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同窗,倒是和宫中素来有些来往,只是,此人有些贪财。”师爷眉头微皱,“这等俗不可耐的人物,其实不想理会与他。”虽是为了赚他些银两,面上却做出清高模样来。
蔡新华哪里肯,急急说道“先生切莫如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贪财算什么!只要能走通门路,银钱是小事!”命小厮“取银票来!”亲手拣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师爷,“劳烦您跑趟,事情若能办成,我另有重谢。”师爷心中欢喜,推托了片刻,也就应了,收下银票出了门。
师爷在京中哪有什么同窗,骗骗蔡新华罢了。出了门,师爷拿出银票去销金窟玩了一回,结果他还真没白玩。在欢场中,在风尘女子当中,师爷还真就遇到能人了。
“小太监啊,奴还真认识那么三个两个的,”名叫红袖的歌妓摇着团扇,酥胸半露,娇媚的笑道。师爷大喜,“真的?”这红袖也不是什么名妓,居然也有这样的门路,京城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
红袖吃吃笑道“这还能有什么假的不成,自然是真的。那小太监常上院子里寻客人说话,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说来毫不稀奇,要谈些机密之事,欢场反倒是好地方。
“红红啊,”师爷抱着红袖肉麻,“你要帮我这个忙哟。”一边说着,一边把个黄澄澄沉甸甸的手镯戴到红袖纤细的手腕上。红袖满意的看了一眼,媚笑道“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啊。”
第二天红袖真替师爷约来了宫中一个小太监:小辉子。小辉子很是机灵,大包大揽道“捐官的事,包给我了!银子兑来,明儿便让你领凭!”这算个什么事。
师爷颠儿颠儿的回去说了,蔡新华大喜,当即取出银票,殷勤嘱咐道“全赖先生了!”这回银钱真没白花,当天兑出银子,次日真的领回了官凭。从此往后我也是以做官的人了,蔡新华看着六品同知的官凭,乐得合不住嘴。
我都是六品官了,解语若是见了我,还不得倾倒啊?蔡新华做着美梦,每日命人在杏花胡同安家附近看着,看安家可有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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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有官员跟崇祯皇帝建议:您把宫中用度裁减些,付前方的军费吧,军费实在是紧。
崇祯皇帝不说话。
这官员改了口:您把驿站撤了吧,省下的开销补给军费。
崇祯皇帝马上答应了。
驿站一撤,驿卒不就失业了吗,有很大一部分驿卒没有生计,造反了。
崇祯皇帝省的这叫什么钱,造反的人你不得要军队再去征讨,不又是一笔军费支出?
最要命的是,这批造反的驿卒当中,有一个人叫做李自成。


46

师爷在蔡新华捐官这事上很是赚了一笔,食髓知味,又谋划起旁的。不能白白结识了小辉子,总要再派上些用场,再赚些财物。“公子在京中势单力薄,该往宫中寻个靠山才是。”有了靠山,做人做事便不用这般缚手缚脚的,大可以放肆些。
蔡新华大是赞成,“先生说的极有道理!一事不烦二主,偏劳您了。”双手奉上银票,拜托师爷再去疏通门路,寻觅靠山。在西京他也算是号人物,一向也是纵马闹市肆意妄为,到了京城后可不敢了,做人小心翼翼的。便是街坊、里正,都是不敢得罪的。若是真寻到了靠山,那岂不是可以在京城横着走?蔡新华想到这些,便觉得花去些须银两,真是毫不可惜。
师爷熟门熟路又寻了小辉子,殷殷勤勤治了席酒请他,席面很是齐整精致。小辉子不过是个小太监,跑腿儿的,见师爷这般奉承,大是得意,拍着胸脯答应“全在我身上!”
