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也会画画吗?”
“会。”
“可是你之前说你是做模型的——”
我还想再继续这食之无味的话题,路子安忽然打开车门进来了,于是我的话被打断,二哥回头嘱咐子安系好安全带,然后又开车上路。
我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但我竭力不让它表现出来。
车子在南法的乡间小路行驶着,路边的树就跟梵高画中的一模一样,那形状仿佛是一个人双手交握高举在头顶。我想起小时候不听话,挨了骂还要顶嘴,有一次老妈气急了,罚我站在阳台上举个晾衣架,倔强如我,一站就是几小时,从晚上七点站到十点。后来是邻居在自家阳台上晾衣服看到我流着眼泪咬牙受罚的样子,来跟我老妈求情,这才不了了之。
回到房里我两个手臂酸软无力,连拿筷子吃饭的力气也没有,老妈却并没有心软,只是嘀咕了一句:“不吃就睡觉。”
我盯着她的背影愤恨到极点,可是半夜朦胧间睁开眼睛,发现她正在为我关窗盖被子。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有多恨她,就有多爱她…
二哥开着车,在一个T字路口拐了弯,然后眼前的景色忽然震撼了我。
放眼望去,深绿色的巨型草丛中有一条蜿蜒如蟒蛇般的路,这逶迤之路通向石灰色的山,在路的尽头,有一座用石块堆积起来的城堡。不过事实上我觉得称它为城堡也不太合适,因为实在是…太破旧了!
“也许这不是你们想象当中的那种古堡,”二哥似乎总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说些洞察人心的话,“它不能跟英国乡间那些保存完好设施先进的古堡相比。”
子安从后排探过头来,跟我一样,正以一种被自然力量震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但你们要记得这是中世纪,当时的社会发展程度和人类在建造方面的技术跟工业革命之后简直是天壤之别——”
“——行了二哥,”子安忍不住说,“你现在已经不是老师了,别老把别人当学生好不好,我们没兴趣知道你们那些狗屁建筑史…”
二哥伸手在这小子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便闭上嘴安静的开车。
“你还当过老师?”我却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看着他那认真的侧脸。
“怎么,”二哥瞥了我一眼,“不像吗?”
“不是,”我头摇得像拨浪鼓,“太像了,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太像了!”
他依旧双手握着方向盘,有条不紊地开着车,喜怒完全不形于色,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不过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我说。
“是谁是谁?”凑热闹最少不了路子安。
“孔老夫子啊!”
“…”开着车的二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随手拍在我额头上,“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我挨了打,却满心欢喜。因为这让我忽然觉得我们就像是一对互相吐槽的兄妹,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我们就这样驶向山顶的石头城堡,在八月南法的阳光之下,我的心渐感温暖。
这座由石块堆积而成的古堡,与其说它是一座城,还不如说,它是残留的遗址。从停车场去往山顶的路上,依稀可以辨认出一座古镇的样子,我站在土黄色的砖瓦旁,想象这里曾是一片如何繁华的样子。
我们来到山顶,这里已是一片铺满碎石的废墟,可是站在断岩残壁旁往下望去,普罗旺斯大片的绿色农田犹如一张网,蔓延到天边。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把城堡建在这里,”我忍不住说,“因为当你站在至高点俯瞰脚下的时候,会感到人如果能够主宰这世界该有多好…”
“但人主宰不了世界。”二哥站在我身旁,山顶的大风把他身上的白衬衫吹得皱了,“有的人,连自己也主宰不了。”
子安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山头拍照,这个性格活泼的大男孩只有在拿起相机的时候,才会显示出他沉稳专注的一面。
我用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你跟子安感情很好。”
二哥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搭理我。
“他非常依赖你。”我继续说。
“他还是个孩子。”二哥终于开口。
“不要因为你年纪比别人大,就随便说别人是孩子。”我好像总是忍不住要跟他抬杠。
他终于转过头看着我,嘴角的微笑很刺眼:“你跟子安也差不多。”
说完,他转身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我连忙跟上去:“我可能年纪是比你小,可我敢说,我经历的,要比你经历的多得多。”
“你经历得比我多?”二哥忽然转过身看着我,那种眼神,波澜不惊,却让我不由得惊愕,“你对我了解多少?”
