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和你妈那个时候不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里有一种稍纵即逝的坚决,“我们是在‘对’和‘错’里做决定,你不是。你应该去。”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最后,我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
这天晚上回到家,我觉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我举棋不定,我坐立难安。可是冥冥之中,我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勇敢的血,是与我父母一样,勇敢的血。
只消一分钟,我便做了决定,然后开始整理行李箱。
清晨五点,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贺央,然后搭上出租车,驶向机场。我在机场柜台买了八点半飞往巴塞罗那的机票,这实在是一件疯狂的事,可是我却有条不紊,仿佛…仿佛从很久之前,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决定。
在飞机起飞的起飞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想到的并不是那座五彩斑斓的高迪之城,也不是那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男人…而是我的妈妈。我想起她的笑脸,想象着她站在鲁西永的夕阳下,笑着对我说:
“你是我的生命…”
鲁西永是她的梦,我也是她的梦。只不过我这个梦,真实、绵长,有喜有悲,有不安、有彷徨…当然,也有无尽的希望。
我不是那座巍峨的红土城,我是,鲁西永。
(完)
尾声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把这个故事当做是一部电影。当故事结束以后,在黑色的背景上,滚动着白色的工作人员字幕(编剧:春十三少,导演:春十三少,出品人:春十三少…)。然后接下来的这一段,便是画面的一角中随着字幕而出现的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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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转盘上奋力搬下我那只巨硕又沉重的行李箱,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所有的一切疲惫、劳累、不安、惶惑,都随着这一声叹息烟消云散。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我拿出手机,定了定神,开始拨那个电话号码。
说真的,在开始拨号的一霎那,我忽然有些犹豫。到底,我这样不远万里、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
可是想到贺家国的那句话,想到他说,你应该有这样一个机会…于是我的内心又平静下来。
电话没有接通,录音里是叽里呱啦的西班牙文。我皱了皱眉,决定先找个咖啡店坐下来再继续打电话。
正当我在机场的人流中穿梭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路魏明打来的。画面忽然被一分为二,我在这边,他在那边。
我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接起来:“二哥?”
“西永。”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遥远。
“你在哪里?”我们两人竟异口同声地问。
机场的广播里传来西文的登机预告。
二哥顿了顿,怪声怪气地问:“你在哪里?!”
我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听到电话那头隐约有人在说上海话。
“!”
我瞪大眼睛,第一次衷心希望电影中浪漫到狗血淋头的桥段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该不会在…上海吧?”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那你该不会是在巴塞罗那吧?”
“啊…”一瞬间,我血液逆流,愤怒地简直想撞墙。
“天呐/操!!!”我们同时对着手机大吼,“你跑去上海/巴塞罗那干什么!!!”
我欲哭无泪。当你信心满满、当你满怀期待、当你不远万里地来到一个地方,最后却发现你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在地球的另一端——在跟你做着同样的事情…这种心情,就如同带着午餐盒爬到山顶,正准备享用午餐时,却发现篮子里是空的,三明治被忘在了山脚下…
“你…”
“你…”
我很想哭,可是慢慢地,我却忍不住地笑,笑得眼睛也模糊了。
我想,电话那头的他,应该也是一样。
“现在要怎么办?”等笑够了,二哥才温柔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抹着眼泪,真正哭笑不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那你跟我说了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暖。
“…”我看着面前那张娜塔莉波特曼的巨幅广告牌,叹了口气,“好吧,又一个‘麦琪的礼物’,只不过这次的阴差阳错有点太耗费时间和精力了。”
“…”
我忽然想到他的那些白色的建筑模型,于是问:“你又请假了吗?”
二哥叹了口气:“我辞职了。我也没管他们答不答应,就来了。”
“…”
“我只是觉得,我没办法再多等一天,我想立刻就见到你。”
我伸手抹掉眼角涌出的泪水,这是我听过的,最朴实却又动人的情话。我很感动,感动到想哭,结果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怪不得你们那间教堂建了五十年都还没建好,全都是被你这样的员工害的…”
他在电话那头笑。
我在电话这头哭。
“那你呢?”他问。
“…”我叹了口气,“我爸爸叫我来找你。”
“?”
