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迈旧伤复发昏倒,犬子心性淳厚,便救了他。之后沈迈几次三番潜入京师,将犬子劫走,一定要收他为徒。”认准张雱了,沈家功夫一定要教给他。
“原来如此,”皇帝微笑点头,“令郎确是心地善良单纯。”看着就傻呼呼的,不精明。安解语那么厉害的女孩儿,怎么就看上他了呢?原来是心眼儿好,爱救人。从前救过沈迈,后来救过安瓒。
“臣惶恐!犬了被沈迈劫走后,流落江湖,这才…”岳培俯伏在地,说不下去了。靖宁侯的儿子是土匪?说出去谁信。
皇帝温言抚慰道“卿不必自责太深,这事须怪不得卿。”城门口捉了个杀人犯,然后被人盯上了,儿子被劫走,这也是受职务所累。
“好在犬子如今学好了,兢兢业业做人做事,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为皇上效力。”岳培少不了替张雱表表忠心。皇帝微笑夸奖张雱一番,“确是长进不少。”从第一回见他到如今,张雱已是大不一样了。
又禀报过几件军务,岳培方才从偏殿退出来。自己说的这些事,也许皇帝真不知道,也许早就知道。无论如何,还是实话实说为好,无忌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沈迈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这日皇帝到慈圣宫请安,太后笑咪咪给他看了几位闺阁少女的画像,“模样都俊”“性子也好”“落落大方”,没有安解语。
“要论模样,是安家女儿最好。”太后一脸可惜的提及,“可惜出身不清白。”母亲是二嫁之妇,背夫私奔之人,这如何使得。
“母亲挑出来的这几位,待过几日儿子亲眼看看,再作定论。”皇帝缓缓说道,“安姑娘身世可怜,不是她的过错。母亲给她个体面,待她出嫁时,亲赐她几件嫁妆,可好?”太后如何知道了解语的身世?是谁多事?
太后笑咪咪应了,赏赐几件嫁妆而己,这有什么。皇帝命内侍拿上几幅画像,“儿子回去看看。”太后一迭声说道“拿回去罢,拿回去罢。”拿回去好好看看,一个赛一个的,都是佳人儿!
皇帝回去之后,把几位闺秀的家世细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一位姑娘身上:徐离。


83

既然能留下画像,容貌、仪态、教养想必不差,更难得出自日薄西山的魏国公府。魏国公府是开国元勋,只是如今门庭冷落,徐家连着三代人都是庸碌之辈,没有出色人才。徐离的父亲,魏国公徐士恒生性绵软,看上去文弱书生一般,年已四十,毫无建树。徐离只有一个弟弟徐朗,和徐士恒是一个稿子。
不过,还是要见见真人。第一回娶妻完全是被人播弄,第二回娶妻可要慎重行事,至少要选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女子。“不求你胸中有丘壑,但求你不是言语乏味之无知妇人。”皇帝望着画像上纤秾得体的妙龄少女,喟叹道。
若是忙于朝政之余,能有一位明媚慧黠的女子相伴左右,携手共看春花秋月,该是何等美事!皇帝脑海中浮现出一位美丽的女子,身姿袅娜仿佛弱不胜衣,及至临事作为,却又有胆有识,强似须眉男子。
可惜,罗敷有夫。既然立志要做圣明天子,只好息了这绮念,别作良图。皇帝苦笑了下,费尽心机谋来了这把椅子,那又怎么样呢?镇日埋头奏折案卷之中,不是忧心这个行省有水患,便是忧心那个行省有旱灾,或是忧心边境又起狼烟。一国之君哪里是好做的,要想国泰民安,要想太祖皇帝创下的基业长长久久传下去,非要拢络人心不可。违背人伦不合情理之事,一件也不能做。
皇后这位子,尊贵么?是所有少女的梦想?传闻还说悯忠寺得道高僧大慧禅师为一位妙龄少女卜过卦,说她的命格“贵不可言”。什么样的女子命格叫做贵不可言,做皇后?皇帝苦恼的摇摇头,恰恰有人对这个位子避之不及呢,这位子“贵”在哪里?
