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骗人,”周衍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安静,“但我也不能自私。”
“?”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兴趣或者理想而工作?或者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花那么多时间在一些无法为他们带来任何收益的事情上?”
“…”
他坐在椅子上,转过头看着她:“并且,你有没有想过,许多人工作,并不止是因为他们喜欢这份工作,而更多的是,他们需要这份工作为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家人创造些什么,也许是一套房子、一辆车,甚至是一个茶杯。”
“我…”知乔皱了皱眉头,说不出话来。
“每个人有不同的生活,你没有权利替别人做选择,但你有义务说出事实。”
周衍站起身,拿起背包,走到门前,握住把手。
“那你为什么替我父亲做了选择?”知乔忽然问。
“?”周衍握着门把手的那只手停了下来。
她看着他的背影,说:“我相信,蔡家雄绝不会说,‘把我女儿找来,我想要她替我去做我没有完成的事’。”
“…”
“恰恰相反,我认为他一直希望我和老妈能够摆脱他对我们的影响,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他当时离开我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
“我说的对吗?”
周衍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久到知乔几乎以为他会不告而别的时候,他却忽然苦笑着说:“你果然是蔡的女儿。”
“别再说了!”知乔大喊,“别再说我跟他有多像,我没见过他,从十二岁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但你却能知道你父亲在想什么。”
她看着他,觉得笼罩在他身上的雾渐渐散去。
“没错,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说。”他的口吻,像是在讲一个温暖的故事。
“…”
“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去找你是我自己的主意。”
“为什么?”
他转过身,把背包放在椅子上,垂下眼睛,笑了笑:“因为他一直很想你。”
“…”
“有时候我们在晚上喝酒,他常常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跟我们说你的事情。他说他带你去登山,你很害怕,但登到山顶的时候,你非常兴奋,‘简直比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还要高兴’——是的,那就是你父亲的原话。或者说些你小时候干的蠢事,事实上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件,我几乎都能背出来,但他乐此不疲。”
“…”
“我想他一定非常遗憾、非常难过。”
“?”
“没能看着你长大,没能陪在你身边。所以…你说得没错,我替他作出了选择。”
知乔别过头去,竭尽全力忍住了眼泪,却还有一颗不小心掉落下来,她装作毫不在意地悄悄抹去,那段关于登山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也许那是父亲离开家之前他们最后一次一起旅行,她不记得自己登上山顶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但她记得,那是一个暴雨过后的晴天,她看到了彩虹,就在头顶上,仿佛随时可以用手抓住一般…
“你父亲是死于突发性心脏病,过程非常短暂,前一秒他还在摄影机后面对我说该站在哪个位置,下一秒…就忽然倒下了。”
“…”
“他什么话也没有留下,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找到你,对你说那番话,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有一天,你能够真的了解他做了些什么,他一定会很高兴,仅此而已。”
“那只是你的想法罢了…”知乔看着身旁操作台上的按钮,想象着父亲也曾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做着同样的事,一种悲伤的情绪在心底扩散开来。
“对不起,”周衍说,“也许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应该自私地,把你拉进我们的世界,所以也许…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会更好。”
说完,他拿起背包,转身打开门,没有停顿地走了出去…
知乔很想拿起脚上的夹脚拖鞋向周衍的背影丢过去,但她没有那么做。她想,也许他说得有道理,可她无法真的责怪他,她甚至想过,如果父亲来得及说遗言,说不定…噢,没有什么说不定,任何的可能性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天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知乔都没再见过周衍。她无法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他,但她仍然坚持每周都去冯楷瑞的工作室,当然,除了想知道关于投资的情况,也期望能在那里“偶遇”周衍。只不过,每一次她都失望。
她自己也试图去找过一些投资人,但都无功而返,她甚至鼓起勇气向老妈开口借钱,但被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老妈说:“如果你跟我借钱是想要自己创业,我一定二话不说就拿出来,但如果是为了你爸那个赔钱的节目——免谈,懂吗?免谈!”
