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就像被美杜沙的眼睛照过的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双手缓缓地垂到身体两侧,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听到营业员闷闷地说了句:“哦,尺寸我大概知道了…”
然后,他拿着单子去付钱,付完钱提着袋子走出商店,也许背后还有鄙视的目光相送,不过那对他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不再是裴雅君了,而是一个…“摸过妹妹胸部的男人”。
尽管这不是真的,但那种感觉就像一道符咒,紧紧贴在他的额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家里,承诺的冰淇淋球自然没有兑现,为此雅文很不悦,嘟起小嘴振振有词。
雅君忽然飞起袋子丢到她身上,大吼着说:“快去换上。”
雅文一脸被吓坏了的表情,迟疑地从袋子里拿出几件粉色的胸衣,看了又看,说:“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他咬牙切齿。
“知、知道…”她抬起头,傻傻地看着他,“但你怎么会有这个…啊,难道你刚才出去就是去买这个…”
裴雅君气极败坏地拉起她,把她丢到房间里,关上门,愤恨地大声说:“我是拉下多大的脸去买的你知道吗?还被人当成变态…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这个笨蛋,你还敢多嘴…”
他生气地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里面的雅文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她低低的声音:“谢谢…”
这声 “谢谢”就像是仙女嘴里吐出来的咒语,解除了施在他身上的一切的魔法,让他原本懊恼的心中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也许,他还是那个,没有摸过妹妹胸部的裴雅君。
哦,不是也许,是肯定。
他肯定自己想要许的愿望,只是陪在她身边,看她长大,看她成熟,看着她快乐,也看着她悲伤。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在他身边,他就可以安心、可以满足。他要的,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

这天晚上,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小兄妹收到了一个大纸盒,是他们的妈妈从非洲草原上寄来的。纸盒里分别装着两只包裹,写着他们两个的名字。
雅君打开写着自己名字的包裹,里面有几件手绘T恤衫以及木雕刻品。他转头看着雅文的包裹,也是几件T恤,一些手工艺品,还有…几件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的胸衣!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雅文,手指僵硬地指着那几件“东西”。
“哦,”雅文一脸平静地说,“我过年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就叫她买啦,谁知道现在才寄来,怎么,你不知道吗?”
说完,她捧着自己的包裹回房间去了,只留下重新被美杜沙施了魔法的雅君,不断在心里问自己:
我今天下午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去做那些事啊…

番外二(下)

不知道是哪个恼人的电视编导,在暑假的少儿节目中做了一个关于夏季旅游的节目,自从播出之后,裴雅文就一直对主持人说的那句话念念不忘:夏天必不可少的除了冰淇淋之外,还有凉风吹拂的海边。
关于冰淇淋,雅君看了看正坐在沙发上吃得津津有味的雅文,他已经牺牲了自己的零用钱帮她实现了这个“念念不忘”,但凉风吹拂的海边就…
“哥,你跟老爸说说看嘛…”她每天总是一脸讨好地这样跟他说。
他也总是不为所动地垂下眼睛:“上海哪来的海边啊。”
“有啊,是有的啊,”她瞪大眼睛,仿佛在浩瀚的银河系中又发现了一颗星球,“在金山。”
雅君拨开她的手:“那能叫海边吗,只是淤泥和污水而已。”
她一脸失望。
“再说,”他瞥她一眼,“你会游泳吗?”
她再次失望地摇摇头,整个人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似地,靠在沙发上,毫无生气。
他看得不忍,才说:“那,过两天带你去游泳池学游泳,你要是学会的话,就带你去海边。”
“真的?!”她的眼睛又亮起来。
他扯了扯嘴角:“你先学会再说吧。”
说完,他独自回房间找泳裤去了。

说到游泳,其实雅君和雅文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被父母强迫着去参加了训练班,相信每一个参加过的小朋友都应该知道,教练教学的手法之残忍、手段之残酷,是有目共睹的。于是雅文两次以后就哭闹着再也不肯去了,只有雅君坚持学了整个暑假,迄今为止他也是班上少数会游泳的同学之一。后来雅君记得似乎也教过雅文,但根据她那种容易放弃的个性,没几次也就不干了,再后来,她干脆认为游泳是一项很没意思的运动,连提都懒得提。
可是雅君惊讶地发现,这一次,她是来真的,因为第二天中午,她拿出早晨刚去买的泳衣和救生圈,坚决地说:“我要是学会就要带我去海边哦。”
雅君先是睡了个午觉,等到下午三点多才爬起来,收拾了东西带雅文去隔了两条街的某中学泳池。他们在弄堂口遇见刚买了飞机模型回来的大头和小毛,于是几人一拍即合,决定浩浩荡荡一边喝着冰镇可乐一边去泳池。
“雅文,你到时候自己去儿童区嬉戏,”大头说,“不要妨碍我们哦。”
雅文身上套着一只又大又醒目的橙色救生圈,很不屑地说:“流氓。”
“你不要误解我们行不行,”大头一脸正义凛然,“我们是去帮助那些不会游泳的女孩子,让她们对游泳、对运动、对生活不再恐惧,产生一种热爱以及渴望。”
“你竟然能够把自己龌龊的行为上升到这么高的高度,”雅文比了一个很高的手势,“小妹真是佩服佩服。”
“岂敢岂敢。”大头作书生缉手状。
小毛和雅君对望了一眼,无奈地笑起来。那个时候的他们,即使天空中只能看到一点点的蓝,也会高兴上半天。
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大头对雅君说:“等下你负责‘带小孩’,我们不管你喽。”
“哦…”他哭笑不得。