过了几日太后在宫中设宴,请魏国公夫人、韩国公夫人、江夏侯夫人、韩尚书夫人、钱阁老夫人等赏花、饮宴,当然了,这些夫人们全都带着自家千金。太后慈爱温和的一位一位看上去,都是好的,都是一朵鲜花儿似的娇嫩明艳。
韩国公夫人耳朵特别尖,仿佛听到大理石屏风后面依稀有人说话,“…穿淡黄衫裙的那位,是李姑娘…身段儿最苗条的那柆,是齐姑娘…”她不只耳朵尖,眼睛也比别人尖,亲眼看着屏风下面黑色龙袍衣角拂过。韩国公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自家长女吴玉如那张无可挑剔的美丽面庞,这般风华绝代的少女,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魏国公府大小姐徐离衣衫首饰尽皆素净大方,朴实无华。她不声不响坐在母亲魏国公夫人身边,时不时为母亲换上热茶,服侍得很是周到体贴。“虽说个个都是好的,若论老成持重,还是徐大小姐。”太后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听闻悯忠寺大慧禅师给一位少女批过命格之后,说是“贵不可言”。有人追问这位少女的姓名,大慧禅师笑而不答,被问急了,也只说“姓徐”。莫非…?太后从新打量徐离,越看越顺眼。
宴后,皇帝很快做了决定,“母亲,您看徐大小姐如何?”她的眼神很坚定,举止镇静安详,应该是位有气节有胸襟的好女子。太后老怀大慰,皇帝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样!“是个识大体的。”太后赞叹道。母子二人达成共识,议定了徐大小姐。“至于九嫔,不必世家贵女,依旧选自小官吏之家便可,全由母亲做主。”皇帝郑重托付,太后郑重应下。
册封皇后礼节繁琐,礼部、鸿胪寺、钦天监等忙了个人仰马翻。“皇帝娶媳妇儿,跟普通人家娶媳妇儿有多大不一样啊?”这日安瓒又是晚归,解语好奇问道。前些时日岳培、沈迈央了胡都督夫人做媒人,已是来安家下过小定礼。解语和张雱偷偷架个梯子在窗户外看过,小定礼不就是男家送上两盒首饰,两盒衣料,女家写下回贴,送过回礼,不就那么回事儿么?也没怎么劳民伤财啊。皇帝娶回媳妇儿耗资巨大,钱都花哪儿了?
谭瑛横了解语一眼,嗔怪道“这是女孩儿家该问的话么?”安瓒笑笑,温和解释“皇上册封皇后,若是原配,和民间娶妻相差无几。”也是要三媒六聘,成亲当天由娘家坐轿子从正门抬进皇宫,晚上入洞房。不过皇帝成亲不办喜筵,不招待客人。
从小便是这么惯着她!谭瑛瞪了安瓒一眼,抱起安汝绍,“绍儿困了,对不对?”安汝绍迷迷糊糊点着头,被谭瑛抱去洗漱后,上床睡觉了。
解语有些不明白,“那徐大小姐,算是原配呢,还是继室呢?”皇帝给她什么待遇啊。要说徐大小姐也不容易,悯忠寺的大慧禅师,价码儿高啊,啧啧,这一番“命格贵重”“贵不可言”的说辞,怕是代价高昂吧。
“皇上命以元后之礼操办。”安瓒微笑说道。看来,皇上对这一任皇后颇为看重。只是再怎么看重,也及不上江山社稷一分半分。心爱的女子在帝王心目中,原本就是随时可以割舍的。唐玄宗看不看重杨贵妃?自然是看重,可真到了“六军不发无奈何”的时候,也只能是“宛转娥眉马前死”。
徐大小姐一番心血没有白费,总算赚了个“元后之礼”。解语心中正在感概,谭瑛收拾好安汝绍回来了,“莫操心旁的,想想你的婚事才是要紧的。喜服绣了多少?床帘?枕套?哪件绣好了?”张雱心急要成亲,胡都督夫人已上门几回说过下聘礼的事,还说“沈伯爷只有这一位义子,着急得很”,意思恐怕是下了聘之后不久便要请期,嫁妆还不赶紧备办起来?
解语愁眉苦脸说道“还没有。”一点儿也没绣。其实这具身体是会做女工的,可是,唉,真是不想动针线。不想做那就不做了,有这么宠爱自己的爹娘,有千依百顺的大胡子,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安瓒温和说道“时候不早了,解语回房歇着罢。”把解语打发走了。谭瑛似笑非笑看着安瓒,安瓒劝她“这又何必?解语嫁过去又没有婆婆挑剔,小两口清清净净过日子,任性些也没什么。”
“没有婆婆,有公公啊。”难道公公就不挑礼了?大面儿上总要过得去。谭瑛是做母亲的,心思难免细腻,唯恐解语这样疏懒成性,嫁过去后被岳培、沈迈嫌弃。
安瓒乐了。沈迈就甭提了,老顽童似的,和无忌在一起不像师徒、不像父子,倒像是两位性情相投的好友。岳培一向溺爱无忌,只要无忌说好,岳培从来没个“不“字。“这两位,您还怕他们挑剔解语?”