反正都是有价码的事。认干爷爷是什么价钱,认干爹是什么价钱,清清楚楚的。小辉子拍拍师爷的肩,笑咪咪说道“我和老兄一见如故,便送个人情给你。这个数,是不能再少的了。”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千两?”师爷微微有些酒意,咪着眼睛猜测。小辉子啐了他一口,“呸!”这不开眼的,两千两你也好意思拿到公公面前去?公公看都不会看一眼!“两万两!再不能少了。”小辉子头昂得高高的,一脸不屑的说道。
师爷酒都醒了。两万两!两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不敢就应,只连声道“待我家去问问,待我家去问问。”小辉子笑道“那是自然。不瞒你说,这拿着大笔银子想认到我家公公膝下的人,可是多了去了!若不是咱们认得了,又一见如故,这好事且轮不着你家那位蔡公子呢。”师爷自是千恩万谢的,二人痛饮一场,方散了。
这师爷是个油滑的,回去见了蔡新华,只说“拜在公公膝下是极难的事,要费不少周章,可不知能不能办成。即便能办成,怕也要三万两银子来上下打点。”
蔡新华怔了片刻,三万两?也太贵了些。“先生留意看着,可能再还还价?咱们只是借公公的名头使使,想不受人欺负罢了,值不得这许多。”
师爷微笑道“若真能拜到公公膝下,岂止是不受人欺负而已。公公的干儿子干孙子,哪个不是居于高位坐拥实权的?公子迟早要出仕,官场上若有公公在后撑着,总是吃不了亏。”你这一门心思想当官的人,这会子还想省什么钱财,这是省钱的时候么。拜在公公膝下做干孙子,往后可是官运亨通!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蔡新华狠狠心咬咬牙,“便是这样罢。只是我所带银票所剩不多,还求先生再去说说情,再少点才好。”师爷含笑应了。次日果然出门去斡旋此事,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说定了:两万三千两白银,认做干爷爷。
省下七千两,蔡新华心中很觉欣慰,对着秉笔太监程德程公公叩头认干爷爷的时候,头磕得很响很虔诚。程德笑道“倒是个实心肠的好孩子。”蔡新华被夸得心花怒放,又重重的叩了几个响头,恭敬说道“谢干爷爷。”
小辉子捞了不少好处,这时笑着凑趣,“做了您老人家的孙子,这身份可就不一样了。他如今只捐了个六品同知呢,连个实缺也没有。”捐个虚衔只是面上好看,还是要真做官方好。
程德半靠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慢条斯理问道“想做京官呢,还是想外放呢。”小辉子冲蔡新华使个眼色,蔡新华会意,忙恭恭敬敬说道“回干爷爷的话,孙儿年纪尚轻,外放烦难事杂,怕是难以胜任。倒是做了京官还轻便些,又能时常孝敬干爷爷。”
程德闭目养了半日神,小辉子和蔡新华都屏住气不敢出声。半晌,程德睁开眼睛,打量几眼蔡新华,“相貌倒生得不错。”命小辉子,“带他到鸿胪寺去寻小杜,就说,是我孙子,让他照看着些。”
小辉子响亮的答应了,“是!”暗中拽了拽蔡新华,蔡新华忙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谢干爷爷栽培!”程德微笑道“好生当差,莫给我丢人。”看蔡新华临去尚有依依不舍之色,程德倒觉得有些好笑,这也是个傻子,真想当孙子不成。
蔡新华云里雾里一般,随着小辉子去了鸿胪寺。路上小辉子告诉他“鸿胪寺卿杜知声,本是汝南知府,他走了公公的路子,才进京做了京官。”虽然知府也是正四品,鸿胪寺卿也是正四品,可京官惯例比外官高半级。
“公公一向肯提拨自己人,只一样,不许借他老人家的势欺男霸女的!若有徇私枉法的事,公公是不依的。”小辉子郑重交待。宫中有十万寺人,有权有势的不只程德一位,其他大太监的子侄也好,认的干儿子干孙子也好,尽有胡闹瞎闹的,程德却是不许。收了钱认下干儿子干孙子,不许旁人欺负他们也就罢了,他们还想欺负人去?