“他说,我应该有一个机会,决定是不是要跟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我们都没再说话,像是在各自思索着。思索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以及我们将要面对的生活。
“他说得对,”过了好久,二哥说,“我们应该有一个机会。”
“…”
“西永,我们去鲁西永好吗?”那既是一种请求,也是一种肯定。
我愣了一下,眼前出现的,是金色的夕阳中,那座宁静又浓烈的赤色山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电话那头的这个男人露出微笑。我想,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会始终记得他那一刻的笑容,非常温柔,仿佛那抹金色的阳光,就是他的家…
我抹掉眼角的最后一滴泪,笑着说:
“好,我们去鲁西永。”
番外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十二月的阿维尼翁,尽管还是艳阳高照,空气中却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寒冷。
站台上到处都是迎接或送别的人们,鲁西永站在列车的尾端,双手插袋,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贺央!”她跳起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人群之中,贺央带着一只银色的箱子,站在那里,笑笑地看着她。
她冲过去,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嚯嚯,”贺央被她抱得往后退了几步,“你这家伙是每天在种地吗,怎么力气变得这么大?”
鲁西永抬头看着他,笑起来:“因为我胖了呢,足足有八斤!”
他低下头看她的脸,果然圆了:“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她想了想,摇摇头,说:“但也没什么不好啊。”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西永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搜寻了一番,然后挥挥手,贺央这才看到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路魏明。
“二哥。”她喊了他一声。
什么“二哥”啊,贺央在心中吐槽,这个“假哥哥”总是被她“二哥、二哥”地叫,他这个真哥哥她却从来没喊过他一声!
“你好。”路魏明伸出手,接过他的行李,露出一脸友善的微笑。
笑得好假…贺央不禁在心里嘀咕。
“我们走吧。”西永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那个“二哥”则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路魏明开车载着他们,沿盘山公路驶向红土城鲁西永。贺央坐在后排的座位上,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南法风光。这是他第一次来,以往他总是在电话里听西永说起这里的一切,今天终于能够亲眼看看这片土地。
他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路说个不停的西永,他们差不多有大半年没见面了,自从她决定只身离家,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南法小城。
“累吗?”她总是时不时回过头来跟他讲话,像是生怕他到了国外不适应似的。
贺央笑着摇摇头:“不过这里比我预想的要冷一点。”
“但总应该比上海暖和吧?”她皱起眉。
“那倒是。”他耸肩。
她又笑起来。
一瞬间,他怀疑,她是不是很怕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其实,比起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他更在意的是,坐在前面开车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可一路上路魏明很少说话,只是安静专心地开着车。贺央有时会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他,可是看来看去,他都没有太多表情,像是一个木头人。
由此贺央得出结论:路魏明跟鲁西永的性格根本就是截然相反!
车子驶进坐落在半山腰的庄园,贺央下了车,环顾四周,一下子就对这地方产生了好感。
一对法国老夫妻热情地欢迎了他,他不停地重复他仅会的一句法文:“Merci!”
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的空档,贺央一把拉过西永,低声问:“你会法文吗?”
“不太会。”
“?”
西永看到他诧异的眼神,笑了笑,温柔地说:“可是二哥会啊。”
贺央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二哥、二哥…我才是你哥吧!”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哎呀,我叫习惯了嘛。”
他瞪了她一眼,转身去找吃的。
这天晚上他们围坐在餐厅里吃晚饭,那个叫作Marie的法国老太太本事真是大,轻轻松松弄出一大桌菜,搞得好像奥巴马要来似的。
山里的空气实在很好,到了晚上,天空中繁星点点,就算什么也不做,躺在躺椅上抬头看着星空,也很能打发时间。
“你们…”贺央一边嚼着面包,一边说,“每天在这里干嘛呢?”
“种地啊。”西永说。
“?”他一脸错愕。
西永看到他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皮,让人忍不住想抽她,可她看了那个“二哥”一眼,那家伙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在整理我爸的画作,”路魏明一脸认真地说,“因为要出一本画册集,上面不止要登画,还有很多文字方面的介绍。这大半年以来,我们都在做这件事。”
贺央看着他,说:“那这个画册出完了你打算做什么?我听西永说你以前是在教堂工作?”