三人换好泳裤出来,漂白水池里,有一个年轻的爸爸硬拽着哭闹着不肯出去的儿子,雅君笑了,雅文以前也是这样,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哭得他恨不得巫婆把她带走。
他还记得,当时游泳训练班里有个小男孩看到这样的雅文,幸灾乐祸地说:“裴雅君,你妹妹真丢脸。”
他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也觉得那样很丢脸,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肯坚持,她却这么容易放弃。可是后来,自从她退出以后,很多小朋友也陆续不来了,没过几次,连当初那个说她丢脸的小男孩也再没来。
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碰哭精”也不算太丢脸,至少,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丢脸。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她又能坚持多久。
走过漂白水池,雅君忽地怔了怔,那个套着泳圈站在泳池边的…是雅文么?
她今天早上特地去买的是一件淡橙色的泳衣,跟救生圈像是一套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泳衣是分体式的,肩带的部分只是两根交叉在一起的细细的带子,下身是裙子,只是那裙子非常短,短到…只要稍一弯腰就能看到里面三角形的泳裤。
大头和小毛也愣了愣,大头还吹起了下流的口哨,说:“哇哦,雅文,我们说你是小孩,所以你特地扮大人吗?”
雅文转过头看着他们,受不了地说:“你们是男人吗,我都比你们换得快。”
“…”三人说不出话来。
“裴雅君你快点,”她跟他招手,“不然浅水区都被那些小孩占领了啦。”
雅君闷闷地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走过去,不名白自己干吗心情低落,难道是因为大头的那记口哨吗?
雅文兴奋地向泳池奔去,好像已经忘记了很多年前她是如何哭闹着要从里面爬出来,雅君还来不及拉住她,她就已经带着救生圈跳下去,引来场边救生员一顿哨声外带喇叭警告:“请注意,浅水区只有1米深,从岸边跳下去是禁止的,重复一遍,从岸边跳下去是禁止的。”雅文从水里站起来,向雅君吐了吐舌头,大头和小毛一致觉得她很丢脸,便逃也似地去了深水区,只剩下雅君无力地坐到岸边,然后下水。
“早知道带你去三站路以外的那个泳池。”他走到她身旁,拉着她向深一点的地方走去。
“为什么?”
“因为那里的救生员不认识我。”说完,他瞥了瞥刚才那个严厉训斥了她的救生员,那人看到他拉着她的手,也学大头那样吹了一记充满下流意味的口哨。
雅君无奈地耸耸肩,找了个不深不浅的地方,让雅文抓着岸边的瓷砖:“照理说要先学屏气的,但是看你的样子还是先学蹬腿的好。你抓住这里,整个人浮起来,我会扶住你的腿。”
“哦。”她按照他说的开始做。
不知道是因为人长大了还是因为这一次很有决心,雅文蹬得像模像样的,只是苦了站在她旁边的雅君,被她溅起的水花打得睁不开眼睛。
“你等等,”他一手托着她的腰,心里有点浮躁,“我戴泳镜。”
说完,他用另一只手戴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泳镜,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继续。”
大头几次来回追逐着女生从他们身边游过,还跟他比胜利的手势,他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够穿过雅文溅起的强大的水花看到他的笑容。
雅文一边蹬腿一边得意地说:“我是不是很会游,是不是很聪明啊?”
雅君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事实是,这强大的水花也不容许他张开嘴回答问题。
忽然小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大概想表演一个“鲤鱼跃龙门”的“绝技”,只是他这尾鲤鱼有点超重,跃起的时候手臂打在雅文抓着岸边的手上,她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手一滑,尖叫着,整个人头朝下栽了下去。
“喂…”雅君连忙去抓她,只是等到把她从水里抓起来的时候,已经呛了好几口水,露出水面的时候,整张小脸被吓白了。
“咳咳咳…”她的两只手抹了抹眼睛,不停地咳嗽,肩膀抖动着。
雅君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随着她的下沉而下沉着,闷得透不过气来——这难道…就叫做心疼吗?
“哥…”雅文虚弱地叫着,好像他是她的救命稻草。
“没事了…”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傻瓜…”
他低头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抓着她的姿势有点奇怪——他的手掌分别撑在她两边的腋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两个大拇指正按在她柔软的胸上。
他吓得放开手,这一次,雅文连尖叫也来不及,就这样被硬生生地丢到水里,露在水面上的手不忘垂死挣扎着。
雅君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旁边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小毛,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还真够狠的。
他连忙又抓起雅文,不过这次是托着她的背脊,把她从水里抱起来,她的小脸因为受了两次惊吓并且呛了两倍的水而变得惨白惨白。
雅君胸口那种叫做心疼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他把她放在岸边,自己双手一撑,一跃而起。趴在地上的雅文,双手颤抖,他连忙抱起她往休息区走去。
所谓休息区也就是在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安了一张长椅,他让她坐好,自己奔回更衣室拿了大大的浴巾过来,裹住她。她开始哭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哭,雅君几乎觉得自己也要哭起来,胸口沉闷得像是不能呼吸。
“对不起…”他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没事了…”
他分明地感觉到被他拥在怀里的这具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第一次有一种无力感,觉得自己无法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让她不再颤抖不再哭泣。
“没事了…”他抚着她的背脊,情不自禁地吻着她的头发,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吻已经到了她的额上。
他有点愣住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小丫头咳了几下,终于带着哭腔说:“你干吗要这样对我…”
雅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吻她,那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只是想要紧紧地抱着她,安慰她,让她不再害怕。
“就算你不想带我去海边,也不能这样对我啊…”她一边哭一边控诉。“?”
“你知不知道被救起来以后,又被摔下去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害怕…”说完,她哇哇地哭起来,好像很伤心。
原来…她说的不是吻啊…
雅君哭笑不得,只得一边安慰一边道歉。他用浴巾擦着她的头发,轻轻抹掉她挂在脸颊上的泪水,那张惨白的小脸终于印出一点点红色的光芒,那是他在失去以后,才发现如此重要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他背着她,那双小手上免不了又是冰淇淋又是可乐的,经过商店门口的时候,他从玻璃墙上看到自己那张映着笑容的脸,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我不管…”雅文扭动着身子,“你明天就要带我去海边。”
“你…”雅君僵直了身子,托着她的手有点发烫,“能不能别动来动去的?”
“那你答应我。”她还是不安分地扭动着,像是要挑战他的底线。
“好啦,”他忽然放下她,脸红得厉害,“明天带你去。”
雅文满意地吃了一口冰淇淋又喝了一口可乐,完全不介意他放她下来:“那你说话要算数哦。”
说完,她一蹦一跳地向家里走去,根本看不出来刚才两次落水的样子。
雅君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丫头,不是已经给她买了胸衣了吗,为什么不穿啊…