蔡新华只会唯唯喏喏。见过鸿胪寺卿杜知声后,杜知声笑道“既是公公的孙子,自是好的,往后可要倚重了。”蔡新华受宠若惊,“哪里,哪里。岂敢,岂敢。”上官如此平易近人,令蔡新华心喜不己。
三日后蔡新华便做了鸿胪寺丞。鸿胪寺掌管朝会、宾客、礼仪等,鸿胪寺丞属正六品官员,蔡新华穿上崭新的官服去上任,春风满面。
得意之下,对师爷谢了又谢不说,还双手奉上一千两银子的银票,“简薄了些,先生勿怪。”师爷少不得推让了一番,方淡淡的收下了,“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已是赚了三千两,又笑纳一千两,师爷心里乐开了花。
师爷手里既然有了钱,少不了时常要到堂子里去孝敬孝敬红袖,时日长了,两人倒真有些情愫。这日师爷顺口跟红袖说“要不我也捐个官做做?”看蔡新华做官做的兴兴头头的,想必有些意思。
“莫想做官的事,”红袖跟他说掏心窝子的实话,“如今民不聊生的,听说京城十里之外便有匪患,这时候做的什么官!”太平时候做官是好的,天下要大乱了,还做什么官呀。
“男人哪有不想做官的?况且我若做了官,也好赎你出去。”师爷握住红袖的手,微笑说道,“不过你若不许我做官,我便不做。”
二人少不了卿卿我我一番。之后师爷留心看着,果然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师爷未免心中惴惴。他从西京一路跟过来的,自然知道路上不太平,却未曾留意,连京城近边都一天天乱起来了。如此,还能留在京城不?到底哪个地方才安全?师爷暗自打着主意。
师爷在想退路的时候,蔡新华却是意气风发的天天上衙门去。他本来生得就好,又初来乍到的很是勤谨,极讨人喜欢,“蔡寺丞可娶过亲?”头发已花白的鸿胪寺少卿鲁大人问道。
蔡新华红了脸,鬼使神差的答道“尚未。”他说这句话时并未过脑子,待说出来后却松了一口气:谁娶过妻了?那样用心险恶的妇人,羞以为妻。
鲁大人拈着花白胡须笑道“如此年轻有为,却尚未婚配,真是可惜。”蔡新华只红了脸不说话,一幅温柔斯文的老实相。
鲁大人这般说话有何含义?是要为自己做伐么?鲁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爱给人说媒!蔡新华晕晕乎乎的想着。鲁大人和鲁夫人都出自名门,他们夫妻二人若为自己说媒,那可全是名门世家之女!蔡新华心怦怦跳起来。
待蔡新华回到定府大街家中,正屋中端坐一名丽装少妇。那少妇身穿杏黄色绣满绣折枝大红牡丹的薄缎褙子,一条浅碧云绫素折儿月华长裙。挽着高高的飞仙髻,簪一支镶红宝石颤枝金步摇,晶莹辉耀,玲珑有致,越发衬得她面白如玉,光彩照人。
蔡新华沉下脸来。那丽装少妇款款起身,走过来迎接蔡新华,笑吟吟问候“夫君回来了。”语气极是熟稔。蔡新华冷冷看着她,质问道“谁许你来的?”本事真大,追到京城来了。
这丽装少妇正是蔡新华的表妹兼妻子,蒲氏。蒲氏千里迢迢到京城寻夫,甫一见面蔡新华便是如此,未免有些心寒,“公婆许我来的!”蒲氏针锋相对,也冷冷的回道。
公婆!父亲一向是不管事的,家里全是母亲说了算,你亲姑姑自然是帮着你了!蔡新华怒目瞪着蒲氏,“你不在家中好生服侍父亲母亲,到京中做甚!”
蒲氏正怒冲冲要开口,却是转念一想:自己千里迢迢寻到京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难道是来跟他吵架的?极力按下心中怒火,蒲氏温柔说道“夫妻哪有隔夜仇的?好表哥,莫再气我了。”挽着蔡新华的胳膊摇晃着,撒着娇。
蔡新华毫不客气的甩开她,“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自解语走后他日夜思念,想来想去都怪当日拜堂成亲时来报信的家人。若是他晚报半日,自己岂不是已经送入洞房,成其好事?今后若再有变数,最多解语由妻变妾而己。
蔡新华没有撒气的地方,就抓住那报信的家人一顿毒打。那家人被打急了,大叫道“与我何干?表小姐吩咐下来的,难道我敢不听?”其实他是拿了蒲氏重金贿赂,这事他可不提。
蔡新华呆了片刻,也就想明白了:表妹自幼倾心于自己,想必一旦听到这消息,便不惜代价要速速传过来,阻止自己的婚礼。
为什么不能等到婚礼之后?蔡新华想明白后很愤怒。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妹,你只要再等上一天半天的再说,我已拜过堂成过亲,解语再也跑不掉了!
此后蔡新华便不愿再与蒲氏相处,先是买了几名美婢,后来索性进京捐官。此时蒲氏辛辛苦苦追了过来,蔡新华还是忿忿,“为什么不能等上一日半日的?”