“可是——”
“——蔡知乔,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第二次。”说这话时,老妈仍然穿着那件粉色的印有Kitty猫的睡衣,只不过她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及她的睡衣可爱。
老夏和阿库似乎很快找到了新的工作,毕竟他们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赚钱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鲨鱼则被知乔塞进了老妈那间小小的会计师事务所,起先老妈表现得有些鸡蛋里挑骨头,但一个星期过后鲨鱼已经成为了事务所的大红人,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当然,也包括她那个挑剔的老妈。
生活仍然在继续,只不过,知乔忽然发现周衍消失了,那个撑着红伞在雨中带给她噩耗的男人,那个教会了她如何成为一名“不太合格的”独立制片人的男人,那个喝醉了会在她电脑上呕吐的男人,那个带着她进入她父亲所在的世界的男人——就这样消失了!
她感到绝望,可想起冯楷瑞在那个仲夏午后说的一番话,她又觉得,自己不能放弃,即使灰心了、绝望了…也不能放弃。

二(下)

三个月之后
“这煎蛋不错,你加了什么?”老妈一边看报纸,一边问。
“想知道吗?”知乔转过身,两眼放光,“那就投资我的节目吧。”
“那不是你的节目。”
“起先不是,但三年以来我让它开始变得很…”她想了想,“很‘蔡知乔’,如果你认真看过就会知道。”
老妈把盘子里的煎蛋吃完,然后放下筷子和报纸,一言不发地回房间去了,就好像她从没问过任何关于煎蛋的问题。
知乔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然后开始收拾盘子。
十一点的时候,她背上那只白色的环保布袋,出门了。今天中午她约了老夏和阿库,因为最后那期节目的制作费终于拿到了,她想立刻给他们送去。
上海已经到了深秋,由于连日来的阴雨,空气里既潮湿又寒冷。他们约在一间大众化的咖啡馆,知乔到那里的时候,老夏和阿库已经到了,正在聊着什么。
“你们很忙吧,”知乔脱下风衣外套,“原本周末也可以,但我想早点把钱交到你们手里。”
“你用不着那么急。”老夏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两块肉高高地凸起,很像弥勒佛。
“不,那是我欠你们的。”
“别这么说。投资人的事有进展吗?”
知乔坐下的动作僵了一僵,然后故作开朗地笑着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觉得还是很有希望的。”
“你来之前,我们正在讨论一件事。”老夏和阿库交换了一个眼神。
“?”
“我们最近在为同一个节目工作。”
“噢,真的?”
老夏点头:“是一个外国的真人秀节目,现在正在中国招募选手。”
“听上去很不错。”
“这个节目总体来说就是一场比赛,最后的获胜者可以得到100万美金的奖励。”
“…”知乔扯了扯嘴角,“不会是…把所有人关在孤岛,参赛者一个个死去,最后猜谁是凶手的节目吧。”
“不,不是的,是关于旅行,准确地来说就是按照提示完成一些任务或是从一个地方用最快的方法到达另一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
老夏把背脊伸直了靠在椅背上:“原本的三轮面试已经结束了,两周之后就要开赛,十组人选也已经落定,但有一组选手忽然弃权了。刚才我和阿库一直在讨论,我觉得你们俩能行。”
“我们俩?”
“是啊,你和周衍。”
知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必须是两人一组,我觉得你和周衍正合适。你想想,我们曾经走过那么多地方,有丰富的旅行经验,以周衍的头脑和你的…你的…”老夏似乎想要举一个知乔的优点,但想了半天还是放弃地囫囵带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单独参加面试,通过了就能直接进入比赛。”
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思索着该怎样把她和周衍现在的情况告诉他。
“你去找他吧,”一直沉默着的阿库忽然说,“他很爱面子,但心肠不坏。”
“…”知乔窘迫地微笑着,觉得阿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似乎…又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天下午回到家,知乔上网查询了老夏说的那档真人秀节目,网页的最顶端赫然打着奖金数目——她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这个节目的招募广告,只是当时根本没在意罢了。
老夏在咖啡馆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你们俩能行”,那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只是随口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有点心动了。
整个下午她都在发呆,想了很多事,包括三年以来的种种,以及她和周衍最后那次并不能算十分愉快的见面。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着该怎么跟他说。对于两个许久没有联系的…旧同事来说,开场白势必是最重要的,既不能显得生疏,也不能显得太亲热,当然她的语音语调也必须要注意,她是去求和的,并且有求于他,所以她也许得要放低姿态,不要露出任何命令的语气…
她从没觉得自己如此紧张过——即使小时候用弹弓把邻居家那个讨厌的小胖子打得满脸是血,对方的父母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酝酿了许久之后,知乔终于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按了下去…
“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播…”
她倒在床上,夕阳照笼罩在她身上,好像每一寸皮肤都是橙黄色的。她拨去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无奈地露出苦笑。
这天晚上知乔正在洗澡的时候,老妈开门进来说她的电话响了,她在一片嘈杂的水声之中问:“是谁啊?”
