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武夫人等人脸上都露出羞惭之意,秦诗明的姐姐、二少夫人秦氏更是恶狠狠瞪了秦诗明一眼,恨不得再冲上去给她几记耳光。秦诗明你是头猪啊,你要和这小姑娘置气,什么法子不能想,竟用这么笨、这么明显的!做坏事竟然堂而皇之的做到明处,你…你干脆笨死算了!
秦诗明本是位带着野性的美人,性子很不好,可这会儿王夫人、文夫人等长辈都在,她再嚣张也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胡乱说话、放肆无礼,只好低头不语,暗暗的咬碎了银牙。
在场的众人有早就过来、对此事略知一二的,也有才匆匆到场,还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玲珑这么一说,不管是早来的还是刚到的,也就都明白了:敢情是有人使坏,等这小姑娘上了秋千架就用力推,把她推上高空,不许她停下来。这可真够坏的啊,小姑娘家荡秋千就是玩,又不是耍杂技,你这么作弄她不得把她吓着么?后来竟一直弄到小姑娘头昏了、手松了、出事了,这可真是太过嚣张胆大,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下得了手?”一位人到中年、面相敦厚的夫人怜爱看着玲珑,叹道。
她是顺天府辖下一名县令的妻子,既到乔家做客,当然是向着乔家说话的。至于镇远侯府胡家,那是她这辈子也没打过交道的人家,文夫人等面子上过不过得去,她可管不着。
“是啊,怎么下得了手?”她身边的几位太太都是附合。
文夫人、武夫人脸上真是火辣辣的。
因是镇远侯府的亲戚闯出来的祸事,文夫人这位镇远侯府世子夫人于情于理都不能装糊涂,应该站出来说句话,对乔家、喻家有个交待。可是她要给个适当的交待也挺难的:秦诗明不是胡家的人,也不是寄养在胡家的穷亲戚,秦诗明的爹任益州将军,奉命守卫剑南道,也是位大名鼎鼎的实权人物,秦诗明是其爱女,文夫人还真没办法随意发落。可是喻家小姑娘经历了这么番危险,死里逃生,要是镇远侯府只轻飘飘的说声对不住,然后没下文了,那也太不地道了吧。没这么办事的。所以,文夫人最后肯定是要有个交待的,这个交待到底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是做了不了决定。
秦诗明不是她家的人。
玲珑伏在乔思柔怀里歇息片刻,又抬起头,白皙小脸上努力绽开一个笑容,“秋千荡得越来越高,就要到天上去了,我心里害怕,姨母,我真的很害怕…”
她明明想哭,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乔思柔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温柔轻拍她的背,“乖孩子,好了,如今已是好了,莫怕,莫怕。”
玲珑忍着眼泪,笑道:“姨母,我魂魄都快被吓没了,接下来的事我就记不得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里了。”伸手指了指堂屋的一角。
乔思柔顺着玲珑的手指看了看,潸然泪下,“可怜的孩子!你是从天上掉下来,撞开屋门,一直被撞到了墙角!”
王夫人等往里看了看,也是恻然。徐传捷温柔问着玲珑,“小妹妹,你身上、背上可疼么?”玲珑很乖巧,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脸,“谢谢徐姐姐这么关心我。我没事,虽然身上有些疼痛,可是比起在天上飞已经很好了呀。徐姐姐你不知道,能挨着地真是很好很好的,太踏实了!”
徐传捷眼圈红了红,“好可怜。”
被撞到地上、身上疼痛还说已经很好很好了,可见方才受了多大惊吓。也是,秋千都直直的往天上飞去了,换了是谁会不惊恐万分呢?
