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准备开动之前问他:“那个…要不要等等Marie?”
“不用,”路天光说,“他们应该已经吃过了。”
见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着抬了抬眉毛:“你以为她是我太太?”
我尴尬地默认。
他故意做出一副干瞪眼的样子:“那我的品味真是…很平易近人!”
“…”
“不是的,”他看我一脸尴尬,于是笑着跟我解释道,“Marie和她先生是这里的管家,不过说是管家也不太贴切,应该说是我的衣食父母才对,我要是没了他们在这儿就活不下去啦。”
说完,他高声对里间的老太太喊了几句,老太太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我告诉她你以为她是我老婆,我说我才没瞎了眼呢。”他也哈哈大笑。
从这一刻起,我不得不承认,我好喜欢他!他是这么得…风趣幽默、博学多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为人坦诚,连坏话都要当面说给别人听!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路子安是你儿子吗?”
姓这么少见的姓,又来到这座山城,那两兄弟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路天光诧异地瞪大眼睛:“你认识子安?”
我当他默认了,心想这可真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呐!路子安从一开始就跟我那么投契,原来…说不定…
“我在火车上认识他们的——哦,还有他那个二哥——后来又在Godes碰到他们,他说车坏了,所以我就搭他们到了这里。”
路天光一脸惊喜:“原来是你啊!子安来了以后没完没了地说了一个晚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想像那副光景,很自然地笑着说:“他说什么都是没完没了的。”
“对,对!”路天光极其赞同地点头,“真是太巧了!他们上午去附近山上拍照去了,大概要下午才会回来。”
我点点头,开始喝我面前的汤。总的来说,这顿饭虽然吃得繁琐,却也吃得很开心。我忽然有种这是在梦境的错觉,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被快乐淹没了,在此之前我似乎毫无准备。
吃过午饭,我们又回到画室,路天光开始向我讲解他的画。其实我不是一个有文艺细胞的人,可是我喜欢听他讲话,他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因为之前的二十七年我都没听过呢!
五点左右,铁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声音,他站在窗前往下望了一眼,说:“他们回来了。”
我跟着他下楼,心情又开始忐忑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叫路天光的男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的话,那么路子安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了吧。这想法让我紧张又开心,我想起他第一次在火车上开口就喊我姐姐——难道说,这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我真的开始觉得我走运了!
老远就听到路子安聒噪的声音,不过这聒噪现在在我听来也觉得很有趣。
“好玩吗?”路天光问。
“挺好的,”走在前头的是大个子,“不过没找到你昨天说的那种鸟。”
“嗯,那个品种的鸟现在比较少了。”
路子安走进来一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大叫:“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简直要热泪盈眶了,我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家的感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终于找到了这世上与我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的人了!
路天光笑着拍了拍子安的肩膀,这时候,路二哥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我的一瞬间,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他这人性格比较内敛,只是诧异了一秒钟,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虽然你们认识在前,但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下,”路天光拽着两兄弟的肩对我说,“这是小侄子安,这是我儿子魏明。”
一瞬间,我脸上的笑容凝结了。

 

二(下)

我曾无数次地想过,我老妈为什么没有跟我的生父在一起,而是独自生下了我,要知道这在那个年代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就算是先随便结个婚然后再离婚也比当未婚单亲妈妈强啊!
我真的想过太多种可能,他们性格不合?他们不再相爱了?他们社会地位或是经济基础相差太悬殊?…
最后,我知道还有一种可能使得我的父母不能在一起——那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已经结婚了。
这种猜想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所以每次一想到这里我就打住了。我那个样样完美的女王老妈,是因为搞不伦的婚外情才生下我——这一点实在让我无法忍受!
可是不忍归不忍,当这事实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好像除了接受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路魏明无疑比我大了几岁,既然如此,路天光跟我老妈在一起的时候,路魏明应该已经好几岁了,也就是说,路天光那时应该是已婚的…
我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卑鄙的希望,也许路魏明生下来没多久他父母就离婚了?
可是,连我自己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小之又小…
可能我脸上僵硬的表情太明显了,连路子安都看了出来,露出不解的样子。我连忙定了定神,说:“不会吧,怎么看也是路子安比较像你儿子啊…”
路天光又发出他招牌式的爽朗笑声:“不瞒你说,我也这么觉得,子安跟我比较像。”
大个子也跟着笑起来,只有二哥自始至终没有太多的表情。
我跟着他们回到客厅,先前的那种暗暗的快乐和喜悦被内心痛苦的情绪冲淡了。我该怎么办?还要继续寻找这个答案吗?就像贺央说的,要是最后发现一切让人失望,我该怎么办?
