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接风宴直到半下午才散,乔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不耐久坐,由乔思齐扶着回去歇息了。乔致贤夫妇、乔致俊是远道而来,也觉疲累,陪长辈们略坐了坐,各自回房。乔思柔微笑,“阿贤小两口住锦绣园,阿俊住华新园,都是姑姑亲自替你们布置的,想来应该合心意。快回去歇着吧,若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跟姑姑说。”乔致贤和乔致俊在京城长大,和乔思柔这大姑姑是常来常往的,也不虚客气,都笑,“姑姑最疼我们,哪会让我们缺东少西的呢。”
宋长庆是不速之客,来之前并没跟乔思柔打招呼,当然也就没有给她准备房舍。郑氏见乔思柔对宋长庆爱理不理的,暗暗叹了口气,温和对宋长庆说道:“太夫人托我们将你带过来,这些时日自是乔家照看于你。庆姐儿暂且跟着我,可好?”命人把宋长庆带到她居住的静安苑,暂且在厢房中安置。
宋长庆道了谢,和众人告辞,脚步轻盈的走了。
乔思柔气的脸色蜡黄,“咱们合家团聚,这是多大的喜事,偏她过来添乱!”在京城要应酬这些人,回娘家还避不开,让她如何不恼怒。
郑氏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苦笑,“大妹妹,带她同回,我和你大哥也是满心不情愿。可宋家太夫人亲自开了口,那么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了,让我们说什么好呢?”
鹤庆侯太夫人亲自相托,乔思齐和郑氏真没法拒绝。
乔思柔心口隐隐作痛,哼了一声,“我家那位太夫人,就是心软耳朵也软,不管是谁在她耳旁吹风,都能把她支使得团团转!”郑氏少不了柔声安慰她,“太夫人也是好心,常被有心人利用罢了。大妹妹,不值得为这个生气。”
乔氏不大会安慰人,只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大姐。玲珑殷勤递了杯茶给乔思柔,“姨母,喝杯茶,消消气。您甭在意那宋长庆了,您若不喜欢她,想办法把她撵走,不就行了?”
把宋长庆撵回京城,让宋家那位好心肠的太夫人亲自管教,过三两年有找个好人家聘出去,最好嫁的远一点,不就完了。
郑氏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小姑娘呢,不由的后悔,“不该让珑儿听这些。小孩子家,听了这些,没的灰了心。”看到这些嫁人之后的烦恼,不得把小姑娘吓着了啊?不好,不好。
乔氏很自傲,“大嫂,我家珑儿才不会为这个灰心。她呀,心宽着呢,心地纯净,尘世俗务,烦恼不到她。”把玲珑说的很不同一般,简直是神小孩儿。
乔思柔虽生着气,也笑了,“大嫂,珑儿听这些不碍的,她虽是个孩子,比大人还想得开。”把玲珑的言行一一说了,“大嫂听听,这孩子大气的很。”郑氏也称奇,拉过玲珑仔细打量,“珑儿你真的只有十岁?舅母不大相信呢。”玲珑嘻嘻笑,伸手捧起自己雪白的小脸蛋,“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才会长这么嫩,再大就不行了呀。”洋洋自得的模样,逗的众人都笑了,“顽皮,该打。”
玲珑把宋长庆的心思说了,“她不是觊觎周王殿下么?让她出个大丑,丢个大人,然后把她送回京城去,保管宋家太夫人无话可说。。”说完之后,歪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丢人出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不乔家也没面子呀。”
小范围让她丢丢人就行了,别闹大子。反正咱们的目的是把她扭送回京城,不是要毁了她。
她别在乔家巷烦着姨母就行了。
第24章
乔氏又是得意,又是心疼,“瞧瞧珑儿想的多周到,又要赶走她,又不许乔家丢面子。小小人儿,恁地周全。”乔思柔笑着问郑氏,“大嫂,这回您知道我说的不错了吧?”郑氏用稀奇的目光瞅了玲珑好几眼,“机灵爽利,见事明白,我瞧着比阿俊还强多了。大妹妹,小妹妹,阿俊可是比珑儿大着好几岁呢。”
玲珑被夸奖,嘻嘻笑了笑,谦虚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郑氏见她可爱,伸手捏捏她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十分亲呢。
“连舅母都亲我呀,可见我实在招人待见。”玲珑心中得意。
做娘的喜欢女儿,姨母喜欢外甥女,这都是很自然的事。舅母没有血缘关系,也喜欢外甥女,可见这外甥女是真好。
高兴了一会儿,玲珑想起正事,不由的蹙眉,“可是,咱们总要知道她要做什么,才好设计她。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怎么做呀。”
乔思柔和郑氏都笑了,“好孩子,你猜不出来是对的。若猜出来了,那可该把我们吓着了。”
好好的小姑娘家,若能猜出来宋长庆的龃龉心思,我们全得睡不着觉了。
乔思柔见玲珑似有沮丧之意,微微笑了笑,“宋长庆如今在乔家呢,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她要做什么,难道瞒得过我们不成。珑儿放心,过些时日,她的心思也便昭然若揭了。”
玲珑深以为然。
就是,宋长庆在乔家住着呢,而且姨母、舅母是她理所当然的监护人,她一个未成年少女,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还能逃得开两双老辣的眼睛?