“对,”他的笑总是淡淡的,“我之前的工作是为教堂的建筑师团队做模拟用的模型,但我已经辞职了。”
“…”贺央看着他,只觉得他这个人虽然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眼里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
“我估计这本画册再做三个月,也就彻底完成了…”说到这里,二哥转过头看着西永,“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好好谈谈,看看将来要怎么打算——不过其实我们最近已经在讨论这件事了。”
贺央点点头,看着对面墙壁中央的老式的壁炉,那是一个真正的用碳来生火的壁炉。屋里的空气是温暖的,就跟他眼前的这对男女的眼神一样。
第二天就是平安夜,贺央早上起来后,西永告诉他Marie夫妇会休两周的假,直到元旦过后的周末才回来,所以这两个星期,他们得自己动作做饭、洗衣、打扫。
“你会做饭?”贺央咋舌,“你煮的泡面我都未必敢吃!”
听到他这样说,西永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瞪大眼睛跟他生气,反而微微一笑,说:“二哥会啊。”
好吧…又是二哥!
这二哥什么都会,他简直是能够拯救全人类的超人!
不过当这天中午,贺央吃过了二哥做的西班牙海鲜饭后,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行吧!
吃过午饭,西永说带贺央出去转转,二哥则留在家里洗碗加打扫房间,顺便再做个晚饭。
走在山路上,冷风阵阵,贺央不禁缩了缩脖子,问走在前面的西永:
“你们怎么样?”
“很好啊。”她笑着说。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倒退着往山下走:“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来监视我们。”
贺央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她脸上的笑容,实在像是冬日的一抹阳光,“我很开心。”
看到这样的她,贺央也不禁笑起来,走上去,扳过她的肩膀,搂着她往前走:“知道知道,你看那家伙的眼神,简直腻死了。真让人受不了!”
“…”
“不过你那个‘二哥’是面瘫还是怎样,怎么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只是跟你不熟,他跟不熟的人都不会多说一句话…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什么事都放在脸上吗?”她白了他一眼。
贺央扯了扯嘴角,一副要揍人的表情:“呀,你这家伙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嘛。”她一脸无辜。
贺央不信地冷笑一声,忽然问:“你们会结婚吗?”
鲁西永这家伙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似的,被他一问,才皱起眉头想了想,答道:“应该会吧…我没想过要跟他分开呢。”
贺央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丫头不管到了几岁,脑袋还是一样的简单。
兄妹俩嘻嘻哈哈地一路往山下走,此时正午当头,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平安夜的晚餐竟然是一桌江浙本帮菜,这又让贺央大跌眼镜。等到红烧狮子头送进嘴里之后,他简直忍不住要对路魏明喊:我也想跟你结婚!
这顿饭吃得实在热闹又高兴,西永说起他们这半年来随着路天光画中的轨迹,走遍了南法的各个角落,其中不乏许多奇闻轶事。西永讲话的时候表情很丰富,明明是一件很平凡的事往往也能被她说得很有趣。至于路魏明,也许就像西永下午说的,他只是跟他不熟,一旦熟一些,这扑克脸偶尔也会说些冷笑话,让人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他们一直聊到十二点才睡觉。睡之前,贺央似乎听到了远处修道院里的钟声,他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这次真是没白来,回去他会跟老爸说,西永这家伙好得很,不用担心…
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气氛却忽然变了!
早餐依旧是路魏明做的,不过西式早餐只是切片面包加咖啡,但…餐桌上这两个人的脸,怎么看都是吵过架的脸!
贺央满怀疑惑坐下来,二哥客气地招呼他吃东西,西永却垂着眼睛,只管自己吃。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一点互动。
气氛实在太尴尬,气压实在太低,嚼了好一会儿面包后,贺央决定打破僵局:
“今天什么安排?”