雅君的思绪又回到面前的办公桌上,是从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喜欢上她的呢?
他扯了扯嘴角,也许就是那个,从玻璃墙上看到自己笑脸的时候吧。那种陌生的笑脸,叫做恋爱。尽管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后来的坎坷,还不知道自己所要受到的伤害,可是后来每每回忆起来,这张笑脸,却是他怎么也忘不掉的。
那时的裴雅君,只是单纯地守护着身边的女孩,守护着自己的秘密,以为这样一辈子就好,但他不知道,喜欢会变成爱,爱会变成欲望,欲望会变成占有。当终于有一天,他迫切地想要占有她的时候,那张笑脸被渐渐地扭曲,带着苦涩与悲伤,成为另一种表情。
不过幸好的是,他转过身,看着映在玻璃幕墙上的自己的笑脸,他终于又找回了那个笑脸,那个单纯而快乐的笑脸,那个叫做恋爱的笑脸。
裴雅君关上电脑,忽然决定不加班了,他拿起外套和背包冲到楼下,发动了车子就往家里赶。
他开了天窗,阵阵冷风吹来,但他不觉得冷,后面的出租车企图超越他,但他不觉得生气。他只是猛地踩下油门,微笑地在心里重复着那句话:
裴雅文,我到家的时候要是没看见你,你就死定了!