已是半下午了,乔氏不便久留,带着玲珑和郑氏、乔思柔告别,出门乘车,和喻大爷、喻敞、喻敄一起回家。喻敞、喻敄少年心性,爱骑马,一人骑了匹伊犁良驹,玲珑跟父母同乘一辆黑漆马车,车内宽敞舒适,她靠在乔氏身上,絮絮叼叼跟喻大爷说着话,“爹爹,其实她志向称得上远上,行为称得上果断,若她没有令姨母不快,我原本是不耐烦理会她的。可是她让姨母生气了呀,这便是她不对了。”
喻大爷和乔氏含笑看着她,听她喋喋不休的说话,眉目温柔。
玲珑忽地直起身子,眼睛亮晶晶,“舅舅和舅母太老实了!如果换了是我,当面拒绝宋家太夫人当然不好意思,可是我才出京城,就给宋长庆暗中下巴豆,让她拉肚子拉的走不了路。然后呢,我会差老成家人把她送回鹤庆侯府,就说她身子弱,经不得长途跋涉!如此这般,就把她甩掉了呀。”
她大概是很为自己能想到这“绝妙好主意”而得意,兴奋得两颊生晕,两眼放光,被她那爱女心切的父母看在眼里,颇觉好笑。
珑儿,暗中给人下巴豆么?你舅舅、舅母是什么身份,怎会如此行事呢。
回到喻家,一家五口先去见了喻老太太。喻老太太问了乔家的情形,叹息,“亲家老太爷儿子有出息,人人称羡,可惜这些年来一直父子分离。如今团聚了,亲家老太爷有儿子、孙子随身服侍,晚年定是安乐。”喻大爷温和道:“娘说的是。”
喻老太太提到亲戚之间,极应该宴请乔思齐一家的。喻大爷微笑,“舅兄远道而来,似有些疲惫,况且明日便要到衙门接印,公务上也得忙上数日。娘,过几日再下贴子。”喻老太太自无异议。
喻大爷要到书房理些杂事,和喻老太太说了,要走。玲珑悄悄走到他身边,牵他的衣袖,喻大爷会意,微笑道:“有几封紧要的书信需抄录一份,这事珑儿做最好,既替爹爹做了事,你又练了字,两全其美。”玲珑乖巧的点头,“是,爹爹,珑儿正想练字呢。”和祖母、母亲等人告辞,跟着喻大爷去了书房。
这里她已经很熟悉了,到了之后挑了两本闲书坐到窗下翻看,半分不缠人。
喻二爷进来了,笑道:“大哥回来了?今儿个你不在家,我倒替你招待了一位客人。王三郎你还记得吧?他上回帮咱们的忙,咱们送去谢礼,他今天是来回拜的。”
玲珑听到王三郎的名字,呆了呆。
当天喻家便把谢礼送过去了吧?他隔了几个月,到今天来回拜,是几个意思?
喻二爷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笑着解释,“大哥你猜他为什么今天才来?敢情当天他和咱们分别之后便离开顺天府了,直到今天才回来。”
“原来如此。”玲珑这才明白了。
“经商想必很有意思吧。”玲珑很是羡慕,“像王小三这样,今天还在顺天府,保不齐明天就跑到塞外了,又或许后天就会扬帆出海,远渡西洋。天高地远,无拘无束,何等自由。”
玲珑丢下书,过来跟喻二爷问好,喻二爷笑咪咪,“那王三郎来回拜的时候,跟叔叔谦虚,‘仆不过是救了府上一名叫小铃铛的小丫头而已,何需如此客气?实在不敢当’。小玲珑,你何时变成了小铃铛?”