乔思柔紧张起来,扶起玲珑上下观看,“珑儿你头上很疼么?哪里疼?”郑氏也关切的打量,“珑儿,若是身上疼,千万莫忍着,要告诉我们。”乔致俊眼里噙着一包泪水,哭着说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疼才怪呢。”又伏到郑氏怀里哭。苏胜春胆子不大,本来怯怯的站在一边,这会儿也壮着胆子过来,拉着玲珑的衣襟哭起来了,“小表妹你一定很疼很疼,对不对?表姐想替你…”静嘉是不屑这般哭哭啼啼的,板着脸质问了秦诗明一句,“秦五姑娘你一意孤行,觉得惭愧么?”静翕比她还斯文些,客气的请教,“秦五姑娘心里有多恨我三妹妹,大家都是知道的。此时我三妹妹身上受伤,疼痛难忍,秦五姑娘知道了,心里定是痛快的很吧?”秦诗明猛的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眼中燃烧着的怒火好像要把人点燃了,静嘉不由的摇头,“事到如今,尚不知悔改。”静翕从没见过这样的野性子,为她目光所摄,竟后退了两步,惹得秦诗明一声冷笑,鄙视之意,显露无疑。
旁边好似传来讥笑声,“同样是喻家的姑娘,这二姑娘可比三姑娘差远了。三姑娘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二姑娘被秦诗明这草包瞪上两眼,就吓得后退了。”
静翕心中这个懊丧,就别提了。她瞪她的,我害怕什么,后退什么?我这一后退,心中的胆怯显露无疑,就算我诗做的再有意境,也不会有人赞美我这才女的!
静翕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为自己的后退而沮丧,也后悔自己为玲珑出头。“我若不为三妹妹出头说话,也就不会有这个失误了啊。”她思来想去,后悔这个后悔那个,暗暗怪过玲珑,也因此恨上了秦诗明。
是秦诗明害她出丑的。
徐传捷柔声道:“乔夫人,喻家小妹妹怕是身上有伤,还是快请大夫来瞧瞧较为妥当,您说呢?”乔思柔点头,“你想的周到。”一迭声的命人请大夫,又命人给玲珑收拾出歇息之处。乔家的侍女忙活开了。
玲珑瞅着这个阵仗挺大的,不大好意思,嘻嘻笑了笑,“姨母,舅母,我没什么事的,别这么兴师动众的,我担当不起。还有,千万莫闹的大了,让我娘知道,会吓着的。”
“这孩子多懂事!自己都被吓成这样了,还担心兴师动众,担心让母亲担心。”王夫人等都是感叹。
玲珑被夸得飘飘然。
她一飘飘然,决定好人做到底,诚恳的看向秦诗明,“秦五姑娘性子爽直,她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罢了。此时想来她已后悔了,姨母,舅母,各位夫人,请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责备她。”
乔致俊、苏胜春、静嘉等人诧异的看着玲珑,心中惊骇莫明。不要责备秦诗明?小命快呜呼了,还不要责备她?玲珑你…这会儿是不是…
玲珑偷眼瞅了瞅表姐们、堂姐们,心中得意。你们准是以为我脑子坏掉了,对不对?才不是呢。我就说这么一句表现我宽宏大量不记仇的话,然后我就要…嘻嘻。
玲珑说过那番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软软的倒在乔思柔怀里,闭上了眼睛。
“珑儿,珑儿!”乔思柔惊呼。
郑氏也瞧着不对,吓了一跳,“孩子这是怎么了?昏过去了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命人把玲珑扶往厢房歇息,又催大夫快些过来。
情形很有些慌乱。
徐传捷凝神想了想,自动请缨,“郑夫人,乔夫人,两位是主人家,还有许多事要料理,喻家小妹妹由我照看,如何?我虽不才,到底比乔姑娘、喻家两位姑娘年长些,若论照看人,总是比她们要强。”乔思柔和郑氏都反对,“你是客人,哪里劳烦客人的?”徐传捷微笑,“彼此世交,何出此言。”乔思柔和郑氏见她诚恳,也乐的依她,“如此,有劳了。”
她俩确实没法在玲珑身边久留。做主人的把一院子的客人扔下不理,确实不像话。
乔致俊原本也算能干,可一遇到事就显出孩子本色了。苏胜春和静嘉、静翕更别提,年龄更小,更靠不住。徐传捷就比这几个人强多了,从容镇静,做事有条不紊,把玲珑交给她照看,乔思柔和郑氏也放心。
徐传捷可不是普通的闺秀,她是皇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姑娘。
大夫来为玲珑看过,沉吟许久,“若看脉相,小姑娘是没什么的。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吃两贴药安安神。”开出了药方。乔思柔和郑氏知道玲珑无事,便拜托给徐传捷,出去招呼客人了。
“哎,徐姐姐。”玲珑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喜滋滋的看着徐传捷笑。
“小妹妹,你醒了?”徐传捷微笑着走过来坐在玲珑床边,伸手探探她的额头。
玲珑乖巧的一动不动,由着她折腾,“徐姐姐,你真温柔真美丽,我生病了你都会照顾我么?那我宁愿生病。”
这本是甜言蜜语,可是由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来,便显得格外真诚。
徐传捷微笑着嗔怪,“生病是好事么?不许这么说。”很体贴的替玲珑掖了掖被子。
玲珑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用爱慕的眼光看着徐传捷,“徐姐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的很美,让人一眼看上去,便移不开眼睛?”