谭瑛也觉有些好笑,“我是瞎操心了吧?”不说旁的,岳培是住在靖宁侯府的,沈迈暂住在无忌邻舍,将来要搬到东昌伯府。不住在一处,见面少,解语真有什么疏懒之处,他们也未必知道啊。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回房安歇。第二天安瓒早早便走了,谭瑛开始一件一件细细盘算解语的嫁妆。她刚刚开始列单子,安汝明回来了,“婶婶,不用量,各式家什都打好了。”他是奉命去邻舍量屋子好给解语打床、桌子、案几各式家什,谁知岳家竟是早已备好的。“靖宁侯从前年开始命人打造,前些时日才完工。”全部用上好红木做成的橱、柜、台、床,做工精美,耀人眼目。
谭瑛楞了楞。橱、柜、台、床这些家什一向是女家备办,靖宁侯早就备好了?这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晚间等安瓒回来少不了跟他提起,“本来该咱们置办的。”怎么倒让男家给办了。安瓒笑道,“无妨,折张银票给亲家便好。”前年开始打造,算算日子,正是无忌和解语回了京之后,自己尚在狱中之时。靖宁侯定是早就盼着娶儿媳妇了。
岳培果然是迫不及待要娶儿媳妇,沈迈也是。胡都督夫人再一回上门,询问“三月二十八是好日子,这日来放定可好?”安瓒寻出黄历来看过,见那日“诸事皆宜”,遂和谭瑛一口应允了。到了三月二十八,安家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的箱笼,其中金银首饰、玉器、珍贵摆件、皮毛衣料无数,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南北干货若干。谭瑛看着一院子的东西有些犯愁,“这么多,往哪儿放啊。”怎么归置?
六安侯府。
傅解意神情廖落,“娘,父亲还是不在府中?”是躲着太夫人么?亲母子,能有什么隔夜之仇不成。当家侯爷总是住在别院,成何体统。
鲁夫人少气无力的说道“我理他呢,随他去。”多少大事横在眼前,谁有闲心情管傅深回不回家。他回来又怎么了,不回来又怎么了?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傅解意看着垂头丧气的鲁夫人,强忍住心头怒火,劝道“往事已矣,多想无益,您莫再自责了。”自从靖宁侯夫人过府之后,自己娘亲便是这副模样了,“连太后都知道的事,岂能有假?贵府真是原配尚在世,还流落在外一位嫡长女?这,这…”这样还如何能结亲?顾夫人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最后,掩面而去。
“乖女啊,是娘害了你。”顾夫人走后,鲁夫人便跟发了痴似的,一遍一遍对着傅解意说这句话。鲁夫人深深自责,是自己一时冲动,要整治安解语的,没想到连累了傅解意。靖宁侯府这样好的亲事没了,解意怎么办,解意怎么办?


84

傅解意也很烦恼。本来她对岳家的亲事并不上心,可是左等右等韩国公府一直没有上门提亲,连探口风也没有过。不只如此,吴玉如也不似从前热络,见了面冷冷淡淡的,敷衍得很,分明是有了什么变故。
韩国公府若真的不成,那…?傅解意咬咬嘴唇。岳家其实也真的是门好亲,可惜被自己母亲大人一手断送了。好端端的去放什么谣言?安解语是被太后嫌弃进不了宫了,您的亲闺女也被无辜连累!杀人三千,自损八百,何必呢。
安解语虽然进不了宫,却也顺顺利利定了亲,定的亲事还很妥当,夫婿是靖宁侯的外室子、都督佥事张雱。傅解意想到张雱在靖宁侯府看自己的灼热目光,心中难受,张雱明明是爱慕自己,却定了解语做妻子,老天何其不公。
傅解意心中微微有抱怨的意思,可是对着自己亲娘哪里说得出口,只能好言好语安慰,“无妨。父亲凯旋归来,晋为前军都督府右都督,不只得了圣上褒奖,更有赏赐无数。父亲前途正好,咱家有这般气势,女儿还用愁?”其实傅解意心中也明白,一则傅家如今名声大损,二则自己年纪不小,想要再寻好人家,怕是越来越难了。
鲁夫人滴下泪来,“我的乖女儿!”解意是多好的女孩儿,多么的善解人意!竟会…鲁夫人本是倚在蹋上淌眼泪的,忽然霍的坐起身,咬牙切齿恨恨说道“都怪那个安解语!若不是她,我儿怎会如此?”不是为了惩治那个根本不该出世的安解语,自己怎会出此下策?又怎会连累了解意?都怪那个叫解语的女孩儿!