我忽然有点想念起贺央和我生活的那座城市,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所谓的乡愁,才出门短短几天,我就已经开始想念。
路天光要留我吃晚饭,我拒绝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告辞。他看了看我,敏感地察觉到我有点不开心,但他不可能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我跟路子安互留了电话,还把我住的民宿地址告诉他们,然后就匆匆告辞。
我一路走下山坡,走着走着,竟然流下了眼泪。我忽然真的开始恨我老妈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根本没在意,然后有人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发现竟然是路魏明。
他手里拿着我的白色丝棉围巾,大约是我不小心落在他家的。他看清我脸的一刹那,表情有些怪异,像是惊讶和无措交织在一起,变得有点不像平时的他。
好吧,我在心底说,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也许就是我哥哥,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就算他再不讨人喜欢,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
“谢谢。”我接过围巾,往身上胡乱一挂,就准备往下走。
“你没事吧…”他问得有点迟疑,我猜是他历来都习惯与人保持距离,所以就算是偶尔说些关心的话,也显得那么别扭。
“没事。”我无话可说。
他看着我,然后忽然双手插袋,说:“走吧,我送你回去。要是迷路就麻烦了。”
说完,他自己先往山下走去。
我用手背狠狠抹掉脸上的眼泪,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就这么个小城,能迷路到什么地方去!
我怎会不懂得他是好心?大概看我哭了以为我有什么伤心事,不放心我,才找借口送我回去。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我这个“二哥”也不见的有多不讨人喜欢。而且我正好可以跟他打听点事,便跟了上去。
“你妈妈呢?怎么没看见她?”我这个人最不懂得拐弯抹角,从来都是一根直肠子,我妈生前一直说我这样要吃亏的,我当然比不过她那九拐十八弯的缜密逻辑思维,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我这直肠子是遗传自谁的了。
二哥似乎也已习惯于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头也不回地答道:“我父母分开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
我闷闷地“哦”了一声,之前的卑鄙幻想终于破灭了。然后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没事,”他说,“我现在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不会为了这些事不高兴。”
我沉默地跟着他,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你呢,”他似乎总是习惯于别人问完话,才开始他的问题,“出远门父母不担心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我…我妈半年前去世了…我从小就没有爸爸…”
他诧异地顿了顿脚步,眼里闪过一丝怜悯,那是我最不喜欢从别人眼里看到的表情。
“对不起。”他连忙说。
我却连敷衍他的心情都没有了,径直往我住的民宿走去。
他送我到门口,然后转身有些迟疑地对我说:“那个…你要是没事可以来我家坐坐。”
看到他这么小心翼翼,我又有点不忍,毕竟在这件事里,他跟我一样,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想到这里,我开玩笑地看着他说:“那有事就不能来了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大约是想确定我会开玩笑就是没事了。最后他扯了扯嘴角,转身跟我挥手告别。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真是神奇的一天…
回到房间,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再加上今天说了那么多的话,接受了那么多的信息,我实在有点累了。于是往床上一倒,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闭,就直接睡着了,而且睡着睡着还开始做起梦来。
梦里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在向我招手,他说,西永你过来。
我走过去,发现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我问他,你是谁?
他嘴角上扬,像是在笑,然后轻声说,西永,我是你爸爸呀…
我还在兀自惊讶着的时候,一阵悠扬的歌声响起,然后我就醒了,因为我意识到那是我的手机在响。
“喂?”屏幕上显示的是贺央的名字。
“今天过得怎么样?”他好像无论何时都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还好吧…”我却精神不好。
“怎么了?”他立刻听出来了。
“我…”我仰面躺在床上,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在摆弄自己的指甲,“我今天见到了一个人。”
“…”他没有说话,是在等我说下去。
“我觉得,”我深吸一口气,“他就是我的亲生爸爸。”
“…”大概因为太惊讶了,所以他还是一言不发。
“他是一个画家,就住在这里的镇上,”我继续说,“他叫路天光,你知道吗,我妈的书房里就有一副他的画!而且我觉得,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我爸爸!”