“我…”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可我意识到我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激怒了他。
“你有没有试过十三岁离开你出生成长的土地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生活?你有没有试过十六岁开始独自一个人生活?你有没有试过在异国他乡试图融入一个你一点也不喜欢的社会却根本不被人接受?没错你从小没有父亲的确是很令人遗憾,也许你是经历了很多,但不要以为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苦受难,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多人比你更辛苦但他们从来不抱怨一句。”
“…”
“我说你跟子安差不多的意思,”他看着我的眼睛,“是说你们都被父母宠坏了。”
说完,路魏明转身继续往上走。
我看着他白色的背影,在狂风中犹如一团漂浮着的白色火焰。我心里忽然感到害怕,我非常害怕——怕他真的恨我。
下山后,在小镇遗址里随便买了些面包水果和矿泉水,我们就上了车继续出发。我和子安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吃午餐,子安是因为吃得认真,我却是因为不安。
我从车窗的反光中偷偷打量正在开车的二哥,他的侧脸依旧是那么坚毅又无情。我回想他刚才说过的话,如果那都是真的,我想我终于可以理解他这冷漠又隐忍的性格。
我脑海里忽然满是我老妈的影子,我…真的被她宠坏了吗?
我们沿着公路继续南下,原本的晴空万里渐渐变成乌云密布。天空中满是灰色的云,厚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雨滴开始飘落在挡风玻璃上。先是细细的丝,接着就是豆大的雨点,二哥打开雨刮器,车厢里没有开收音机,一时之间,只听到轮胎与路面摩擦的声音,以及雨刮器清洗车窗的声音。
车厢里的气氛实在沉默得让人有些尴尬,刚才对我教训了一番之后,二哥似乎不太想理我(也许他本来也不太愿意搭理我),我很想说些能缓和气氛的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悠扬”的呼噜声打破了沉默…
我和二哥错愕地互望了一眼,然后意识到那声音是子安发出来的,我回头望去,大个子早就横七竖八地倒在座椅上,仰头呼呼大睡。我笑出来,转过头来,发现二哥也在笑。
大概是他很少笑的关系,所以每次他笑的时候,我都要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这头猪…”他笑着自言自语。
我也笑,忽然觉得即使下着雨,心里却不再乌云密布。
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皮也变得很重,然后就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子安也依旧在后排座上打着呼噜。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男式外套,车子停在某个休息站的停车场里,二哥不知去向。
我坐直身体,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脖子,往外面张望。车窗玻璃上布满雨水,我透过一片模糊看到二哥独自站在屋檐下,大口喝着水。他不时地看着天空,眼神里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那好像是孤寂,又好像,什么也不是。
我忽然觉得,他看起来是那么坚毅,如果他不说,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在想些什么。
二哥仰头把塑料瓶里的水全都喝完,然后拧上盖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他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但才刚拿出来,就想到什么似的又放了回去。然后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他张开双臂的时候,隐约能从白衬衫下看到他健硕的肌肉线条。他抬头看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就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一般,向我们走了过来。这一次,他眼里的孤寂,消失了…
二哥打开车门坐进来,发现我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便点了点头:“醒了。”
我垂下眼睛,没看他:“现在几点了?”
他抬手看表:“四点不到十分钟。”
“还要开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吧。”
“哦…”
他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开出了休息站,又再驶上告诉公路。
公路两边依旧是山和大片的农田,头顶偶尔有蓝色的大路牌,可是车子开得很快,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路牌就从我头顶擦过。
“我们要去哪里?”我终于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其实早该问了,可一直以来,我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因为对我来说,去哪里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既然决定开始这段旅程,我和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究竟会变成怎样一样关系。我们是否能够互相理解,是否真的能够建立一种亲人般的关系,这才是我想要找到的答案。
可现在我忽然很想知道,我们将要去向何方。我发现自己终于变得渴望了解他,了解这个与我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巴塞罗纳。”他回答道。
我错愕地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实在有很多出乎我意料的地方。
“你在…那里工作?”我坐直了身体,把盖在身上的这件外套叠好,放在腿上。
“嗯。”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最近这一年多以来,我的工作是建造模型。”
“是跟建筑有关的吗?”我知道我问的问题大概有点蠢,可是面对这个我几乎一无所知的人,我好像也问不出其他问题来。
“嗯,做房子的模型。”
“是什么样的模型?装饰用的吗?拿出去卖吗?”