老妈嘟囔着说了一个名字,她没有听清,但她还是把手和头伸出浴帘,接过了电话。
“喂?”
“你找我。”周衍的声音很平静,但却像一道惊雷击中了知乔。
“啊…你…”老妈看了她一眼,走出浴室,带上了门,“你怎么知道我找你,不是关机吗…”
周衍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做‘来电提醒’,就算我手机关机也照样会显示。”
“噢…好吧。”她算是接受了他的回答。
“说吧,找我什么事。”
尽管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知乔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可能:“啊…那个…其实…”
就在她结结巴巴思索着该怎么说的时候,周衍忽然轻笑了一声,说:“你还是没变啊…着急的时候就像一只无头苍蝇。”
“我没有…”她抱怨。
“你有。”
“我真的没有…”
“你有!”
说到这里,两人都愣了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你那边为什么这么吵?”周衍问。
“啊,我在洗澡。”
“…那么请你洗完再打给我吧。”
“不,”她鼓起勇气说,“我想我最好还是现在说。”
电话那头的周衍又笑了:“好吧,你说。”
“我是…我是想要找你帮忙。”
“帮忙?”
“是的,为了节目。”
“什么忙?”
“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参加比赛。”
“比赛?”
“嗯,如果赢了比赛,就能得到100万美金。”
“哇噢,天上开始掉馅饼了吗?”
“不,不是的,”她关上水龙头,披上浴巾坐在马桶上,尽管有一丝凉意,但她觉得自己热血沸腾,“你听我说。这几个月以来,我想了很多,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点也不后悔这三年,我甚至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那么,”周衍沉默了一会儿,问,“关于我撒谎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是说…”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撒谎。”
他叹了一口气:“那为什么还来?”
“我想知道我父亲在干什么。”
“…”
“我想知道他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他每天跟什么人在一起,他做些什么事,他思考些什么,他为什么快乐,或为什么难过。”
“那么,”周衍的声音温柔而富有魅力,“你现在明白你父亲了吗?”
“我不知道,”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散发着橘色光芒的灯管,“我常常觉得你们任何人都比我了解他,我根本…连他的影子也摸不到。”
“…”
“但跟你们在一起,让我感到自己离他更近了。在之前的十几年里面,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么想念他,这么得…渴望了解他,现在我知道了,并且我可以正视我自己。”
周衍的笑声,隔着无形的电波,竟然听上去异常得温暖。
“我明白有的时候是显得很愚蠢,我不够镇定,我容易冲动,很多时候我也不那么得果断,我甚至常常偏执得听不进别人的劝告,但是,”她说,“我求你,帮帮我,我想要让这个节目继续下去,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愿意去尝试——我想要做我父亲没有做完的事,请你帮帮我!”
一阵令人窒息的空白之后,她听到周衍低沉的声音说:“不是万分之一。”
“?”
“而是十分之一。”
“…”
“今天中午老夏打过电话给我了,就是因为他那通罗里八嗦的电话我的手机才会没电的。”
“啊…”
“我同意了。”
“!”知乔错愕地说不出话来。因为在她的设想中,周衍绝不会如此轻易答应这件事,首先是因为他们之前的不欢而散,其次,他是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他有一些他的同行们通常都会有的高傲,也许他根本不肯放下身段去参加什么真人秀的比赛节目。所以她想过好些个劝服他的理由,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答应了。
“很惊讶?”