玲珑叹气摇头,“叔叔,别提了,这件事说起来我便觉得惭愧。唉,往事不堪回首。”
喻二爷好奇心很大,想追问,喻大爷笑着摇头,“岂有此理。珑儿都已经说了不堪回首,二弟你还要问,这不是让珑儿难堪么?二弟,这不是好叔叔应该做的事。”
喻二爷挠头,“大哥,小玲珑,我很想做个好叔叔的,可我也很想知道小玲珑为什么成了小铃铛啊。”玲珑自己也是个有旺盛好奇心的人,对叔叔的心情很能理解,便把叔叔拉到一边,耷拉着小脑袋把自己当天出的丑说了,不胜悔恨,“…叔叔,我用了最笨的那个法子,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很不聪明。”喻二爷反对,“哪会?小玲珑,你过于想看罢了。”对玲珑当时的心情,非常之理解。
喻二爷性情活泼,为人随和,玲珑对着他是没什么拘束的,顺口把宋长庆的事说了,“叔叔,不止一件呢,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要如何下手。”喻二爷帮着她瞎想,“打扮的漂漂亮亮,想法子让周王殿下看见?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衣袂飘飘,假装想要跳墙,期盼周王殿下心慈,过去救她?要不然,装成卖身葬父的孝女,让周王殿下买了她,好带她回王府?”喻大爷听见弟弟越说越不着调,不禁摇头。
玲珑被喻二爷说的乐了,“叔叔,她应该不至于。”
您说的这些法子,好像都无助于她成为周王妃啊。
没过多少天,玲珑就知道宋长庆想要通过什么样的法子来引起周王的注意了。
顺天府和其他地方一样,有贫民,有无家可归者,有人老无所依,也有人幼无所养,宋长庆到顺天府后的第二天便向郑氏表示,愿意捐出自己所有的首饰、金银共一千两给这些穷人,让他们能吃上一顿饱饭,让老人能安度晚年,让孩子能有栖身之所。她知道只凭自己一个人,杯水车薪,帮不到太多的穷苦人家,愿意出面游说刘指挥使及众位高官、富商的家眷,劝她们也捐出银钱,“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些穷人有饭吃之后也就不会作乱了,会成为顺天府的良民。
她想的挺周到,言辞很诚恳。
郑氏是正人君子,见她这样,深受感动,“闺中弱女却有这样的胸襟,难为你了。”
宋长庆出面游说了刘指挥使的孙女、钱县令的小女儿、冯通判的妹妹等数名闺秀以及十几位富商的家眷,,短短数日,募得善款两万两。这些银两交至顺天府,新上任的顺天府尹乔思齐为之动容,下令设立慈幼院、养济院,来安置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这个讯息一经传出,宋长庆得到了很好的名声,顺天府境内简直是无人不知。
“不愧是鹤庆侯府教养出来的姑娘,深得燕云卿的精髓。”玲珑大为钦佩,“有了洁白无瑕的好名声,何愁大事不成?简直可以横行天下了。”
这是个重名的时代,一个人只要名声好,处处都沾光。
周王殿下如今还在路上,等他到了顺天府,宋长庆的事迹定会传到他耳中。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听到这样的事,会很受感动吧?或许他会差女官嘉奖宋长庆,甚至会亲自接见她。
《论如何吸引周王殿下的注意》这篇文章,宋长庆写得还是很不错的。
吸引到注意之后,就看她如何施展魅力,让周王对她倾心,非她不娶了。
四月初,周王车驾到了顺天府,乔思齐、刘指挥使率领城内的文武官员出城迎接。周王乘坐的皇室专用辂车缓缓进入城门,行走在宽阔的道路上,引来无数士庶欢呼围观。当今圣上共有三位皇子,这三位皇子听说生的都极好,人中龙凤,气度不凡,可惜周王殿下一直坐在车中,并没露面,顺天府士庶也就无缘得睹他的风采。
没见过他的人,不过,记住了他的车。
他乘坐的辂车庄严华美,车顶的华盖、车尾的旌旗是醒目的杏黄色,车辕和旗竿都以龙头装饰。辂车前陈设着屏风,屏风上镶嵌着金丝图案,高贵而文雅。车的围栏是以象牙制成的,式样简洁大方,就连车轮也异常讲究,以象牙雕制成莲花图案,尽显皇家风范。
周王殿下车驾进城这样的大事,城中仕女能来围观的全来了。玲珑和堂姐静嘉、静翕,姑母家的苏胜春,舅舅家的乔致俊,以及来自京城、志向远大的宋长庆,也由庞氏带领着在路边的茶楼包了间房,边喝茶,边看热闹。
那辆华美的辂车经过时,少女们发出惊呼,纷纷攀着窗户向下张望。