与此同时,坐在后面出租车上的雅文正焦急地说:“师傅,一定要超过前面那辆车,要不惜一切代价,闯红灯也可以,超速也可以,总之一定要超过他!”
出租车司机冷哼了一声,酷酷地说:“小姐,你警匪片看多了吧…”
“…”

番外三(上)

裴雅君把车停在蒋柏烈的宿舍楼下,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这么快…”蒋柏烈在电话那头喃喃道,然后很不客气地说,“那麻烦你再等一下吧。”
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裴雅君有点愕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屏幕,这小子还真把他当司机了啊!
他无奈地打开车窗,熄了火,从储物箱里拿出一包烟,叼了一支,然后就百无聊赖地抽起来。要不是他公司离医院近,要不是雅文的“吩咐”,他才懒得来接人,尤其是,接的是一个…也许注定互相看不顺眼的人。
他想起昨晚在客厅的沙发上,雅文一脸撒娇地踢了踢他的腿:“喂,正好顺路,你就去接接柏烈吧。”
雅君吐出一个烟圈,伸手把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夹到耳后,裴雅文这家伙…现在越来越不拿他当一回事,总是“喂、喂”地叫他,原本轮流做家务的规矩改成他一个人做,最可恨的是,每每他要发作的时候,她只要走过来抱着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他忍不住问她。
她一脸憨厚地说:“是很重要的人,有了你我就有饭吃、有人陪、还有人帮我做这个做那个…”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伸手抓住她不安份地踢在他身上的脚——这么说,就是保姆喽?
“…而且,”她脸上的笑容带着神秘,“还有‘东西’可以玩哦…”
他被她逗笑了,拎着她的脚,把她拖过来。然后…
雅君忽然切断了脑海里的种种场景,就像忽然遭遇断电的电脑屏幕一般——他看到一个人正向他走来,或者确切地说,并不是向他走来,而是将要经过他的身旁,因为那个人好像没有看到他。
林束培是过了几秒才看到坐在车上一边抽烟一边瞪着他的裴雅君,他愣了愣,然后走过去。或许连他自己也很诧异自己的行为,所以他走到雅君跟前的时候,除了尴尬地笑着打了个招呼之外,就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雅君似乎也有点惊讶,他叼着烟,看着林束培那僵硬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有必要先把烟灭了。
“来等…裴老师吗?”林束培双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不自在轻咳了一下。
“不是。”雅君回答地生硬。
“哦…”林束培没再问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么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他看他的眼神有点漠然。
仿佛是为了化解刚才短短的几句交谈的尴尬,也或者是终于决定说出真正要说的话,林束培走了几步之后,迟疑地转过身,说:“裴雅君…对不起。”
雅君没有转过头看他,而是透过反光镜对他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架在车门上的手轻轻地弹了弹烟灰,没有答话。
林束培无奈地一笑,转身走了。
雅君继续默默地抽着烟,脑海里的场景像是经过了突然断电和电力恢复之后,又开始运转起来。
他其实并不讨厌刚才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只要,他别跟裴雅文扯上关系。

裴雅君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做林束培的人,是在高中二年级。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别扭而沉闷的十七岁少年——哦,不过也许,他现在仍然是这么别扭而沉闷的。只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男人,在十七岁的时候,会变得尤其别扭,好像有很多的烦恼,可是心里又悄悄地怀疑那些究竟算不算烦恼。
后来每当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雅君总是无奈地发现,他所有的烦恼都是关于裴雅文——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尽管裴雅文这家伙还不太明白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含义,但她亲口证实自己是有点喜欢林束培的,于是裴雅君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酸意。他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妹妹”,忽然有一天,对一个男性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尽管那并不是多么深刻的情感,但对他来说已经是足以称之为郁结的事情。
然而,在那种朦胧的年纪,谁也没有去揭开笼罩在潘多拉魔盒外面的纱,他仍然是雅文的哥哥,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只不过到底有多重要,他不知道,雅文也不知道。
接着,他就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沮丧的一年,雅文第一次要离开他,或者说,他第一次要离开雅文——但无论怎样都好,从出生以来都没有分开过的他们,第一次面对分离。
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被命运…或者,是被雅文。
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雅文,其实是兴奋并且高兴的,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爸爸也是,他们怕没能参加高考的他难过,所以都一脸平静地没有谈论这件事情。盲肠炎的刀疤早就结好了,甚至于,碰上去一点感觉也没有,很难让人相信那个地方在7月7日的早晨被人划了开来,然后又缝起来。
事实上,他也为雅文高兴,只要她高兴,他就会跟着高兴。但他又不禁心情沮丧,总是跟着他脚步的小女孩,第一次走到他前面去了。他们只有一步的距离,他却怎么也追不上。

“哥,”雅文躺在沙发上,踢他的腿,“我们出去玩吧。”
整个暑假,她好像总是想方设法逗他高兴,她以为他心情不好,其实,他是根本没有心情可言。
见他没反应,雅文凑过来说:“不如我们去游泳,你教我。”
“饶了我吧。”雅君一脸漠然,很酷地看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推理剧。
“啊,不要啦,”她抓着他的手臂撒娇,“你教我嘛,教我嘛。”
“你很烦。”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烦躁。他知道自己对她态度不好,整个夏天都是,但他就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