说到后来我都开始与无伦次了,可是那种急切的想要把这一切与人分享的心情却是再真实不过的。
然后我又把路魏明是他儿子的事也一并说了,说完我哽咽道:“然后我就觉得很难过。”
“怎么了?”贺央轻声问。
“我妈好卑鄙,竟然跟有妇之夫在一起,还生下我。”我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心情跌到谷底。
“哎…”过了很久,贺央在电话那头叹气,“我现在觉得,很多事情,也许别人可以去评判我们的父母,但我们自己是没有资格去评判的。因为是他们生下我,教育我,养大我,我有什么资格去评判给了我所有东西的人?”
一时之间,我说不出话来,觉得他这番话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根本是歪理。
可是跟贺央说了这些话之后,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尽管还是很沮丧,却不像刚才那么堵得慌。
“晚饭吃了吗?”他有时候就像个老妈子。
“没呢,没心情,在睡觉。”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特别想耍性子。
“没心情也要吃啊。”
“不想吃…”我故意说。
“你啊…哎…”电话那头的他无可奈何。
但我却偷偷地享受这种感觉,外婆和初恋男友是我这辈子唯一撒过娇的两个人,如今外婆已经患了痴呆症,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那个曾经海誓山盟过的爱人又早就不知去向,想来想去,贺央现在是我唯一可以对他任性的人了吧。
“听话,去吃点东西再睡觉。”他耐着性子劝我。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我实在是个撒不来娇的人,当听到贺央这么细声细气地跟我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挂上电话,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又洗了个澡,便下楼去街上吃晚饭。此时的小镇就跟昨天一样,好像每一天都会上演同样的景象同样的戏码,日复一日,永不停息。
这才是这座山城的魅力所在,不止是那些特殊的山岩,也不止是砖红色的屋瓦风情,而是她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让你看了一眼就难以忘记。
我又想起妈妈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留恋,仿佛我才是她的生命,那些从她身体里渐渐流逝掉的,根本什么也不是…一个女人,到底有多爱一个男人,才会为他生下孩子,独自抚养长大?
我的内心开始变得矛盾,我对她又爱又恨。
这天晚上我早早地躺下,窗外的天空中依稀是紫色的晚霞,我闭上眼睛,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

 

三(上)

第二天下午,我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找路天光。
但Marie告诉我,今天换成路天光外出写生,家里只剩下路家两兄弟。我刚想告别,子安就从楼上下来,兴高采烈地叫住我:“你来找我吗?”
我笑了笑,点头。
路子安虽然个子非常高大,却是小男孩的心性:“我带你去附近打鸟好不好?”
打鸟?我掏了掏耳朵,怎么听上去那么别扭。
“路子安,你的论文写好了吗?”路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泳池旁边,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皮肤愈加黝黑。
大个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是还有三个礼拜才交吗…”
“你别想拖时间,快去写!”二哥严厉地瞪他。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二哥,觉得他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跟路天光不是很像,不过我发现他总体的几个特征跟他老爸还是相似的,比如有点卷曲的头发,比如尖下巴,又比如黝黑的皮肤…从这个角度看,我跟他就比较像兄妹了。
想到这里,我开始接受他是我兄长这一“事实”。谁规定兄妹一定要互相欣赏的,这世界上不合拍的兄弟姐妹多得是,维系着他们之间关系的并不是互相之间的赞同,而是天生的血缘!
路魏明把子安送上楼去,然后下来看到我还在,就问:“你有事吗?”
“没事,”我故意说,“你不是说我没事可以来找你们吗?”
他扯了扯嘴角,那大概就算是他最友好的笑容了:“我出去散步你要一起吗?”
我犹豫了半天,想想反正也无聊,而我要找的人又不在,那从他儿子身上旁敲侧击问些情况也可以,于是就答应了。
“二哥,”我叫他叫得很顺口,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于是我意识到这样有点突兀,连忙岔开话题,“你在家里排行老二吗?”
“我如果排第三,路子安会叫我二哥吗。”他又看了我一眼,不过这次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我讨了没趣,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自从我知道路魏明可能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后,好像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看他不顺眼了,相反的,我变得可以容忍他的扑克脸或者他那种有些尖刻的说话方式。
我有个哥哥呢,我做梦也没想到能找到亲生父亲,更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有兄弟姐妹!
“那…你们这一代一共有几个兄弟姐妹?”
“路家的话,就三个,我上面还有个堂姐,子安是最小的。”
“子安几岁?”我边走边问。
“二十。”
“你姐呢?”
“比我大一岁。”
“那你呢?”
