太太,玲珑一进来,人就更齐全了。
“老太爷叫你过去,何事?”喻老太太关切的问道。
玲珑红了脸,“不知怎地跟我爹爹说起金文,瞎议论了一句,祖父听我爹爹说了,便以为我想学,把我叫过去问了问。知道我只是偶尔提起,也就算了。”
金文闲章和镶嵌着走盘珠、各色宝石的珠钗,玲珑不打算告诉这几位,尤其不想让关氏和静嘉、静翕知道。都是孙女,喻老太爷偏偏对玲珑是这样,对静嘉、静翕其实就是不管不问,若知道玲珑得了喻老太爷的青目,静嘉和静翕这两位妙龄少女许是会不由自主的和玲珑对比,因此心生不悦,这又何必呢?
听说老太爷把玲珑叫过去只是问话,喻老太太也便放了心,笑道:“敢情是因为这个,倒叫祖母担了半天的心,以为是有什么事呢。”玲珑忙赔不是,“都是珑儿随口胡说惹出来的,害祖母担心了。”喻老太太乐呵呵,“这有什么?哪家的祖父不为孙子孙女担着心?”
静翕在旁听着,睁大了眼睛,“金文么?那可是难学的很。三妹妹,你很明智。”
不学金文太对了,那门学问本身就奇难,学成了又没有什么好处。诗词歌赋上有造诣,还能得个才女之名,金文便是学了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想让别人把你当老学究不成。
静嘉矜持的笑了笑,“难虽难,可祖父难得想教你呢。三妹妹不觉得可惜么?”
静嘉觉得,若是祖父把她过去问,哪怕再怎么难,大篆这么古雅的文字,她也是愿意学的,愿意跟着祖父学。
“我自病了这一场之后,不知怎地,变懒了。”玲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还是做懒人好,不必一天到晚四处奔波,不必满心满肚的算计,简单而纯粹。
“变懒了?”静嘉和静翕的目光不约而同,全落到了玲珑身上。
这是真的么?你从前那般争强好胜,难道一下子改了不成?
“变懒好,变懒好。”乔氏看着玲珑,目光温柔似水,“珑儿还是个孩子呢,何需读万卷书?用心将养身子是正经。
喻老太太听着乔氏这话,微微皱眉,心道:“这般娇惯孩子!”虽是心中不满,可是见玲珑才病好,小脸蛋只有巴掌大小,到底也没忍心开口说什么。
虽然喻大爷不许静翕去看望玲珑确实惹恼了她,以至于她赌气不见玲珑,可她是玲珑的亲祖母,哪能不疼小孙女呢。
正说着话,侍女进来禀报,“京城鹤庆侯府差人来送礼请安,还有给大太太的书信。”呈上礼单和书信。关氏接过礼单看了,见上面尽是绸缎布匹,便笑着告诉喻老太太,“…都是产自江南的精细之物,颇为用心,这定是大嫂的姐姐、宋家二夫人的手笔了。”
乔氏在娘家是最小的女儿,她有一兄一姐,哥哥乔思齐由科举入仕多年,如今任太仆寺少卿;姐姐乔思柔嫁给鹤庆侯的弟弟、武略将军宋勇,因为鹤庆侯府太夫人尚在,宋勇和他哥哥鹤庆侯宋智并没分家。因此,乔思柔差人来送礼请安,打的便是鹤庆侯府旗号。
乔氏拆开书信看了,微笑道:“我姐姐多年没有归宁,不日将回乡省亲。”
乔家和喻家一样世居顺天府,乔思柔自嫁到京城之后便没有回过娘家。这时却要回乡探亲来了。
“姐妹团聚,极好的事。”喻老太太和关氏都笑道。
静嘉和静翕也向乔氏道恭喜。
玲珑笑盈盈,“我很快能见着姨母了!娘,我还从来没见过姨母呢,她和您长的像么?”乔氏温柔笑笑,“娘觉着不大像。不过,等见面之后,珑儿自己看,好不好?”玲珑连连点头。
“说起宋家,我倒想起那位大名鼎鼎的燕…”关氏这些年来一直管家,话起话来向来是滴水不露的,可是这句话她说出口后,才觉出不对,忙顿住了。