西永看了窗外一眼,说:“下雨,在家睡觉吧。”
“…”
“要不然,等下我开车带你去附近的山头转转,”二哥说,“从这里开去Gordes差不多四十五分钟,说不定等下雨就停了…”
西永听他这么说,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而是喝完杯子里最后一滴咖啡,站起身,自顾自去厨房清洗起来。
贺央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看路魏明。后者似乎很尴尬,只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
“好啊,”贺央说,“你开车带我去转转。”
雨一直在下,车厢里的气氛有点沉闷,雨刮器在党风玻璃上摇摇摆摆,也许是因为这车已经不新了的原因,所以每摆一下都会发出摩擦的声响。
贺央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所以他看着二哥的侧脸,很直接地问:
“你们吵架了吗?”
二哥应该是早就料到他会问起,所以只是苦笑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
如果是第一次见面的话,贺央也许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在耍酷。可是他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更何况平时总是从西永口中听到二哥长、二哥短,再加上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他开始慢慢认为,这家伙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只是不知道要怎么答。
车厢中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直到二哥开口说:
“我想跟她去上海,而她想陪我回巴塞罗那。”
“…”贺央错愕地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嫌恶地扯了扯嘴角。
好幼稚!没事玩什么“麦琪的礼物”…无聊!
“那你觉得你们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吗?”他问,“要不要我…?”
二哥笑着摆了摆手,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不用了。我能解决。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贺央识相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又说,这一次,他的口吻很诚恳,“你脾气真的太好了。”
“?”
“你太宠她了。”他一针见血。
“…”
“女人不能宠啊,”他以一副历尽千帆的口吻说,“一旦让她们爬到你头上来,她们会越来越放肆,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
二哥先是一言不发,然后慢慢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你不是她哥哥吗,你不是应该向着她吗?”
贺央也笑了:“话是这么说,但…偶尔也要给她点教训。”
车子过了一个U型弯后,是一段上坡路。二哥踩着油门冲了上去,然后,在到达顶端的一霎那,贺央看到了不远处山坡上的那座白色山城。
回去的路上,雨渐渐停了,贺央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的景象。其实在他心底,他一直对这里,对鲁西永这座山城,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因为很多年前,他那个从来没犯过错的老爸,差一点就抛下他和老妈,要跟另一个女人来这里生活…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留下,如果当初他真的走了…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幸好那没有发生。
这天晚上是圣诞夜,依旧是二哥当厨师。昨天西永还忙前忙后地帮他打下手,今天大约是吵架了,所以那家伙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贺央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下来,就看到二哥围着围裙在厨房埋头苦干。他看着他那忙碌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开饭了,路魏明竟然又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想让他去叫西永下来吃饭。
“你自己去啊。”他瞪他。
二哥只好悻悻地上去。
没一会儿,西永就下来了,走路生风,乒乒乓乓地,可两人还是没有和好的迹象。
这顿饭的气氛稍微好了一点,没有早上那么难受,至少西永跟他还嘻嘻哈哈的,只是从头到尾,二哥都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吃着盘里的东西一边听他们讲话。
吃过饭,贺央提议让做饭的人休息一下,他跟西永来洗碗。后者撇了撇嘴,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收拾了饭桌,就在厨房的水槽前一起洗碗,二哥则坐在餐桌旁看杂志。
“喂,”贺央用腰撞了一下西永,“你们就算吵架他也一直这么闷吗?”
她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说:别多管闲事!
“他就没跟你发过脾气吗?”
她想了想,然后摇头:“好像没有印象…他思想比较成熟,对什么都很豁达,不太会发火。”
贺央无奈地一边摇头一边翻白眼。
“不过…”他看着她,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说,“有一种情况下,他应该会发火。”
“?”西永挑了挑眉,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他笑起来,忽然伸手把肥皂泡点在她鼻子上。
“?”她错愕地看了他几秒钟,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他又把泡沫抹在她头顶,还一脸很皮的样子。
“贺央!”鲁西永瞪大眼睛,“你要死啊!”
说完,她也把手上的泡沫抹在他脸上。
两人开始闹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闹到最后,他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抓住她的双手,使劲把她按在自己怀里。
但是鲁西永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从小就不是!她见挣扎不了,反脚就要踢他的重要部位…
操!这是能随便乱踢的吗?!
贺央连忙用一只手抓住她双手的手腕,另一只手以豹的速度接住了她的脚,紧紧扣住她脚腕,这下她就像是一只被捆住的牛蛙,再也动弹不得。
“鲁西永,你的怎么用来用去就这两招——打不过就攻我下盘!”