“不,我们做的模型是关于建筑的结构,简单点说,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造更好的房子。”
“哦…”我虽然不能说全懂,但也明白了七八分,“听上去好像很厉害。”
二哥扯了扯嘴角,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我的工作大部分时候很枯燥,”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希望我在了解他的同时,他也能了解我,“如果接了某个活动、或者讲座、或者诸如此类的,先要看很多客户给的资料,大多数都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像是医学啦、天文学啦、经纪学啦,那些专业名词简直搞到你头疼。”
二哥给了我一个波澜不惊的眼神。好吧,我安慰自己,只要他不讨厌,我就继续说:
“有时候现场只有一小时,但之前我要花一个星期去做准备,而现场的那一个小时,我需要百分之百全神贯注地去听,去翻译,所以每次结束的时候都会觉得非常累。晚上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做了,连饭也懒得吃,就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发呆。所以我常常说,我这工作也
是吃青春饭的。”
听我罗里吧嗦说了这么多却一直一言不发的二哥,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么,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我想了想。如实说:“不知道,我觉得,真的很难说清楚…可是至少我能够胜任,也不讨厌,最重要的是,我能靠这份工作养活我自己。”
他的脸上忽然有一种温柔的光:“懂得知足的人会比较快乐。”
看着这样的他,我忍不住问:“你真的十六岁就开始独立生活吗?”
温柔的光稍稍消去了一些,但他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而是坦荡地说:“我十三岁之前,是跟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每年大概只见父亲一两面。”
“?!”
他似乎并不对我的反应感到惊讶,反而继续平静地娓娓道来:“刚出生没多久,我爸爸就得到了一笔奖学金,来法国念书,所以我们一直很少见面。十三岁的时候,我妈终于带着我来到我爸身边,可是没多久,他们就分开了。十六岁时,我母亲再婚,我当时考进了当地一所寄宿制的学校,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独立生活。”
他就这样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说完了自己的成长经历,好像这并不是他自己亲生经历的,好像…这只是一个故事,别人的故事。我却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只要我的生活中是有“父亲”这个角色的,那么我就能过上我所希望的那种生活——有爱我纵容我的父亲,有严厉却也很爱我的母亲,他们也许偶尔会吵架,但更多的时候,是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们的这个家庭,由爱和血缘紧紧地连系在一起…
可生活,也许并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春去秋来,它只以它的真实,延续着我们的生命。
“你恨爸爸吗?”下意识地,我就这样问出了口。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
“那么你呢?你恨吗?”

 

四(中)

我恨吗?
我痴痴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好像,那并不会是一个纯粹的答案,不能用“恨”或“不恨”这两种简答的选择来回答。
“如果你真的恨你的父母,”二哥似乎并没有在等待我的回答,而是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他们为你做得太少,还是你想要的太多?”
窗外又下起了雨,天空依然乌云密布。我看着窗外陌生的一切,脑海里不断出现的,却是关于我和妈妈的各种片段。
我想起很多次争吵的画面,我都已经记不清是为了什么争吵,可是在我最近两年的记忆中,我和她几乎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我不恨她,我只是…不知道要怎样跟她好好相处。我们是这么得不同,几乎没有相同之处。我甚至不愿意去想,在她眼里我是怎样的,我觉得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车子沿着公路一路南下,路子安依旧在后排呼呼大睡,我和二哥却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我没有想到他的童年生活也非一帆风顺,所以更加觉得愧疚。冥冥中,我感到也许正是因为我和我老妈的存在,他才会有那样的经历。
公路上的车开始多起来,尽管下着雨,却没有人减慢车速,很快的,在驶出隧道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巴塞罗那——这座伍迪艾伦眼中热情、性感、疯狂、又充满了不安的都市。
在普罗旺斯那样的山间呆了一阵之后忽然来到大都市,会有一种说不清的兴奋与失落。兴奋于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店、宽阔又热闹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同时又失落于失去了山间小镇的恬静安宁。
我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下午七点,该是时间吃晚饭了。欧洲的夏天,白天非常漫长,往往九点以后太阳才开始落山,所以我基本上来了之后都没有看过夜景。我想到了伍迪艾伦的那部《午夜巴塞罗那》,所以…那真的是午夜吗?