乔氏轻轻咳了一声,如冰雪般晶莹剔透的面颊之上泛起红色,“珑儿,后院暖房中有几株蟹爪兰开的正好,你想不想去看看?”玲珑听出这是要支走自己的意思,便乖巧的答应:“想。”乔氏松了口气,关氏用探询的目光看了喻老太太一眼,见喻老太太无声的点头,忙道:“小嘉小翕也去,姐儿仨一道,做个伴。”玲珑跟在静嘉、静翕身后站起来,和老太太、乔氏、关氏告辞,绕过屏风,出了后门。
才出后门,姐妹三个迅速的相互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同时踮起脚尖,轻手轻脚走了回来。到了屏风后,三人顺着缝隙看过去,竖起了耳朵准备偷听。
喻老太太、乔氏、关氏在说着鹤庆侯府的事,姐妹三个听着听着,你看我,我看你,都觉稀奇之极。
原来,鹤庆侯的弟弟宋勇在年轻时候是定过亲的,未婚妻并不是乔思柔,而是礼部侍郎燕大人的女儿燕云卿。宋、燕两家相交多年,相知甚深,对于这一头亲事,两家都很满意。
燕大人为官清正,却有些古板,他时常向先帝进谏,言辞并不委婉,先帝便有些不喜他。安南国王子远来朝贺,先帝亲自接见,下旨朝贺礼仪由燕侍郎负责。教导安南国王子朝廷礼仪,乐舞、酒宴等,全是燕侍郎一手操办。教坊司献舞时一名乐姬忽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这是很扫兴的事,也是很丢颜面的事,先帝面沉似水。
朝贺过后,先帝下旨将燕侍郎系狱,怒气冲冲的说要严惩。
燕侍郎妻子早亡,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十六岁的燕云卿,儿子还小,年方十岁,还是懵懂不懂事的孩子。遇此变故,燕云卿一个二八芳龄的姑娘哭了一场,之后便提起笔,写了为父亲求情的表章。表章上说,她愿意替父赎罪,没入掖庭为宫奴,只求皇上能释放父亲回家,抚养幼弟。
她这封表章写的言辞诚挚,非常感人,先帝看了倒也叹息,“燕家有好女,朕成全她。”果然将燕云卿没入掖庭为宫奴,将燕侍郎放了,贬为庶人,发回原籍。
这样一来,燕云卿成了闻名天下的孝女,人人称赞。
可是再怎么被称赞,她也不能再过正常人的生活,要进入掖庭做一名卑贱的宫奴。她不可能履行婚约,不可能在她十六岁这年,和宋勇如期完婚。

这一旦没入掖庭,很可能就是一辈子。她不愿耽误宋勇,主动提出退婚。宋家二老当年还在世,很是为她流了几回眼泪,“苦命的孩子!”实在不愿意,可是实在没办法,只好依了她,退掉婚事。
燕云卿黯然离去,宋勇这侯府幼子不久之后便和乔家议定了亲事,迎娶乔思柔回门。婚后两人倒也恩爱,乔思柔四年生了两个儿子,鹤庆侯夫妇乐的合不拢嘴。
乔思柔手中牵着大儿子怀里抱着小儿子的时候,燕侍郎在原籍病故。这燕侍郎活着,先帝嫌他啰嗦讨厌,他死了之后,先帝却又想起他的忠心和耿直,大发慈悲,下旨赦免了燕云卿,放她出宫。
燕云卿这年不过二十岁,依旧是青春貌美的好女子,却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孝女。谁都知道她上书救父的故事,不少名门望族的子弟向她求婚,希望能郑重迎娶她。会宁李氏一位青年才俊尤其有诚意,提出燕云卿可以带着她弟弟一起嫁过去,等到弟弟长大成人,再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