“你出生时,娘本来打算给你起名叫解语!”鲁夫人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气极了,“结果你那好老子,暴跳如雷的对着我大发了通脾气!还恶狠狠说道,解语这个名字,任是谁也不准叫!”鲁夫人眼中仿佛要冒出火来,怪不得他这样呢,原来他已经有个女儿叫解语了!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鲁夫人气的肝儿疼,“你那好老子,骗得我好!原来他早知道谭瑛还活着,生了个女儿叫解语!”鲁夫人本来就是中年发福,体态略有些臃肿,这时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发威发怒的样子颇有些吓人。
傅解意对自己这亲娘实在无话好说。傅深是什么脾气?他如果早知道谭瑛还活着,他如果早知道世上有解语,能容许她们二人远离傅家?还不早捉回六安侯府了。至于不许自己叫解语,其中原由稍微一想便能想明白。傅解意冷冷说道“父亲想必曾和谭夫人夜半私语,约定好了,将来若生了女儿,便叫做解语。”所以他才会暴跳如雷,所以他才会不准别的女儿叫解语。
夜半私语?约定好了?鲁夫人如遭雷击一般,他对谭瑛如此深情!鲁夫人以为自己心中早已没有傅深了,对傅深早已是没有依恋爱慕了,这时听到“夜半私语”,却觉着钻心疼痛。他爱慕谭瑛!他爱慕谭瑛!
见鲁夫人这般模样,傅解意少不了按下心中不快,轻言细语好生劝解安慰。鲁夫人心绪才略略好了些,很快又被太夫人打击得七零八落,“你是怎么做人媳妇儿的?夫君数十日不回府,你竟无动于衷?”鲁夫人去请安时,太夫人摒退仆妇,劈头一个茶杯砸了过来,怒骂道。
鲁夫人是被太夫人降怕了的,再不敢在太夫人面前作声,只唯唯诺诺的认错,“是媳妇没本事。”降不住自家男人。此刻鲁夫人真有些心灰意冷,真是自己没本事吧,若是谭瑛在,傅深怎会不回家。
任由太夫人如何怒骂,鲁夫人只低头不作声,间或小声说“都是媳妇不好”“都是媳妇没能耐”。太夫人深觉胜之不武,喝道“快离了我的眼!”看见这无知愚蠢妇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了出去。太夫人独自坐着生了会子闷气,这傅深竟敢不回家!反了他了。门帘轻轻挑起,大姨娘步履轻盈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案几上,“姑母您闻闻,香喷喷的。”大姨娘含笑递过来一盏红枣核桃羹,“最是养气补血的。”
太夫人厌恶的摆摆手,“拿走!”儿子没有了,什么补品也没用。大姨娘以为她是跟鲁夫人生了气,温柔劝道“您甭跟夫人生气了,若气坏了您,倒值多了。”太夫人横了她一眼,命令道“你出去罢。”别在这儿烦人了。
大姨娘满脸陪笑,“姑母您好生歇息。”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唉,太夫人脾气越来越不好,越来越难服侍了,这可如何是好。还要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到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有没有个头啊,大姨娘很是悲哀。
太夫人越是烦燥,越是不断有人进来烦她。大姨娘才走,二姨娘花枝招展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姨母,我看不如经官动府的把解语要回傅家,那么着,侯爷不也就回府了?”二姨娘眼珠了乱转,殷勤出着主意。
太夫人定定看着她。一定是自己说得有道理!二姨娘心中一乐,继续说道“顺天府尹不是叫胡则刚么?他的二房太太的娘家侄子和子涛一个同窗有过数面之交…”二姨娘越说越兴奋,若是自己能把解语弄回来,再让侯爷回家,岂不是大功一件?太夫人该如何奖赏呢,会不会给个铺子?