徐传捷脸红了红,轻轻打了玲珑一下,“小孩儿家懂什么,净胡说。”
有嗔怪的意思,可是,语气温柔。
“有戏呀。”玲珑眼珠转了转,淘气的笑起来。


第39章

这是间丁香园中的厢房,布置得清雅洁净。玲珑往房里看了看,见有四五名侍女在,便叫过两个年纪大的吩咐,“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说我玩的累了,在丁香园小憩,烦她取两方新手帕给我。”两名侍女眼瞅着玲珑小脸蛋白里透粉,眼神清明,神情活泼,便笑着答应,“是,表小姐。”去跟乔氏要新手帕去了。
剩下的三名侍女年纪略小,玲珑命她们到外间守着,“我叫你们再进来。”侍女答应了,把茶点准备好,退到了外间。
玲珑亲热看着徐传捷,调皮的扬眉,“徐姐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说说私房话好么?徐姐姐你点头,这是答应我么?我很爱胡说八道的,徐姐姐会不会嫌弃我?真的不会么?嘻嘻,那我可就当真了呀。”
玲珑絮絮叼叼说起她素日在家中如何顽皮淘气,徐传捷微笑听着,颇觉好笑。
喻家父祖虽然都不出仕,这位玲珑小姑娘却真的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好不自在。
“我家是很好的,我舅舅家也是很好的,可惜姨母家不大好。”玲珑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我宋家两个表哥蛮可怜的,有一堆庶母,家里人一多事情就多,我听着就麻烦的很。有一回我说同情大表哥、二表哥,大表哥很认真的告诉我,他以后若成家娶妻,会像舅舅一样,像我爹爹一样,不会跟宋家姨父学。徐姐姐,我更觉得他可怜了,小小年纪,便要想得这般深远。”
徐传捷更觉好笑,“你才是小小年纪好不好,还说别人呢。”
玲珑嘻嘻笑,“我不小啦。徐姐姐,我去年冬天过了十岁生日,是大姑娘啦。”
徐传捷微笑,“再过五年吧。等你过了十五岁生日,行过及笄之礼,那便真的是大姑娘了。”
“嗯。”玲珑乖巧的点头。
徐传捷沉默下来,失神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玲珑很知趣,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没有打扰她。
“小妹妹你说,万一将来谁和你姨母一样也遇上位燕云卿,岂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徐传捷幽幽道:“唉,咱们身为女子,无奈之处实在太多了。”
玲珑诧异的睁开眼,“身为男子,一样也有许多无奈之处的。徐姐姐,若换了是我,我可不会坐在家里干等着,我会亲自去拜访燕云卿,诚恳的告诉她,她父亲燕大人耿直一生,我不能让她屈居为侧室,令已故的燕大人蒙羞。我会把正室的位子让出来,成全她和宋家二公子的一片痴情。”
徐传捷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听了玲珑的话,不禁呆了呆,道:“若这样真能逼走燕云卿,还算幸事;可若是一个不小心成了真,那岂不是很吃亏?”