说到午夜,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确切地说,是一个人——贺央。
那天晚上,在他莫名其妙地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后,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高兴。
我觉得我的脸当时一下子就红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贺央这家伙竟然就像没事似地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我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将要开始另一段旅程,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他在我和亲生父亲相认后的内心感受,我甚至没来得及问他,他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我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了解贺央,还是说,人是多变的,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无法了解自己,又怎么可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
“我的公寓只有两间房,”开车的二哥忽然说,“我本来以为只有子安会跟我一起回来…”
“没关系,”我连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睡地铺就可以。”
二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只是想说,我出门前只收拾好了要给子安住的那间书房,我自己的房间没怎么收拾,你去了别见怪。”
“我住你房间?”我诧异地看着他。
“嗯。”他点头。
我错愕地眨了眨眼睛:“这不太好吧…”
他轻蹙了一下眉头:“你不用这么客气。”
“这…不是客不客气的问题,”我说,“我们虽然是兄妹,但始终…男女有别,睡一间房不太方便…”
二哥愣了两秒,然后笑起来:“大小姐,我的房间让给你,我睡客厅!”
“啊…”
他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脑子是怎么长的?
我无话可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去睡客厅。
“可是,”我狡辩,“你跟子安睡你的房间,我睡书房就好啦。哪有让主人睡客厅的。”
“我习惯一个人睡觉,”他说,“而且我相信子安也是。”
好吧,我闭嘴。
二哥开着车,驶过热闹的大街小巷,驶过拥有巨大屏幕的皇马主场,驶过伫立着各种古怪雕塑的街心花园,最后来到一条种满梧桐树的街上。这条街非常宽敞,两边安静地排列着各种别墅和多层公寓,这里的建筑很少讲究统一性,各有特色,放在一起却又很协调。
二哥把车停在路边的空位上,然后转身往仍张着嘴昏睡的子安头顶撩了一下:“小子,到了!”
子安朦胧地睁开眼睛,随他一起下车取行李。我也下了车,抬头四处张望。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走吧。”二哥和子安一人拖着两个行李箱,往公寓楼里走去。
我跟了上去,心中充满了对二哥的家的好奇心,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对有关于他的一切的好奇心。
二哥的公寓在二楼,出了电梯就左右两个房门。这座公寓楼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吊灯,白色的大理石地面,白色的房门。
他带着我们走向左边的那一间,打开房门,我走了进去,发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按照我对路魏明的理解,他是一个如此冷静、理智、谨慎、内敛的人,他的家应该色彩简单,比如黑白灰蓝。可是一推开白色的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巨大的红色沙发,那种红,简直热情到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仅如此,他那间宽敞的开放式的厨房里也是同样颜色的橱柜,餐厅很简单,只有一张白色的木桌,可是木桌下面是一张色彩鲜艳的地毯,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二哥先是把子安带到给他准备好的书房里,书房倒是非常素净,白色的书架配上白色书桌和黑色转椅。窗台也都是白色的,窗台旁搭了一张单人床,我猜那长度可能刚好够子安挤进去。
接着二哥提着我的行李来到他自己的房间。我原以为他说没有收拾过应该是不堪入目,但其实还是很整洁。而且让我稍稍惊讶的是,他的卧室又跟张扬的客厅和素净的书房不同,整个房间的颜色都是浅灰色或黑色的,显得有些沉重,只不过,这种沉重并不让人觉得压抑,反而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二哥打开入墙式的柜子,从床单枕头到被子被罩全部换了一遍,然后又在柜子里腾出两个空格子,说:“你的东西可以放在这里。”
我怔怔地点点头,还沉浸在对这陌生地方的好奇之中。
“我这里只有一个洗手间,就在你隔壁那一间。”他又说。
我点点头,走到窗台前,发现正对着窗子的,是一棵银杏树,下面是一个院子,种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花。
“你先…休息一下。等下出去吃晚饭。”说完,二哥就抱着换下来的被单床罩什么的出去了。
看着他关上门,我仍然坐在窗台上,这一整天的旅途让我有些疲累。过了一会儿,门口有人敲门。我说“请进”,进来的是二哥,他一手拿着手机,说:“我爸说他到奥斯陆了。”
“哦…”
二哥点了点头,又关门出去了。
我想他还是无法接受我,所以跟我说话仍然像一个外人,但我一点也不怪他,我只是在想,一个像他这么顽固的人,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接受生命里多了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
八点过十分,我们一行三人去街上找吃的。说真的,我饿坏了,所以经过街角蛋糕店的时候,我忍不住站在门口的玻璃橱窗前看着里面陈列的各种色彩鲜艳的蛋糕。二哥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毫不客气地抓起我的手臂就往前走。
子安双手插袋,嘲笑说就几块蛋糕就把我打倒了。可是没走几步路,他自己也被麦当劳打倒了。二哥一手拖着一个人的胳膊,继续往前走。拐过两个路口之后,他终于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小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