蒲氏也是忿忿:等什么?等到你们两个拜了堂成了亲,往后既使能休了她,我再嫁进来也成了继室!我好好的女孩儿家,为什么不做原配做继室,傻了不成。
蒲氏滴下眼泪,推心置腹的跟蔡新华说道“不是我小家子气不容人,实在是安家这头亲事,万万做不得!夫君,你可知安瓒究竟犯的什么案子?说出来吓坏人。”蒲氏泪眼迷蒙的看着自家风神俊秀的夫婿,心中得意想到,哼,若是知道安瓒犯的什么案子,看你还敢不敢想娶那个安解语。


47

“我管他犯的是什么案子?”蔡新华恼怒的叫道“他的案子轻,我也救不出来;他的案子重,也跟一个被卖为婢妾的闺女无甚干系!”女人嫉妒起来真可怕,这蒲氏向来也不是个有眼光有见识的,如今竟连牵涉到诏狱的案子都知道原由了。
蒲氏瞪大眼睛,带着哭腔跟他对着叫,“你懂什么?外人都说他得罪了杨首辅,其实他是触怒了圣上!”这男人空有幅好皮囊,却没般不知道轻重,这般没成算。安瓒都已经入了诏狱,他还想娶安解语,这不是往家里引祸水么。
蔡新华连连冷笑“你这是跟夫君说话呢,好,蒲家的姑娘真是有教养。”从前做表妹的时候时常乱发脾气也就罢了,如今已经出阁做了媳妇,居然还敢跟自己夫君大呼小叫,真是成何体统。
蒲氏收起眼泪,微笑道“蒲家的姑娘自然是有教养,表哥看看姑母不就知道了。”说起来是夫为妻纲,其实姑母能当姑丈的家,也能当表哥的家。表哥若只是正色斥责自己一番还好,他却好死不死的提什么蒲家姑娘的教养,哼,忘了自己娘亲也是蒲家的姑娘么。
“你!”蔡新华指着自己的好表妹,好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蒲氏见他如此,心中痛快,越发笑得仪态万方。半晌,蔡新华指着她命令道,“你,速速回去伺候公婆,我这儿用不到你!”
蒲氏温柔笑笑,“我临来时,姑母交待我要留在京中服侍夫君。”她脸色微红,拈着衣带,低声说了下去,“姑母命我,待到有了孩儿之后,方能回去。”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不胜娇羞。
姑母姑母,开口闭口姑母,就会拿母亲来要挟!蔡新华冷冰冰说道“你便留下罢,只是要恪守妇道,不可随意出门。”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已娶过了妻。跟鲁大人都当面说过了,哪里能改口。
蒲氏哪知道这些,含笑点头,“那是自然,夫君放心。”蔡新华皱眉问道“不是说盗匪遍地,路上很是不太平?你一个女人家怎么来的?”满世界都是土匪,这女人还出来乱跑,真真可恨。
蒲氏笑得很是得意,“前阵子不是盗匪攻占了西京么?只占了五天,便被傅侯爷撵出去,重回泽山了。虽是只有五天,公公婆婆却很是受了番惊扰,便重金结识了傅侯爷身边一位副将。一则是家中可受庇护,二则,便是送我上京。”
蔡新华又惊又喜,“傅侯爷身边的副将?唉,若是能结识傅侯爷可该多好。”花钱能做太监的干孙子,可花钱也不一定能结识公侯伯府的子弟,更别提能到公侯伯府做客了。每每路过乌衣巷,看到那高墙大院,巍峨宅邸,羡慕不已。
蒲氏扑哧一声乐了,“结识傅侯爷,咱们家可还不够格儿。便是能结识这副将,也是公婆花了不少心血呢。”岂止花心血,更花银钱。看着白花花的银两送出去,这个心疼啊。可是若不送,这会子自己还在西京呢。
“原来你是跟着军中将官一道来京的,那可是好。”蔡新华欣慰的点头,“土匪再猖獗,也不敢惹上官兵。”也就是欺负欺负像自己这样忠厚的老百姓罢了。
“是啊,一路上太平无事。”蒲氏笑吟吟说道“我还游山玩水了呢。”只可惜到处都是乞丐,好山好水也给糟蹋了。
“放肆!”蔡新华沉下脸来,“妇人女子便该藏在深闺,岂能轻易出门?还游山玩水?”若是她在京城也这般到处乱走,那可坑死人了。不定哪天巧了,遇到认识的人,那可如何是好。
蒲氏听到“藏在深闺”四个字,深觉这是表哥珍惜珍爱自己,不愿自己姣好容貌被外人看了去,心中欢喜,顺从的答应,“往后再不敢了。只在家中陪着表哥,等着表哥。”蔡新华方松了一口气,“老实在家呆着,不许出门。”一定要把她捂严实了。
自此蒲氏在定府大街住了下来,夫妻二人倒也相安无事。这日蔡新华休沐,正和蒲氏在家中闲话喝茶,大丫头春红忽然跌跌撞撞来报,“少爷,少奶奶,西京老家来人了!”春红脸容惨白,面无人色。
蒲氏皱皱眉。这春红是自己心腹丫头,平日看着倒觉得是个好的,今儿怎地这般失态?西京老家来人便来人,至于这样么?蔡新华倒是颇有怜香惜玉之心,“慢慢说,莫怕。”可怜见的,好好的姑娘吓成这样。
待真的见到西京老家来人,蔡新华和蒲氏都呆傻了:来的这名家人披麻戴孝,进了门伏地大哭,“少爷,少奶奶,老爷和夫人仙逝了!”