“怎么可能成真?”玲珑不屑的一笑,“燕云卿靠的无非是个好名声,她真逼得已经没了婚约的原未婚夫之妻自请下堂,好名声还可能在么?恐怕她会名誉扫地吧。”
中国所谓的好名声往往是和忍耐、牺牲联系在一起的,一旦某人成了既得利益者,和好名声关连就不大。燕云卿要是真敢接受乔思柔让出来的正室之位,她会人神共愤,那是毫无疑问的。到时候原本支持她的士子们大概会一齐吟诵,“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斥责燕云卿是伪君子。不对,伪淑女。
宋家也不可能答应。老鹤庆侯和太夫人就算再喜欢燕云卿,也不可能不顾虑宋长青、宋长春这两个孙子,再说还有乔家呢,当乔思齐是摆设不成?妹夫家要纳个二房,他这做舅兄的可能不便多说多话,若是让妹夫和妹妹和离另娶,那是多大的事,谁忍得了。
“可是…”徐传捷面有犹豫之色。
玲珑仿佛能预知她要说什么,抬起小手止住她,老气横秋的说道:“休要提什么娥黄女英的老话。就算娥黄女英,也是一为正,一为侧,没有并为妻室的道理。《列女传》有记载,‘娥皇为后,女英为妃’,徐姐姐,咱们历来是一夫一妻,从来没有改变过。”
“如此。”徐传捷不由的笑了。
唉,小孩儿说大人话,怎么看怎么可乐。
今天怎会跟个小妹妹说起心事来了?徐传捷回想了下,自己也觉不可思议。
“我大表哥很英俊的呀。”玲珑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完后偷眼瞧了瞧徐传捷,好像怕徐传捷会打她似的,翻过身,闭着眼睛睡着了。
徐传捷想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的,又是恼,又是气,又觉好笑。
她坐在玲珑床边静静想着心事,面目柔和,玲珑又偷偷看了她几眼,然后,真的睡着了。
春天人本来就容易犯困,更何况她今天这通折腾,实在太耗体力了。
人太累的时候睡相容易不好,得天独厚的玲珑小姑娘也不例外,睡梦中嘴角流出了晶莹的口水。徐传捷无意间看在眼中,心中生怜爱之意,她再鬼灵精也只是个孩子呢,睡相娇憨,毫不设防。
玲珑一觉睡醒,已是半下午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乔氏、乔思柔、郑氏等人都在床前坐着,乔致俊、苏胜春和静嘉、静翕则在窗前一张方桌旁或坐或立,时不时的往她这里看上两眼。玲珑眼睛眨了眨,坐起身,嘻嘻笑,“这可当不起,放着这么多客人在,大家都来陪着我,实在当不起呀。”乔思柔见她和往日一样活泼,爱怜的笑,“傻孩子,客人都已经送走了啊。”
乔氏含着一包眼泪坐到床上,拉着玲珑的小手仔细打量,“珑儿你怎样了?娘听说后,真是吓也吓死了!”方才乔思柔和郑氏一直瞒着她,大夫给看过之后,知道玲珑无事,也就如实说给她了。毕竟苏胜春、静嘉、静翕都知道,又是小孩子家,以后难免一个不谨慎就会说出来,瞒也瞒不住的。
玲珑忙探出自己的小脸蛋给她看,“娘您瞅瞅,是不是白里透粉,娇艳欲滴?”又伸出手给她看,“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白皙纤细,毫发无伤?”见乔氏还是一脸忧色,笑嘻嘻道:“要不,您让姨母和舅母出去,我脱光了让您瞅瞅,成不成?”她神色俏皮,乔思柔和郑氏虽是还担着心,也被她逗笑了,就连乔氏也露出了笑脸。
一个人有事没事,光说不行,大眼一看也能看个七七八八。玲珑脸色好,眼神灵动明快,这是装不出来的。
苏胜春忙过来看玲珑,“表妹,都是因为我,要不你也不会这样。”她当然记得是因为要替自己出气玲珑才得罪了秦诗明,招来这场祸事,心里很过意不去。玲珑笑了笑,“不是这样的,表姐,有些人特别奇怪,就爱惹事生非,这是没办法的。”安慰了苏胜春几句。
乔致俊很生气,“小表妹,文夫人和武夫人虽没说怎生处置那个秦诗明,可她们一再道歉,好话说了无数。依我看,这秦诗明没有好下场!”