“你放开我!”她单脚落地,只能跳着挣扎。
“你想得美。”
“贺央!…”
“放开你也行。不过…”他忽然说。
“?”
他坏笑着挑了挑眉,放开她的手和脚,一把掐在她腰上。
“啊!”她尖叫起来。
没错,这家伙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痒!
两人正闹得欢,忽然贺央就感到背后有一股低气压靠了过来。他一回头,发现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身后,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头上、脸上、身上都是泡沫,西永转过身,脸红扑扑的,眼里还有刹不住的笑意。
二哥看着她,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颚骨动了动,那基本上…是一个男人发火的前兆。
他垂下眼睛,看着被贺央抓在手里的西永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夺过来,还顺带不着痕迹地把贺央推开。
然后看着西永:“我有话跟你说。“
“?”
他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径直拉着她上楼去了。
贺央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转身继续欢快地洗起碗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贺央发现二哥跟西永又恢复了刚开始的样子,只不过二哥看他的眼神跟以前有点不同,好像…充满了警惕。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好人还是难当啊…
元旦的前一天,贺央启程回国。西永噘着嘴说他来的时间太短,他却笑着摇了摇头:
“不短啊。我已经知道你住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每天做些什么…我既然已经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就是时候回去啦。”
依旧是二哥开车,三人从鲁西永出发去阿维尼翁的高铁站。
车子开过小镇门前的时候,贺央转头深深地看了这座红土城一眼。
从图龙开往戴高乐机场的列车缓缓驶进站台,贺央回头看着西永,说:“我走了。”
西永也看着他,眼里有一种很少见的哀伤。她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她一直是一个爽快又不会留恋的人。可是现在,他在她的眼里,也看到了牵挂和思念。
这是不是说明…她长大了?
列车停下来,二哥一言不发地帮他把行李搬上去,他也跟了上去,在行李架旁,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会跟她结婚吗?”
二哥也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所以有那么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可他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淡然,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贺央皱了皱眉头。
“但是…”
“?”
“我没想过跟她分开。”
贺央愣了一下,然后想起西永也说过同样的话,于是不禁咧开嘴笑起来。
“新年快乐用法文怎么说?”他问。
“ Bonne année ...”
“ Bonne année !”他对他伸出手。
路魏明迟疑了一下,还是用力跟他握了握手。
列车启动。贺央坐在靠窗的位置,朝站台上的西永和路魏明挥了挥手,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窗外飞速滑过的,是南法特有的景致,花田、橄榄树、红瓦房…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太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让人觉得惬意。
他忽然觉得,这里就算是冬天,也是温暖的。
贺央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耳边忽然响起了老妈在病床上的那句话:我告诉你,只是想告诉你这个真相,不是叫你去恨他们,毕竟你爸最后选择的还是我们…
一想到等下还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去,他就觉得头疼。可是,想到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回去吃饭,想到不管他回去多晚,桌上总是有一碗温热的汤,这十几个小时的困顿,好像…也就不算什么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原后记):老读者应该都知道我去年夏天有一场为时不短的欧洲之旅,这个故事,就是那段旅行的产物。南法是第一站,跟之后的旅程相比,也是很赶的一站,记得到达阿维尼翁的第二天,我们就开着车一连去了三个小镇:泉溪镇Fountain、白城Gordes、以及红土城Roussillon(中文叫做“鲁西永”)。那真是非常赶的一天,记得从鲁西永回阿维尼翁的路上,忽然下起了暴雨,南法的山路有些地方非常窄,路上也没什么人,看着打落在车窗玻璃上的雨水,整个人忽然就很平静。在那段回程的路上,我就想写一个关于鲁西永的故事。不过事实是,我想写关于这座山城的故事,不是因为她有多美,她没有Gordes美,但她翻译过来的中文名字“鲁西永”我觉得好美~~所以我们的女主角鲁西永就诞生了!
