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蒲是当时流行的一种赌博方式,类似后代的掷色子。
庾清文文静静的坐在庾涵身边照顾她,婢女捧上茶来,她亲手替庾涵倒茶,“妹妹,你要喝热热的茶方好。”
既然替庾涵倒了茶,不便落下桓广阳和桓十四郎,也替他俩倒了。
将茶盏递给桓广阳的时候,庾清螓首微垂,秀美面庞间有娇羞之色。
桓家嫡子,寿康公主亲生,人物又如此俊逸出众…庾清心怦怦直跳。
她已是二八芳龄,对自己的婚事自然有很美好的憧憬。在亲友之间仔细斟选,桓十三郎当为最佳人选。只是可惜,她能见到桓十三郎的机会本就不多,而每次见了面,不管她安静娴雅还是活泼伶俐,总是吸引不到他的注意,得不到他的青睐…
桓十四郎一心逗着庾涵说话,庾涵很高兴,苍白的小脸上有了血色,“…我今天手气很好呢,掷出了一个‘卢’!阿父阿母都看呆了!”
樗蒲以五木为子,有枭、卢、雉、犊、塞为胜负之彩。掷出五子皆黑,名叫“卢”,是最高的彩。庾涵能掷出“卢”,大赢一把,自然是兴高采烈,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一把掷出最高彩,阿敏太能干了!”桓十四郎拍案惊呼。
庾涵笑弯了眉眼。
她心地单纯善良,只是怕羞了些,不爱和生人打交道。若是和相熟的亲戚在一起,却是极自在的,也非常随和好相处。
“阿敏,十四表兄陪你樗蒲吧,好不好?”桓十四郎备极殷勤。
“好呀好呀。”庾涵高兴的答应。
庾清抿嘴笑,“十四表兄好口才,把阿敏哄的好不开心,都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庾涵恍然,“是啊,幸亏阿姐提醒我。”
她牵牵桓广阳的衣襟,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表兄,你陪我去看杜大夫好不好?”
庾涵身子很娇弱,乐康公主和安东将军就是为了她才会费尽心思请了杜大夫来家。安东将军尤其钟爱女儿,为了让杜大夫好生替庾涵调养,把杜大夫像祖宗似的供着,但凡杜大夫有什么要求,他就没有不答应的。杜大夫确实医术高明,自打他来了庾家,庾涵身子已是一天好似一天。不过,杜大夫这个人有些喜怒无常,庾涵便挺怕他的。今天是她照例应该过去让杜大夫诊脉的日子,她百般不情愿,一直拖到现在,还磨磨蹭蹭的不肯过去。庾清替她出过主意,“要不,让阿兄陪咱们一起去吧?”庾涵倒也乐意,不过庾涛新得了一本诗集,正看的津津有味,不爱出门,庾涵没办法,只好来找桓广阳这位表兄求救了。
“表兄,陪我去吧,好不好?”庾涵软语央求。
她很怕杜大夫,不过,身边如果有表兄这样有气势的男子陪着,便安心多了。
庾清也满是期盼的看着桓广阳,“表兄,我们也知道不应该来麻烦你的,可是阿敏胆子很小…”
“是啊是啊,我胆子小。”庾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桓广阳还没来得及开口,桓十四郎已率先站起来了,“阿敏,十四表兄陪你过去。”
“谢谢十四表兄。”庾涵乖巧的道谢。
谢过桓十四郎,她又转过头,眼巴巴的看着桓广阳。
她还是更信任桓广阳这位嫡亲表兄。
桓广阳微笑,“阿敏,你到了杜大夫那里,应该会见到一位熟人,不要觉得惊讶。”
“谁啊?”庾涵和庾清同时惊讶的问道。
在船上呢,会突然出现一个她们认识的人么?
“任八娘啊。”桓十四郎笑吟吟的告诉她们。
庾清一怔,“任八娘?”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身着绿衣、神采飞扬的美丽女郎,心中有了不舒服的感觉。
庾涵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八娘来了?快快快,咱们快走,去看看八娘!”