“…有点。”她甚至还没缓过神来。
“为什么?”他口吻像是在对一个小女孩说话。
“因为…”知乔知道自己应该说一段恭维的话,并且她原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搞的人啊,大家都知道。”
“…”
“你曾经把非洲某个部落的酋长气哭了,把不来梅动物园的长颈鹿放出笼子搞得园长不得不下令闭园一天去捉那可怜的家伙,你还试过在札幌的高级料理店假装吃河豚中毒,害得店长差点要自杀,更绝的是救护车为了要早一点开上山来救人,不惜超近道,结果被卡在半山腰的大坑里,第二天还出动了直升机来救援——天呐,这样的男人轻易答应了我的要求,我难道不应该惊讶吗?”
“有什么可惊讶的,”周衍幽默地说,“我又不是答应了你的求婚。”
“…”揶揄的话忽然说不出口,因为知乔想起三个月前自己的那番表白,脸上忽然有点烫。
电话那头的周衍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有点生硬地笑了一声,说:“那么…具体的事情,我们明天再约时间见面谈吧。”
“哦…”
“好,就这样。”
知乔挂上电话,心里不知道是喜悦还是窘迫。喜的是,周衍答应了她的请求,窘的是,经过了那番表白之后,他们之间变得有点尴尬,也许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相处。
可是,她想,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只是让父亲留下的这个节目能够继续下去,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周六的下午,知乔背上她那只已经被洗得有些泛黄的白色环保布袋,来到市区的写字楼,在那里,她和周衍将有一场面试。
她到的时候,周衍已经坐在长廊边上的沙发上了,他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总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好的事物。知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连帽衫和已经不那么新的风衣外套,不禁有点气馁。
周衍看到她,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微笑着说:“别紧张,就像我们平时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微笑,她的心竟然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他们很快被请进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面试官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看不出年纪。
“面试的过程会有录像,方便给我的其他同事看,你们不介意吧。”
知乔和周衍都摇头。
他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记完之后抬头看了看他们,问:“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知乔没想到第一个被问到的竟是这样的问题,于是本能地看向周衍。后者却不慌不忙地回答:“同事。”
“同事?”面试官似乎有点惊讶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
“不排除有那种可能。”周衍微笑着说。
知乔心想幸好面试官一直看着周衍,否则他大概要看到自己那副错愕到下巴也几乎要掉下来的样子。
“是什么促使你们一起来参加比赛?”
“为了钱。”
天呐!知乔想,他是疯了吧,怎么能这么直白呢…
面试官来回地看着他们,似乎饶有兴致:“那么,我听说你们也是做电视节目的?”
“对,我是专业的旅行节目主持人,她是专业制片人,我们的节目有稳定的观众群。另外当然,我们的旅行经验都很丰富。”
面试官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你一走进来我就觉得你有点眼熟。”
说完,他在纸上记录着。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面试官忽然看着他们,微笑着说,“如果节目需要,在比赛期间你们两个必须住在同一间房间,对你们来说有任何困难吗?”
“当然没有。”周衍淡定而微笑地回答。
“很好。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你们通过了。”
“谢谢。”
知乔张了张嘴,猜想如果去翻看现场录像的话,面试官的同事们一定会发现女选手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副错愕的表情。
走出写字楼,初冬寒冷的风吹得知乔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周衍很绅士地把羊毛围巾裹在她脖子上,他带着阵阵暖意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让她不禁有点失神。
“饿吗,要去吃午饭吗?”
“哦…”
“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间很不错的火锅店。”
火锅店?穿西装和羊绒外套的人要去吃火锅?
“走吧,”他一掌拍在她的后背上,“还愣着干什么!”
火锅店的生意果真不错,他们到的时候,只剩最后角落里一个窄小的双人座位,他们不得不并排挤在一张小小的卡座上,但神奇的是,这卡座旁竟然有一个宽大的落地衣架,正好可以挂周衍那看上去并不便宜的西装和羊绒外套。
即使是吃很随意的火锅,周衍点菜的时候仍是一副认真的样子,看着他的侧脸,知乔不禁想,不论认识多久,她总是能不断地从他身上发现一些新的东西,好像每一天,都是一个全新的周衍站在她的面前。
锅底被放在一个不锈钢制的大面盆里端了上来,那架势很有一点学校食堂大锅菜的意思。
“你今天为什么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用这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你做了很多让我惊讶的事…”
“比如?”他转头看着她,原本就有些拥挤的卡座,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显得更加拥挤了。
知乔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感觉到周衍的呼吸。
“比如,”她尽量垂下眼睛不去看他,“比如你对面试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