他看着我,像是有点嫌弃我的多管闲事,但还是生硬地回答道:“二十九。”
我点点头,跟贺央差不多大…也就是说,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两岁了,那么我老妈跟他爸爸最起码是在他一岁时就好上了…
我跟在他身后,缓缓走下山坡,朝不远处的田野走去。一路上间或有车开上山,每次他都会侧过头用手臂挡在我前面,却又从没看我一眼。我忽然有点感动,我觉得他像是在默默地保护我。
“你不问我几岁吗?”我说。
“问了要做什么?”他头也不回。
我还是一点也不生气:“我比你小两岁。”
他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不知道听没听到我说的。
“我能不能跟子安一样叫你二哥?”
“随便。”
我在他身后,发现他头顶跟我一样有两个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带着我走了一段山路,山腰上竟然有一小片熏衣草田。我因为直奔鲁西永的关系,连普罗旺斯最出名的熏衣草也没去看,所以乍一看到,非常兴奋。
二哥却只是两手插袋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本就喜怒不形于色,此时戴着墨镜,就更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了。
七月南法的阳光实在太厉害,眼前的美景虽然好看,可我在太阳底下站了二十分钟后就有点吃不消。
“走吧。”二哥忽然说。
我点头。我们又继续往山下走,路过山路边的水果摊,他买了两个西红柿,递给我一个,然后自顾自地咬起来。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下去,离红土山城越来越远。我终于忍不住问:“你带我去哪儿?”
“你要是不高兴走了就回去吧。”他始终一副很酷的样子。
我竟然很有耐心地跟了下去。
“喂,你觉得你长得比较像你爸爸还是妈妈?”我又开始问愚蠢的问题。
“谁都不像。”他还是双手插袋在前面走着。
“你不会是捡来的吧。”我故意说。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猜他在墨镜后面白我,我笑嘻嘻地咬了一口西红柿,只当不知道。
路过弯道时又有车子开过,他伸手示意我停下,等车过了才走。我停下脚步,狠狠咬了一口西红柿,谁知道里面的红色果汁竟然就这样溅在他浅蓝色的T恤上,足有拇指盖那么大一块。
“你…”他皱起眉头,大概又在墨镜后面瞪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伸手去给他擦,但我吃东西一向有点邋遢,手指上也都是西红柿的汁水,碰上他的T恤,污渍反而变得更大了。
“你…”他眉头皱得更紧。
结果看到他这副窘样,我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把手里剩下的西红柿全部放到嘴里,然后又很皮地在他衣服上擦了两下,手指终于干净了。
“鲁西永!”他跳开一步,那表情活像是吞了一只癞蛤蟆。
他大概真的生气了,转身就往前继续走,我一边喊“二哥”一边追上去。
他一声不吭地走,我又喊又追。贺央要是看到这副情景,大概眼珠子也要掉出来了,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丢份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很高兴。
才刚想到贺央,手机就响了。
“喂?”我边走边接起来,声音有点喘。
“你在干嘛?”贺央奇怪道。
“在散步。”
“不是吧,我怎么觉得听上去像是在跑步啊。”
“散着散着就跑起来了呗。”我随口瞎扯。
“你到底在干嘛?”
“真的在散步!”有时候他就像我老妈,“但是下山的路不太好走。”
“没事走山路去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你乱走什么?”
“有人带着我呢。”说这话时,二哥明显又加快了脚步。
我不甘示弱地跟上去,贺央却在电话那头紧张地问:“谁?”
“就…”我差点脱口而出说是我哥,幸好还是想起来了,“就新认识的啊…”
“就你说那个画家的儿子?”
“嗯!”我直叹他聪明。
“他带你去哪儿?”
“不知道。”
“那你还跟着去?!”
“没事啦…”我有点想挂电话了。
“鲁西永,你在家粗心大意就算了,到外面要多留个心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懂不懂?”
“懂——啊!”我话没说完就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倒去,脸朝黄土地摔了个狗啃泥。
二哥回头看到我的时候,我就呈大字型趴在地上,手机也飞了出去。
他连忙奔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说真的,这一跤摔得真不轻,山路边本来就有些石子石块什么的,再加上我穿的是西装短裤,两条腿上都是灰土,膝盖和脚踝处都擦破了皮,已经见血了。
二哥第一反应是看我的脸,我猜他大概是想看我有没有哭,但我却异常冷静地自己拍了拍腿上的土,忍着痛说:“没事没事。我的手机呢?”
我一直是个倔强的孩子,从小再痛都习惯忍着,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有这通病: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痛处。
我虽然摔得挺疼,伤口还在流血,可我的第一反应是:手机呢?得告诉贺央我没事,不然我电话打到一半断掉,他该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