庾清不由的心中苦笑。唉,阿敏这孩子实在太单纯没心眼儿了,任八娘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船上,出现在杜大夫身边,她连原因都不问上一问,这便急着要过去相见了…
桓广阳徐徐站起身,“十四郎陪阿敏先去,我有事禀告姨母,稍后便来。”
“见我阿母什么事啊。”庾涵笑咪咪的问。
桓广阳:“央姨母写封亲笔信。”
“如此。”庾涵点头。
不过是写封信而已,庾涵并没放在心上,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好,我们先去,表兄你快点过来,别忘了。”
桓十四郎陪着她往外走。
庾涵已经走到舱门口了,才发觉庾清没有跟上来,笑着回头冲她招手,“阿姐过来。”庾清无奈,只好快走几步,追上了她。
桓广阳去见乐康公主,桓十四郎陪庾涵、庾清找杜大夫去了。
今天桓十四郎对庾涵格外亲呢,庾清好不容易才找着个机会小声提醒庾涵,“奇怪,八娘怎会在船上的?”庾涵歪头想了想,“就是,八娘不是应该启程去嘉州寻她阿父阿母了么,怎会也在船上?见了面我要问问她。”庾清还想再提醒她几句,见桓十四郎在前方冲她俩招手,恐十四郎不耐烦,只好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快走吧。”
到了之后却没看到杜大夫,童儿告诉他们,“杜大夫在厨房。”
“在厨房?”三人都觉得很是稀奇。
杜大夫的脾气性情他们略知一二,“君子远疱厨”,他可不是爱往厨房跑的人啊。
“小丫头,慢着点儿,慢着点儿。”他们正在奇怪,外面传来杜大夫热情的声音。
“杜大夫还会这么说话呢。”庾涵吐舌。
在她印象当中,杜大夫总是臭着个脸,仰头向天,不爱理人的。
任江城手中端着一个精巧的小锅走了进来,杜大夫颠儿颠儿的跟在她身边,张开双臂,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
“锅里是什么啊?”庾涵和十四郎好奇到了极处。
任江城把小锅放在桌案上,笑盈盈向他们问好,“十四郎,庾娘子,阿敏,我才从厨房出来,仪容不整,让你们见笑了。”
她才从厨房出来,身上穿的是轻便的胡服,和平时华丽飘逸的衣着大不一样。
庾涵一脸笑,“不会,八娘你天生丽质,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的。”说着话,她忍不住低头往小锅里看了看,“八娘,这是你亲自煮的粥么?没想到你这么贤惠。”
庾清提醒过她的话,她算是全忘了,根本没想起来询问任江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注意力全到这冒着热气的小锅上了。
任江城笑,“这是虾粥,很好做的,并不费事。”庾涵一低头便闻到诱人的香气,不由的很是垂涎,“真香啊。”
桓十四郎伸鼻子嗅了嗅,愉快的笑道:“香气扑鼻,我也要吃。”冲杜大夫拱起双手,“失礼了,请容我扰一餐饭。”庾涵本是害怕杜大夫的,这时也壮起胆子,“叼扰了。”
杜大夫拉长了脸。
好容易有了餐丰盛精美、看着便有食欲的饭,偏偏来了这么多抢食的!
“人多热闹,吃的更香,您说是不是?”任江城悄悄拉了拉他。
杜大夫气哼哼的,勉强点了点头,“扰吧,扰吧。”
庾涵和十四郎大喜道谢。
庾清笑,“瞧瞧我们阿敏,方才见了表兄便想樗蒲,现在见了杜大夫又要扰餐饭,正事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庾涵本来一脸笑,听了她的话,笑容渐渐敛去,愁眉苦脸的,声音细如蚊呐,“杜大夫,我…我是来…”杜大夫心思全在饭上,随口说道:“药补不如食补,你先跟着我吃了这餐饭,之后再说别的。”庾涵很快活,脸蛋红扑扑的,叫过婢女吩咐,“回去禀告公主,我在杜大夫这里食药膳,很补的。”婢女会意,“是,女郎。”回去禀告乐康公主了。
庾涵安安心心的留了下来。
庾清虽觉得不对,却是对堂妹迁就惯了,也没说什么。
任江城要去厨房端菜,桓十四郎很是不屑,“这是仆婢所为之事,你亲自做这个,不觉得有失身份么?”任江城对他的脾气性情已略略有些了解,便笑着说道:“这你便不懂了,我是为了好玩。”桓十四郎来了精神,“好玩么?我也来。”不惜纡尊降贵,到厨房帮着端菜去了。
庾清看的直皱眉。
就算是在船上,诸事从权,世家子弟也不能做这种低贱之事吧?十四郎也是,被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任八娘给带坏了。