然后是大家都很关心的“二哥”(其实你们根本没想要听我鬼扯什么女主角吧,也没心思看我的旅行感想是不是!)。“二哥”的灵感来自于从尼斯飞往巴塞罗那的那段旅程,因为亚洲面孔实在很少,所以在候机大堂偶尔看到一个我就忍不住打量起来。其实那位仁兄的长相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他身材很好,皮肤黝黑,手里捧着一本西文书,脚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袋。后来下机后,正当我们狼狈地拖着行李箱找大巴士的时候,那位仁兄却潇洒地背着行李袋一手拿书一手戴上墨镜信步走出大厅…当时我就想,男主角就是他了。
当然,在这个故事的创作过程中,“二哥”在我心中的形象肯定已不是那位我想不起长什么样的老兄——也不是我喜欢的“二哥”王力宏。但我不想透露是谁,正所谓“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如果我说了我心中的那个人,可能会有好多人按赞,但也一定会有一部分人会感到失望。我不想破坏“二哥”在你们心中的形象,因为在你们心里的那个“二哥”,他既不属于鲁西永,也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你们自己。
回到故事本身。我似乎越来越不安于写都市童话了,儿女情长固然好看,可是叫我每天都读这些东西,也会厌倦。我最近又恢复了睡前读一小时书的习惯,什么书都看,时事的、散文的、悬疑的、晋江上连载的,不要以为我只看正经书,其实有些晋江上连载的“脑残爱情剧”我有时也会看得津津有味。就好比看惯了英美剧,空档期间看看韩剧什么的,也有滋有味(只是韩剧的故事情节之拖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有些人青春年少的时候喜欢尝试很多不同的新鲜事物,到了一定年纪就不愿再尝试,喜欢过安静的生活;另一些人年少时就墨守成规,到了年纪大一点才乐于发掘生活趣味…我感觉我就是后一种人。所以这个故事的主题准确地来说也不是爱情,西永跟二哥的感情只是一种点缀。其实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女孩的成长。
成长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能接受的人或事变得越来越多,说难听一点就是,底线越来越低。说到这里,可能有一部分人会觉得底线低根本就是一件坏事啊,不过我想应该还有另外一部分人会跟我有一样的想法:这不能说是一件好事或是坏事,它就是这样,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了一定的阅历,就会发现原本有一根非常清楚的底线,随着时间推移,这根底线会越来越模糊。以前无法接受的事,渐渐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我觉得这不是说人的水准降低了,或是对生活妥协了,而是说,心更加宽阔了。
关于西永父母的设定,关于婚外情、出轨、第三者,我肯定是反对的。就算底线再怎么低,我还是认为人本身的正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关于背叛,不管是故事里或是生活中我想都是屡见不鲜的,不认同并不代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不同的人对此会有不同的反应。孰是孰非,我一向不做评价,就像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心中的“二哥”是谁一样,我只是讲一个故事,一个我编造的但也有可能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故事。
这个故事从酝酿到诞生再到结束,几乎也用了一年的时间。今天写这个后记的时候,自己也不禁感慨万分。很多人说,二哥对于这段感情似乎没有什么努力,也许是我的设定和表达有些问题,给你们这样的印象。可是在我心里对这个人物的设定,其实要超出我写出来的东西。我常常说,很多时候是故事中的人物带着我继续写下去,当我创造了这个人物,渐渐地,他/她就变得有血有肉,变得有自己的性格、思想、灵魂。其实在我的心目中,“二哥”这个人物最大的魅力在于,他是一个矛盾体,他本身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但他却给别人以安全感,光是这一点,我就觉得他很值得爱~~至于西永,我想她的魅力则在于那种勇往直前的坚定。但是任何人,有优点也一定有缺点,看一个人不能光看他的优点或缺点,还是要看他的人格。我始终觉得,如果我是西永,即便二哥没有回去上海找“我”,他还是一个值得爱的男人,我不会因为他对这段感情付出了多少去衡量自己是不是爱他,是不是要跟他在一起,爱一个人,不会计较这么多。
最后,谢谢那些一直追文的朋友,因为这不止是“追文”,也是一种“陪伴”。陪我度过了写文的时光,然后还要时不时把之前的内容翻出来温习一下,这真的是很有耐心又很有爱心的人才能做到的事。谢谢!
希望你们在下一个故事里,能够继续陪伴我。
爱你们。