“什么样的男子,才配乘这样的辂车啊。”宋长庆目不转睛看着周王的车驾,心中波涛起伏。
“真烧包。”玲珑站在窗户前往下看,啧啧。
第25章
这辆车得花了不少银子吧?连车轮都雕刻的这么漂亮,奢侈靡费,土豪啊。
道路两旁有兵士沿途守护,在路旁围观的老百姓伸着脖子张望,赞叹不已,“到底是皇家,看看这排场,这气势,多少年没有见着了啊。”
前朝时这里曾是都城,老百姓们自然见过不少皇亲贵戚、亲王公主。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只能算是当年勇。
周王殿下虽然没露出尊容让顺天府的百姓一睹风采,却也善解人意的命令车驾缓缓行驶,玲珑有充裕的时间把周王的车驾打量个够,其余的姑娘们当然也不闲着,兴奋的指指点点,时而欢呼,时而雀跃,欢欣鼓舞,眉开眼笑。
玲珑无意间往旁边看了看,见宋长庆眼神焦灼,不复往日的从容镇定,不禁微微笑了笑。看她前些天沽名钓誉时的言行是何等的圆熟,这个时候连人都没见着,只见着车驾,她就这样了。唉,这位姑娘委实太热衷,太有企图心了。
宋长庆身子前倾,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不知是走了神还是不小心,她手中捏着的那方翠色帕子掉了下去,飞出了窗外。说来也巧,帕子才掉下,正好吹来一阵北风,那帕子飘飘忽忽,竟往周王车驾的方向飘过去了。玲珑眼瞅着那方帕子飘到车驾上方,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正好落在辂车前方的旗竿上。
那辆辂车以黄色为基调,忽然多了方翠色帕子,显眼的很。
玲珑傻了眼。
宋长庆的帕子落到了镶着龙头的旗竿上,这件事若是周王宽容大度不追究,可以一笑置之,甚至可以当做没看见。可周王若是小气计较起来,恐怕罪名不轻。
静嘉、静翕等人看到这情景,也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茶室之中一片静寂,方才的欢呼声、笑语声,全部消失了。
宋长庆面色变幻,忽而两颊泛起晕红,忽而脸色惨白,显见得心中很是煎熬。她并没有打算用这种方式引起周王注意,可手一松帕子就掉了,风就吹过来了,帕子就飘到旗竿上了…
“这是我的机会,还是我的劫难?”宋长庆心中波涛汹涌,“我会由此和周王殿下相逢,缔结一桩美满姻缘,还是因此获罪,再也不得翻身?”
她不知这是她的幸还是她的劫,思来想去,饱受折磨。
玲珑迅速盘算了下,走到同样发着呆的庞氏身边,低声道:“表嫂,咱们快下去,要快!除了宋长庆,人人快走!”庞氏惊觉,“竟要小表妹来提醒我,惭愧惭愧。”急急拉上乔致俊,吩咐道:“妹妹们,快,咱们先下去!”命喻家三姐妹和苏胜春、乔致俊全部下去,只留下宋长庆,“庆姐儿的帕子向来绣有一个宋字,是么?如此,躲也无益。”
宋长庆独自站在窗前,嘴唇没了血色。
玲珑拉上堂姐静嘉、静翕,口中催着苏胜春、乔致俊,“表姐,快走快走,片刻也莫耽搁!”女孩儿们被庞氏和玲珑催着,不敢怠慢,急忙下楼。随行的侍女花容失色,纷纷跟在自家姑娘身边往楼下跑,个个不甘落后。
庞氏嘱咐大家不可露出慌张之态,更不可乱了阵脚,“车在后门,妹妹们各上各的车,还和平时一样。”幸好她还带有几名老成的嬷嬷,这几名嬷嬷年纪大了,到底经过的事情多,沉着多了,各自带着侍女,服侍几位姑娘出了茶楼,上了马车。
虽然上了马车,可是这会儿不管哪儿都是人、都是车,哪里走得动,只好还在车里坐着。
静嘉、静翕和玲珑同乘一辆车来的,这会儿也回到同一辆车上。静嘉平时一向以大姐自居,矜持的很,这会儿却是仓惶的看着玲珑,“三妹妹,咱们不会被连累吧?”显然是慌了心神,没了主意。静翕比她小,却比她还镇静些,握住她的手安慰,“姐姐想想,一则帕子不是咱们的,二则咱们已经出了茶楼,和咱们无关的。”静嘉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无关就好,无关就好。”
玲珑把整件事情回想了一下,道:“大姐,二姐,周王殿下只有十五岁,并不到就藩的年龄,却来到了这距离京城极为遥远的顺天府守卫北疆,可见志向远大。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方才这件事他不会追究的,放心。”
静嘉正在慌了神的时候,听到玲珑说的井井有条,且十分笃定,很是信服,心中安宁多了,合掌道:“阿弥陀佛,但愿如此。”