她本来是兴致勃勃要充当乔家小主人的,结果却被秦诗明搅散了丁香园的玩乐,心里对秦诗明实在厌恶极了。当然了,小表妹在外祖父家遇险,也让她既心疼又觉难堪。
“对,她没有好下场!”苏胜春大力赞成。
静嘉此时已镇静下来,还和往常一样,轻易不开金口。静翕斯文说道:“文夫人虽不好处置,总会写信给秦家吧?秦家却不好放任自家女孩儿的,一定有个说法。”
玲珑不在意的笑,“随她去吧。这个人,估计咱们再也见不着了。”
镇远侯府不可能再把秦诗明留在顺天府,就算真留在顺天府也不可能再带她出来。咱们以后见不着她。既见不着,管她怎样呢。秦诗明落不着好处,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一个心肠恶毒的名声她是跑不了的,有了这名声,秦诗明小姐的前途很不光明。不过,那是她自己的事了,玲珑不关心。
玲珑抽了个空,拉住姨母说了会儿把悄悄话,把自己和徐传捷的对话拣要紧的说了说。乔思柔愣了半天,“小妹这是怎么养的孩子?珑儿,你怎恁地伶俐?”玲珑乐的合不拢嘴,“哪里哪里,我不过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罢了,姨母过奖,过奖。”嘴里说着谦虚的话,却已经是眉飞色舞了。
玲珑因为受了这场惊,在乔家巷是受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没完没了的问候,回到喻家之后又被父母、哥哥、祖父祖母、叔叔婶婶等人关怀了好几天,惹来无限怜惜----这是后话了。
夜深之后,喻家一片静寂。
喻家并不交结官场,也极少其他的应酬,入夜之后,灯火就全熄了。青砖甬路上,只偶尔有巡夜的家丁、婆子提着灯笼路过。
喻大爷的书房静寂无人,灯火全无。子夜时分,一个黑衣人从屋上轻轻跃下,推开窗户,轻巧的进了屋。
这黑衣人不光身穿夜行衣,脸上也是黑纱蒙面。进屋之后他机敏的四处看了看,见这里真的没人,便打亮火折子,低头在书案上翻找着什么。
他要找的东西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未免有些心浮气燥。
“咦,书房怎会有亮光?”巡夜的家丁路过此处,隐约见书房中有灯光传出来,不由的奇怪。
这是大爷的书房,他今夜歇在内宅,这时候不应该有人啊。
巡夜的两个家丁慢慢走近书房。


第40章

家丁是身材健壮之人,并没什么高深的武功,走路的脚步声就很重。两个家丁离的还远,屋里的黑衣人就觉察到不对,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顺势藏到一个高高的书架后面。两名家丁走到近前仔细看了看,只见书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半丝声响也无,不由的笑了,“方才是眼花了吧?”“我看也是,这太平世界的,哪有贼敢明目张胆的来咱家偷东西?”在门前站了站,慢悠悠的走了。
屋里的黑衣人等这两名家丁走远了,重又轻手轻脚走出来,打亮火折,在喻大爷的书桌上、抽屉中到处翻看。微弱的火光下,但见他一双纤长的手指迅速又有条不紊,他翻过的书信、笔记等,依旧保持原状,不会有人看出来。
终于在左侧一个小小的抽屉中找到封笔迹略显稚嫩的书信,黑衣人大致看了看,眼中闪过丝喜悦光茫。成了,总算找到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他目光在自己方才拿到书信的地方停留了片刻,装好书信,转身到了门口。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见没有任何异象,推门走了出来,带好门,纵身上了屋顶。
他身体轻灵,几个起跃便到了一个平房的屋顶。这平房再往前是一个小竹林。穿过这个小竹林,经过一个偏僻的小院子,便是喻家的西门了。
静寂夜色中,另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从对面的屋顶上一纵即逝。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大奇,“这是什么人,深夜来到喻家,所为何事?”飞身下来,想要探查个究竟。
对面的黑衣人也觉察到不对,蓦地停下,站在了屋顶。
他身材高大,身穿黑色夜行衣,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黝黑双目,如寒星般清寂而明亮。
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同时出了手!
对,是出手。两人背上都背有宝剑,但是顾忌到身在喻家,不想弄出声响来,都没有拨剑,赤手相搏。
两人出掌都很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过了数十招。
“前面好像有声音。”“对,有声音。”巡夜的家丁往这边走过来了。
两人均是耳聪目明,很有默契的退向竹林。家丁奔过来的时候,只见空荡荡的道路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今天晚上怎么有点邪性。”“就是,邪性。”两个家丁嘟囔了几句,提着灯笼,往东边去了。
竹林边,两个黑衣人面对面站着,默默无语,好像在用眼神交战。
“不是自己的东西,休要惦记。”那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慢慢开了口,目光炯炯,声音威严。
黑衣人呆了呆。难不成你知道我是奉命前来偷信的,才会这么说?
“我不过是借来看一看。”良久,他淡淡道。
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哼了一声,用训斥的口吻说道:“莫起贪念!这世间因为贪念枉送了性命的还少么?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费尽心机又有何用?你好自为之!”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他纵身跃起,轻捷的上了屋顶,眨眼间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