庾涵也想过去,“我也要玩。”被庾清忙不迭的拉住了,“阿敏,你不许过去,伯母知道了一定不依。”庾涵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长长叹了口气,“好吧,我不玩了。”
等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桌,杜大夫、桓十四郎、庾涵看的垂涎欲滴。
桌上有一小锅白粥,一小锅虾粥,一盘薄如纸白如雪的薄饼,其余的便是各式菜品,有凉拌绿豆芽,韭菜炒鸡蛋,清炒时蔬,酱炒肉丝,凉拌小黄瓜,还有一盘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煎成的牛肉,和切好的葱丝、黄瓜条、寒瓜条等。
“一定很好吃。”庾涵两眼亮晶晶。
桓十四郎自问也算世家子弟见多识广了,却没见过这个阵仗,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吃法,想问任江城吧,又觉得没面子,便偷偷咽了口唾沫,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心情,装出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把这桌菜放在心上。
杜大夫是主人,招呼着大家落了座。
任江城拿起一个薄饼,依次放了牛肉、绿豆芽、韭菜等,卷好,双手递给杜大夫,“长者先请。”杜大夫也就不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口,仔细品尝过后,伸出了大拇指,“美味之极。”
任江城替庾涵也卷了一个,“阿敏,试试看。”庾涵吃得心满意足,眉花眼笑,讨好的看着任江城,跟她商量,“八娘,明天还吃这个,好么?”任江城慷慨大方的答应了。
庾涵乐不可支。
桓十四郎不等人让,自己拿起张薄饼,把每样菜都夹了一点,麻利的卷好,送入口中。
鲜香脆嫩的口感在舌尖弥漫开来,令得他眉目舒展,愉悦之极。
“人还是心眼儿小爱记仇的好啊。”桓十四郎卷了一个饼,又卷了一个饼,飘飘然,“我要不是爱记仇,便不会出城截杀仇大娘;我若不截杀仇大娘,她便不会受伤;她若不受伤,八娘便不会跟着我上船;八娘不上船,我哪能吃上这美味的一餐?”
觉得自己实在太英明了。
任江城火上还炖着锅鱼汤,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跟大家说了一声,“我到厨房看看。”
杜大夫等人笑着交待她,“快去快回啊。”交待完,继续埋头苦吃。
任江城出了舱门,只见天色已暮,雨还在下,飘飘扬扬,绵绵不绝,古色古香的画舫,安安静静的江面,倒是很有几分诗情画意。
她入神的看了会儿。
真美啊。
她看的很专心,船头走来了一个人,她丝毫也没有发觉。
她专注的看雨,那人专注的看她。
女郎虽然身着胡服,依旧清逸出尘,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很美。
任江城嘴角轻轻勾了勾。
前途未卜,还有心情聚众大吃特吃,还有心情欣赏雨景,八娘子,你心很大啊。
她自嘲的一笑,“还是到厨房看看鱼汤吧,再晚会糊掉的。”
转过身,她不由的呆住了。
一名白衣男子自雨幕中缓步而来,身姿濯濯,轩然霞举,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俊美得不像话。
这不是…桓十三郎么?
“女郎。”
“郎君。”
两人客气的见了礼。
雨声淅淅沥沥,雨点打在船板上,声声入耳。
两人有片刻默然。
桓广阳望望苍茫无际的江面,“女郎方才似有忧色…”
他容颜俊美,好像雕塑出来的一般,皮肤很白,一双眼睛如浸在清水中的浅色宝石,美丽中又透着冷淡和漠然。这时的他却面露关切,连眸光都显得温暖了许多。
任江城莫名心悸,柔声道:“‘人生如寄,多忧何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人生短促,不过暂时寄居在人世间,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第025章

她嘴角微微上扬,一丝笑意闪现在明眸之中,愈觉灵气动人。
桓广阳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身上。
这位心情明媚之时便想把春天穿在身上的女郎果然不同凡响,即便今天接二连三遇到一连串的不如意,即便如今寄人篱下前途未卜风萧萧雨茫茫,依旧笑得如此俏皮轻快,慧黠可爱。
桓广阳道:“公主殿下已向刺史府修书一封,解释过今日之事,女郎不心担心。”
任江城颇觉意外,脸上闪过惊讶之色,“真的么?”