静翕听玲珑说的清清楚楚,头头是道,眼神暗了暗。她一直是喻家三姐妹中最有才华的一位,也是处事最稳妥的一位,但凡她和静嘉、玲珑在一起,亲戚朋友夸奖的必定是她,最得长辈欢心的也必定是她。今天在茶楼却是玲珑出言提醒庞氏,带着大家迅速离开了有危险的地方。到了此刻,侃侃而谈的也是玲珑,一直被她压着、从来抢不走风头、毫无光彩的玲珑。
“方才表嫂和三妹妹催着咱们下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静翕微笑,“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三妹妹,你方才说的话我倒觉着确有道理,周王殿下确实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不会降罪于宋姑娘的。咱们下来的怕是有些急了。”
静翕说话很委婉,“咱们下来的怕是有些急了”,其实就是说玲珑刚才的行为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要不是玲珑死催着,这会儿她还在楼上看热闹呢,哪像现在,闷坐在马车上,好不无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玲珑笑的从容,“那到底是位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他究竟作何想,我等如何能预知?稳妥起见,还是早早下来的好。”
“就是就是。”静嘉这回同意玲珑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姐妹三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内侍的声音,“敢问哪位是喻三小姐?周王殿下令旨,命喻三小姐至王府问话。”
“啊?”喻家三姐妹听了,都是吃惊。
周王殿下要算帐也应该找宋长庆啊,和玲珑有什么相干?
玲珑略一思忖,将车帘掀开一角,只露出半个脑袋,“内侍大人安好,我正是喻三娘。敢问内侍大人,我可有得罪周王殿下之处么?”
周王当然不可能是好心的要请玲珑喝茶聊天,他这问话,不怀好意。
我得罪你了么,才到顺天府第一天,就要把我带到王府问话。
来传话的内侍二十多岁,面目白净,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个斯文读书人,他笑了笑,“宋大小姐所做的事,想来喻三小姐是知道的。宋大小姐说,她是和喻家三小姐玩笑之时,不小心失手掉了帕子。喻三小姐,这便是周王殿下宣你的原由。”
宋长庆你个没担当没胆量的坏蛋!玲珑闭上眼,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
静嘉流泪,“宋姑娘看着和和气气的,怎地心肠如此恶毒?”
静翕黯然,“想必她看到是三妹妹提醒表嫂的。或许她心里不服气,以为她之所以一个人被抛下,是因为三妹妹狠心。”
谁不惜命呢?宋长庆冒犯了周王殿下,难道还盼着其余的人为她陪葬不成?当然能走一个是一个,盼着姐妹们平安啊。
内侍笑容可掬看着玲珑,玲珑知道少不了要走一趟,笑道:“内侍大人,请容我片刻,许我和家姐告别。”内侍倒不着急,“喻三小姐请便。”
玲珑回过头,小脸蛋上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姐,二姐,我去去就回。我晚上想喝老鸭萝卜汤,劳烦两位姐姐回家之后跟婶婶说一声,可好?”静嘉、静翕含泪点头。
玲珑给了她俩一个大大的笑脸,轻盈的下了车。
“难为她还笑得出来…”静嘉痛哭。
“她是强颜欢笑。”静翕鼻子酸酸的。
伤心了一会儿,姐妹两个发愁,“回家之后,怎么跟祖母、伯母说呢?她们不得急坏了么。”她俩这其实属于瞎操心,这会儿还是水泄不通根本没路,哪回得了家?
玲珑跟着内侍到了前厅,只见宋长庆低头站在那里,身边是两名内侍,还有两名宫装少女。玲珑皮笑肉不笑,“宋大小姐,承蒙你厚爱,我也能到王府走一遭了。”宋长庆抬起头,诚恳看着玲珑,“我独自一人害怕,这些闺秀之中,只有你还有些胆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