蔡新华和蒲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不敢相信一样,爹娘好好的,怎么可能去了?那家人哭诉道“少奶奶离家后没几日,一天深夜,老爷和夫人在府中遭了盗匪!天杀的土匪,偷了财物还不够,竟敢在西京杀人!”
至此蔡新华和蒲氏才相信蔡老爷和蔡夫人确是双双遇难了,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昏厥了过去。周围仆役侍女一通忙乱,掐人中,叫大夫,总算二人双双苏醒,放声大哭起来,“老天不长眼啊,我可怜的爹娘,怎么就去了呢。”
邻舍看到蔡家挂起白幡,有同情的“可怜,可怜”,有皱眉的“晦气,晦气”。更有人努努嘴,故作聪明的说道“呶,这家是西京人,那边正闹土匪呢。怕是这家有人遭了土匪了。”
蔡新华哭昏过去几回,醒来后抓着家人的衣襟追问,“是哪里的土匪这般猖獗?可报官了?可捉到凶手了?”家人垂泪道“老爷和夫人当晚遇难,次日小人便出发来报信,这些却是不知。”蔡新华喘着粗气,“要你何用!”将那家人一把推开。
蔡新华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回西京,给自己父母查明冤情,报仇雪恨。蒲氏硬拉住他,“表哥不可!这一路上很是凶险,还是在京中罢。”京城是天子脚下,哪儿都能乱,京城也不会乱的。
蔡新华怒道“你拉着我做什么?父母既去世了,我自然要丁忧的!”丁忧自然是回原籍。没听说过家在西京,却在京城丁忧的。
蒲氏心里咯登一下。丁忧?花了这么多雪花白银,好容易做了个六品官,这时候丁忧?这一丁忧可就是三年,三年之后若想起复,又要花费一大笔。蒲氏低头想了想,叫过来心腹家人,命“把白幡撤了。”还是匿丧不报罢。
蒲氏又命人,“备份厚礼,送去大槐树胡同给胡副将家。”预备着罢,万一蔡新华定要回西京,也要跟着胡副将一起走。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大意不得。便是不回西京,多跟这武将来往来往,总是没错。
胡副将黄昏方到家。胡夫人递过来一杯热茶,说“今日有蔡家来送礼”,胡副将将一杯热茶重重放在桌上,冷冷问道“在哪儿?”胡夫人莫名其妙的,有人送礼不是好事么,他这是发的什么疯?指指“在隔间。”胡副将哼一声,吩咐道“全部退了回去!”
他今日听同僚于副将说起“西京蔡家遇了贼”,当即拍了大腿,“这贼太也大胆!”收了蔡家不少好处,总不能坐视不理,总要表达一下愤慨之情。
于副将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蔡家为富不仁,合该有报应。”这老胡,耳目也太不机灵了,难道没听说过,这蔡家得罪了傅侯爷?
胡副将也不是笨人,看着于副将的神色,便知事情有异,不敢再收蔡家的礼。送上门的礼不收!胡夫人白了他一眼,随即命人“将蔡家今日送的礼退回去,说话委婉些。”管他发什么疯呢,退回去便是。
六安侯府。太夫人倚在罗汉床上,眉目舒展的看着傅深写来的亲笔信,“儿在陕安好,勿念。前些时日军务繁忙,书信少了些,母亲不要放在心上…母亲疼爱儿孙,儿甚感念…数日前发落了两个恶人,替解语出了口气…”
太夫人讥讽的笑笑,丈夫靠不住,连儿子也靠不住!不过是因为那么一件十几年前的旧事,他能连着数十天音信全无!可自从说了要接回解语,看看他殷勤的:书信亲笔写,语气谦恭,更有一车车的精美物件儿连续不断运回来“孝敬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