乐康公主这个人很傲慢,安东将军在宣州任职期间都没多少官家女眷有幸见到过她。她能为了任江城的事亲自向刺史府去信函,任江城真有受宠若惊之感。
“是郎君提议的,对么?”任江城何等聪明,惊讶过后便猜到是桓广阳开口,乐康公主给他面子才肯写这封信的,心中感激,语气异常温柔。
风声雨声在耳,任江城又专心和桓广阳说话,以至于外面走来了两个人,她也还是懵懵懂懂的,丝毫没有察觉。
来的是一主一仆,主人是位美貌郎君,仆人是名清秀童儿。
任江城和桓广阳面对面站着,任江城脸微仰,桓广阳头微低,两人的侧颜都很美,脸部线条近乎完美,无可挑剔,神色又很柔和,看上去非常和谐。
“表兄怎地会和她在一起?她这是…主意又打到表兄身上了么?”庾涛不由的心中生气。
他觉得任八娘真是太讨厌了。从前没皮没脸的缠着他,后来总算消停了,让人可以松口气了,现在她那见不得人的念头又打到他表兄身上了,真是死性不改。他是什么人,他表兄又是什么人,是她这样的女郎所能觊觎的么。
“我代舍弟向你道歉…”桓广阳低沉的声音传到庾涛耳中。
“哪里,我应该向你道谢…我找不到杜大夫的时候在岸边大声疾呼,借的就是你的名号…”任江城的声音清脆柔嫩,透过雨幕断断续续传过来,庾涛更加生气了。
敢情她不是一心一意喜欢哪个人,而是逮着机会能抓住位名门子弟、美貌郎君,便不肯放手了!
“表兄。”庾涛冷静的开了口。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表兄被这样的女郎纠缠,一定要发声来解救他。
桓广阳转过头,“表弟。”
这表兄弟二人很客气的寒暄,任江城却是一声惊呼,“天呢,我的鱼汤!”转过身向里飞奔。
很新鲜的鲫鱼,又是葱又是姜又是炖的,可别熬干了啊。
她跑的很急,雨天路滑,跑到廊下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张开胳膊稳定平衡,过了片刻,站稳了,“好险。”一溜烟儿跑走了。
庾涛哼了一声,“总是这些伎俩,不嫌烦么?”想跟桓广阳说说这位任八娘之前做过的糊涂事,不经意间看到桓广阳脸上似有轻蔑之色,蓦然惊觉,“背后说人是非,而且是说一位女郎的是非,表兄会看不起的。”想到这一层,硬生生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船舱。
庾涵见了他俩很高兴,“表兄,阿母同意写信了么?同意了啊?我就知道她肯定会答应的,她宠爱你这个外甥啊,嘻嘻。咦,阿兄,你怎么也来了?”
庾涛道:“听说你在杜大夫这里食药膳,我也想来补补。”往桌案上看了看,轻笑道:“阿敏,这便是你说的药膳么?”庾涵不好意思,吱吱唔唔,“那个,那个…”十四郎打抱不平,“怎么不是药膳?这牛肉的调料里便有很补的药材。来,快坐下吧,再啰啰嗦嗦的便没的吃了。”庾涛笑了笑,和桓广阳一起坐了下来。
时下并没有食春饼的习俗,见到这薄如纸白如雪的薄饼,庾涛也觉新奇,学着大家的样子卷了一个。尝尝味道不错,也不在意是任八娘做的了,很不嫌弃的把一个卷饼吃得干干净净。
桓广阳却坐着没动。
“表兄,你怎么不动箸?”庾涵好奇的问。
“阿兄,来。”十四郎殷勤递过去一个卷好的薄饼。
桓广阳:“等八娘子来了,一起吧。”
庾涵不好意思了,“就是,应该等等八娘的。八娘去了好久,怎地还没回来啊?”桓十四郎笑,“她不会是躲在厨房偷吃吧?我去捉她。”正想起身出去,童儿把门打开,任江城端着一个小锅笑咪咪的进来了,“诸位,我回来了。”
庾涛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头,“我庾家向来热情好客,不拘身份高低,不会怠慢客人的。你又何必这样?”对任江城亲自做这种事非常不满。
庾涵小脸通红,嗔怪的道:“阿兄,八娘爱这么玩,不行么?”十四郎闲闲道:“端饭端菜,我方才也亲自试过,蛮好玩的。”庾涛脸色便不大好看。
任江城嫣然一笑,走过来把鱼汤放在桌上,“人生如寄,唯当行乐;值此雨夜,当饮鱼汤。”
“当饮鱼汤,当饭鱼汤。”众人都笑。
鱼汤已熬至发白,入口鲜美,美味入口,众人都甚为开怀,就连庾涛的神色都从容舒缓了。
“八娘,为什么既有虾粥,又要有鱼汤啊?”庾涵喜滋滋的问道。
其实这两样她都喜欢,不过觉得任江城亲力亲为做这些很辛苦,便随口问了出来。
任江城笑笑,“虾是发物,有伤的人不适合食用。鲫鱼是淡水鱼,却是不妨的。”