太夫人迎面啐了她一口,“呸!让我傅家经官动府去要流落在外的孙女,嫌傅家丢人丢得还不够么?快快滚了出去!”太夫人真是怒不可遏了,竟然是要解语回来了,傅深才肯回来?老娘居然比不上一个丫头片子重要?辛辛苦苦养大儿子做什么,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二姨娘遮着粉面,狼狈跑了出去。这死老太婆!二姨娘出了院门,狠狠啐了一口,“呸!”你当自己是谁?不过是个老厌物罢了!若不是看着你有不少私房,有好几个兴旺的铺子,我理你?我才懒得理你!二姨娘拿帕子擦拭干净面孔,怒气冲冲回了自己院子。
太夫人当晚命人送了两样吃食到别院,“是太夫人亲手做的,说侯爷幼时最是爱吃。”太夫人这番心血没有白费,傅深看着面前“太夫人亲手做的”窝丝糖和桂花糕,伸手抹起眼泪。“母亲,儿子不孝!”傅深恨不得立刻回到太夫人身边叩头请罪,哭泣忏悔。
可是,若太夫人执意要解语回傅家承欢膝下?傅深本是迈出去了一条腿,又退了回来。再三思量,他拨脚去了安家,跟解语商量,“解语啊,你祖母很想念你,解语跟爹一起看望她老人家?”解语伶牙利齿的,到时好生劝解太夫人,让她息了认回解语的念头便是。
“休想!”解语翻了脸。本来她这阵子对傅深还是和和气气的,这会儿可是真生气了,“娘亲刚怀上我,她便想方设法置娘亲于死地,您还让我去看望她?不去!”解语干干脆脆说道。
傅深咳嗽一声,背着手说道“解语啊,你祖母一定是有苦衷的…”话没说完,傅深抬头看见解语清澄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内情似的,讪讪的说不下去了。唉,凡事有一利总有一弊,女儿太聪明了也不好,不易糊弄。解语若是个笨孩子,被亲生父亲三言两语哄住,回去和祖母抱头痛哭一场,合家团聚,岂不是皆大欢喜?
傅深避开解语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拿过一个紫檀木首饰盒子放到解语身侧的案几上,“原是你娘亲的,如今自是给了你。”见解语面有怒色,不肯打开首饰盒子,傅深长叹道“解语,爹知道你委屈,可你祖母她,实在是不容易啊。罢了,往后爹再不说让你回去的话,可好?”
解语忿忿说道“您若再说这种话,我便不理您了!”傅深苦笑,“我解语是好孩子,只是跟祖母没缘份,爹认了,往后不说了。”解语脸色稍霁,傅深忙说道“快看看,这些首饰喜不喜欢?若不喜欢,爹命人去改样子。”
解语随手去拿首饰盒子,咦,拿不动?细看看,深紫黑的檀木上呈现出缎子般的光泽,寸檀寸金,光这首饰盒子便价值不匪了。轻轻打开盒子,解语顿时眼花缭乱。黄澄澄的金子,火红耀眼的红宝石,晶莹剔透的绿翡翠…
“下面还有。”傅深提醒道。他伸手抽出下面的一层,又是一堆黄白之物出现在解语面前。“娘亲很阔气啊。”解语赞叹道。
傅深拿起一只金冠,神情惆怅,“这是当年我送她的…”那年谭瑛终于被自己的真情打动,夫妻二人柔情蜜意,恩爱非常。自己亲自去了尚宝阁,定下这顶金冠。如今物是人非,让人情何以堪。
解语自傅深手中拿过金冠。这金冠是用细如发丝的金丝缠绕而成,做工很精巧可爱。冠上还镶嵌有圆润的东珠和碧莹莹的美玉,“奢侈,豪华”,解语客观评价道。
傅深又俯身拿起一只品相极好的金绞丝顶笼簪,“这是我送她的生辰之礼。”每年都费尽心思备上生辰礼物,她不过是淡淡的收下,轻启朱唇说声“多谢”。
解语轻轻笑了笑,“娘亲每年过生辰,我家不过是全家人一起陪她吃寿面而已,娘亲笑得特别开怀。”要珠宝做什么,还不如陪她好好吃餐饭呢。一家人亲亲热热在一处,比什么不强。
这个傅深,他根本不知道女人需要什么。谭瑛这么清高的女子,他总是送些黄白之物过来,哪能得佳人青目?解语摇摇头。还是安瓒更适合谭瑛,两人一起赏月吟诗,摆弄花草,花前月下成双成对,这可比抱着珠宝守空房好太多了。
傅深呆了半晌,“吃寿面”?“笑得特别开怀”?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解语,爹有事先走了。”匆匆而去。
傅深快步离开安家,上马疾驰而去。堪堪跑出一条街,他又折了回来:不是去安家,而是去了邻舍张雱家。
大喇喇闯了进去,傅深指着张雱厉声说道“臭小子!成亲后你若敢辜负我闺女,看我怎么收拾你!”不能送件礼物便万事大吉,不能一再纳妾收婢,不能对解语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