“有伤?谁有伤啊?”庾涵眼眸中满是困惑。
桓十四郎哼了一声,“敢情这鱼汤你是为仇大娘熬的啊,可真体贴。”
“仇大娘是谁?”庾涵愈加不解。
不光庾涵,庾清和庾涛也是莫名其妙。
门开了,童儿快步进来,在杜大夫耳畔小声说了句话,杜大夫笑着放下筷子,“小丫头,你送来的病人醒了,要汤要水呢。”任江城大喜,“仇大娘醒了么?我过去看看她。”杜大夫站起身,“一起去。”
他是大夫,也要去看看病人的。
庾涵追着任江城站起来,“八娘你吃好了再去啊,还有,这鱼汤要不要给她带点儿?”任江城笑吟吟,“不用,我替她留好白粥和鱼汤,还有几样清淡小菜,都是合适病人食用的。”和众人告辞,“诸位慢用,失陪。”
任江城和杜大夫一起走了。
庾涵重又坐下,小声嘀咕道:“八娘是有病人需要杜大夫医治才会在这里吧?是不是病人好了,她也要离开了?”她这声音虽小,桓十四郎却听得清清楚楚,眼珠转了转,暗自盘算,“解药我还是慢慢给仇大娘吧,还有,若她好得太快了,我再偷偷给她加点东西,也吃不坏她,让她走不了,也就是了。”
仇大娘不只醒了,而且精神还不错,见到任江城进来,她坐了起来,“女郎,你还好么?”任江城忙上前扶住她,“我没事。”大概解释了一下,“你中了毒镖,昏倒了,宣州城没有大夫能救你。好在杜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高超,你的毒已清除不少,很快便会痊愈的。”
“杜大夫?”仇大娘喃喃。
她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眼任江城身边的青衣老者。
这便是杜大夫吧?虽然没有见过面,却是久闻大名。杜大夫他是…乐康公主的人啊…
“女郎,你上了乐康公主的船?”仇大娘心中一凛,握紧了任江城的手,沉声问道。
“事急从权。”任江城嘿嘿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
仇大娘冷笑,“乐康公主目下无尘,眼中无人,她费了多少心机方才请到杜大夫,岂是随意肯借给你用的?女郎,这是桓家出的面,对不对?”想到自己竟然承了桓家的情,目中冒火。
她话音未落,杜大夫不耐烦了,板着脸把她的手拉过来,切切脉,哼了一声,“怪不得都有力气骂人了呢,敢情确实好得快,中气很足啊。”他皱眉想了想,断然道:“她好得太快了,容易生事,不如让她再多躺几日呢。”任江城吓了一跳,脸上推起谄媚的笑容,“别呀,她是性情中人,快人快语,不是爱生事。杜大夫您还是大显神通把她医治好了,让她这个被奄奄一息抬上床的人活蹦乱跳的,那样显着您多有本事啊,不愧神医之名。”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掐了仇大娘两把,仇大娘会意,忍着一口气,面沉似水,没再发声。
杜大夫终是被任江城哄得又有了笑模样,“小丫头比她有眼色多了,又会说话,看在你的份上,我老人家还是照常医治她吧。”重又替仇大娘切了脉,凝神想了想,写下药方交给童儿,命他去煎药。仇大娘胳膊上的伤口该换药了,这却用不着杜大夫,童儿麻利的就给换了,手法娴熟,比寻常的大夫还强。
“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任江城看的砸舌。
任江城把白粥和鱼汤拿过不,“仇大娘,你想喝哪个?白粥是最养人的,不过鱼汤也很好,都替你盛一碗吧,好不好?”盛了白粥,慢慢喂给仇大娘吃,仇大娘眼中有了泪光,声音沙哑,“怎么能让女郎服侍我…”任江城不在意,“咱们是同患过难的,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来,张口,我听你声音有些哑,应该是嗓子疼,忍着点儿啊,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可不行。”杜大夫在旁看的很是稀奇,“小丫头,你可真不像世家名门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啊,会煮食,还会照顾人。”他这话任江城听了不过一笑置之,仇大娘却是心酸得想要流泪了,“可怜的女郎,在刺史府不知过的什么日子。”一口一口,把任江城喂给她的饭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